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陷阱
早春的風,帶著沁人心脾的草香,我并不知道這是哪里,只知道是個宅院,門口有侍從,有時還有阿敏。 這么多天也不見褚鈺,連個和我吵架的人都沒了。 無聊是肯定的,但我也無力改變什么。 我窩在美人靠里,身上蓋著薄毯,正假寐著,不遠處卻零星傳來一陣呼喊,驚了我的輕眠。 我起身走向門口,一開門,本該站著的侍從不見了,正擔心是怎么回事的時候,從墻外翻進來一個人,一身青布素衣,手里拿著把帶血的刀。 這時候院門也開了,進來個藏藍衣衫的女人,她的容色頹唐又蒼白,手里也提溜一把帶血的劍。 我從沒想過來救我的人是碧拂和二丫。 “主子,快走!”碧拂的語氣有些虛弱。 我伸手去扶她,觸手卻一片濕,原來那藏藍衣衫的料子已經浸透著血污,也不知這些血是不是她的。 “你傷了哪里?” 碧拂搖搖頭,將我往二丫那邊推:“主子,快跟著她走?!?/br> 我也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于是抬了腳就跟著二丫往外走,然而一群人堵上了院門,墻上也瞬間多了一圈的弓箭手。 褚鈺步履輕緩的走進來,玄色衣擺拂動很慢,顯得十分悠閑。 “孤本以為祁夙會來的,沒想到他倒是十分惜命?!?/br> 我們還沒有說話,一身玄衣的阿敏走了進來,在褚鈺身邊耳語一番。 褚鈺聽后,對我們陰沉笑笑:“那個叫阿荊的小子已經死了,你們的后路沒有了?!?/br> 二丫倏然冷哼一聲,長刀橫在胸口,一把將我帶起,我的耳邊有呼呼的冷風。 她摟著我的腰,帶著我往閣樓那邊去,我看見碧拂在我們的身后,為我們削斷了無數冷箭。 最后我們安穩的到了閣樓內,而窗外的她卻身中數箭,我看到那些箭鏃釘進她的rou,血污的衣衫已經破的不能再破了。 曾經那么秀致的姑娘,如今滿臉血污的跪在外面,她以劍撐地,忽然唇角勾起弧度,仰著臉看我。 她對我無聲的笑道:“保重?!?/br> 我的淚早已不知不覺間滾了滿臉,因為我想起了她的名字,可她卻死了。 “江綿!”我沖窗外大喊,而那時候她已經倒在地上,早已斷了生氣。 腦海中的記憶,慢慢如皮影戲一般回放,我遇到江綿的那一日,正是她賣身葬父的日子。 “吶,你父親已經安葬好了,可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br> 那時候的江綿十五六歲,說什么也要給我叩個頭再說話。她仰著臉對我說:“奴家喚作江綿,父親說是取自江楓漁火對愁眠的典故?!?/br> 我對她說:“那你的眠便是安眠的意思,未免不好?!?/br> 她奇怪道:“村里有學識的人說我的綿是綿綿青山的綿?!?/br> 我啼笑皆非,這名字取得半通不通。 “父親當年拿著兩罐咸菜求得村里的老茂才給取得,許是父親記性不好吧,記差了也說不定?!苯d嘆息道。 而后她便和碧拂一直在大都陪著我,直到大周出了事情。 我遏制不住的痛哭起來,如今的我只會連累別人為我送死,誰也救不了我,我也誰都救不了。 二丫過來拉我:“走吧,主子,再不走她就白死了?!?/br> 我心中十分傷感,腳步輕旋跟著她翻窗,踩住圍墻上的瓦片。 可轉瞬間,那群弓箭手已經挨過來了,冷箭嗖嗖的飛過我的耳畔。 二丫倏然撲過來,為我擋了一個致命的箭,我們雙雙跌落丈高圍墻,她的刀試圖扎進墻,尋一個借力,但我們還是一墜再墜。 這樣高的地方,跌下去肯定要死。 “放開我!放手!”我對她喊著,如果沒有我的拖累,二丫肯定能脫身。 墻皮嘩嘩地落著,有的飛進我的眼里,淚水不停地流。 終于刀子在墻的缺口處劃了一下,我們下墜的速度緩了一下。 我本以為還要跌個痛,卻見一個青衣男人凌空而來,一把摟住我,將我帶起。 他的青衣如同神話中青鳥有的風姿,在空中卓卓然的翩躚,他摟著我,我的眼底便只有他。 “還好,我趕得及救你?!?/br> 二丫咚的一聲墜地,我這才注意到她的右肩已經傷的很重。 我看著她的那張臉,腦筋一疼,她是誰? 我應該知道她是誰,我認得她。 碧玉沉妝清風拂,奴婢多謝主子賜名。 她是碧拂!我的碧拂她沒有死! “碧拂,還有碧拂?!蔽艺Z無倫次的對祁夙說:“救她,我們得救她?!?/br> 祁夙蹙緊了眉,終于將我放個安穩的地方,飛下去準備救起碧拂。 可數道箭雨紛紛而落,夾雜著火燒的煤炭味道,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 我的碧拂……她終于還是死了。 