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知道金顯榮是什么人嗎?” “知道?!逼鋵嵍疾槐卮蚵?,單看醫官院眾人今日神情,她也能猜得出來。 “知道還敢?!迸嵩茣|c頭,冷不丁問,“因為他是戶部的人?” 陸曈心中微動。 金顯榮是戶部左曹侍郎,而戚太師的兒子戚玉臺也在戶部任職。她只是一介醫官,能靠近戚玉臺的機會寥寥無幾,難得天賜良機,實在不想錯過。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接下這個差事。 似是洞悉她的心思,裴云??此谎郏骸疤半U了?!?/br> 陸曈抬眸,語氣嘲諷:“那裴大人為何今日出頭?以裴大人之身份,同我扯上關系可不是件好事?!?/br> 裴云暎把玩頸瓶的動作一頓,偏頭問:“怎么說?” “崔岷對我有偏見,裴大人公然出頭,難免讓人想起裴小姐一事,若崔岷以為你我二人有私交,傳出去對大人恐怕不好?!鳖D了頓,陸曈才繼續說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大人一向比我清楚,怎么今日糊涂?” 裴云暎今日會在廳里主動解圍,其實不止出乎崔岷的意料,也令陸曈驚訝。 他實在沒有必要趟這趟渾水。 他們二人的交情也不至于如此深厚。 聞言,他反而莫名笑起來:“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種人?” “當然,我一直很清楚大人與我身份有別?!?/br> 他便站直身子,把藥瓶攥進掌心,看著陸曈嘆氣:“不是說了嗎?我今日只是過來拿藥,恰好遇到陸大夫被人為難,看不過去而已?!?/br> 陸曈抿了抿唇,對他說的話一個字也不相信,于是平平道:“多謝裴大人?!?/br> 這句謝說得有些勉強,要知道如今她不僅要去給金顯榮行診,還要去殿帥府探病,一個人做兩份差…… 他真是幫了好大一個倒忙。 簡直孽緣。 “我怎么覺得,你的表情像在罵我?!迸嵩茣8┑土嗣佳?,打量了她一下,“算我多管閑事,不過,你既然心有成算,我就不插手了,免得壞了陸大夫大計?!?/br> 他把藥瓶收進懷中,轉身提刀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腳步停下,想了想,又轉頭提醒:“陸大夫?!?/br> 陸曈看著他。 “戚玉臺和范正廉不一樣?!蹦贻p人的臉陷在藥房昏暗光線里,不知想到什么,神情顯得有些冷淡。 “別輕敵?!?/br>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金顯榮 夜闌人靜,銀燭吐煙。 宿院屋里木窗未關,風把桌上藥單吹得滿地都是。 陸曈彎腰撿起地上吹落的紙卷,林丹青從門外走了進來。 白日里崔岷點了陸曈與曹槐一同前去為戶部左曹侍郎金顯榮行診,林丹青仍不死心,崔岷入宮奉值去了,林丹青只能去找醫正常進求情。 磨了大半日常進,仍舊沒能改變結果——常進也做不了主。 林丹青在陸曈身邊蹲下,幫著收拾地上亂紙,收著收著,長嘆一聲:“陸meimei,你怎么會想到去給金顯榮行診?” 林丹青怎么想都不明白,白日里陸曈分明已經擺脫了這爛差事,裴云暎發話,崔岷也點頭同意了,偏偏最后關頭陸曈主動提出行診。 難道是自己暗示的不夠明顯?陸曈對金顯榮的無恥還一無所知? 她嘆息一聲,素日飛揚的眼眸里滿是擔憂:“從前你不在宮中,多半也沒聽過他的事。金顯榮是個老色鬼,瞧見漂亮姑娘都要上去調戲兩把,和他沾上準沒好事。此番你去給他行診,縱然沒發生什么,名聲也多半有損?!?/br> 陸曈把收好的紙卷疊好,放在桌上,又拿石鎮紙壓在紙上,免得再度被風吹走,只道:“崔院使有意為之,我能拒絕一次,卻不能拒絕第二次。再說不是金顯榮,也會有其他?!?/br> 林丹青動作一停。 這話倒是不假。 白日里崔岷一番舉動,表面上無可指摘,然細細一想,驟覺其中深意。剛進宮就被分到南藥房,剛回來就沾上老色鬼……很難說都是偶然。 只是沒有證據,這猜測瞧著便顯得如小人之心。 林丹青想了想,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遞給陸曈:“這個給你?!?/br> “這是什么?” “迷藥?!?/br> 陸曈愕然抬頭,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什么?” “迷藥??!”