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上怯生的人不說話。

    積極進取的人超喜歡這種平易近人的領導，時不時跟同樣想上進的同事一起，假裝沒看見馮董，專心聊幾句工作。

    還真有人因為這個被馮董高看了一眼。

    比如許珍自己，當初她在行政綜合事務部安排了幾個大活，結果被上級搶了她的功，全都扒拉在自己身上。

    許珍氣不過，在辭職與當面狂噴上司整頓職場之間，選擇了在電梯里演劇情。

    她成功了。

    正說著話，電梯已經停下，開門。

    “這邊請?！痹S珍為路菲菲擋住電梯門，在前方半步引路，各種禮儀細節做得完美無缺。

    路菲菲被請到馮振華的辦公室。

    馮振華熱情上前與路菲菲握手：“路總，久仰久仰?！?/br>
    路菲菲笑道：“馮董你好，聽說你們最近投的影視項目票房又登頂第一啦？”

    “哎，第一沒什么用，要看投入成本的。所以，今天才會請你來一起討論一下，聽說你們公司的視頻平臺現在跑得挺不錯？”

    路菲菲：“都是一些小制作，哪能跟你們公司比?！?/br>
    “小制作，但是賺得多啊，花一個月時間，四五個人，投兩三萬，賺四五十萬，船小好調頭，比我們這幾千萬一兩億砸下去穩多了，再虧也不會傷筋動骨?！?/br>
    馮振華從桌上拿起一份計劃書：“這是我們公司計劃推出的網絡劇制作項目。希望能與路總的平臺合作?！?/br>
    計劃書上寫的內容相當的龐大，不僅要做劇，而且還想搞個影視基地。

    路菲菲看完問道：“橫店離咱們不算遠，再建一個……沒什么必要吧？”

    “橫店那主要是民國劇、古裝劇，我們這邊給現代時裝劇。地點，就用老鎮的那片老廠房的地，有現成的流水線，都不用再添置設備，觀眾也不關心主角聊天的背景到底是什么車間，還有辦公室也是現成的?！?/br>
    路菲菲笑笑：“這種小事，怎么還要馮董親自過問？”

    這已經算是細節中的細節了，路菲菲這種公司員工不過五十的小老板才會關心一下。

    但凡是個手下員工超過兩百的子公司總經理，都不會聊這么細節的事情。

    馮振華滿臉誠懇：“因為是跟路總談生意，我當然要拿出一點誠意來，路總剛出來單干沒多久，成績斐然，都上《新聞聯播》了，我干了幾十年，也就在省里露個臉罷了?！?/br>
    路菲菲微笑：“那回也不是因為工作出色才上的?！?/br>
    “能把那么大的壞事變成好事，讓全國的人都知道有你這么一位巾幗英雄，有勇有謀。如果路總不是有意安排的，那我更要景仰路總了，這是老天給的天賦，無意為之都能有這么大的能量?！?/br>
    看著馮振華唱念做打俱佳的表演，路菲菲陪著他繼續往下走劇本：“哪里哪里，主要是運氣好，不然人就交待在阿富汗了?！?/br>
    “對！要的就是運氣好！路總有沒有聽說過娛樂圈里的大小明星為了祈求運氣，都出過什么花樣嗎？”

    路菲菲笑道：“聽說過，在四面佛前面跳艷舞、拜狐仙、涂尸油，還有求薩滿和上師的?！?/br>
    “嗯?！瘪T振華點點頭，“其實，不光是做娛樂業，就連搞實業的，也講究運氣，打石油的，偏了一點就是偏很多，搞醫藥生物化工的，不到實驗結果出來，誰都不知道會怎么樣。

    不怕路總怪我，我就是覺得跟路總合作會旺，我們兩家公司雙贏?！?/br>
    確實，如果沒有一點玄學的理由，以馮振華一個有七家子公司，手握億萬資產的商業巨頭會跟路菲菲這么一個小公司談。

