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汪春申托付他的事暫時擱淺,也是因為馮鏡衡已經差杭天再去查了??倸w,他不知道便罷了,這都鬧到他眼里心里,倘若汪真的是個不齒之人,那么,馮鏡衡確實要再思量思量了。 車子行駛到孔穎家附近的一條街了。 開車的人瞥見一間水果店,便臨時靠邊停了下來,栗清圓見他停車也沒說什么。馮鏡衡率先下車,繞過車前,來到副駕門邊,牽開車門,招呼座上的人下來。 “買點水果?!?/br> 栗清圓仰頭看他。 馮鏡衡彎腰、伸手來,牽她下車,一面牽引,一面解釋,“盧家被臨時叫進去沒準備,再去你閨蜜家,總不好再空著手了?!?/br> 栗清圓才想推脫不要了,孔穎不是計較的人。 馮鏡衡拉車里的人下來,站定后,四目相對,他再出口的話與買伴手禮無關,“那晚在柏榕,和莫翌鵬那樣說,說你書呆子是瞎扯淡的。他那個人大嘴巴,二兩酒一喝,恨不得連他姥姥埋哪兒都交代了。不想他多說,也不想老沈知道?!?/br> 栗清圓原本就驚魂未定,再聽得糊里糊涂,“老沈是誰?” 馮鏡衡即刻就笑了,“嗯。你先別管是誰??傊?,書呆子這三個字能不能翻篇不提了,嗯?” 作者有話要說: 注1:麻將里四絕的說法,就好比你胡七筒(每種牌固定是四張),堂子里已經出現三張了,那么,這個時候有且只有一張七筒了,俗稱的四絕。如果僅剩的這一張在別人牌里已經上了保險,那么你這手牌基本上就爛在手里了,所以跟到最后,熟手的人要么及時改牌補救,要么寧愿不聽牌,拆熟牌跟熟打,這樣起碼不出沖。 第25章 ◎夜晚的潛水艇◎ 挑水果的時候,老板娘徑直拿過來一籃她包裝好的。 馮鏡衡卻搖搖頭,車鑰匙還捏在手里,張羅老板娘來個空籃子,他們自己挑。 檔鋪里吊掛著好幾盞那種鮮亮打光的吊燈。映得水果一個個都水靈、艷麗得很。 老板娘瞥一眼這對客人門口泊停的車子,再看眼前這身高腿長的男人,長相到個頭都很體面,腔調嘛一看就不是那種假把勢,倒是比他身邊的女生精明實干多了。 老板娘一口一個嚴選過的樣子,挑水果的男人也擺出一副:嗯,你說你的。但是,我花錢就得聽我的傲慢。 馮鏡衡都挑好一陣了,見遲遲袖手旁觀的栗清圓,怨懟她,“你不幫我???” 栗清圓客觀中立,“你明明比我勝任?!?/br> 馮鏡衡當她是贊美,“那么你得告訴我,你的好閨蜜吃什么,不吃什么?!?/br> “她都行?!?/br> “你呢?你不吃什么?” 栗清圓決計不順著他,走過來,好奇也是主動話語權,“你會挑嗎?” “不會?!庇腥艘膊粦M愧,“但是,總歸自己挑的放心點?!?/br> 栗清圓忍俊不禁,“看不出來,開勞斯萊斯的二代目也會精打細算?!?/br> 馮鏡衡聞言朝她面上狠狠投一眼,“精打細算什么時候是個貶義詞了?” 隨即,他告訴她,他父母都是苦出身,別看如今他老頭進出呼風喚雨的架勢,老頭在家,一件老頭衫能穿到那肩帶,用馮母的話來說,恨不得掉到腳后跟,都不肯換掉。 馮釗明至今用人穿衣的態度都是,半舊的最好。 “老頭至今還攆著我媽那頭的姨媽給他做布鞋穿呢?!?/br> 栗清圓啞口了會兒,有種上學那會兒班主任給他們上政治課的肅靜。 馮鏡衡見她呆呆的,笑話她,“也覺得你剛才的話說得過于刻板了?” “嗯?!崩跚鍒A從善如流,如他所愿,“那你挑水果也是你父母教你的?” “因為我們家收過太多表面光鮮,拆開來,爛在里頭的果籃了?!瘪T鏡衡就這么侃侃而談,傾訴著他家的吃虧經驗。邊上不遠收銀臺那邊的老板娘全聽到了,不免白一眼。 栗清圓示意他輕聲些。 馮鏡衡輕笑卻不改的模樣,繼續挑挑揀揀,最后問她,“這些怎么樣?” 栗清圓點點頭,“足夠了??追f收到你的伴手禮,估計得供到菩薩面上去?!?/br> “為什么?” “因為她想不到你這么接地氣啊?!?