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殺
八歲的葉不二很少見到外人,臉一下子就紅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小女孩抓著他的衣袖,急切地問:“你是住在山里的人嗎?我迷路了,你能帶我下山嗎?” 這個時候,她看見了他手背上的黑色絨毛,他穿著衣服,遮蓋了絨毛,但總有遮不住的地方,譬如后頸和手背,女孩像受了炮烙之刑一般將手收了回來,眸子里蒙上了一層恐懼:“你是野人?” 葉不二撓了撓頭,想了半天才問:“什么是野人?” 小女孩被他的表情逗得笑了起來,葉不二看著她的笑顏,微微有些發癡,他從來沒見到過這樣漂亮的笑容,就像春天時漫山遍野的辛夷花開。 他的臉更紅了,像熟透的蘋果一樣可愛:“我、我送你回家吧?!?/br> “我的腳崴了?!彼噶酥缸约旱哪_腕,葉不二紅著臉自告奮勇道:“我馱你?!?/br> 小女孩又笑了:“什么馱,你又不是馬,要說‘背’?!?/br> 葉不二點了點頭,將她背在背上,她的小手冰涼,環在他的脖子上取暖,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桂花味道,令不二想起秋天時mama釀的桂花酒,彌漫著香甜的芬芳。他的雙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路深深淺淺的腳印,他抬起頭來仰望那彎新月,忽然希望這條路能夠永遠走下去。 “我叫葉不二?!闭f這句話的時候,他羞得低下了頭“你叫什么?” 小女孩似乎也很眷戀他身上的味道,連他身上的黑絨毛也不怕了,將頭枕在他的背脊上,輕輕地說:“我叫郭倩?!?/br> 小林開車追著黑鳥,屁股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有些不耐煩:“小陳???什么事?” “小林哥,檔案上說寧楚倩曾在城東實驗小學就讀,我打電話去問過了,他們查了學生的名冊,說根本就沒有這么個人。我又查了她的其他資料,發現全是偽造的?!?/br> “偽造?”小林一驚“那她到底是誰?” 葉不二還沉浸在回憶中,是的,那個時候,她不叫寧楚倩,她叫郭倩,一路上她就像黃鸝一樣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向他炫耀她的父母是多么地慈愛。她說,她父親是個科學家,在做很偉大的研究,這項研究可以改變人類的未來。 但他對人類的未來不感興趣,他心底萌生了一個念頭,想要和她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他想要問她,還能不能再來找她玩,但他問不出口,他很少與人交流,害怕會嚇著她。 “下了山,我就到家了?!彼f“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葉不二心中燃起一團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前方的路。 人類的考察站近在咫尺,他將她輕輕放在門前,她站在臺階前一直目送他離去,雙手在嘴邊攏成一個喇叭,高聲喊:“不二,說話算話,我等你哦!”從那之后,他每天都會偷偷跑下山來跟她玩,有某種東西在兩個小小的人心中生根發芽,一寸一寸成長起來,變成聯系兩人的紐帶,系住了他們的小手指,成為一輩子都無法解開的緣。 那是葉不二一生中最美麗的冬天。 就在冬天快要過去的時候,郭倩的叔叔發現了葉不二,那時他們正在雪地里玩鬧,郭倩不小心扯開了他的衣服,露出了他手臂和背上的絨毛。云亭山一直流傳著野人吃人的傳說,郭倩的叔叔嚇得立刻拿起棍棒來打,兩個孩子躲進了山中,在松樹林中奔逃,直到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他們癱坐在雪地上,郭倩抓著葉不二的手說:“不二哥哥,我不喜歡叔叔,我跟你回山里吧?!?/br>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后面有人說:“不行?!?/br> 兩人嚇了一跳,緊緊拽著對方的手。那是一個很高大的男人,背著光,看不清面容,葉不二驚訝地喊:“爸爸?” 男人將葉不二抱起來,郭倩撲過去抱住他的腿,高聲叫道:“不要帶不二哥哥走?!蹦腥藗冗^頭來,眼中滿是厭惡:“人妖殊途,想要和不二在一起,你先變成妖怪吧?!?