有了曾經同仇敵愾的經歷，大家有了共同語言，越聊越起勁。

    在聽說路菲菲最近的項目是搞酒店的網上營銷之后，有人問路菲菲：“哎，你有沒有試試，跟國外的酒店聯系聯系，做成聯合平臺？”

    路菲菲笑道：“先不著急，先把國內的流程摸熟了，引入國外酒店，也容易下手?！?/br>
    “那你們的平臺，除了有視頻看房之外，還有什么比攜程更有突破的地方嗎？”

    訂房網站說實在的，也沒什么可突破的，后面冒出來的飛豬、同程以及等等，除了在賠錢、免押金等等方面稍有進步之外，別的實在也沒有什么特別了不起的技術進步。

    要說技術進步，還得看訂火車票，攜程的訂火車票系統在后期已經進化到，如果有兩個一起的人因為票務緊張關系而不能坐在一起，它可以一直幫著盯住，一旦有人退票，產生可以兩人坐在一起的座位，就可以給前面預訂的人發提示消息。

    訂房系統的話，要搞這種也不是不行，就是好像沒什么必要，一般也不會離得太遠。

    路菲菲反問道：“林總經常出差，有沒有覺得網上訂房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嗎？”

    “嗯……目前沒有，能看到房子實際的樣子，已經差不多了?！?/br>
    另一個富二代過來：“別總說工作嘛，住酒店也有為了旅行的，哎，你們聽說過分時度假嗎？”

    “聽說過?！甭贩品剖窃谠p騙案例里看到的。

    劇情很簡單，就是把酒店、公寓以及等等的房間使用期分割，一周一周的銷售，比如定了一月一t日到一月七日的時間段，客人可以買下來，然后，這個房子在這個時間段，可以被客人轉讓、交換、饋贈和繼承。

    他一聽路菲菲知道，很興奮地繼續往下說：“這個想法挺不錯的，買一個地方的房屋產權，就可以交換到不同地方房屋的使用權?！?/br>
    路菲菲笑道：“以你家的資產，想去哪里旅游，直接買了不就行了，還要跟別人分攤？”

    “哎，當然不是給我自己用，我是覺得這個理念不錯，現在不是好多人都又喜歡旅游又沒錢嗎？他們肯定喜歡，要是這個生意好做的話……我也想投?！?/br>
    這個富二代跟路菲菲關系一般，不過也算跟路菲菲有點頭之交，路菲菲提醒他：“這個模式絕對有問題，比如，我看中了國慶節的時間段，我要去住，你也看中了國慶節的時間段，在場的人都是那間屋子的產權人，都看中了國慶節時間段，那可怎么辦呢？”

    “唉，這是個問題……不過，應該可以協商的，我想應該不止一間房吧?！?/br>
    路菲菲問道：“如果真的只有一間房呢？”

    “你說的情況太極端了?！?/br>
    路菲菲不再多話，既然這位富二代這么說，多半他已經掏錢了。

    已經掏了錢的人，除非那個公司真的已經不見了，且法院的判決結果下來了，否則，他們不會，也不愿意承認自己已經栽了。

    路菲菲也不能祝他順利，不然以后他要是想起來這事，會認為路菲菲在諷刺他。

    她隨便找了個理由，把話題繞開了。

    過了幾天，還真有一個文旅地產公司的老板打電話給她，誠摯地邀請她為一款先進的分時度假產品做營銷。

    具體的要去公司談。

    路菲菲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分時度假的騙局早在2001年就被人揭過了，就算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去聽聽，也不會有什么新花樣。

    對方再三邀請，說這個項目得到了某個濱海城市的市政府支持，意思是：要是路菲菲不去，就虧大了。

    路菲菲聽到“市政府支持”，心中一動，不會是應帆吧？

    那可就有意思了，騙子vs騙子。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看看。

    路菲菲帶著一個剛入職不久的男銷售，以及一個同樣是剛入職不久的女法務到了公司所在的大樓。

    氣派是真挺氣派的，就是裝修風格不那么的房地產氣質，更像是it公司。

    但是路菲菲也不能說這家公司是騙子，因為裝修的不像房地產公司。

    于是，她和兩個員工就在會客室里等著。

    過了幾分鐘，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來了，男人自稱姓王，是這個公司的總經理，女人自稱姓丁，是市場部總監。