    要說視頻網站什么的，優酷和土豆才是現在的扛把子。

    但是，絕不可能僅僅是因為覺得路菲菲是好運錦鯉，就搞這么大的事。

    路菲菲懶得跟他再彎彎繞，直接點破：“馮董怎么不想著把這個項目放在珠香鎮，禾潤地產都t盼著呢?！?/br>
    跟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做出頭來的小微影視比，信息產業園才是巨頭。

    信息產業園一落戶，就有那么多員工的衣食住行要保障。

    員工住宿是硬需求。

    影視基地呢，除非做成橫店、涿州那種規模，全年不斷。

    路菲菲見過一些想跟風的影視基地，涼的啊……說是門票五塊，中午連賣門票的人都回家睡午覺去了，隨便進。

    偌大一個園子里一個人都沒有。

    周圍那些門面房都拉著卷簾門，貼滿了“旺鋪招租”“餐飲轉讓”“房東出國，急轉”……

    如果馮振華成功讓老鎮的廠房搶先做成了影視基地，并且開始運營。那么，想要在短時間內，把已經投錢變成影視基地的地方，再改建成信息產業園，要付出的成本比現在高很多。

    那么，什么都不干的珠香鎮，就可以迎來真正意義上的“躺贏”。

    馮振華打的是不是這個算盤，路菲菲不知道。

    但是，如果是她的話，她也會這么干。

    在沒有真正見到路菲菲之前，馮振華對路菲菲相當的不以為然。

    不過是一個運氣好一點的普通創業者罷了，這年頭，創業比她成功的人海了去了。

    而且別人創業不是走的科技路線就是實業路線，路菲菲是嘴皮子路線。

    賣嘴皮子，在兩方之間牽線搭橋。

    在古代叫“說媒拉纖”，往難聽了說叫“拉皮條”，女人干這活，屬于“三姑六婆”里的“媒婆”，就如今“三姑六婆”這個詞的使用方法，也不算帶有贊許的褒義。

    他之所以會對兒子馮宇那么恨鐵不成鋼，老是拿路菲菲來說事，刺激馮宇，是因為馮宇手握大把資源，還有自己這么一個大靠山，整天就知道瞎玩，對什么正經事都不上心。

    居然都比不過路菲菲這么一個平民出身，靠運氣分到一點股票，然后創業的小丫頭。

    要是兩人的水平真的拉得太遠，他也就不生氣了。

    就是因為他覺得路菲菲的條件處處都不如馮宇，還能干得風生水氣，才會這么惱怒。

    如今，聽路菲菲點出了珠香鎮、禾潤地產，他才發現這小丫頭確實有點東西。

    要是馮宇的話，大概腦子都在盤算真在老鎮建一個影視拍攝基地，能搞來多少錢，能有多少劇組入駐，能泡多少個女明星。

    至于這個計劃是不是個陷阱，根本就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陷阱就陷阱唄，反正他有的是錢，投了大不了就爛尾，有爸爸公司替他兜底。

    馮振華心中感慨，嘴上還在解釋：“珠香鎮的布局不好，它是一個天然形成的鎮子，人都住的東一塊西一塊，想要整理出一個足夠大，足夠拍攝的場地，需要進行搬遷。不像老鎮，老廠區那塊的位置已經空出來了，不需要搬遷安置?！?/br>
    他解釋的越多，路菲菲越覺得他有陰謀。

    一個集團公司的董事長，跟人解釋項目cao作細節……非jian即盜。

    這些位置坐高了的人就是這樣，屬于哪怕被捉jian在床，也會解釋：“我們只是在學英語?！?/br>
    不過，路菲菲也看得出來，馮振華急了。

    四萬億救市金，讓地價嗖嗖往上漲，拿地的成本水漲船高，他迫不及待想把房賣出去，盤活資金。

    信息產業園落戶在珠香鎮，是眼前快速賣房的最大機會。

    本來，以他的實力，努力活動活動，不是不行。

    人民群眾對產業園落在哪里沒有任何決定權。

    但現在現在路菲菲在挑動著輿論，不少人都覺得，產業園要是落在老鎮才好，方便又省事。

    如果沒有什么正當的理由，硬落在珠香鎮，將來，政敵拿這事說話，輕者說“背離了人民群眾的期望”，重者說“丟掉了良知和法紀，在權力的蒙蔽下摧毀了公共利益的莊嚴”，那就不好了。

