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祭祖
祭祖的日子定在十天之后,我著實覺得驚訝了一下,畢竟我覺得祭祖的時間還早呢。 晚玉對我解釋,說是大約因為帶著我的緣故,所以要提前些走,免得路上走得太快,車馬勞頓。 從永安宮離開前往大都的那日,并不是很冷,厚實的小襖穿在身上,冷風就被阻擋在外面。 清晨褚鈺一襲玄衣進昭陽宮,將我帶出去時,天色還未怎么大亮,天際仍泛著灰青色。 我縮在褚鈺的大氅下,打了個哈欠,惹得他輕笑:“昨晚是睡得不好嗎?” 我翻了個白眼,嘀咕道:“我為何睡得不好,陛下心里沒數嗎?” 褚鈺大笑,容色帶著得意,他有力的臂膀摟著我,暖意徐徐傳進我的心房。 一輛青絹綢布的馬車,低調的如同尋常富家子弟般,全然見不到皇帝的排場,就連隨行的侍衛也不過十人。我向后面望了望,果然又見一輛馬車,我想那應該就坐著慎親王了。 我由著褚鈺扶著,進了馬車里,車廂內寬敞舒適,還細心的準備了我喜歡的小糕點和話本。 “后面那輛馬車坐著誰?”我明知故問。 褚鈺道:“慎親王一家?!?/br> “慎親王?”我微微蹙眉:“那是誰?” 對于我的裝傻充楞,褚鈺表情仍舊沒怎么變:“我父皇同他父親原是親兄弟?!?/br> 我哦了一聲,并未在過多糾纏這個話題。 百無聊賴的掀開車簾,看著樹木匆匆而過,冬季的風還是挺刮臉的,遂放下了簾子。 褚鈺似乎是累極了的模樣,從上車開始就窩在軟靠上閉目養神,我側頭看著他,從他的劍眉到他的薄唇,一路打量,想著這個人還真是好看。 看著看著,我的眼皮也沉了下來,不知怎么的倒在了哪里睡著了。 迷迷糊糊之間,一個人摟住了我,那是一個令人熟悉的胸懷,足以安逸的令我放下所有戒心。 這一覺,我睡得很是安穩,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床榻上了,側目而視,一個人都沒有。 這次出門,晚玉和碧拂都沒有帶著,我張了張口,又閉了嘴。 總不能被那些侍衛聽見我直呼大金皇帝的名字吧。 仰躺在床上,等著褚鈺的出現,肚子里開始咕咕而叫。 好在褚鈺沒多一會兒就回來了,還帶了飯菜。 “小長安的藕糕最好吃了?!蔽冶緛砗荛_心,然而褚鈺又接了一句話:“不過咱們先吃飯,吃完飯才能吃糕點?!彼戳丝次夷樕嫌脑沟纳裆?,不禁輕笑出聲:“你這是什么表情,還真是孩子氣?!?/br> 我剛要動筷子,忽然想起慎親王一家,問褚鈺:“慎親王一家吃晚飯了嗎?” 褚鈺有些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都安排好了?!?/br> 我一邊吃一邊套他的話:“我以前和你一起祭過祖嗎?” 褚鈺低垂著眸子,神色莫名:“你以前一向不喜歡這種活動,別說祭祖了,就連宮里的晚宴你能推都推?!?/br> 我想了一想,也想不出個什么花來。 屋里略略發悶,我推開窗子,發現外面月色怡人,又大又圓的月亮仿若一個潔白的圓盤。 褚鈺從我身后輕擁住我,暖意漫過我的心。 “平珺?!彼p聲喚我,聽得我心里一動。 我嗯了一聲,感慨了一句:“永安宮里從沒有這樣好看的月色?!?/br> 我注意到他的手臂微微一僵,后知后覺這句話不大好,于是剛要開口挽回一下的時候,褚鈺卻突然說道:“你很多年之前也對我說過這句話?!?/br> 很多年之前嗎?我是想不起來的。 “我說這句話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蔽医忉屃艘幌?,又道:“褚鈺,我從未想過要離開你?!?/br> 話音剛落,褚鈺突然一把打橫抱起了我,惹得我驚呼一聲,摟緊了他的脖頸。 “褚鈺……” “平珺?!彼皖^看著我,眼底的神色有攝人心魄的樣子:“我也決不允許你離開我?!?/br> 月影沉沉暗香涌,寒冬冷雪入夢來。 夢中的寒梅冷香,那么真實,真實到我伸出手就能接住幾片雪花帶著幾片紅梅。 這個院子,我此前從未夢到過。 這是個雅致的地界,池塘里的水已經結冰,墻角的幾株紅梅在冬日里綻放。 紅的花白的雪青的衣,我佇立著,一言不發。 眼前的男人一襲青色深衣,在這寒冷的冬夜里顯得尤為單薄,我注意到他腰間墜著一把玄黑刀鞘的長劍,背對著我,容貌雖然瞧不見,但身姿氣度不凡,是長身玉立的佳公子。 “平珺,你知道我必須去?!?/br> 他要去哪?