/br> 往事如膠片電影一般在心頭匆匆而過,葉不二突然明白了什么,渾身戰栗起來,他不敢置信地握住寧楚倩的雙臂:“楚倩,你、你做了什么?” “我”寧楚倩欲說還休,那句話哽在喉嚨里總也說不出口,葉不二忽然神色驟變,抱著她往地上一滾,頭上似有陰風掃過,二人回頭,見身后一棵手腕粗的桃樹轟然斷裂,發出悶鈍的聲響,往后倒去。 斷裂處有灼燒痕跡。葉不二渾身發冷,是7。62毫米口徑狙擊步槍,到底是誰要殺楚倩,這也太夸張了。他神色倏地又變,抱住寧楚倩,在地上翻滾,低沉喑啞的槍聲響起,在二人滾過的地方留下幾道彈痕。 周圍的樹叢里有埋伏!他雙足在地上一蹬,拉著寧楚倩迅速跳進樹叢中,避過幾槍,然后拉起她的手,步如閃電,朝公園之外奔去。 只要到了大街之上,不管對方是誰,都會有所收斂。 手上忽然一緊,他焦急地回頭,看見寧楚倩止了腳步,急道:“楚倩,快走啊?!?/br> “不二,你先走?!睂幊槐砬橛行┕之悺拔襾硪_他們?!?/br> “你胡說什么?”葉不二上來抱她“我說過我一定會保護你,怎么會丟下你不管?” 寧楚倩臉上的表情更加詭異,往后退了幾步?!安?,不二,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我又要發作了?!?/br> 葉不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寧楚倩美麗的左邊臉頰皮膚開始涌動,仿佛底下有什么東西要噴薄而出,這種涌動片刻之間便占據了她左半邊的身子,潔白的皮膚被撐了起來,撐得越來越大,像有泥石流在下面洶涌,將那細膩的肌膚撐得發亮,連五官都扯得變了形,看起來萬分猙獰。她痛苦地抱著自己的頭,尖聲驚叫,仿佛身軀要被撕裂了一般。 葉不二心中涌起難以抑制的恐懼,并不是害怕寧楚倩會對自己不利,而是聰明如他,已經深刻地明白,他已經無法奢求天長地久了,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她。 幾個人從樹林中鉆了出來,手上都拿著槍,不停地朝變化中的寧楚倩射擊,那些人穿得像混混,但他們訓練有素,根本就不是市井混混。葉不二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沖過去將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撲倒在地,那人身手不凡,雖然力氣不及山魈,但還能格住他的脖子,支撐一時?!八仨毸?,否則等她分裂完成,我們都別想活著回去!” 話音未落,葉不二便聽見一聲嘶吼,這聲吼叫像一枚炸彈般在他心頭炸開,那吼聲太熟悉了,那是兇暴的野獸的呼喊,是猛獸撕裂獵物時所爆發出的嗜血信號。他一拳將身下的人打昏,回過頭,看到一大團rou已經從寧楚倩身上剝離,掉落在地上,還在不斷地蠕動。其余幾人根本無暇顧及葉不二,不停地朝那團rou射擊,但子彈像是打在棉花上,發出噗噗的悶響。他們的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色,且擊且退,那團rou猛然間人立而起,漸漸顯出少女的輪廓來。 寧楚倩! 葉不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倒在地上氣喘吁吁的寧楚倩,為什么會有兩個寧楚倩?難道人類真如水蛭一樣可以一分為二? 他抬起頭來仔細看分裂出來的那個寧楚倩,背上一涼,不,她不是寧楚倩,他的寧楚倩是個善良溫柔的女孩子,而面前的這個“人”渾身上下都彌漫著冰冷的氣息,像一尊冰雕,仿佛她周圍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度,那雙眼睛根本就不是人類的眼睛,泛著暗紅色的光,像某種隱藏在黑暗中等待獵物上鉤的猛獸。 殘忍而嗜血。 那幾個拿槍的人已經鉆進了林子中,倉皇奔逃,似乎對她十分恐懼。她冷冷地斜了葉不二一眼,那眼神令山魈少年一連打了好幾個寒戰,以為她馬上就要撲過來將自己撕成碎片。但她并沒有這么做,只是看了一眼便朝那幾人所退的方向一步步走去,步伐沉重,但速度卻很快,頃刻之間已在數丈之外。 直到她消失在林中,葉不二才從冰封一般的感覺中醒過來,略呆了一呆,轉身朝撲倒在地的寧楚倩奔去:“楚倩,你沒事吧?” 寧楚倩口內低低呻吟了一聲,他察覺不妙,連忙將她的身子翻過來,抱在懷里。又熱又黏的液體糾纏著他擁抱她的手,他低頭看了一眼,心口一片冰涼。 血,紅得刺目的血。 寧楚倩的身上布滿了彈孔,子彈傷不了分裂出來的那個怪物,卻足以要她的命。 “楚倩,你撐著點兒,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比~不二想要將她橫抱起來,卻被她抓住了衣襟:“不必了?!?