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池魚(血腥暴力預警)
裴芷已經無法回頭。 查茜茵說魚的記憶只有七秒。 她說裴芷是被困在“那個世界”的一條魚,莫名其妙回歸現實,又毫無征兆墜入混沌,在破碎的時間之海上沖浪,可身后的滔天巨浪,無異于刀尖蹦迪。 查茜茵發現她的異常算早,倆人上學同宿舍,某天裴芷的衛生紙用完了,讓查茜茵下晚自習提醒自己買卷紙,好姐妹兒當然立馬照做,然而一周過去,裴芷竟然買了七提,要不是別的室友忍不住發問咋買這么多,裴芷還得接著買。 她說,她忘記自己已經買過了。 數學老師留了作業,求導大題后兩問略困難,大家基本都不會寫,裴芷記得那道題第二問空著沒動,交作業時整道題卻寫滿了正確答案,是自己的字跡。 她說,臥槽我記得我沒寫啊。 最早發現問題的是那個男人,整理他亡妻的遺物,恍然大悟自己的女兒原來有遺傳,家中保姆們也指出小雇主的異常,身為人父的他似乎默許。 直到那件事,她離家出走后,留下的爛攤子和追上門的小男朋友沒有把這個男人壓垮,見過風浪的安然處事,也知道如何處理他續弦妻子和她同父異母的弟弟的意外死亡。 裴芷就不一樣了,遇到事情她只會躲避,于是對外宣稱是被趕出家門,博得小姐妹的一眾心疼。 時至今日,屬于她的現實仍是扭曲的。 這一回,她背著常嶼和盧荔帶人進了城南的院子,化雪結冰的滋味并不好受,冷風如刀割,打在臉上是全方位的疼痛。 和往常一樣,挖坑,點火燒掉那些身外之物,大棚內的溫度比外面要高,不算溫暖,相較于寒冷刺骨的雪后暗夜,之前還是人能待的地方。 掘開以往的舊坑,死亡時間越近的尸體,屬于腐尸的惡臭也越濃烈,這股尸臭甚至熏醒地上昏迷的人。 是個男人,裴芷在酒吧里蹲他,交談甚歡,男人沒認出來她,或者說根本不記得她。 這種小癟叁,不會懷念死者。他只記得有個備考公務員的小姑娘因為他們公關部的作為沒能去面試現場,后來就來公司割腕,聽說后來死了。 裴芷對他叫什么沒印象,黑暗中只有微弱的火光,天冷火苗也小,閃爍搖擺的簇火肆意狂歡,在紅與黃交錯相融的溫暖氛圍中,她砍下男人的右臂。 頭腦發懵的男人徹底清醒了,血泊中,他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或許還有救?強烈的生存欲望涌上來,他爬起身又發現自己一絲不掛。 心跳加速與失溫頭痛,面對全副武裝的裴芷,他通過破口大罵來逃避對于自己即將死亡的真相,浪費體力的后果就是加重眩暈還提不起神,僅有的回光返照,在裴芷第二次攻擊到來同時,他沒有躲,而是卯足勁搶過兇器。 他是一個戰敗者,緩緩跪倒,軟綿綿的身體,是一個死到臨頭的絕望的懦夫。 “男公關,你這個婊子生出來的雜種,下地獄去吧!” 手起刀落,試圖砍下他的頭,奈何工具難用用還不順手,剁了幾下,她薅住男人的頭發又扯又拽,粗糙的切割手法,基本是扭斷脖頸硬骨才人頭落地。 冷酷狠毒的介錯人,在這一刻斬殺了自己的作祟心結。 鮮血噴泉伴隨著火焰熊熊逐漸變少,她知道躲開,趁著火光觀賞這詭譎的死亡景象,血腥味令人作嘔,她卻貪婪著細嗅,仿佛是什么人間美味。繼續分割其余尸塊,火坑燃盡前已經大汗漓淋。 身上濕噠噠的,有液體流淌。 不是汗水,不是淚水。 是她的血。 原來是剛才的殊死打斗,她也負了傷,卻沒發現自己身上傷口不止一處,有深有淺。 