    兩人見路菲菲這邊來的是三個人，不由得一愣，王總馬上露出笑容：“嚯，太隆重了?！?/br>
    路菲菲回應道：“以后他們可能負責具體的工作，我把他們先帶過來聽聽，要是能合作成的話，有些細節他們知道了，以后工作起來也好找到方向?！?/br>
    王總：“還是路總想得周到?！?/br>
    銷售小哥按常規，介紹了自家公司做過一些與房地產和推薦旅游地相關的營銷項目，一些大概的簡介流程和心得等等，王總經理和丁總監兩人聽得好像很認真的樣子。

    然后是丁總監介紹了他們公司的情況，總結下來就是：

    我們公司很牛逼，銀行授信幾十億，資金雄厚。

    我們的項目很牛逼，這是六十年代在法國流行的度假方式，今天才到中國來，是因為外國總公司認為中國人已經富起來了，有資格享受他們的高檔服務了。

    等丁總監說完，王總經理又接過她的話，對路菲菲說：“這在中國一個全新的模式?！?/br>
    路菲菲在心里吐槽：一點都不新，2000年就已經有人在中國搞了，螞蟻競走十年啦！

    王總：“相信以路總的實力，現在應該已經想好怎么替我們這個項目做方案了?！?/br>
    路菲菲微笑：“大概有些方向?！?/br>
    “哦？可以說說嗎？”

    路菲菲：“首先定位目標客戶的身份，篩選有潛在消費欲望和消費實力的客戶，要是剛剛達到溫飽，一個月八百塊工資的人，就不必聯系了……”

    她說得都是一些常規的套路，王總起先不以為意。

    路菲菲繼續說：“……要讓目標消費群相信產品物超所值?！?/br>
    然后，她就停下了。

    王總追問：“要怎么才能讓目標消費群相信產品物超所值呢？”

    路菲菲笑笑：“那就是要收費的部分了?！?/br>
    她一點都不想教他，萬一他學會了，真拿去騙人，這算怎么回事。

    王總雙手抱在胸前，身子仰靠在椅背上，高傲地抬著下巴：“就前面我聽得這些，路總的方案，都是非常非常傳統的，這些都是老套路了，理念老舊，跟我們公司這個項目的差距，根據我的判斷，至少在兩年以上?！?/br>
    一旁的法務和銷售聽了，不約而同地看了路菲菲一眼。

    路菲菲的各種營銷手段都相當新穎，而且成效顯著，居然有人當著她的面說她的理念老舊，都是老套路。

    沒想到路菲菲一點都不生氣，反倒非常真誠地向王總請教：“哦？不知貴公司是怎么做的呢？”

    王總說了幾個，類似于共同產權、以及買房送消費券的手段。

    見對面坐的三個人臉上都露出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強調了一下：“買十萬塊錢的房，送十二萬的消費券，可以在我們公司的平臺上買任何日用品，米面油紙，洗發的洗澡的，還有鍋碗……所有家里要用的東西，都能買，等于買房，還送了好幾年的生活用品?！?/br>
    銷售小哥和法務妹子的眼睛都睜大了，他們聽說過滿百送二十之類的活動，最大也不過是去年淘寶搞的雙十一，直接打五折。

    買十萬的房，送十二萬的消費券，那可比五折還五折啊。

    他們表情的變化讓王總非常滿意。

    路菲菲實在不想假裝有興趣，這種套路她也見過。

    所謂消費券，只能在他們公司的網站上買，隨便搞來一個從來就沒聽說過的冷門品牌，或者干脆自己貼牌，比如一瓶油，就說它是正宗西班牙進口頂級初榨橄欖油，500毫升賣三百塊錢，上哪兒說理去？

    再說，這公司還不知道能活幾年呢，十二萬消費券就算這么造，也未必能造完，除非他們敢把這十二萬消費券當金圓券用，一卷紙十二萬。

    用不完的結果，后世已經有很多人見識過了，就是各種跑路的健身房、發型屋、早教班……以及所有以時間為單位或是以儲值為手段的消費場所。

    路菲菲故作驚訝：“哇，你們公司真是大手筆，要是能合作，真是我的榮幸，不過全世界這么多旅游圣地，有哪些是跟你們公司有合作的？”

