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節
裴云姝回頭,笑道:“阿暎,陸姑娘?!?/br> 段小宴興沖沖上前,向二人展示胳膊上掛著的大包小包。 “本來想在乞巧樓下等你們的,裴jiejie說想去看傀儡戲,我們就跟著走了一截,還擔心你們找不見我們自己回去了,還好等到了?!?/br> 芳姿道:“乞巧樓下就一條街,等等還是很容易找到的?!?/br> 裴云姝看向陸曈,“陸姑娘,你們方才蘭夜斗巧如何,可有彩頭?” 陸曈把那只牡丹木紋梳拿出來:“贏了只梳子?!?/br> “是梳篦呀?!迸嵩奇@訝,“瞧著不錯?!庇謫栮憰?,“方才我們沒進去,蘭夜斗巧是如何斗的,你們在里面做什么了?” 想到在乞巧樓里一行,陸曈抿唇不語,裴云??此谎?,對裴云姝道:“攀談等回府再說,天色不早了,我看,還是先送陸大夫回西街?!?/br> 裴云姝恍然,旋即不好意思地對陸曈笑笑:“是我疏忽了,許久未出門,一出門忘記時辰。陸姑娘平日還要在醫館瞧病,歇得太晚的確不好?!?/br> “你一個姑娘家晚歸危險,我們先送你醫館?!?/br> 陸曈頷首,并未拒絕。 裴云姝一行便先送陸曈回了醫館,又才與段小宴與蕭逐風二人分別。 待回到裴府,裴云??磁嵩奇M屋,正要離開,被裴云姝叫?。骸鞍??!?/br> “怎么?” “你先別走,我有事同你說?!?/br> 裴云姝叫他進屋去。 寶珠已被瓊影哄著睡下,裴云姝點上燈,讓裴云暎在廳里坐著,自己先進了里屋,不多時,又抱著只銀匣出來。 她在裴云暎身邊坐下,打開銀匣,銀匣里裹著堆紅布,紅布層層包裹,裴云姝一一打開,末了,最后一層揭開,其中赫然躺著一只青玉雕花扁鐲。 裴云暎一怔:“這是……” “母親留下的玉鐲?!?/br> 玉鐲在燈色下溫潤似片翡翠湖泊,裴云姝望著望著,語氣有些感嘆。 “當年外祖母將青玉雕花扁鐲送給娘做陪嫁,我及笄時,娘又將這只青玉鐲送給了我?!?/br> “原本有一雙,我留一只送給寶珠,現在把這另一只送與你?!?/br> 裴云暎盯著青玉鐲,并不伸手去接,只說:“送我做什么?” “阿暎,”裴云姝低頭摩挲著玉鐲,“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娘過世后,我日日哭泣,心病難醫,又大病一場,飯也不肯吃。是你學了娘做的小餛飩哄我吃下,日日逗我開心,我才漸漸好起來?!?/br> 她低頭,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其實現在想想,那時你比我年幼,我這個做jiejie的,還要你來照顧?!?/br> 裴云暎笑笑:“過去的事還提什么?!?/br> 裴云姝搖頭。 “后來你就離京了,回來后,也不似從前什么都同我說。阿暎,這些年,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長大了,我有時會擔心,自己這個做jiejie的是否失職?!?/br> “你怎么會這么想?” 裴云姝看著他:“阿暎,陸大夫是個好姑娘?!?/br> 裴云暎一頓。 “你是我弟弟,雖然你藏著不說,但我瞧得出來,她對你和旁人不同?!迸嵩奇瓬芈暤?,“情之一事,我是外人,不好插手,但有一句話要交代你,若你心儀一人,就不要讓自己后悔?!?/br> 她拉過裴云暎的手,把那只青玉鐲塞到裴云暎掌心。 裴云暎低頭看著那只玉鐲,沒作聲。 “這只玉鐲你收著,你若有了想要相伴一生之人,就將這只鐲子贈與她。這不是裴家的鐲子,這是母親的鐲子?!?/br> “盼你有喜歡之人,共度一生,是母親與我對你的希望?!?/br> …… 回到書房時,外面已然全黑了。 裴云姝送過鐲子,便回屋中睡下,今日乞巧游街忙了半日,她也乏了。 