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凡面露難色，說“初夏，對不起”

    “我知道你也很為難?！饼埑跸南崎_白布一角，看著女尸扭曲的面容“人命關天，我不是不知道事情緊急，但我不想讓思齊再冒這個險了?！?/br>
    司馬凡提想要按住她的肩膀，手伸到半空又縮了回去：“如果你不愿意，我哪怕拼著這工作不要，也要把這個混賬案子推掉?！?/br>
    龍初夏無奈地嘆了口氣，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勇氣和決心，但她同樣知道司馬凡提有多喜歡這個工作，051研究所就是他的心血。

    “我都已經答應了，只能硬著頭皮上。不過，要先找到瞿思齊才行?！?/br>
    白小舟接到電話的時候還在上課，將書一丟就往研究所跑，剛進門她就發現氣氛不對，眾人臉色陰沉地聚在大廳，解剖室里還躺了具尸體。

    “那是誰”話剛出口，她就看見尸體緩緩地坐了起來，白布從她身上滑下，她動作機械地回過頭，眼神哀怨地望著她。

    “小舟?！?/br>
    白小舟驀然驚醒，再看時尸體好好地躺在原地，白布沒有動過的痕跡。

    “小舟，你沒事吧？”

    “我沒事。倒是你們，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龍初夏問：“除了那條說他回家的短信，瞿思齊還跟你聯絡過嗎？”

    “沒有?！卑仔≈郗h視眾人，心口有些發涼“思齊不會是出事了吧？”

    “我給瞿家打過電話了，他們說思齊沒有回去過?！饼埑跸纳裆亍拔乙步o思齊打過電話，停機?！?/br>
    “那，那怎么辦？”白小舟手足無措“我們到哪里去找思齊？”

    “思齊不會無緣無故就一聲不響地離開?！比~不二說“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br>
    朱翊凱玩弄著一支簽字筆，抬起眼問：“思齊離開之前有沒有遇到過什么特別的事情？”

    “他的父親曾來找過他?！卑仔≈蹖⒛翘煨ｉT外發生的事一一道來，眾人面面相覷，龍初夏道：“我對他的家人所知甚少，只知道他和家里不合，估計是因為他超乎尋常的能力所致。不過他父親來找他之后他就失蹤，這一定不是巧合?！?/br>
    “那還等什么，到他家去找啊?！卑仔≈奂鼻械仄鹕?，卻看見眾人都沒有動“走??！”“瞿家也是本市有頭有臉的人家，哪里是那么容易進去的？”秦哲銘拿著根銀勺子，在裝著咖啡的燒杯里不停地攪“不過既然是他的家人，就算再不合，也不會把他怎么樣吧?！?/br>
    “但我們已經沒時間了?！敝祚磩P皺眉，他這個表情非常好看，古書上所說的美人眉間微蹙也不過如此“我們必須在今天之內找到他?！?/br>
    白小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們在說什么？對了，那具女尸怎么會在我們這里？”

    龍初夏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瀕死體驗’需要一個靈識強大的靈能者來與死者意識融合，思齊能看到過去未來，是最好的人選。但這個術法只在尸體死亡七十二個小時內最有效，還有不到八個小時了?！彼t疑了片刻，然后再桌上重重打了一拳“凱子，你來施術，我來和霍小梅意識融合?！?/br>
    朱翊凱將簽字筆拍在桌面上：“龍老師，‘意識融合’之術我才學了點兒皮毛，你讓我來施術，不等于讓你送死嗎？”

    “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我來吧?！卑仔≈酆鋈坏?。

    “你的異能是陰陽眼，這和靈識不同?！?/br>
    白小舟側過頭去看了看尸體：“我曾見過她?！?/br>
    “什么？”

    “在那個廢棄的工廠里，我曾看到渾身是血的霍小梅給我指路?！卑仔≈壅J真地說“我的意識一定跟她的意識有交集?！?/br>
    秦哲銘點頭：“人死之后，一部分意識還會留在尸體上一段時間，只有特定的人群才能看到，比如她的父母、配偶，他們和死者有血緣關系，或者長時間生活在一起，意識就會不由自主地聯系在一起。小舟竟然能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有意識聯系，看來我們得重新定義她的能力了?！?/br>
    “不行！”龍初夏斷然拒絕“我不能讓小舟去冒險?！?/br>
    “可是”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她說得斬釘截鐵，絲毫沒有轉圜的余地“凱子，去準備符咒?！?/br>
    “龍老師！”白小舟大吼，周圍的人都嚇得瞪圓了眼睛“我外公說過，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我和霍小梅有意識聯系，這就是上天的安排，我要為她昭雪?！?/br>
    龍初夏握住她的雙肩：“你是衛伯父唯一的血脈，如果你有什么三長兩短，我要怎么跟衛伯父交代？”