林丹青說得理所當然:“你明日給金顯榮行診時,若他敢對你動手動腳,你就給他來一把。這迷藥可好使了,聞著就頭暈……拿著防身用,總歸別讓自己吃虧?!?/br> 這話由一位醫官嘴里說出未免出格,陸曈看著自己掌心藥包,一時無言。 “你可別手軟?!绷值で嘁娝粍?,細心囑咐,“我聽我爹說過,從前醫官院有一位女醫官就是給金顯榮行診,不知怎的,被流言蜚語纏上。后來離開醫官院,又過了半年,就成了金顯榮府里的小妾?!?/br> “你可是春試紅榜第一,要是最后不在醫官院出人頭地,反被金顯榮纏上,豈不是千古奇冤?” 說到此處,林丹青面上顯出幾分煩躁,“要不還是去求求崔院使吧?實在不行我回去求求我爹,讓他幫你說個好話,院使怎么能讓你給金顯榮治病呢?” 言罷抬腳要走,被陸曈一把拉住。 林丹青轉頭。 “不必多費心思,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再者,我這樣的普通人,想在醫官院出人頭地,遲早也會有這么一遭?!标憰铀砷_手。 沒有身份背景的平人醫工,不像那些太醫局出來的學生,行路總要坎坷些。不必說別人,單看南藥房的何秀、梅二娘就能知曉。 林丹青便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惆悵:“平人很難?!?/br> 往上爬的每走一步都走得很難。 陸曈喃喃:“是啊,很難?!?/br> 光是接近戚玉臺,就要費勁周折,幾度停滯…… 復仇真的很難。 滴滴答答的聲音響起,是窗外雨珠打濕樹枝砸落檐下石板。 陸曈轉頭,看向窗外。 下雨了。 …… “下雨了?!?/br> 司衛所里,少年自院外匆匆跑過,一進屋,帶進深春雨夜的寒氣。 黑犬躲在屋檐下,聽見動靜,懶洋洋豎起耳朵看了一眼,復又縮回去,靜靜聽著院中雨聲。 細雨瀟瀟,連綿不絕的雨幕將天地遮掩,年輕人站在窗前,昏暗燈色里,背影顯得冷清孤寂。 段小宴進了屋,抖落身上雨珠,望見窗前人頓時一喜:“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裴云暎幾日沒回殿帥府了,蕭逐風又是木訥寡言的性子,殿帥府顯得比往日無趣了許多。 聽見動靜,窗前人轉過身來。 青年緋色錦袍在燈色下,顯出誘人的艷麗,神情卻是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冷淡。 他沒理會段小宴,段小宴還想說話,就聽面前人道:“赤箭?!?/br> 赤箭出現在門外:“大人?!?/br> 沉默了一會兒,裴云暎開口:“為何沒告訴我,陸曈被關進神農祠一事?!?/br> 段小宴一愣,一下子緊張起來。 這是要興師問罪??! 少年人不敢搭腔,噤若寒蟬貼在墻角,盡量將自己當作一尊無用的花瓶或是偶然經過的螞蟻,試圖讓屋里人忽略自己存在。 夜雨打濕落花,院中一地濕紅,總把良宵淋出幾分蕭索。 赤箭動了動唇,沒說話。 裴云暎臨走時,說過緊盯陸曈那頭動靜。陸曈被關進神農祠的事赤箭不是不知道,只是蕭逐風將消息攔了下來。 赤箭也是贊同的。 那位陸醫官身份微妙,行事又太過大膽,在巍巍皇城里,不知哪一日就會東窗事發。與之糾纏并不是一件好事,當盡量遠離。 偏偏自家大人對其格外上心。 他順從了蕭逐風,以為主子只是一時興起,很快會將此事淡忘,但眼下看來,他們都想錯了。 屋中氣氛冷凝,一片寂靜里,裴云暎忽地笑了下,“你想做蕭逐風的人?” 赤箭一凜,驀地跪下身來,聲音帶了一絲惶恐:“屬下知罪!” 自家大人素日對下屬們都不錯,以至于他們都快忘了,大人發起脾氣時的模樣。 從來不留情面。 夜色安靜,只有雨水瀝瀝打窗的細響。 年輕人垂著眉眼,過了許久,直到屋中點著的香燃了一半,香灰落到桌上,被風吹散半簇,才漠然開口:“自己出去領罰?!?/br> 只是領罰,不是掃地出門? 段小宴那口屏著的氣終于松了下來。 這算是手下留情了,看來裴云暎雖然心情不好,但還沒到到糟糕透頂的地步。 赤箭沉默應了,一聲不吭地離開。 段小宴方松了口氣,一抬眼,陡覺屋中無人,只剩下自己,生怕第二輪到自己,忙貼著墻高舉雙手大聲辯白:“……我說過的,我提議過要寫信告訴你的!他們不允,我做不了主!” 裴云??此谎?,從懷中摸出個東西扔他手里。 段小宴低頭一看,是只細長的白瓷長頸瓶,不由一愣:“這是什么?” “下食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