裴云暎關上屋門,走到小幾前坐下,把手中裹著紅布的玉鐲放到桌上, 銅燈下,小幾上全是散落的木塊,曾被陸曈碰倒的木塊亂七八糟的散成一團,鋪滿整個桌面。 他伸手,把散落的木塊拂到一邊,辟出一塊空地。 然后,拿起木塊,一顆顆往上塔建起來。 過去多年,每當他有煩心事時,遇到棘手麻煩時,總是坐在小幾前,慢慢地往上搭排。 人專注某一樣事時,內心會變得極度平靜。 一開始總是很難,漸漸木塔越搭越高,他削木頭的時候越來越少,世上已沒什么事讓他覺得煩擾,木塔靜靜矗立在書房一隅,冰冷堅硬,如一幢被遺留下來的、沉默的影子。 其實在陸曈推倒木塔之前,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往上再放一顆木塊了。 是以被推倒之后,也不曾想過重新搭建。 偏偏在今夜,新秋鵲橋,人間乞巧,這樣的良辰佳節,他卻坐在這里,一粒一粒靜靜往上堆迭。 裴云暎堆得很慢。 圓融木塊一點點被仔細的往上放著,一層又一層,整整齊齊,一絲不茍,精心計算過的角度使得木塔看上去堅實而嚴整。 他搭了很久,只剩最后一塊。 木塊被擒起,往塔尖處放去, 卻又在最后一刻,余光瞥見桌上紅布之上的玉鐲。 玉鐲色若凝碧,似乞巧樓中彩紙扎成的蓮葉,翠色盈盈。 耳邊忽而響起女子的質問。 “殿帥也會為情所縛?” 指尖一顫,宛如蝴蝶掠過花間,陡然“嘩啦”一聲脆響—— 青年回神。 整整齊齊的木塔,再次轟然瓦解。 潰不成軍。 …… 夜色沉沉,紅樓歡宴已遠。 西街小院寧謐,陸曈提燈,關上屋門。 銀箏等至她歸來方才放心,梳洗過后已去隔壁睡下。陸曈走到桌前,頭上釵環卸下,長發披散肩頭,拿梳子梳理。 梳了幾下,記起另樁事,起身拿過去荷包,從里掏出一把細巧的梳篦來。 是今日在乞巧樓中,“蘭夜斗巧”的彩頭。 梳篦材料尋常,上頭雕刻細致牡丹紋,雖比不得首飾華貴,卻也算精巧。 陸曈握著木梳,視線又落在桌上做了一半的彩絳之上。 杜長卿學醫行做“鴛鴦茶”,草編的竹籃掛彩絳式樣看著更好。她不如銀箏手巧,絳子打得慢不說,模樣也很粗糙,拿不出手,索性放在屋中藏著。 陸曈拿起彩絳。 不知為何,耳邊突然浮想起乞巧樓中,花衣婦人的笑言來。 “吐出情絲千縷,寫就鴛鴦新譜。各位姑娘公子們,落了情絲的,將來二人結成連理,一輩子恩愛,白頭偕老,是好兆頭哩?!?/br> 被紅線糾纏拉扯的二人,黑暗中放大的呼吸,他眼底的溫存和凜冽,笑意總是寬容…… 草際有秋蛩低鳴,驚飛棲雀,陸曈低頭,倏然一怔。 手下編織一半的彩絳,不知何時繞成一團,理也理不清楚。 纏成絆結一處。 第二百零九章 風流世子俏神醫 七夕過后,連著下了幾日雨,天氣日漸涼爽。 太師府院中池塘飄滿落花,屋子里,戚玉臺煩躁地來回踱步。 除了去司禮府露了次面,他已經幾日不曾出門了。 再度發病,戚清怕他生意外,直接同司禮府告假,戚玉臺被關在府中,一步也不能出。 整日拘在府中,偏在這時候,藥癮犯了。 人在心煩意亂之時,對寒食散的渴望總是放大。然而府中一切都井井有條,就連他想飲酒都被制止——大病初愈的身體無法承接烈酒。 屋中靈犀香馥郁裊裊,戚玉臺更煩悶了。 屋門發出一聲輕響,有人端藥走了進來。 戚玉臺看向來人。 女醫官把湯藥放在榻邊小幾上,平靜開口:“戚公子,到時辰服藥了?!?/br> 戚玉臺冷笑:“我不吃?!?/br> 陸曈頷首:“戚大人交代,一定要公子按時服藥?!?/br> 父親,又是父親! 戚玉臺心頭火起,卻又不敢違抗,兀地端起碗將湯藥一飲而盡。 陸曈見他喝完藥,走到桌前打開醫箱,“該施針了,戚公子?!?/br> 每日除了喝藥外,還要施針,這令戚玉臺感到厭煩。 他曾故意折磨女醫官,為難叫她一遍又一遍反復做同一樣事,但她總是神色恬然一一照做,仿佛并不為此氣怒。 這令戚玉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