    “如果我外公在這里，他也會支持我的決定?！?/br>
    “我支持你?！敝祚磩P站起身來“我敬佩每一個不怕死的人，小舟，你今天讓我刮目相看?！?/br>
    “凱子，連你也”

    “龍老師，由你施法，小舟和女尸意識融合，這是現今最可行的辦法?！敝祚磩P脫下外套，往衣架子上一扔“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大家開始準備吧?！?/br>
    葉不二和秦哲銘開始翻箱倒柜準備東西，龍初夏為之氣結，這些小子真是無法無天了，這個研究所到底誰才是老大？

    “龍老師?！卑仔≈圯p喚“你準備好了嗎？”

    “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br>
    “很好?！饼埑跸膶㈦S意披在肩上的發絲往后一攏“就憑你這句話，我也要把你安全地帶回來?！?/br>
    女尸靜靜地躺在解剖臺上，旁邊搭了一個簡單的彈簧床，白小舟深深地吸了口氣，躺了上去。

    “別擔心?！饼埑跸脑谒叺驼Z“放松，你不會有事?！?/br>
    “龍老師，可以開始了嗎？時間不多了?！被粞妆虼叽?。

    “可以讓他出去嗎？”白小舟只穿著跳健美cao所穿的短上衣和熱褲，有這個陌生人在，渾身都覺得不自在。龍初夏繼續耳語：“我也不喜歡他，不過要用到死者至親的新鮮血液，咱們還是忍一忍?！闭f罷，朝秦哲銘點了點頭，秦哲銘在白小舟鎖骨周圍貼上幾根電線：“這是心電圖，查看你心跳頻率，才好選擇帶你回來的時間。古法本來是用號脈的，但這個更精確?！?/br>
    葉不二捧了一個香爐過來，放在解剖臺和彈簧床之間的凳子上，香爐里盛了土黃色的粉末，聞起來有一股刺鼻的藥味。龍初夏打開香爐蓋子：“霍先生，請把你的血灑在藥粉里?！?/br>
    霍炎彬接過葉不二遞來的手術刀，在食指上割了個口子，血珠子涌出，鮮艷奪目。血滴入藥粉里，那藥粉好像有某種靈性，將血吸收，呈現一種墨黑色，原本的臭味竟變得清香撲鼻。

    龍初夏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符紙，手一抖，沒有火源，紙卻燒了起來，她將紙扔進香爐，淡紅色的煙霧緩慢、輕柔地從蓋子鏤空的花紋中溢出來，一股異香充斥著整間解剖室。這種香味會持續一周以上，祛除這個味道一直是秦哲銘最頭痛的問題。

    龍初夏雙手在胸前結了一個法印，嘴里念念有詞，那紅煙頓時分作兩股，一股鉆進女尸的鼻子里，一股鉆進白小舟的鼻子里。

    白小舟意識開始模糊，鼻子里開始聞到一些奇怪的鐵銹味，耳邊有金屬碰撞的聲音，她睜開眼睛，看到空曠的廠房和頭頂昏暗的白熾燈。

    她胸口一涼，這不是發現尸體的那間工廠嗎？她動了動，身體被綁得結結實實，兩根指頭粗的繩子幾乎勒進了rou里。

    這就是霍小梅死前所看到的景象嗎？太真實了，真實得就像她自己正是霍小梅，正在遭受謀殺，連恐懼都如此逼真。

    冷靜，小舟，你一定要冷靜。她在心里這樣跟自己說，這些都是假的，你不會有事。

    她深深呼吸，然后側過頭，看見一個人正在擺弄一些奇怪的白色長椿，腳邊放了一把弩。這個人長得很奇怪，似乎比正常人要高一些，雖然入秋了，天氣還是很炎熱，他卻披著一件黑色大衣，穿著黑色長褲，戴著一頂民國時期紳士所流行的那種帽子，把整個后腦勺都遮住了。他的動作生硬而機械，明顯地讓白小舟覺得他是不是有某種骨骼方面的疾病。

    “你是誰？”白小舟大著膽子開口，那人像是沒聽見似的，繼續擺弄，她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霍小梅，她所說的話，那個人的確聽不見。