/br> 葉不二的心像被鋼琴線一絲一絲地包裹住,然后一寸一寸地收緊,痛得仿佛隨時都會碎裂。他壓低聲音,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楚倩,別怕,不管你傷得有多重,有一個人一定能救得了你的。她有一只可以主宰人生死的手,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她?!?/br> “我父親相信人類也能像低等動物一樣,斷了手腳,會自己長起來,甚至像蚯蚓和水蛭一樣,被砍成了兩半就能夠變成兩個人”寧楚倩的聲音很低,仿佛每說一句話都是在消耗余下的生命。 “別說了?!比~不二抱起她,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外走,手中的少女竟這么沉重,重得宛如命運?!暗饶愫昧?,再慢慢說給我聽?!?/br> “可是他的研究出了問題?!睂幊环路饹]聽到他的話,繼續說“他研究的藥物讓實驗用的老鼠發生了可怕的變化,甚至能夠自動分裂。他瘋了,他覺得自己的研究成功了,甚至想要在人身上實驗,他的助手和他爭吵,說用了這種藥,人就不再是人了,而是會變成嗜血的妖怪?!?/br> 聽到“妖怪”兩個字,葉不二腳下一個踉蹌,再也站不住,跌倒在地。他渾身顫抖如篩糠,面容慘白:“楚倩,別說了,求你了,別說了?!?/br> “我第一次分裂的時候,研究室的人都死了?!睂幊贿€在繼續說“我很害怕,一開始我以為那種藥只會讓人斷肢重生,根本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后果,只好用父親以前給我準備的假身份躲了起來。我去過云亭山找你,可是我找遍了所有山頭,還是沒有找到你。之后再也沒有發生分裂,我以為那藥只有一次功效,但我錯了,遇到你之后,哈,不二哥哥,我一開始竟然沒有認出你,直到你開口說話我不知道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但沒有關系,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喜歡欣喜若狂可是我沒想到我又分裂了,每一次分裂的間隙越來越短,分裂出來的那個我,會殺掉任何我所怨恨的人,哪怕只有一丁點兒的恨意?!?/br> “楚倩,你相信我,我們一定能找到辦法的?!比~不二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他胸口疼得快要裂開了,眼睛里卻干澀得流不出一滴眼淚。 “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但我知道,一定有很多人會死?!睂幊挥帽M最后的力氣抬起身來,湊到他的耳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萬分殘忍的話: “不二,殺了我?!?/br> 車停在公園外,白小舟三人急匆匆地朝里趕,就怕遲來一步,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沒走多遠,就看見幾個混混模樣的人驚慌失措地跑出來,邊跑邊朝后面開槍。三人一愣,誰這么大膽子,青天白日的,竟然在公共場合用槍?小林伸手去摸腰里的槍,慎重考慮要不要叫增援。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人。 寧楚倩。 她走得很快,子彈打在她的身上,她卻渾然不覺。 瞿思齊想要沖過去,被白小舟攔住了:“那不是寧楚倩?!痹谒难壑?,那是一團涌動的黑氣,充滿了血腥和暴力。 槍里的子彈打完了,只剩下逃跑一途,但寧楚倩已經追了上來,當她離那幾人極近之時,她的身體猛然間發生了變化。 又變成了rou團。 但這次的rou團卻膨脹了好幾倍,如同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物體,然后轟然爆開。這變化只在頃刻之間,白小舟三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便被血rou淋了一身。 待他們回過神來,才發現面前沒有什么寧楚倩,也沒有拿槍的混混,只有一地的血rou模糊,觸目驚心。 三人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原來那兩宗詭異殺人案的現場,竟然是這么形成的,但這卻讓人更加滿頭霧水,不明所以。 