    王總剛想說話，前臺接待過來，對他說市里來人了。

    王總站起身：“不好意思，我得失陪一下，讓丁總監繼續跟你們說吧?！?/br>
    路菲菲隔著發財樹看了一眼，是幾個穿著非常廳局風的人，大概是聽說有新的風口，便過來取經的。

    真遺憾，不是應帆。

    一旁的丁總監接話：“正好我們馬上有一個推薦會，路總要是有興趣的話，歡迎一起參加?！?/br>
    “好啊好啊，要是合適的話，我都想買了?！甭贩品频难劬锍錆M了真誠的光。

    推薦會并不在公司，而在市中心的一個很有名的甲級寫字樓里。

    寫字樓里有不少世界一流公司辦公，讓人會產生一種“跟世界一流公司在一個寫字樓的公司，一定也很牛逼”的錯覺。

    路菲菲對這太熟悉了，這不就應帆的同款套路么“我跟名人熟，我也是有實力的”。

    在會場里，已經有不少人坐在一個個的小圓桌邊，坐在圓桌旁的人從他們互相說話的神態和語氣來看，應該都是年輕的夫妻。

    除了夫妻之外，每桌還配了一個掛著工牌，穿著西裝的人，不時給夫妻倆端茶倒水，送小吃。

    路菲菲猜測那個穿西裝的人應該是公司給安排的客戶經理，專門進行人盯人服務。

    墻上貼滿了世界各國的風光照片，有幾個人在看，路菲菲掃了一眼，比薩斜塔、斗獸場、凱旋門、金門大橋、棉花堡、雙臂張開的耶穌像……毫無特色，全都是那個國家的標志性景點。

    路菲菲他們這桌沒有客戶經理，只有丁總監，她親自坐鎮，并叮囑路菲菲他們三人不要使用手機，也不要拍照t和攝像，這是他們公司的商業機密。

    忽然，音樂響起，響得撕心裂肺。

    路菲菲做活動的時候，也要用到音樂，但是，絕對不會用這種吵得像在蹦迪現場的音樂。

    最近的一桌，離路菲菲他們只有一米，但是，只見他們嘴在動，卻聽不清具體在說什么。

    路菲菲算耳力很好的，也只能勉強聽出，那個穿西裝的客戶經理應該是在問那對夫妻平時的消費習慣，家有幾畝地幾套房幾輛車之類的……

    然后，這個吵鬧的聲音低下去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走上臺，開始用某種外語介紹分時度假產品，并且在白板上寫寫畫畫。

    翻譯小姐在聲情并茂地翻譯。

    銷售小哥低聲說：“真請了個外國人來??？”

    丁總監非常驕傲地說：“這是我們總公司的董事長，專門為了中國市場來的，就在中國待一星期?！?/br>
    路菲菲通過幾個單詞，聽出那個人說的是羅馬尼亞語，而不是英語。

    她不動聲色地看著白板上寫下的美好生活：一套房本來是100萬美元，現在，一年被分成了52周，每戶人家可以買下一周的使用時間，這樣，每家只需要支付1.92萬美元，以現在的匯率算，也就是十五六萬左右。

    今年在巴黎住一周，明年巴塞羅那住一周，后年去迪拜的帆船酒店住一周。

    他拿出來對比的，全都是最頂尖的豪華酒店，住一周就得干掉幾萬塊的那種。

    外國人下去之后，吵鬧的音樂又響了起來，路菲菲找了個借口出來，丁總監一直把她們三人送到樓下。

    她不無驕傲地對路菲菲說：“我們的客戶都是中產以上，非常優秀，要是你給我們公司做營銷推廣的話，很容易出成績，提成也好說……”

    路菲菲非?？蜌獾卣f：“我得回去看看我們公司以前簽的合同里有沒有與這個項目沖突的內容，要是沒有的話，我很愿意跟貴公司合作的?！?/br>
    “那你們抓緊吧，要是你們這邊沒有問題的話，正好趁著我們外國總公司的老板在這里，你們再見見，工作也好繼續開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