/br> “是你朋友想不到,還是你想不到?” 栗清圓站在那里被將了一軍。她手里無意抓起一個青皮橘,才要放回去的,馮鏡衡又促狹她,“你給人家捏壞了,還放回去?” 栗清圓正名,“我哪里捏了!”她還沒找他呢,你給我捏得胳膊上一塊青斑,你那才是捏! 馮鏡衡走過來,抓過她手里的青橘,像逛超市的家長因為孩子淘氣弄壞一件他并不打算采買的商品,然而已經定損,他必須賠償的原則。馮鏡衡把手里一籃水果與那個青橘一道拿到收銀臺去,老板娘笑呵呵地說這個青皮橘別看著生啊,里頭甜著呢。又覺得這位光鮮體面的先生在同她玩笑,一個橘子算什么錢,“送給你女朋友吃吧?!?/br> 買單的人好像很滿意這樣的市井生意法則,順手接過橘子拿給了栗清圓。最后一籃子水果倒是一分錢沒還價。 栗清圓很想說,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就是眼前人。 直到回到車上,去往孔穎家的路上,栗清圓也遲遲沒吃這個橘子,她順手把這個原則上并不算免費的橘子擱在了他車子的中控臺上。 來孔家,栗清圓是提前打過招呼的。 他們把車子還像上次那樣,停在外面的馬路邊,走路進的窄巷。 正值暑假,巷子里好些個孩子聚在門樓里一塊玩,歡聲笑語的,童真且爛漫;有阿婆在準備明天擔子里拿去街上賣的酒釀;有人家提著井水在澆曬了一天的西邊門樓,用這種土著的法子降溫;有三輪車忙著送貨,擔在上面有那種幾米長的貫通水管。稍不注意,或者來個急剎,能戳到人臉上來。 栗清圓一直走在前頭帶路,那輛三輪車開過的時候,馮鏡衡伸手把她往邊上別了別。 她回頭看他一眼,馮鏡衡也淡漠地提醒她,“看路?!?/br> 孔穎接到清圓的微信,就出來接他們了。 兩廂照面,孔穎積極朝他們揮手。 如栗清圓所料,孔穎見到大名鼎鼎的馮鏡衡還特地給她買了份伴手禮,故作受寵若驚狀,謝過本尊后,偷偷在清圓耳邊揶揄,“這算不算愛屋及烏,還是攻略女友先攻略她的閨蜜??!” 栗清圓熱得直冒汗,掐一下孔穎,也警告她,閉死你的嘴。 孔媽聽說今天圓圓和她的朋友來接貓,還特地收拾了屋子里。因為孔穎說,對方闊氣得能買下這條街。 等真見到真章的時候,倒沒有那種所謂有錢人的擺闊感。 因為這位馮先生很隨和很沉穩的樣子,由著小穎和圓圓兩個挽著手在邊上嘀嘀咕咕。他接過孔媽的茶,細心且耐心地等著,順道參觀了下孔家的房子。 后面一條枕水臨街,恰好便是市立醫院本部??准覙巧蠋组g房間全租出去了,老人留下的一間市面房也在做些小生意。 孔媽總歸有些市井人民的漂亮話,說家里小,馮先生不要笑話啊。 馮鏡衡一本正經地搖搖頭,“收拾得很好。有市有價的地方,總歸都是緊俏的?!?/br> 孔媽很樂意聽這些話。再和馮先生說起圓圓,說她們算得上打小就一塊的,圓圓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心地還好。小穎爸爸那年得了癌癥走的時候,圓圓更是拿出了她手頭上兼職的積蓄幫著小穎陪著小穎。 馮鏡衡細聽這些茶余飯后,才得知,她和閨蜜小學同學,真正知交的就這么一個。從小到大的生活軌跡也簡單明朗。 生活富足,精神獨立。即便一些人情世故的不擅長,也是她父母寵慣出來的。栗清圓mama自己就是個老小姐,舅舅那頭走了,留下的遺產也全是承繼到jiejie這頭。 按道理她日子好過得不行,但圓圓依舊天天忙得起早貪黑。有時候灰頭土臉的,孔媽看著都心疼。說圓圓就是心氣高,她總想著自己掙到的才是真。要么說現在這個經濟塊塊嚇人的,競爭這么大,全靠她們年輕人自個兒打拼,想買得起圓圓相中的那樣的房子也是難。 馮鏡衡平心靜氣地聽且問,“哪里的房子?” 