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
“你說?!迸嵩茣;卮鸬煤芩?。 “你搭木頭,是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嗎?” 陸曈覺得奇怪。 她把這木頭仔仔細細看過,的確就是普通木材,并不稀奇,那座塔里也沒什么金山銀珠,裴云暎卻要在書房里特意搭上這么一座小山,即便后來被她弄塌了,也舍不得拿出去扔掉。 裴云暎怔了怔,旋即笑了一下:“沒什么特別?!?/br> 他停頓一下,才繼續接著說道:“我過去,有時遇到麻煩,覺得棘手,就會削一塊木頭?!?/br> “算是發泄,用心做一件事時,心里會平靜許多?!?/br> 他指尖搭著杯沿,語調漫不經心。 “如果解決了麻煩,就放一顆木頭上去,時間久了,自然就成木塔?!?/br> “所以,”陸曈驚訝,“你已經解決了那么多麻煩?” 如果每一顆木頭都代表裴云暎曾經的棘手、惶惑、重壓,那她第一次來時看到的那座小山,就已是裴云暎處理過的戰果。 實在驚人。 “還行吧,”他聳了聳肩,“還是陸大夫更厲害,寫在紙上,殺一個劃一個,聽上去可比削木頭刺激多了?!?/br> 陸曈:“……” 他這是變著法在指責自己將他的名字也寫在殺人名單上吧! 陸曈嘴硬:“彼此彼此?!?/br> 裴云暎手撐著頭,笑著望向她:“既然我回答了你一個問題,按規矩,你也該回答我一個問題?!?/br> 陸曈捧起茶盞啜飲一口:“只要我能回答?!?/br> 他點頭,忽然道:“先前你說上京來尋未婚夫,你編纂的那個未婚夫,是以紀珣為本嗎?” 陸曈一怔。 還以為他這正經嚴肅、迂回鋪墊的,要問什么復仇大計之類,原來就問這么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陸曈放下茶盞,“不是?!?/br> 他微微揚眉,“哦?!?/br> 屋中寂靜一刻。 他喝了口茶,在這安靜里,忽然又開口:“那你喜歡什么樣的男子?” 陸曈手一松,掌心方才捏著的木塊應聲而掉,被裴云暎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她抬眼看向裴云暎。 明明暗暗燈色中,裴云暎坐在桌前,那身藍色織金麒麟錦袍被熠熠燈色晃出幾分細碎粼光,青年眉鬢如畫,一雙漂亮漆黑的眼眸望著她,平靜的、鋒利的、不留余地的。 如四面漫溢的暖色燭火,強勢侵略黑夜的暗沉。 “我……” 她張了張嘴,模模糊糊有什么東西心中浮起,像方才喝完的桂酒在胸腔生出酸酸甜甜澀意,奇怪的是明明再烈的酒也不會令她醉倒,更不會讓她頭腦昏寐,然而此刻簡單的問題,一瞬竟口拙難以回答。 門外有人在敲門:“世子、陸姑娘,小姐已經睡下了,夫人說,現在就可以出門了?!?/br> 裴云姝已準備好了。 裴云暎仍盯著她,笑著回道:“知道了?!?/br> 陸曈回過神。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br> 她兀地站起身,把茶盞往桌上一擱,捉裙匆匆出了屋門。 第二百零六章 蘭夜斗巧 潘樓街東,乞巧市集熱鬧。 車馬盈市,羅琦滿街。沿街都是售賣乞巧之物的的彩帳,有打扮光鮮的孩童買來新開荷花戴于頭上,假裝磨孩羅從街上匆匆跑過。 陸曈一行人剛下馬車,便被眼前熱鬧晃花眼。 “好熱鬧,這都趕得上燈夕了!”段小宴嘆道。 陸曈抬眼望向遠處。 夜漸深,滿路燈色花光,遠處乞巧樓上樂聲鼎沸,夾雜女子們清脆談笑,一路華燈明月。又有戲棚雜樂百戲,踏索、雜旋、筋斗、蹴毬……看得人眼花繚亂。 裴云姝叮囑:“人太多,注意別走散了?!?/br> 話音剛落,陸曈便感到自己被往里推了推,裴云暎走在外側,低頭提醒:“當心腳下?!?/br> 去年七夕,陸曈在西街坐館,當日仁心醫館還不如眼下熱鬧,那時她忙著制藥茶,不曾出來走走,而今才發現,盛京的七夕比燈節也不遑多讓。 年輕男女或是小夫妻全都傾巢而出,街市車馬香風不絕,明明燈火將碧天晴夜也映照輝煌。 陸曈走在里側,身側挨著裴云姝,就見前方圍攏一眾人群,裴云姝笑道:“那是香橋會?!?/br> “香橋會?” 陸曈疑惑。 人群最中間,搭著一人來高的一座橋,乍一看像是紙扎的,橋欄扎了許多絲線繡制花草,濃麗鮮艷,正對橋頭的地方站著個女子,手持一盞燭臺,正對人群說話。 “那是用線香扎的橋,代作鵲橋?!倍厒鱽砼嵩奇慕忉?,“人們把編花放置香橋上,待入夜后,祭祀雙星,焚化雙橋,意味牛郎織女‘過鵲橋’,有情人將來順順利利,白頭偕老?!?/br> 她問陸曈:“陸姑娘可有心儀之人,想不想也去放上一朵?” 陸曈婉言謝絕。 “我放我放,我感興趣!”段小宴說完,興沖沖擠進人群,付過銅板,珍而重之地在橋梁上別了一朵,虔誠拜了三拜。 待回來,撞上眾人各異表情,又補充:“……我給梔子放的。愿她下次不要所托非狗?!?/br> 聞言,裴云姝一怔,默默走在后頭的蕭逐風看了她一眼。 芳姿輕咳一聲,指著更遠處一座掛滿彩色燈籠的樓臺:“前頭乞巧樓有女兒節賽巧,咱們也去看看熱鬧吧?!?/br> 眾人便繼續往前走。 待到乞巧街市最前方,人群越見擁擠,最前面有一座小樓,修成樓閣形狀,每一層都十分熱鬧,最下頭一層擺著張臺子,臺上以銅碗盛著酥糖、紅棗、榛子、花生等瓜果。幾個頭戴方巾的婦人正張羅游人。 臺下還掛著張幾只木牌,上頭寫著:喜蛛應巧、穿針乞巧、蘭夜斗巧、對月穿針、穿針驗巧云云。 段小宴面露不解:“這是什么?” “這是七夕的‘卜’巧?!?/br> 桌臺前的婦人解釋:“七夕姑娘們乞巧,要用‘卜巧’之法判定姑娘巧拙。要是贏了,織女娘娘就會送一件禮物,保佑姑娘啊,從此心靈手巧,女紅嫻熟?!?/br> 婦人看向一行人中最前面的陸曈與裴云姝二人,見她二人窈窕美麗,笑容越發熱絡:“喔唷,好俊俏的姑娘,一瞧就心靈手巧。不如來‘卜巧’一回,穿針乞巧是最簡單的,只要五個銅板,贏了第一,送你們一座‘谷板’?!?/br> 陸曈看向擺在桌臺前的谷板。 在小木板上鋪了泥土,種上粟米,粟米幼苗長出一些,上頭又有木制的屋子村落,木刻的老翁孩童與黃犬站在“田間”,十分精巧可愛。 裴云姝也瞧上了谷板。 “這個拿回去,寶珠一定會喜歡?!彼φf,叫芳姿遞錢過去,“我來試試?!?/br> 婦人收了裴云姝銅板,立刻從旁叵籮里拿住一卷五色絲線,連著七孔針一并遞給她。 “姑娘,你站到這里?!?/br> 婦人拉著裴云姝到樓閣第一層下的空臺上,那里還站著七八個年輕姑娘。裴云姝許久沒這樣同人湊熱鬧站在一處,面上有些不自在。芳姿趕忙上前護在一邊。 “七月七日穿七孔針,等下銅鑼一敲,你們就開始穿針結線,誰穿得快,乞到的巧就越多?!?/br> 婦人的聲音從臺上傳來。 “最快的,謂得巧之侯!厲害的嘞!” 言罷,銅鑼一敲,眾人開始穿針。 裴云姝方才還有些不自在,見身邊幾位姑娘都已坐下對月穿針,便也拿起絲線細穿起來,人一沉浸其中,倒忘了尷尬,四周響起人群叫好起哄聲,格外熱鬧。 陸曈認真看著。 常武縣地方小,重七節不像盛京熱鬧。在蘇南時她就更沒見過了,還是第一次見“卜巧”。 耳邊傳來段小宴聒噪的喝彩,被蕭逐風皺眉打斷:“安靜點,別吵?!?/br> 臺上七八個姑娘皆是低著頭,專心致志穿線。乞巧樓上彩色燈影落在她們身上,把人襯得格外輕靈。 裴云姝認真穿線。 她未出閣時,女紅做得不多。等到了文郡王府,不曾管家,更勿提拿針線。倒是寶珠出生后,時不時給寶珠做點小衣裳一類,但究其針線,也委實稱不上一個好字。 但今日許是氣氛熱鬧,又或許周圍都是這樣年輕的、滿懷熱忱希望的姑娘,竟讓她也生出一種久違的歡喜,宛如自己也回到未出閣時,在生辰這一日,忘記身份和煩惱,縱情玩鬧。 “咚——” 銅鑼敲響,時辰到。 裴云姝是最后一個穿完七孔針的。 她有些赧然:“我太慢了……” 和這些心靈手巧的姑娘們比起來,她確實稱不上靈巧,甚至有些笨拙——畢竟做針線的時候太少。 婦人安慰她:“一次輸巧算不得什么,還有別的嘛?!闭f著目光又落在裴云姝身側的陸曈身上,“身邊這位姑娘好俊俏,不如也來一回?” “我?”陸曈莫名。 裴云姝望向她:“是啊,說是陪你們年輕人,反倒我去玩了一遭,陸姑娘不如也去試試?!?/br> 段小宴立刻附和:“好哇!陸醫官肯定能得第一?!?/br> 陸曈婉拒:“我不通針線?!?/br> “怎么可能?”段小宴道,“裴jiejie針線摸得少,陸醫官可是日日摸針,人家是縫布料,陸醫官是縫傷口。傷口可比布料要求高?!?/br> “陸醫官縫傷口一定很漂亮,不像云暎哥背后那道疤,不知哪個庸醫縫的,手藝稀爛連我都不如,是不是,云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