我心中狐疑。 “坊間傳聞,他是為了你……” “我根本不認得他?!蔽衣犚娮约旱穆曇粢呀浝涞綐O致:“連你也要這樣懷疑我嗎?” 他回過身來,我得以看到他的容貌。 紅梅樹下,他的青衣也因著這張俊俏的臉而添了幾分姿色。淡雅如霧的月色下,他平靜地望著我,墨發隨風而揚,透出一股孤絕又清傲的意味來。 他很年輕,大約是十八九歲的模樣。 “名動天下的公主本該就得讓人為你出生入死才是?!彼痛怪?,不再看我:“有時候我真恨,為何你偏偏是蘇熙和呢?” “借口!”我恨恨地看著他,口不擇言道:“你死了,我就改嫁?!?/br> 他仿若不在意的輕笑,聲音好似山間泉水叮咚悅耳,可我卻突覺心中一番疼痛。 “好?!?/br> 他這樣回答我。 你死了,我就改嫁。 好—— 我睜開眼睛,側過頭,發現褚鈺也已經醒了。 彼時他坐直著身子看我,身上穿著白色褻衣,隱隱可見身上的肌rou,我臉一紅,嘟囔一句:“大清早的,看我干嗎?” 褚鈺說:“我不會死,你也不準改嫁?!?/br> 我啞然失笑:“我只是做了個夢而已?!?/br> 他俯身抱住我,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察到他的害怕。 “好,我不會嫁給別人的?!蔽业吐曊f道。 我想夢中的那個男人還真是狠心,也不知道他同我究竟是什么關系,以及他死了沒有…… 或許是因為有女眷的緣故,一路上走走停停,一共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方才抵達大都。 城樓巍峨雄壯,一點也不像一個邊城模樣,倒像是……一個都城的樣子。 我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震驚了一下,不禁對褚鈺投去疑惑的目光,發現他并未看我,倒是慎親王對我點頭示意,眸光深處藏著我所辨不出的意思。 蘇韻今日著一身藏藍色的衣裙,整個人都帶著一絲壓抑,就連臉色也不大好看,秀致的眉微微蹙著。她看向我的目光也是帶著一股哀傷,我沖她笑笑,她便轉過了頭,不再理我。 褚鈺牽過我的手,領我進了大都的行宮,不知為何,當我走進這個大門的時候,我竟然覺得很是熟悉,就好像我之前一直生活在這里一般。 可我對大都這個地方全然沒什么印象,更別提生活在這的點點滴滴了。 褚鈺的手掌很是溫熱,驅散了我身上的寒意。 “咱們住的地方還有多久?”我問他。 褚鈺低聲道:“怎么?累了嗎?” 我搖搖頭:“沒,只是問問而已,一路上馬車坐的腿都麻了,自然要多走一會兒才好?!?/br> 褚鈺輕聲笑笑:“是你嚷嚷著要來的,吃點苦頭都受不了了嗎?” 我伸手掐了他一下,不滿道:“我哪里受不了了?” 忽覺一道凌厲目光打在我的背上,我沒敢回頭,卻在猜測究竟是祁夙還是蘇韻。 褚鈺領著我走到了一處大氣典雅的宮殿,匾額上書龍飛鳳舞的三個字金闕宮,我想了想,發現這是褚鈺親筆所書,之前我進去宣明殿避難的時候,看過他案幾上的文書。 褚鈺的字是我見過最好的,蒼勁有力,自成一脈。 我覺得這里很是熟悉,典雅華貴一點也不輸昭陽宮。來之前,我本以為行宮許久不住人,肯定要蕭瑟一些,但進來了就發現這里倒好像還是住人的樣子,半點也沒荒廢。 “今日你早些睡,我大約要去處理一些祭祖事宜,若是太晚了,就不回來擾你的夢了?!?/br> 我聽他說晚上可能不回來了,竟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沒關系,即便晚了你也回來吧?!?/br> 褚鈺思索一下,又道:“既然你不怕我吵醒你,我就回來?!彼嗣业念^:“這樣大的人了,還是害怕一個人睡嗎?” “那你就當我是害怕吧?!蔽疫@樣對他說道。 褚鈺走后,我無聊到一個人在金闕宮里轉悠,這里遠比昭陽宮要小一些,但屋內擺設一類皆同昭陽宮類似。 我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里我可能也是住過的。再聯想到之前太后和文臻貴妃來昭陽宮說過的話,我大約能肯定大都這個地方對我來說,絕對又不一樣的意義。 “當日在大都……” 那未說完的話,被碧拂打斷。她用了當日這個詞,那么也就是說,我和她一起住過大都。 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