    再加上還有其他幾個公司的人在活動，關于落在哪里的問題，在市里一直有兩個不同的聲音，互相拉扯，暫時看不出走向。

    馮振華現在非常希望路菲菲能把老鎮給營銷歪了。

    徹底告別信息產業園。

    他七拐八繞半天，路菲菲不上套，他索性把話挑明：“路總，你還沒跟江南明珠簽約吧，何必這么替他們cao心？”

    路菲菲笑笑：“起碼他們開出了價，馮董要是開價比他們高，我可以考慮?！?/br>
    比一億五千萬還要高的營銷費用，那是馮振華幾個樓盤的營銷費用，他才不會付這么大一筆錢。

    馮振華：“雖然我無法一次性開出這么高的費用，但是寰宇集團有那么多子公司，以后總有機會合作?！?/br>
    “以后，我一定會跟馮董好好合作的?！?/br>
    路菲菲不吃他畫的大餅，她上輩子吃過多種款式的大餅，馮振華給她的這一款是最不走心的那種。

    馮振華見她不上鉤，拋出一張王牌：“聽說老鎮現在草莓賣得很好啊，他們的行政管理能力挺強？也許真的比珠香鎮更適合做信息產業園區。

    信息產業園區都是大公司，脾氣大的很，要是行政服務不到位，租房合同期到，他們就會離開?！?/br>
    他是在告訴路菲菲：老鎮上那幫領導是什么德性，他已經知道了。

    那些用外地草莓做的草莓干，他也知道了。

    只要消息傳開，老鎮整體信譽下跌，輿論只會一面倒地罵老鎮。

    到時候，信息產業園就該去珠香鎮了。

    雖然不中聽，但是，馮振華說的是實話。

    路菲菲想起一把手，還有那個賴廠長說的話，心中只閃出一個念頭：與這群蟲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經濟！

    盡管心里各種不痛快，路菲菲也沒有擺在臉上，她得體地微笑：“人嘛，說不定會變的。能有今天的成績，也挺不容易，多給他們一點時間吧?！?/br>
    要是現在坐在這人是馮宇，他要么惱羞成怒跟對方放狠話，要么跟對方一起吐槽老鎮領導是傻逼。

    絕不會像路菲菲這么冷靜大方。

    “馮董的建議我會考慮的，如果馮董單純想跟我們公司的視頻平臺合作，我也歡迎，我們平臺雖然不大，不過也算在國外有了那么一點點小名氣，跟網飛和hbo的人都能說得上話，要是馮董這邊有什么劇想要出海創匯，我愿意效勞?！?/br>
    路菲菲起身告辭。

    她剛出去，馮宇就從里間出來了，他看了一眼辦公室的門，冷哼一聲：“路菲菲也不過如此，還不是一籌莫展?！?/br>
    馮振華板起臉教訓她：“她比你強！你要是在她的位置上，你早就跳起來了?！?/br>
    “我能跳是因為我有實力，她一個小破公司，敢在寰宇集團大老板面前跳？不想混了?！瘪T宇依舊不以為然。

    看著自己油鹽不進的兒子，馮振華感到十分心累。

    他現在唯一的安慰是：大概，路菲菲見到老鎮那些一把手二把手的心情，跟自己一樣吧。

    路菲菲對老鎮現有的咸魚班子已經絕望了，與其費勁讓咸魚詐尸，不如干點見效快的。

    老鎮草莓是突然爆火，市里已經看見了，并且興致勃勃地打算立為典型，寫工作總結的時候可以開心一點。

    他們也知道什么“草莓大王來巡山”之類的活動，幕后組織者和推手是路菲菲的大地芬芳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