碧拂用身體給祁夙擋下了所有的箭,只為了讓他帶走我。 可我,不想走了。 今日,我即便是死了,也再也不想走了。 我自己滾下墻,后背嗑在地上,腳也崴了,疼得我冷汗直冒。 我走到祁夙身邊,冷眼看著褚鈺彎弓搭箭,直指祁夙。 “讓開,平珺?!瘪意曔@樣對我說。 我說:“你有本事就射出這一箭?!?/br> “你以為孤不敢?”他怒道。 我淡淡一笑:“你動手吧,動了我就跟你回去,好不好?”帶回我的尸體,難道不是你的希望嗎? 咻——褚鈺到底是松了手,祁夙試圖推開我,但是那箭真的是太快了,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 胸口中了這一箭,我覺得疼,四肢五臟仿佛都擰在一起那般痛苦,原來受傷是這樣難受的。那我的碧拂和江綿真的是好疼啊。 我的腦海已經開始恍惚,眼前的場景也在模糊,嘴巴張了張,發覺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會死嗎? 祁夙抱緊了我,再然后我就被扯進褚鈺的懷里。 褚鈺的眼淚落在我的臉上,溫熱溫熱的,原來這個鐵石心腸的君王落的淚也是熱的。 可他哭什么啊,這明明是他射的箭。 臨近昏迷,眼前仿佛海市蜃樓般涌現陌生又熟稔場景。我看見了我自己,穿著鮮紅嫁衣的自己。 …… 遠方的姑娘啊,請你喝了這杯酒,永遠地留下來…… 歌聲縈繞在我的耳邊,我掀開車簾,往外望去,入目的是異族人的熱情。 金國的子民皆端著青白酒水,往路上,轎子上潑,我的陪嫁隨從也無可避免,淋了一身的酒。 碧拂跟在轎子旁邊走,衣襟也浸了酒水,見我掀開簾子,她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主子,金國民風當真有趣?!?/br> 我也覺得有趣,至少比沉寂的仿佛一潭死水的周國皇宮來得有趣多了。 雖然,我是來和親的。 金周兩國在半年之前打了個熱火朝天,金國來勢洶洶轉眼間就要打進了長安城,修和迫在眉睫。沒想到求和的文書一遞到大都,金王立刻就答應了。我想金國雖然日漸強盛,但……打仗確實很費錢,故而大家都不太愿意興兵。 于是兩國一拍即合,不打了不打了。 古往今來,休戰的籌碼往往就那么幾個,和親是最常見也是最有用的。至于和親的人選,是金王親口提及的。 “聽說你們周國有個熙和公主,貌比天人,便叫她來和親吧?!?/br> 金王提的云淡風輕,使臣聞言,卻伸手擦了擦汗,商量著能否換一個,實在不行換兩個,三個都是可以的。 金王說,你當這是買菜呢?豬rou沒有,用兩顆白菜抵? 眼見著金王牙關咬的緊,使臣也沒有辦法,只得回長安稟明周皇。 滿大周都知道這熙和公主是周皇手里的明珠,捧在手心怕碎了的主,和親遠嫁雖然風光,但古往今來見過哪個皇帝舍得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嫁去那蠻夷之地。 可金王強硬開口,點名了和親非蘇熙和不可,若是不同意,便繼續打吧。 就在大周的兵士苦著臉準備繼續打仗的時候,那日的周國議政殿里,百官皆見到了傳聞中名動天下的熙和公主。 “熙和受百姓供奉這么多年,那么該熙和為大周做貢獻的時候,絕不該推辭?!蹦贻p的公主有著矜傲的脊背,不卑不亢的應下了這門和親。 當然這是外界對此的看法,但當日我的真實想法是,嫁誰都一樣,那莫不如為大周出最后一分力。 因為我摯愛的未婚夫已經死了,巧合的是就死在這個金王褚鈺的手里,我腦海中猜測著這個人,他究竟有怎樣的三頭六臂,能將我的心上人留在清冷的清遠野。 “主子……寬心?!北谭黪局紝ξ艺f。 我淡笑:“別擔心我了,我只是偶爾才想起來?!?/br> 這時候,有人策馬走近我的車簾,朝內望了望,入目的是一張十分俊俏的臉,當然也十分年輕,不然也不會做出如此輕浮的笑意。 “你真好看,比我家那堆女人好看很多?!?/br> 他雖然嘴里夸我,但態度實在令人惱火。 碧拂剛要發難,我淡聲道:“別理他了?!闭f著就放下了車簾。 車外,碧拂冷哼一聲,果真沒再理會那個人,而那個年輕男人聲音不大不小地嘀咕了一句:“大周的女人還真是無趣的很啊?!边@話恰到好處的讓我聽見。 我表示這地方要不是大街上,我早讓碧拂揍他丫的了。 這是仇,得報。 我將這筆賬牢牢地記在心里,全然沒料到后來他竟為了我送了性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