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市里打交道的事情，公司對外聯絡部門已經駕輕就熟，很快就獲得了許可。

    順便也得到了關于這座哥特式教堂的信息：

    這里是資源枯竭型地區，位于煤礦采空區的上方，地層塌陷導致教堂的主體受到了嚴重破壞。

    村里的居民已經被全部搬遷走了，至于教堂，市里曾經努力想修過，但是不管地基灌漿，還是抬升遷移，都沒能挽救它塌陷的命運。

    市里認為已經沒有修復價值，這塊地也沒有開發的價值，就這么擱著。

    “能修嗎？”路菲菲問道。

    工作人員回答：“能修，但是保存不久，這里的地基不行，下一場雨，可能就不行了?！?/br>
    路菲菲羅芹跟他們商量了一下，這邊秋季干旱，很久都不會下雨，應該來得及把四面墻給修好，拍一個修復前跟修復后的對比。

    在四周轉悠的過程中，路菲菲的諾基亞手機不小心掉進了一個水坑里。

    緊趕慢趕撈起來，努力擦干，過了一會兒開機，開了，過了五秒，白屏。

    這附近沒有能修手機的地方，路菲菲感到非常沮喪。

    段風大方的出讓自己的手機給路菲菲：“反正沒人找我……正好，休假的時候我也不想被人找?！?/br>
    這座教堂的興建時間有說是1912年，也有說是1921年，反正都是清末民初的時候，建筑風格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

    彩繪的玻璃窗已經全部碎光。

    不過，它碎掉的原因不是因為被人為的打碎，而是在村民們搬走之后，又一次的地塌陷引起，碎玻璃還在地上。

    段風掃了一眼，就說不完整，最多只有百分之四十。

    工作人員把玻璃拼起來，然后悲傷地發現，段風說得對。

    更糟心的是，那百分之四十主要是旁邊那一圈，正中間的部分，不是只剩下人腳，就是剩下半個人頭，就連花都不齊全。

    無論怎么找，也找不到更多的碎玻璃。

    段風說：“有些部分可能沒碎，被游客撿走了?！?/br>
    教堂玻璃上畫的人還真不一定是誰，也許畫的是各種圣經故事，創世紀到啟示錄的任何一篇都有可能，玻璃上的人也許是圣徒，也許是路人甲。

    資料其實不難找，自從決定把村子搬遷后，市里一直在積極努力想挽救這座教堂，拍了不少照片。

    只要跟市里打個招呼，要什么角度的照片都有。

    就是劇情發展太簡單，第一集 就全劇終了，沒意思。

    在劇情里，熊老板手下的修復者們分成幾批，一批去向村民詢問是否記得玻璃上畫著什么，另一批尋找同一時代建成的哥特式教堂上玻璃上都畫什么，還有一批尋找有相關信息的老照片。

    攝影團隊記錄下幾只團隊工作的場景，打光、t角度……走的就是電影感，油畫風。

    先放那幾批無功而返的人，最后再放從市里拿到的照片。

    還得加上濾鏡，不然太新了，看不出那種從文件堆里好不容易才扒拉出來的努力。

    段風看著策劃團隊設計的劇情，他冒出來一句：“我忽然想起《機器貓》里的一集，就是把平平無奇的日常生活，變得非常有戲劇性，出門買個東西，也像生離死別?！?/br>
    路菲菲聳聳肩：“對嘛，只是出門買東西，拎著東西又回來，最多畫四頁。加上戲劇性道具，這不就水了一整個劇集？人在職場飄，不會點裝忙的技巧，還怎么混?！?/br>
    兩人正說著，就聽見周圍草木被風吹動的“唰唰”聲。

    在傳統的風聲里，還夾雜著如同兵器碰撞發出的聲音，還有如同很多人奔跑的腳步聲。

    現場工作人員一時間都僵住了，沒能人敢說話，也沒有人敢動。

    他們驚恐地看著彼此。

    風聲不息，碰撞聲與腳步聲也不止。

    再加上教堂所處的位置是在一個深溝里，分外的陰森，光只能照到近前，遠處的林子一片黑，特別嚇人。

    熊老板眼看著這可不行，要是工作人員都被嚇著了，只怕今晚他們就要跑光。

    他大聲說：“沒什么好怕的，就是風聲?！?/br>
    風聲？怎么解釋還有兵器碰撞和跑步的聲音？

    還是沒人敢動。

    熊老板頭上冒汗，他自己手上戴著佛珠手串，但是沒想著給大家都備一個，也沒給準備金剛經、大悲咒什么的。

    看著自己的手下都嚇得一動不敢動，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路菲菲聽夠了風里的聲音，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靈體出現，沒意思，還是抓緊把夜景拍完，回去睡覺。

    路菲菲對羅芹說：“拿出來吧?！?/br>
    “??？哦！”羅芹這才回過神來，她從車里拎出來一個大包，她從包里拿出一長串繩子，繩子每隔一段，就懸著一面國旗，像逢年過節的時候，沿街商戶門口掛著的那種。

    必須得說，國旗串串一掛，看著就有一種國慶或者春節放假的那種喜慶感。

    包里最底下放著的是一個大音箱。

    羅芹按下開關，音箱里傳來沖鋒號的聲音，還有不知道從哪部電影里扒拉下來的戰士沖鋒時的喊殺聲。

    這段聲音結束后，緊接著的是《義勇軍進行曲》。

    在國歌結束后，還有一句開國大典上的原音放送：“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正式成立了！”