她有點困,繼續埋藏尸塊,鉆心的疼痛讓她屢屢暫停手頭的要緊工作,痛感超過困意,愈發清醒。鮮血順著她的臂膀,延伸到指尖,在鐵鍬的木桿上打滑。 填平最后一捧土,勉強踏實,她迅速逃離現場,哆哆嗦嗦掏出鑰匙反鎖每一處大門,慌忙上車打開暖風,仔細地檢查傷口,經過簡單包扎止血,她準備前往醫院。 不!不能去醫院! 坐在駕駛位,她打火熱車,又打開電臺,在放一首流行樂曲,這首歌何湛延給她唱過,在那些甜蜜時刻,他們擠在沙發上看綜藝節目,何湛延靠著她,她抱著洗干凈的何菡菡梳毛,像極了一家叁口。 只是暢想,渴望演化成幻覺。 沒有遺憾了嗎?所有的仇敵都被她一一手刃,傷害過自己的,她替天行道,把那些人送去見老天。 唯一的遺憾…… 她想到她的父親,曾經的隔閡煙消云散,冰釋前嫌后早已天人永隔。人走茶涼,知道她不會處理人情關系,害怕她被人打壓欺負,所以沒有像同僚跟風把自己的兒女送到國外,他給裴芷找了一戶好人家,信得過,男方從事金融行業,打了保票不會從政,不會利用她的人脈資源,能照顧她白頭偕老,此生高枕無憂。 眼中飽含熱淚,彌留之際,看到自己的亡妻與夭亡的兒子滿目哀愁,在無法分辨的現實與幻覺中,這個一生要強的男人坦然咽氣。 他說,他不后悔。 裴芷聽懂了,他人不明白言外之意。 他的葬禮上來了很多人,委托律師宣布遺囑繼承的事項,沒有多余的私生子,只有裴芷唯一一個法定繼承人。 肅穆的葬禮,何湛延跟隨父母受邀參加吊唁,門廳的挽聯是一對來訪者夫婦送來,出自男方之手,其中“千古”二字筆力雄厚,遒勁有力。 女人姓洛,男人姓姜。女人盯了何湛延很久,甚至還若有所思地微笑,盯到男人都不情愿,家庭煮夫相妻教女本分工作,公公爹爹的沒有樣子,女人悄悄告訴男人一些天機不可泄露的事。 何湛延對逝者沒什么印象,好奇問父母,父母且難言,看到黑白遺照時如夢初醒,隨即向四周觀望,急切尋找什么人或東西。 他知道裴芷一定在這。 冷靜下來,大腦恢復理智,在葬禮上干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勾搭sao擾逝者遺孤,傳出去就是迫不及待吃人絕戶。 這個葬禮上,裴芷與他沒有相見,裴芷也沒有看見他。 他看到了裴芷,以為自己看錯了。 【大棚,幫我處理干凈?!?/br> 發給常嶼的最后一天信息,她驅車前往何湛延家里,馬路寬敞無人,屢屢超速,在探頭臨近前點剎車,不可抵擋的困意席卷而來,神經緊繃著,她想起疲勞駕駛應該休息四小時以上,好在沒出什么事故,也沒有實線變道或者闖紅燈之類的違紀,安然無恙抵達何湛延家小區外。 沒有登記車牌號,凌晨保安室也有人,她擦了擦身上的血,裹上外衣,指名道姓自報家門,報出何湛延的信息,結果沒用,不是業主,外車一律不讓進。 她不能把車開進小區,只能自己徒步走進去。 趁著黑暗,保安人員沒有看到她衣服上的血污,空氣中的血腥氣被雪的腥氣蓋住,寒風刺骨,進入呼吸道抽抽地疼。 她第一次覺得這條路這么遠,呼哧呼哧走到正確的房子,渾身冒了一層汗,不經意間風一吹,第二天頭疼腦熱是不可避免的了,不過也無所謂,馬上就會長眠。 大門安裝指紋鎖,她翻門而入,落地的一瞬間傷口裂開,疼得她又冒冷汗,被凍住的血痂破損的皮膚重新滲血,零零散散灑在她走過的路,落在身后的雪上,亦如踏雪紅梅,細看實在瘆人。 房子的門進不去,她找到常嶼曾經走過的路,那窗戶從里面被鎖上,人還怪好嘞,進來知道關窗,但現在裴芷進不去了。 