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薩仁
時光荏苒,我與褚鈺已經半月未見。 我穿著從周國帶來的妃色舞衣站在雪地中央,素白的雪中立著紅衣絕色的女子,遠遠看去就像下凡的梅仙,美麗的不可方物。 生辰那日,我本想跳給褚鈺看,他卻沒來去了怡貴妃的徽秀宮,那一刻的內心竟無比酸楚。 嗒嗒——悠揚曲調響在心里,長袖一轉拂過落雪。 名動天下的熙和公主,終于在這時候有了點名動天下的意味,妃紅的錦紗襯著瑩白的肌膚,那中原蘇皇捧在手心里的公主,就算在這金宮的牢籠里也有著傲然的脊骨。 一曲終,一舞畢。 我怔然落淚,這舞蹈秦觀見不到,褚鈺也見不到,真是造化弄人。 一股冷風吹來,我瑟縮了脖頸,這是嚴冬啊,如果讓別人看見我穿著紗衣起舞,怕是認為我瘋了吧。 驀地,厚實的斗篷攏身罩下,暖意漫上來。 我吸了吸鼻子,以為是碧拂,我喚她:“碧拂,你說這舞不是挺好看的嘛,怎么陛下不來看呢?” “所以你就這樣作踐自己身體?” 意料之外,一個男聲響起,嚇得我回過頭去。 “王,王上?” “多羅的哥哥要去征伐西川,孤多去看看多羅,好給他吃個定心丸?!?/br> 我心里驚訝,褚鈺這是在對我解釋嗎? 我驚得跪地,寒涼之意泛過身體:王上,妾絕無怨懟之意?!?/br> 褚鈺伸手將我拉起,語氣里帶著無奈:“熙和,你不必如此,孤并無責怪你的意思?!?/br> “唉,你這樣真令孤心疼?!瘪意曊f著,橫抱起我,往屋內去。 屋內熏香裊裊,溫熱的炭火正旺。 褚鈺抱著她時想起前幾日他還惱了她,今日壓不住心底的想念,想著偷偷看上一眼就走,卻沒料到她這么讓他心疼。 褚鈺放下她的時候,發現她臉上滾滿了淚,秀致的眉頭緊緊皺著,好不令人憐惜。 他伸手擦去我的淚,嘆息道:“怎么好端端的哭起來?!?/br>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 褚鈺是君王,君王聽不得嫉妒的言語。 皚皚的雪伴著冷風的呼喝,褚鈺走出金闕宮的時候,心口悶悶的,他沒法和她撕破臉,卻更沒辦法當做什么也沒聽到。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為憶君,這個君到底是誰呢? —— 徽秀宮里,怡貴妃聽著回稟的消息,冷聲笑了笑。 “沒想到咱們這位熙貴人本事這樣大,什么話都敢說?!?/br> 陳妃悄聲問道:“陛下那邊卻不見生什么氣?!?/br> 怡貴妃伸手捻了個蜜餞給陳妃,說道:“宮里知道這事情的沒幾個,但如果是滿城風雨了呢?” 陳妃接過蜜餞:“娘娘是說……?” “那個祁夙不是還沒走嘛,想辦法把他們約到一起,最好是城外?!?/br> 周國使臣都回了長安,那個祁夙卻還留在大都。 陳妃臉上閃過一絲陰狠:“這一次,熙貴人這個小蹄子恐怕是沒命興風浪了?!?/br> 山雨欲來風滿樓,危機四伏的金宮里,我仍舊什么也沒有覺察。 清晨收到一塊羊脂玉佩,玉佩結穗有些泛舊,來的人托了口信,說祁夙在宮外等我,匆匆忙忙的仿佛很急。 我一點也沒有覺察到,這是個陷阱,就好像上次我的受騙一點也沒有給我敲響警鐘。 我簡單收拾了下行裝,穿了件暗色的斗篷,寬大的帽檐遮住秀致的臉龐。 我沒帶碧拂,從永巷過,一路穿行,剛要走出永巷,迎面撞上一個人。 那個人哎呦一聲,是男的。 我驚了驚,趕忙跪下,低著頭:“婢子有罪,請大人見諒?!?/br> 這個時候能在后宮行走的,一定是哪個妃嬪的親眷,總歸是皇親國戚。 “不認得我了?”頭上傳來涼涼的男聲:“你這是又氣的什么幺蛾子?” 我驚覺抬頭,望進一雙幽暗的眸子里。 他是允濟。 “本宮有急事,還請殿下行個方便?!?/br> 我不知道,允濟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是干什么。 允濟湊近我,在我耳邊說:“今日你最好別出宮,不然會死人的?!?/br> 我不太懂,剛要問問,允濟伸手將我抱了個滿懷,薄唇壓向我的臉。 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這般輕??!他似乎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我掙扎著,陡然聽到一聲熟悉的怒斥。 “放肆!” 我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想著這回可能是完了,讓褚鈺看到我和允濟在一起摟摟抱抱。 