    現在只需等待，等待他回頭。

    片刻之后，他撿起弓弩，將骨椿卡進弩槽中，緩緩地回過頭。

    借助昏暗的燈光，她終于看清了他的臉，可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朝她舉起了弓弩。

    心電圖上的線開始快速上下波動，眾人大驚，秦哲銘說：“是時候了?！?/br>
    龍初夏對霍炎彬道：“快，快把你的血滴在小舟的手心！”

    霍炎彬的血在白小舟手心開出妖艷的花，龍初夏手上的法印一變，右手五指如蓮花，嘴里念念有詞，紅色煙霧像倒帶一樣從兩個女孩的鼻子里吸了出來，灌進香爐里。最后一絲煙霧吸盡，白小舟的身子猛地弓起，低呼一聲，睜開了眼睛。她剛反應過來，就一把將身上的電線扯下，失控地喊道：“我看到他了，我看到兇手了，他，他不是人！”

    “我們都知道他不是人，是禽獸?！鼻卣茔懙馈八L什么樣子？你認不認識？”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他不是‘人’，他是個人偶！就是商場里那種做衣架子的人偶！”

    “人偶？”龍初夏臉色驟變，忍不住驚叫出口?；粞妆騿枺骸霸趺?，你見過？”

    龍初夏不理他，抓住白小舟繼續問：“你再想想，那個人偶身上還有什么？”

    白小舟想了半天：“他發射弓弩的時候，有一次弦鉤住了衣服扣子，衣襟被拉開，胸膛上好像有一個用紅筆畫的圖案?！?/br>
    龍初夏和三個少年互望一眼，眼神遲疑?；粞妆蚴呛蔚热艘?，自然明白其中的深意：“龍老師，看來這個人你很熟悉？”

    “算不得熟悉，倒是有過幾次交手?！饼埑跸氖疽馇卣茔懙热藢x器收好“霍先生知道靈能家族吧？”

    “有所耳聞?！?/br>
    “中國分布著很多靈能家族，最古老的有兩三千年的歷史了。洛陽孫家就是其中之一，他們以cao縱傀儡聞名?！?/br>
    “你的意思是，孫家人cao縱傀儡殺了我meimei？”霍炎彬眼神鋒利“我自問并沒得罪過孫家，莫非有人雇了孫家的殺手？”

    “這個我就不得而知了?！饼埑跸恼f“霍先生，你要我們做的事，我們已經做到，接下來還是交給警察去處理吧?！?/br>
    霍炎彬唇角冷笑：“我很感謝你和你的同事對我的幫助，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隨時找我?！闭f罷，遞了一張名片給她，匆匆離去。朱翊凱看著他的背影，低聲說：“他不會善罷甘休?！?/br>
    龍初夏把玩那張名片：“他當然不會善罷甘休，我倒是想看看，孫家的人怎么應付?！?/br>
    白小舟聽得云里霧里，拉了拉葉不二的袖子：“喂，你們跟孫家有什么過節？”

    “說來話長?！?/br>
    “那就慢慢說?！?/br>
    “那是一年前”白小舟沒想到他真的慢慢說，啰唆到了一個境界，刨去各種雜事各種修辭之后，白小舟終于理清了思路。一年之前，凝華學園曾發生過一個離奇的案件，一具白骨光天化日之下竟在醫學部解剖樓里到處亂走，龍老師和思齊、不二三人多方調查，發現是被一種叫“青蛇”的怪異植物所附，是難得一見的寶物。就在三人到處捉“青蛇”的時候，一個神秘人物從中阻撓，到最后才發現那個神秘人物竟然是具“傀儡”是被孫家的某人所cao縱?！扒嗌摺毖劭粗鸵粖Z走，龍老師關鍵時刻將“青蛇”毀掉，玉石俱焚，從此與孫家結下梁子。據說后來還有過幾次交手，孫家的那個人都沒能從龍老師手里討到好處。

    “不二，你說這次殺霍小梅的是不是以前和你們交手的那個姓孫的？”

    “不知道?！比~不二想了想“應該不是吧，不像他的風格啊?！?/br>
    “你倒像很了解他？”

    “不算了解，但畢竟交手過幾次，他不會輕易殺人，何況是這種虐殺?！?/br>
    白小舟頓時對孫家充滿了好奇，孫家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家族？不知道外公的筆記里有沒有記載？

    回到寢室，她翻出筆記本，一頁一頁地找過去，找了足足半個小時，才終于在一個故事里見到了孫家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