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十二章:欺騙
當我聽見子母蠱無解的時候,我的內心是說不出的一種情緒,大約是既失落又平靜吧。 谷之頌牽著毛驢立在我身前,毛驢打了個噴嚏,將我從失落中喚回。 我抿了抿唇角,看向笑瞇瞇的谷之頌,企圖挽救道:“可世人都說你是神醫啊,你怎么會沒有辦法呢?” 谷之頌輕聲笑笑,解釋道:“可神醫也不是神仙呀?!?/br> 他的話很在理,我頗覺難過的不做聲。 “嗯,如果母蠱不死,你也不會死的?!惫戎灤蛄藗€哈欠,神情略顯疲憊,很不走心的安慰我:“你其實不用太擔心的,畢竟一時半刻的也死不了?!?/br> 我并不擔心自己的生死,我只是擔心若是褚鈺知曉這件事,對祁夙下不去狠手,到時候吃虧的肯定是褚鈺。 谷之頌牽著毛驢進了宅院,自有侍從接待他,將他妥善的安頓好。 二丫立在我的身側,也不出聲。 我低頭思索片刻,問她:“我身中毒素的這件事,能不能瞞過褚鈺?” 二丫蹙緊眉頭,似乎是在考慮如何回答我的話。 我又補上一句:“碧拂是死在祁夙手里,你難道不想報仇嗎?” 良久,我聽見二丫喉嚨里溢出一聲:“好?!?/br> 她單膝跪地,對我抱拳:“夫人吩咐,屬下定會辦好?!痹挳?,便轉身離去,徒留一個瀟灑的背影。 晚間的時候,屋外下起冷雨,這些日子薊州氣溫驟降,頗有點倒春寒的意思。 我穿起棉布曲裾,將長發簡單梳在腦后,發尾墜一塊玉扣,是周國尋常婦人裝扮。 我擎著一把素色的油紙傘,走下回廊,往廳室去,本來去的目的是向獨孤平請辭,因為我并不想他因我之故而受牽連。 但還未進屋,便聽見屋內有樂聲,有男人爽朗的笑聲,有推杯換盞的清脆聲。 我頗覺詫異,門口連半個侍女也沒有,輕叩門扉,屋內的聲音并未減弱半分。 獨孤平的聲音響起:“進來?!?/br> 我得了允許,推門而入,卻被眼前的光景震驚。 谷之頌,獨孤平,杜鳳三個人圍坐在一張小桌邊,三人有說有笑的,屋內酒香四溢,邊上還放著一把箏,也沒有箏架,就好像是放在腿上彈過之后,隨意丟在一邊的。 或許是我臉上的表情太奇怪了,獨孤平笑道:“你這是什么表情,怪有趣的?!?/br> 我說:“你們三個很熟?” 谷之頌笑瞇瞇道:“為什么我們三個不能很熟?” 我指著獨孤平說道:“你和他熟我還能理解?!庇种噶酥付砒P說道:“但你和他是怎么熟的?” 谷之頌道:“其實說起來我和阿瑞更熟,因為他是我師弟?!?/br> 我:“……”所以他為什么不告訴我,害得我總擔心神醫脾氣會很怪,到時候給我們扔出來。 或許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他又輕聲笑了笑:“不過,即便是攀親戚,我還是救不了你?!?/br> 獨孤平沖我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對我說什么,但開口是招呼我坐下:“你先坐下,喝幾杯酒,彈彈琴,屋外雨水叮咚作響,屋內飲酒奏琴,豈非風雅事?” 谷之頌舉杯便引,臉色喝了酒之后卻是白了幾分:“子原兄說的極是?!?/br> 我只得坐下,伸手撫了撫地上隨意擱著的這把箏,頗覺音色動聽,遂問:“這是誰的箏?” 獨孤平揚了揚眉,說道:“我的?!?/br> 我微訝的看了獨孤平兩眼,實在覺得他不像是箏的主人。許是我狐疑的目光太過明顯,杜鳳說:“這把箏是我行酒令輸給他的?!?/br> 我頓覺可惜的連說兩句:“暴殄天物?!?/br> 谷之頌說:“都說金宮的熙娘娘是個才貌雙全的人物,不知谷某可有耳福聽一聽熙娘娘的樂音呢?” 谷之頌的話聽來十分舒適,并不讓人反感,再加上我確實很久未曾彈曲奏樂,手癢的厲害,當即便應承下來。 我將箏擺正,素手微動,樂音滑出。這箏很好,雖然獨孤平平日里不彈它,但保護的卻不錯。 我正彈得高興,谷之頌突然袖袍一揮,好像有什么東西破空而去。 在我還未有什么反應的時候,他們三個人已經沖出了屋子。 轟隆一聲,屋外雷雨交加,雨霧中,不知幾人在纏斗,刀劍的相擊聲,讓我的心開始發慌。 祁夙的人馬到底是找到了這里嗎? 我擔憂的站起身,正著急的不知所措。 “去彈箏?!?/br> 我愕然,又一聲:“去彈箏?!?/br> “彈什么???”我心道這都什么時候,哪里還有心思彈曲子呢? “十面埋伏?!