    風還在吹，但是叮叮當當的聲音沒有了，腳步聲也沒有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看著路菲菲。

    路菲菲笑笑：“大家都是共產主義接班人，硬氣一點，他們打仗是工作，我們拍攝是工作，都是打工人，沒什么好怕的?！?/br>
    熊老板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么，找回場子：“嗐，沒什么好怕的，我有佛珠鎮著，有本事就出來見見啊?！?/br>
    旁邊的人忙勸：“熊總，別啊，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

    別人在驚恐的時候，段風在一個避風的角落跟白屏手機做斗爭，他一直試圖把手機里的水晃出來，然后可以向路菲菲炫耀一下自己的功勞。

    但是，手機永遠處于開機、出現兩只手相握的圖案，五秒后跳白屏的循環之中。

    聽著這邊在搞封建迷信，他不屑地大聲說：“要是真有鬼，就給我把手機修好，連手機都不會修，怎么好意思在陽間待著的！”

    話音剛落，手機傳來開機提示音，兩只手相握。

    五秒后，還是正常的手機界面，沒有跳白屏。

    段風不敢相信，他把手機關了，再重開：兩只手相握，進入正常手機界面……

    撥一下電話，通了。

    “喏，修好了……”段風把手機遞給過來找他的路菲菲。

    路菲菲怔怔地接過手機，抬頭看著天空：“謝謝啊?！?/br>
    她頓了頓，又說了一句：“你們考慮開設手機維修業務嗎？我可以幫你們宣傳宣傳啊?！?/br>
    第145章

    維修工作的重點是讓人看見細致的準備工作, 包括分析玻璃的組成部分，燒磚用的泥。

    看起來高大上的修復工作，細拍。

    枯燥地扛石頭砌墻, 就用倍速拍攝。

    等成片出來, 就連親身參與的人都說：“太高大上了, 我看起來像個大師?！?/br>
    這就是路菲菲想要達到的效果。

    五塊錢剪頭發, 在樹邊拉個椅子, “咔咔”幾剪子就結束了。

    兩百塊剪頭發, 整個環境不說, 剪頭發這個過程本身, 也得一絲一絲的剪, 恨不能剪上它一個小時, 才能顯得這兩百塊剪得值。

    學捏十年飯團的人才配正式捏的壽司, 就是比隨便一個路邊攤賣得貴。

    大財團的老板當然想看到自己花的錢物有所值, 專業部分他未必看得懂, 至少他能看得懂態度。

    路菲菲在國外不同的平臺和國內不同的平臺播放這段視頻, 除了畫面之外, 背景配樂是精心挑選的, 文案都根據播放平臺的國家和語種不同, 而進行微調，以最大限度的契合觀眾的理解水平。

    國內版本的視頻里, 詳細描述了這個教堂可能出現的年代，可能是哪國人修的。

    在國外版本的視頻里，描述當地村民是如何虔誠的信教，如何為身處高危職業的采煤工人和家屬帶來心靈上的安慰, 以及神父曾經提供過什么樣的幫助。

    國外版本不僅吸引來了普通看熱鬧的人，還有教會人士。

    他們對于這個教堂的故事非常有興趣, 畢竟清末跑到中國去的外國人，不是出現在“天津教案”，就是出現在敦煌，要么就出現在圓明園，還有八國聯軍什么的，都不是好東西。

    突然出現一個能在山溝里助人為樂的教堂，非常適合當他們的宣傳資料。

    他們在資料里扒拉了許久，終于找出當初修這個教堂的人，然后，他們派人到這個市來考察，尋找蛛絲馬跡。

    最后他們通過幾塊磚上刻的字，確定了他們的猜測。

    他們企圖給一筆錢，把教堂搬到安全的地方，遺憾的是，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要整體平移根本做不到，只能一塊一塊的拆了，再一塊一塊的搭回去。

    全部拆成磚塊再拼回去的教堂，還能算是百年教堂嗎？

    沒有人能回答。

    這是一個著名的哲學問題——忒修斯悖論。

    甚至連它到底還有沒有文物價值都不好說了。

    資本主義世界的人們花錢是要能看得見結果的，要是花錢跟沒花一樣，那還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們放棄了舊教堂，轉而選擇資助村民們在喬遷地蓋起來的新教堂，算是精神傳承。

    他們與熊老板也見了一面，對工程隊的修復工作給予了高度的肯定，同時，也好奇：“你們為什么要修一座即將坍塌的教堂？”

    當然為了展示我們公司的維修能力，得到古堡的維修權。

    但是這句話不能說。

    機智的熊老板決定走“老實憨厚”路線，他嘿嘿笑兩聲，把目光投向路菲菲：“我說不好?！?/br>
    路菲菲馬上接過熊老板的話碴：“熊總的公司一直都在致力修復古建筑，看到如此精美的建筑就要毀于一旦，他心里非常痛惜。

    這座圣心堂是幾代人美好的回憶，教堂的墻不知聽過多少人祈禱，為多少心急如焚的礦工家屬帶來安慰，如果它就此坍塌，那是上帝的旨意，它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但它還在這里，就不能看著它被荒草一點點的湮沒。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要是沒有看見就算了，既然讓熊總看見了，當然要盡量保住它，而且，熊總也有這個實力，可以保證它維持著百年前的風貌，絕不會修得不倫不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