孔媽絮叨慣了,一時禿嚕出嘴,“就她原先想著買的婚……”話到半路上,才想起來轉彎了,“總歸是現在的房價嚇人的。馮先生,您喝茶呢!” 栗清圓拎著裝著七七的航空箱,另外便是一些貓糧和小魚干,孔穎老母親般地提點,先把必需品顧好,進階的慢慢來。換環境得耐心點,給貓一個過渡時間,免得它應激。 馮鏡衡把手里紙杯里的綠茶原封不動地擱回桌面,走到栗清圓身邊,幫她提手里的東西,她還在跟閨蜜聽課模樣的認真,而從她手里接過東西的人已然明白孔母剛才沒說完的話:原來都到計劃買婚房的地步了啊。 閨蜜間一一交代完畢,孔母廚房里也燒完晚飯了,熱情要留客吃飯。 栗清圓搖搖頭,說他們還有事,今天就不吃了?!翱讒?,這段時間因為七七,我麻煩小穎和您許多,您不要嫌我煩啊?!?/br> 這是馮鏡衡頭回聽她如此親昵嬌慣的口吻,也只有親而不疏的人面前,她才會流露些許孩子氣。最后還跟孔媽絮叨,“我們先走了,我下回再來看您啊?!?/br> 孔穎母女送客人出門,都到大門外了,栗清圓想起什么,問閨蜜,“你要不跟我一起去吧,??!” 孔穎這個人精,瞥一眼馮鏡衡,連忙拖沓起來,“啊,我不去了。我明天公司還有早會,我晚上還得再看一遍早報內容。你就自己應付吧,啊。有事電聯,新手媽咪,全憑愛發電,我相信你!阿門!” 栗清圓算是吃了個關門羹。 從孔家一路折返,她的話還沒手里箱子里的貓多。 馮鏡衡落后她幾步,夜幕已經四合,他懶懶淡淡的口吻問前頭的人,“孔穎的爸爸去世了?” “嗯。肝癌,發現的時候已經中后期了,惡化得特別快?!?/br> “你和她很要好?” “嗯。小學同學開始的?!?/br> “我看她們家上頭還有租戶,她mama說臨街還有個鋪子……” 這回栗清圓沒等他說完,扭頭過來,也慢等了他一步,接上馮鏡衡的話頭,二人并肩走著,她說話沉而靜,總讓人有聽故事的耐心,“孔穎爸爸原先是汽配模具廠里的一個鉗工,以前家里家外兩頭收入還好些,孔爸走了后,孔媽也就靠家里這些收租經濟,她自己也有糖尿病。臨街那鋪子也沒多少錢,還是那時候孔爸住院,孔媽服侍照顧期間才真正感受到外地人來省城求醫處處不方便,屬于淋過雨后想給人打傘的那種積極心,弄了個可以供家屬生火燉湯的地方,賺個火費。其實掙不到多少錢,還老被鄰里投訴舉報?!?/br> “有沒有試著跟相關部門備個案?” 栗清圓聞言,猶如靈感一閃,仰頭來看馮鏡衡。 馮鏡衡繼續點撥她,“消防,民政社區部門。這種惠民且基層的營生,你得請個有公信力的媒體來背書啊,報道一下,消防預防整改到位,時常查點,我就不信了,還不讓人活了?!?/br> 栗清圓心想,你說得輕巧。 下一秒,馮鏡衡又發作他想到做到的性情瘋了?!拔規湍阆朕k法?!?/br> 栗清圓有點懵,她說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你認真的???我、我可沒有……”求你啊。 半明半昧里,有人聲音聽起來輕描淡寫,但勢必要她相信的堅定,“認真的啊。這樣的事難道不算為人民服務嗎?我即便從中牽線搭橋,也是一種積德,對不對?” 栗清圓才要說什么,馮鏡衡截住了她,“先別謝,空頭支票毫無意義。辦妥了你再謝不遲?!?/br> “我謝什么,要謝也是孔穎謝你?!?/br> “我要她謝了干嘛?” 栗清圓還沒懂他的陷阱,“那你幫人家干嘛?” “她不是你有且僅有的好友么?” 炎炎夏日的夜晚,星羅密布的天是藍墨水色,昭示著明天必是晴朗。 栗清圓最近在讀一本書,書里第一篇故事里的主人公用他夜晚想象中的潛水艇救了在珊瑚叢林卡住幾乎要失事的另一艘潛水艇,里面被困住的正是他那個身為海洋專家,受邀去參加海洋考察且永遠沒再回來的,主人公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