惫戎灥囊羯回灥暮σ?,無論什么時候聽來都讓人覺得安心,好像什么大事發生都會被解決。 我靜下心來,耳邊只聽見大雨滂沱的聲響,手一翻轉,便是熟悉的十面埋伏。 這首曲子描繪的是楚漢相爭垓下對決的情景,歌頌的是漢高祖,故而曲調氣勢恢宏,頗有金戈鐵馬的肅殺意味。我雖不大喜歡高祖,但承認這曲子是當之無愧的名曲。 沉浸在曲目里無法自拔,待回過神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銀白的月色照在回廊下的木地板,直晃人的眼睛。 谷之頌提溜著白瓷酒瓶坐在回廊下,杜鳳依靠著廊柱,面色冷肅的擦著劍上的血,獨孤平躺在木地板上,閉著眼睛,仿若是睡著了。 我不由自主的低聲輕喚:“子瑾?!?/br> 獨孤平睜開眼睛,看向我,對我說:“你看清楚我是誰?” 我定睛,心知他不是秦觀。 我走過去,蹲下身子瞧他,認真道:“其實你長得和子瑾并不十分相似,單是眉眼輪廓相仿,你一閉上眼睛,便讓我產生錯覺?!?/br> 獨孤平淡笑道:“他的母親我得喚一聲姨娘的?!?/br> 他和子瑾原是表兄弟嗎,我恍然,怪道如此相似。 他坐起身,將手中的劍扔給杜鳳:“幫我也擦擦?!比堑枚砒P一撇嘴,神情十分嫌棄。 “之前我告訴你我救你是因為受子瑾所托,實際上是騙你的?!豹毠缕絿@了口氣:“當年我確實趕往清遠野,想要救下子瑾的命,但我到的時候,周國已經戰敗,褚鈺那個人又是個內斂的,我無法打聽出更多的消息,便試圖找尋線索,發現有兩處讓我心生疑惑?!?/br> 我問:“哪兩處?” 他看著我說道:“其一,子瑾的劍不翼而飛,其二,他身邊的侍衛告訴我,子瑾曾給周國傳了一封信,是一個公子拿走的?!?/br> 我抿抿唇角,說:“多半是祁夙,子瑾是很信任他的?!?/br> 獨孤平搖了搖頭:“我其實并不好奇是誰傳的,我好奇他寫了什么?!?/br> “但現在是無法知曉了?!蔽业?。 “也對?!?/br> 我又問他:“那些人是祁夙派來的嗎?” 獨孤平回答我:“不知道?!?/br> 我想了想,蹙眉道:“除了他,還會有誰要抓我?!?/br> 他淺棕的眸子瞟了瞟我,淡淡道:“金宮里有兩個老巫婆,你忘了嗎?”他語氣帶了點嘆息:“早告訴你要小心她們姑侄倆的,看來你是不記得了?!?/br> “賬要一筆筆的算,我同祁夙的還沒算清楚,綰嬪和太后的就先往后放一放?!?/br> 獨孤平微微揚了揚眉,便閉上了嘴,默不作聲的又闔上了眼睛假寐。 谷之頌一邊飲酒一邊望著天邊的月亮,我亦抬頭望去,發現月圓之日離我是越來越近了。 院子里并不像一場爭斗的發生地,一切都顯得很平靜很整潔,連空氣里的血腥味都散了。 看來這里的暗衛都很喜歡打掃屋子,十分的喜歡干凈。 杜鳳將我送回房間,囑咐我:“晚上早點睡,熬夜不好?!?/br> 我看著西沉的月色,說:“恐怕明天才能早點睡?!?/br> 他淡聲笑笑:“那就明天,說起來好像沒見蕭姑娘?!倍拘帐?,本是有名姓的,奈何認準了我給胡亂起的名字,說什么也不肯改了。 蕭二丫,怎么聽怎么覺得像鬧著玩的名字。 我眼也不眨的說:“她喜歡晚上出去玩?!?/br> 杜鳳好像只是隨口問問,并不在意我的答案:“那還真是有趣的侍女,時間不早,你去睡覺吧?!闭f完,又補上一句:“今晚的事情,你不用過多擔心?!?/br> 我微微頷首,輕輕闔上了屋門。 一夜無眠。 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方才有了些困意,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我趿拉著繡鞋,準備洗漱,二丫走了進來,容色些微憔悴,好像也是好幾天沒睡好了。 她端著兩碟糕點,擱在桌子上,見我醒了,便問:“主子要吃早飯嗎?” “不大餓?!蔽易阶狼?,看著糕點說:“這是哪里來的,看起來挺好吃的?!?/br> 二丫說:“主子可以嘗嘗看,薊州有名的綠豆糕?!?/br> “哦?”我捻起一塊,說道:“那我可要嘗一嘗?!?/br> 然而吃了兩口,額頭便有些沉沉的,眼皮也覺得睜不開。 我看向二丫,剛要張口問她,便見她神情肅肅的,頗為反常。 昏過去的那一瞬間,我仍舊全心全意的相信她。 二丫不會害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