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陸曈看向面前月藍底色栽絨蓮枝花海水紋邊地毯,刺繡很是華麗,海水紋針針精巧。 她低頭,就要除去鞋襪。 才彎腰,就聽見屋中有人說道:“算了,薔薇,讓她直接進來?!?/br> 婢女聞言,打量了陸曈一眼,道:“那你進來吧?!?/br> 陸曈便重新直起身子,隨著婢女往里走。 待走近,就見小幾前坐著個貌美的年輕女子,一身淡粉彩繡牡丹紋長裙,云鬢珠釵,嬌艷欲滴,懷里抱著只雪白貓兒,見她進屋,焦急開口:“我的貓兒今日一早不肯吃東西,陸醫官,你快瞧瞧,可是病了?” 陸曈低頭,看向女子懷中白貓,白貓懨懨的,她朝戚華楹伸手:“給我吧,戚小姐?!?/br> 戚華楹小心翼翼將白貓遞與她手中。 從前在落梅峰時,陸曈也看過山上各種動物,瞧個貓兒病尚不在話下。 看過白貓身體,又詢問了一下這幾日白貓行為,陸曈道:“可能吃錯了東西,有毒的蟲子之類,好好休養幾日就好了?!?/br> 戚華楹問:“不用吃藥嗎?” “吃藥見效快些,不用藥也會自行好轉?!?/br> 戚華楹點了點頭,稍稍放心了些。 她叫薔薇來將白貓抱走,適才看向陸曈:“陸醫官?!?/br> 陸曈斂衽行禮。 “之前聽說崔院使出事,給哥哥行診的醫官換成了你,本想尋空與你說說話。但聽哥哥院里的人說你很忙,便罷了念頭,今日若不是貓兒不適,我也不會來找你?!?/br> “哥哥犯起病來折磨人,這些日子,辛苦你了?!?/br> 陸曈道:“下官職責所在,小姐無需客氣?!?/br> 戚華楹歪在矮榻上,掩唇笑了笑,不露聲色間打量她一下。 陸曈穿了件簡單藕荷色布裙,通身上下并無首飾,只在發間插了一只木刻梳篦。 戚華楹頓了頓,抬手取下額間金簾梳來。 簾梳精致,聯結成金色花網,隨人拿下時一片金光搖晃,富貴逼人。 戚華楹道:“薔薇?!?/br> 叫薔薇的婢女便伸手接過,走到陸曈身邊,將金簾梳呈至陸曈跟前,笑道:“小姐賞你的,陸醫官收著吧?!?/br> 戚華楹瞪她一眼,溫聲對陸曈開口:“父親說你為哥哥病癥竭力,我知先前黃茅崗一行,哥哥與陸醫官之間多有誤會。哥哥不懂事,這只金簾梳算作賠禮,還望陸醫官不嫌棄?!?/br> 陸曈并不伸手接簾梳,只垂首:“小姐多慮?!?/br> 薔薇笑起來:“小姐賞你的,忸怩做什么。這簾梳比你頭上那只木梳貴氣多了,我替你戴上——”言罷就要伸手來取陸曈發間梳篦。 陸曈側身一躲。 薔薇落了個空。 戚華楹看向陸曈,陸曈伸手,下意識護住發間那只梳篦,神色冷凝。 怔了一下,戚華楹盯著陸曈,視線落在她發間那只普通木梳之上,狐疑地開口:“這不會是……裴殿帥送你的吧?” 陸曈拔下木梳:“不是?!?/br> 矮榻上的女子望著她,笑容淡了些。 沉默片刻,她道:“陸醫官可知,昭寧公夫人之事?” 見陸曈不語,她便自顧說道:“當初盛京叛軍作亂,昭寧公夫人為叛軍挾持,昭寧公為保大局,寧可犧牲昭寧公夫人?!?/br> 她望著陸曈,眼中似帶憐憫。 “陸醫官與裴殿帥的流言,我也曾聽過。如今你為哥哥施診,與戚家有交情,為這點交情,我也需提醒你。昭寧公當年愿為大局放棄妻子性命,昭寧公世子也一樣。以昭寧公世子身份,裴殿帥將來必定迎娶高門貴女,門當戶對,白首一生?!?/br> “貪圖眼前一時歡娛,最終受傷的,還是陸醫官自己?!?/br> 陸曈久久沉默。 屋中寂靜得令人尷尬。 戚華楹低下頭,揉了揉額心,“其實說這些話也是我逾越了,還盼陸醫官勿怪我沒分寸?!?/br> “不會?!标憰拥皖^:“下官多謝小姐提點?!?/br> 戚華楹莞爾:“薔薇,把簾梳給陸醫官戴上吧?!?/br> 薔薇應了一聲,將那金簾梳仔仔細細地戴在陸曈額間。 陸曈若具偶人,冷漠的、木訥地任她裝扮。 簾梳精致名貴,戴在額間,棉裙卻簡單粗糙,兩相對比,反有種滑稽的可笑。 “多謝小姐賞賜?!标憰哟故?,“若無別的事,下官先行一步?!?/br> 戚華楹點了點頭,陸曈低頭,就要退出屋門,忽又被叫住。 “陸醫官,你的梳篦?!?/br> 薔薇手里拿著那把木梳,調皮地揚了揚,玩笑道:“這梳篦好粗糙,不值錢的東西,不如扔了?” 矮榻上,戚華楹正低頭撫著白貓的皮毛,仿佛沒聽到二人的話。 陸曈看了一眼薔薇手中梳篦。 良久,她開口:“是不值錢?!?/br> “扔了吧?!?/br>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利用我 陸曈離開太師府,并未直接回西街,轉頭去了官巷。 醫館里缺一味黃蜀葵的藥材,苗良方急著用,問醫行要了磨成粉,陸曈從太師府回西街時將路過官巷,出門前便說回去時一同拿回。 待到了醫行,拿到一小袋黃蜀葵粉,付過銀錢,陸曈抱著布袋往回走。 時候還早,四面人流熙攘,她心不在焉地順著人流走,走著走著,周圍人群匆匆奔逃,陸曈一頓,感到自己身上滴上幾滴微涼,抬頭,就見濃云堆疊處,綿長雨腳倏然而至。 不知什么時候,天竟下起雨來。 她出門時未帶傘,此處離西街又尚遠,瀝瀝陰雨頃刻將全身打濕。 潑墨陰雨,飛雨無邊,行人匆忙避雨的身影,她怔忪望著被細雨籠罩的皇城方向,忽然間,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一把紙傘倏然罩上頭頂,有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傻站著淋雨干什么?” 陸曈抬頭。 裴云暎站在她眼前。 他出現得太突然,陸曈不由恍惚一瞬。 青年應當是剛下差不久,身上公服未脫,見她默然不語,伸手探向她前額。 那只微涼的手落在前額上,似片即將消融的雪花,卻讓陸曈先前的迷茫漸漸清醒過來。 “你怎么在這里?”她問。 “找你,聽說你去官巷了,就來碰碰運氣。沒想到一來就見你在雨里罰站?!彼栈厥?,蹙眉盯著陸曈:“沒燒壞啊?!?/br> 陸曈沉默,他又看了一眼陸曈身上濕透的長裙,自己脫下外袍披在她肩上。 “你衣服濕了,這里離殿帥府近,先過去避避雨吧?!?/br> 言罷,不等陸曈拒絕,不由分說拉她上了馬車。 …… 陸曈隨裴云暎去了殿帥府。 殿帥府無人,只有兩個輪值禁衛在門口守著。 瞧見陸曈,禁衛們登時笑逐顏開,正要打招呼,被裴云暎瞥過一眼后又縮了回去,專心致志地戍衛了。 裴云暎帶陸曈去了殿帥府的小室,道:“桌上有新的戍衛服,你先湊合一下,我讓人替你烤干衣裙?!庇纸忉專骸暗顜浉疀]有女子衣物?!?/br> 陸曈應了。 “你換,”他道:“我在門口守著?!?/br> 陸曈把門關上。 小室不大,靠墻放著一張木榻,隔著扇芙蓉屏風有只半人高的木桶。屏風上搭著件黑色蹙銀披風,看起來有些眼熟。 看著看著,陸曈就想了起來,似乎是先前在遇仙樓偶遇裴云暎那次,她曾見這件披風。 這里似乎是裴云暎偶爾歇憩之地。 她看了一眼門的方向,沒再遲疑,將身上濕透衣裙脫下,換上干凈衣裳。 待換好,陸曈打開門,裴云暎轉過身來,打量她一眼,皺眉道:“醫官院虐待你了?瘦成這樣?!?/br> 禁衛們的甲衣她不必穿,便只穿了最里面一層布衣,她原本生得瘦弱,禁衛服罩在她身上,越發空蕩。發髻也拆掉了,微濕搭在肩頭,臉色蒼白得可憐。 陸曈出了門:“是你的衣服太大了?!?/br> 他便笑了笑,沒說什么,拿起屏風上那件黑色披風罩在她身上,又吩咐人去烤陸曈的濕衣裙了。 做完這一切,陸曈隨他進了書房。 今日蕭逐風不在,桌案卻仍堆滿公文。裴云暎給她倒了杯茶,茶水是熱的,捧在掌心里,十分暖和。 這個時節屋中生火也未免過余,陸曈穿著禁衛服,身上搭了件裴云暎的披風,捧著手中茶水小口小口啜飲,甫一入口,怔了一下,“甜漿?” “姜蜜水?!?/br> 裴云暎道:“你淋了雨,喝姜水驅寒?!?/br> 陸曈沒再說什么。 窗外雨聲淅淅,打在門前梧桐樹上,沙沙作響。 二人都很安靜。 她今日比從前更沉默,總似有幾分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