等等,葉不二呢? 三人頭皮一麻,那傻小子不會已經 這種想法令幾人把幾輩子的冷汗都流出來了,匆忙進林子里尋找,喊葉不二名字的時候連聲音都是抖的。一路找過來,樹林深處,有低泣聲傳出,三人忙加快步伐,見葉不二背對著他們坐在地上,懷里緊緊抱著寧楚倩,將頭埋在她的烏發間,泣不成聲。 鮮血染紅了二人的衣服,一片刺目的紅。 “不二?”過了好久,瞿思齊才鼓起勇氣喊了一聲,葉不二深吸一口氣,低低地說:“楚倩真是傻啊,她根本不知道,山魈是沒有雌性的,需要與人類女人結婚才能繁衍后代。她也不知道,當年我爸爸之所以要說那句話,是因為她叔叔想要在云亭山開發避暑山莊,讓我們這些山民無法安靜生活,那只是父親的一時氣話,可她多傻啊,居然把那句話當真,記了十幾年,甚至傻到把自己變成怪物。為什么這么傻呢,我沒有那么好,我不值得你這么做?!?/br> 白小舟鼓起了全部的勇氣走過去,越過葉不二的肩膀探頭過去打量他懷中的寧楚倩,她靜靜地閉著眼睛,蒼白的臉上帶著溫和、滿足的微笑,仿佛只是睡過去了,但她的身上布滿了彈孔,鮮血還在從傷口里流出,在二人身上蔓延開來,像一朵盛開的紅色蓮花,他們就像佛佗一般坐在蓮花上,圣潔而完美。 白小舟胸口一片冰涼,她清楚地看到,最后結束寧楚倩生命的,是她被折斷的脖頸。 難道,是不二 “小舟,你相信這世上有不顧一切的愛情嗎?”葉不二忽然抬起頭,他已經褪去了法術,變回了山魈的模樣,那張臉俊美得讓人窒息,光彩照人,仿佛多看一眼都會灼傷眼睛。 看到他嘴角那一抹近乎凄厲的笑容,白小舟暗暗心驚,想也不想便撲過去,抱住他的胳膊,但她的力氣又如何能比得上山魈。葉不二只是揮了揮手,她就被甩了出去,落在瞿思齊的懷中,因為慣性,二人齊齊倒在地上,摔得渾身的骨頭都好像散了架。 “不二,你要干什么?”小林驚呼。葉不二的手已經捏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笑得溫和而滿足,就像他懷中那先他一步離去的戀人。 “對不起?!彼闷届o得令人心驚的語氣說完,然后收緊了指頭,頸骨隨時都會被捏碎。 “住手!”瞿思齊從地上爬起來,瘋了一般大叫,就在這個時候,三人眼前一花,葉不二已經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世界一片死寂。 小林覺得自己的腳都站不穩了,鬢角滲出冷汗,想要過去探個究竟,卻怎么都邁不開步子,只覺得雙腿重逾千斤。白小舟雙目赤紅,脫掉左手的手套,沖過去按在葉不二的脖子上,心里不斷地祈禱:不二,千萬不要死,不要死,只要你還活著,我就能救你。 她忽然愣住了,手下的觸感并無任何奇怪之處,頸骨似乎并沒有斷。她忙探他的鼻息,俯下身聽他的心跳,一切正常,他只是昏過去了。 怎么回事?是誰阻止了他? 她舉頭四顧,周圍連只蒼蠅都沒有,更別提什么人了。 瞿思齊號喪一般跑過來,白小舟用胳膊肘頂了他一下:“沒死呢,哭什么?”“沒死?”他和小林面面相覷“難道他悲極攻心,還沒來得及自殺就暈過去了?” “不對?!毙×终f“我剛才明明看到他脖子上有金光閃了一下?!?/br> 金光?白小舟將手伸進葉不二的衣襟,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個嬰兒手掌大小的小荷包來,荷包上繡著一個奇怪的符咒。她捏了捏,里面yingying的,像是什么珠子,但封死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物。 “是護身符?”三人再次面面相覷,是這東西救了葉不二一命? “先把人帶回去?!毙×珠_口“看著他,別讓他醒過來之后又做傻事。思齊,你聯系他的父母,這么大的事,不能瞞著。父子之間總比咱們好說話,讓他們來給他做做工作?!?/br> 白小舟看著瞿思齊將葉不二背上背去,又低頭看了看安然逝去的寧楚倩,苦笑了兩聲,原來世上真的有生死相隨的愛情,真的有情深意重的男人。葉不二那樣的個性,其實是非常固執的,一旦認了死理,不撞南墻絕不回頭,恐怕不是那么好勸的。 孽緣啊。 葉不二陷入了沉睡之中,一直睡了二十幾個小時還不見醒的跡象,眾人不禁有些擔心,別自殺沒死成,變成了個植物人吧? “聯系上不二的父親了?!宾乃箭R臉色有些憔悴“他急得跟什么似的,正趕過來?!?/br> “小林哥不是去查寧楚倩的真實身份了嗎?有什么消息沒有?” 瞿思齊無力地往椅子上一坐:“聽說有了眉目,到水方山里找線索去了,很快就能回來?!彼┝艘谎鄞采系娜~不二,嘆了口氣??