允濟面色嘻嘻哈哈的站在原地,對褚鈺說道:“王上,你后宮的這個女人真好看,不如送我吧?!?/br> 褚鈺看起來并不是特別生氣,說道:“你府里還裝得下女人?” “裝得下裝得下,多少都能裝?!痹蕽鷶[擺手。 褚鈺挑眉伸手拉起我,手淡然的摟上我的腰:“她可是孤的貴人,按制你該叫她熙娘娘?!?/br> 允濟臉色變了變,有點懊惱的模樣:“她年歲和我差不多,卻比我高出一輩,我才不叫,就喊貴人吧?!?/br> 我看允濟和褚鈺說話的態度,心里驚訝,即便是養子也不該是這樣的態度,看來他們的關系是真的不錯。 或許是褚鈺見我盯著允濟看,手下使了使力:“這個是孤的養子,你們之前也見過的,宮里都尊他一聲殿下?!边@話好似在告誡我,允濟與我不是一路人,然而事實也是這樣。 我心下了然,矮身一福:“殿下萬福?!?/br> 允濟蹙眉擺擺手:“不用多禮?!?/br> 褚鈺見允濟一臉可惜的樣子,說道:“不如孤再送你些女人,滿蒙漢你隨便挑?!?/br> 允濟瞄了一眼我:“我才不要別人?!闭f完轉身走了。 褚鈺看著我,眼底不知什么神色,陰沉沉的:“剛剛沒嚇著你吧,允濟就是這個個性,但好在他如今知道你是孤的貴人,以后不會逾越了?!?/br> 我低聲道:“殿下年紀尚輕,妾身不會計較?!?/br> 褚鈺摟上我瘦弱的肩膀,問道:“你今日……穿成這樣,準備去哪?” 我突然覺得后頸一涼,察覺出褚鈺語氣里藏著的一絲殺意。 我心慌,跪在永巷不平的磚路上,口里顫顫巍?。骸氨菹?,是見之前的蘇使祁夙,妾身剛巧要給家父帶封家信?!蔽覐膽阎心贸鲆环庑?,舉起:“剛巧他要回趟長安,這封信陛下……可以看看?!?/br> 褚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拿過了信:“這種事情以后不用你親自去,金宮里妃嬪雖然拿了手令就可以出宮,但今日你可知出了宮門是個什么后果?” 我后知后覺,心里一緊說道:“熙和省得其中厲害?!?/br> 今日,是有人算計她呢,如果不是允濟攔了她一下,后果不堪設想。 褚鈺將信展開,揚眉瞧了瞧,一言不發。 我誠惶誠恐地站著,等著褚鈺對我說什么。 “你的閨名叫平珺?”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我,微微愣了愣,然后點了點頭:“是?!?/br> 他看著我,說一不二:“以后孤便喚你平珺了?!?/br> 我的內心觸動了一下,曾經也有一個人這么親昵的喚我,然而世事無常。 “好?!蔽覒艘宦?。 褚鈺深深看了我一眼,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吩咐江成:“好生送貴人回金闕宮?!?/br> 江成打了禮,應道:“是?!?/br> 江成將我送回金闕宮,路上我問道:“大人,承敏郡王他……” 江成淡笑:“貴人不必擔心,郡王殿下這樣慣了,王上也不會往心里去的?!?/br> 我聽他這么說,心微微放回了肚子里。 “郡王殿下年輕,府里的美人數不勝數,遂也舉止輕浮了點,貴人也千萬別往心里去?!苯尚χf道。 我點點頭:“自然?!闭f著又補了一句:“多謝大人提點?!?/br> “貴人客氣了?!苯珊闷獾?。 —— 嚴冬臘月,還有半個月便是年節。 褚鈺進金闕宮的時候,屋外的雪已經漸漸熄了,可風正緊著。 “陛下萬安,這是手爐?!北谭鬟f上溫熱的手爐,伶俐的解了褚鈺的斗篷,給他掃了掃衣擺的風雪。 褚鈺側頭瞧了一眼碧拂,夸了一句:“這丫頭越發伶俐,不愧是平珺的丫頭?!?/br> 我笑了笑:“陛下今日來是專程夸我的丫頭?” 褚鈺坐在矮榻上,面上勾起一絲好笑:“你這妮子…她若不是你的丫頭,孤可不夸?!?/br> “得啦,我的好陛下?!蔽倚π?,遞過一碟糕點:“這是妾身今日剛做的梅酥,陛下嘗嘗,不過先說好,它就算不好吃陛下也不許吐了?!?/br> 褚鈺聞言,笑道:“你就算做的是毒藥,孤也吃得?!?/br> 正閑話著,江成打了簾子進來,面色匆匆。 我見江成進來沒著急說話,心里了然。 “陛下有事不妨去辦?!?/br> 褚鈺卻沒領我的好意,對江成說:“有事就說罷,平珺不是外人?!?/br> 江成眉頭輕皺:“蒙古科爾沁決定與我金國聯姻,陛下此前慶功酒宴說的話,布齋可汗提起了,說要把薩仁格格許給陛下?!?/br> 薩仁要嫁過來,嫁給褚鈺,嫁進金宮。 我心中倏然涌出一種我不知道的情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