峙滤率謿幊坏臅r候,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隨她一起去吧,以后不二該怎么辦啊,負疚感和愧悔會像緊箍咒一樣纏著他,不知道何時才能夠擺脫。不二好好的一個小伙子,可不能被這件事給毀了啊。 研究所里的低氣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白小舟逃出去上了一節解剖課,下課鈴聲剛響沒多久,她正幫著助教將尸體抬回停尸房,忽然收到瞿思齊發來的短信,說讓她回去見不二最后一面。白小舟嚇得把尸體扔在了地上,轉頭就跑,難道不二醒了,又玩自殺,這次成功了? 她渾身冰涼地沖進研究所,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陌生人正用一張白色床單將葉不二裹了,橫抱在懷中,她腦中轟的一聲巨響,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下來:“這不可能,不二不會有事的,你們為什么不早點兒通知我?” “小舟,你聽我說”瞿思齊上來拉她,她滿腔悲憤,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痛得他差點兒抱腿滾地叫苦“小舟,他、他沒事他還沒醒呢?!?/br> 白小舟一愣,上前仔細看了看,果然呼吸順暢,睡容恬靜,心中不禁怒火更盛,轉身又踢了他一腳:“渾蛋,你發的什么短信?害我以為不二他出了什么事?!?/br> “葉叔叔要帶不二回云亭山,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宾乃箭R甚是委屈,白小舟這才注意到,抱著葉不二的高大男人長得十分俊美,光彩照人,面容和不二有幾分相像,讓人移不開眼睛,她驀然想起許久之前在苗寨里所看到的照片,忙恭敬地叫了一聲:“葉叔叔?!?/br> “不二給你們添麻煩了?!比~云卿眉頭微蹙,嗓音淡雅,舉止有度,真是謫仙一般的人物“事情的原委思齊已經跟我說了,是我害了不二,是我害了他們?!彼壑蟹浩鹨粚与y以遏制的痛苦,看得人心中隱隱生疼,白小舟并不知道多年前葉不二和郭倩那兩小無猜的過往,忙安慰道:“葉叔叔,您無須自責,這不是你的錯,只怪造化弄人?!?/br> 葉云卿凄苦一笑,不愿多言,只說:“幸好有護身符救了他,但錯誤已經犯下,再也無法挽回了。那護身符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曾多次擊退敵人,救過我們祖先的命,不二自殺,被它所傷,恐怕短時間內難以蘇醒,我必須帶他回去療養,學校那邊我已經請人幫忙辦理休學手續了,這幾年,多謝你們對不二的悉心照顧,我感激不盡?!?/br> 眾人聽得心里發苦,鼻頭泛酸,瞿思齊略帶哽咽道:“叔叔,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不二?!?/br> “別這么說?!比~云卿朝他點了點頭“思齊,你是不二交到的第一個好朋友,他一直都很膽小、自閉,如果沒有你,他恐怕沒有那么容易融入學校生活?!彼叩介T邊,朝白小舟、瞿思齊和秦哲銘三人鞠了一躬“各位,有緣再見?!比怂偷介T外,看著他將葉不二抱上車,疾馳而去,塵煙飛揚,心頭一陣悵惘。 不過一夜之間,他們就失去了葉不二,也不知道再見是何年何月。 良久,秦哲銘才淡淡地嘆了口氣:“司馬和初夏回來后要怎么向他們交代呢?” 想起至今音信全無的司馬凡提三人,眾人的心中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第二天小林回來了,臉色很不好:“寧楚倩原名郭倩,她的父親郭丁明是有名的生物學家,本來在川東大學任教,后來因為違反了學校的規定被辭退了,之后就和女兒一起住在水方山上的一棟別墅里,有傳聞說他在秘密研究一些違法的東西。我去山里查過,郭家的那棟別墅一年前發生火災,燒掉了,起火的日期和那個記者出車禍的日期一致,資料上顯示,郭丁明父女都在那場火災中喪生?!?/br> “有沒有關于‘公司’的線索?” 小林沉重地搖頭:“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個‘公司’,火災又是出自他們之手,我只能說,他們很專業,做得非常干凈?!?/br> 一時間,只剩下沉默。 當事人已經都死了,死無對證,這個案子已經沒有再查下去的必要。想到慘死的郭倩,白小舟不勝欷歔,只嘆造化弄人。 或許,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