她在窗前站了一會兒,遺言是把所有財產都留給查茜茵,那個男人留給她的很多了,即使不找婆家不和那戶人家喜結連理,也能夠安穩度過一生。 她想起花園那把鐵鍬,戰績有一,便是刺傷何湛延,隨后她就后悔了,在醫療箱前急得團團轉,酒精碘伏之類的全擺出來,在線搜索怎么處理這種程度的傷口,傷者已經強撐著精神用針線給自己縫好了。 現在鐵鍬的戰績有二,她打破了窗上那片玻璃,幸好不是鋼化的,嘩啦一陣,寒風涌入室內,有碎玻璃卡在窗框上,她不管那么多,避不開就直接蹭過去,玻璃碎片劃破她的褲子,新的傷口出現在她的腿上。 她也沒想到從這么矮的窗上摔下去這么疼,她感覺自己全身的血快流干了,止血纏繞之物滿滿浸染她的血液,艱難爬起脫掉外衣,身上衣物鮮紅一片,有些甚至氧化成瘆人的紅褐色。 池中的魚跳出圍困自己許久的缸,跳進永遠困住自己的大海,在那一瞬,自由的選擇接踵而來。 面前是地下室的門,她知道藏在她心中的恐懼在其中,思念也在其中。 我們,終于,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跪倒的姿勢并不舒服,地下室的門近在咫尺,她伸手卻無法觸碰到,無力前進一步,死亡的喪鐘敲響,屬于她的長眠提前來到,陷入永遠的沉睡前,她從兜里掏出沒用完的打火機,點燃地上鋪的地毯,隨后緩緩閉上眼睛。 耳畔發出什么響動,有其他聲音她的耳中。 可能是赫爾墨斯,也可能是何菡菡。 那都不重要。 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說,不過生同衾死同xue這說法裴芷做到了,這座別墅就是他們的墳墓,唯一的遺憾是隔著一扇門,是跨越生死的距離。 如果有來生……如果有來生…… 小何,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烈火如風,裹席奔赴死亡的生命軀殼,久違的溫暖,她死前還在埋怨何湛延若是真的愛自己就付出實際行動追求自己,畢竟愛是口說無憑的迷障,足以將人哄騙致死。 幻夢一瞬,裴芷突然想到自己的命沒有曾經那么賤,某種意義上的飛黃騰達,如果自己死在這,宋亭道怎么辦?周軒途怎么辦?粱苑阡怎么辦? 最重要的,查茜茵怎么辦? 噩夢乍破,她撐起上半身,讓自己靠在墻壁上,打開手機開始錄音—— “我是姬菡芷,我自殺以后,作為法定第一繼承人,我的配偶、父母、子女都死光了,第二繼承人也都死光了,所以我的遺囑我的遺言是——我名下的所有財產,全部都由查茜茵女士繼承?!?/br> 何湛延在二樓臥室睡覺,是赫爾墨斯急速飛過來薅他頭發硬把他拽醒的,不然還跟個死豬一樣睡,赫爾墨斯又撲棱翅膀又嗷嗷叫,把何菡菡也吵醒了,給了還沒太清醒的何湛延倆逼兜,并且在床上躥來躥去。 聽到樓下有動靜,他尋思著外邊刮風這么大?下樓去看看,一上樓梯就感覺屋里溫度驟降。 不用打開燈,就能看到這如此恐怖的一幕,裴芷趴在地上,火光影影綽綽,寒風侵襲燃燒并不強烈。震驚與恐懼先腳到,悲痛與慌亂后腳來。 他不會記錯自己的愛人。 “阿芷?阿芷!” 地上都是血,他先滅火,然后把人抱進里屋,桌面清空整理成一個簡易的手術臺,脫下她的衣服,檢查她身上的傷。 沒有燒傷,而最嚴重的傷在右臂,靜脈失血,包扎手法嫻熟,處理及時,人能撐到現在。 第一針扎下去,裴芷沒動靜。 后幾針下去,因失血過多而昏迷的人表情猙獰,詐尸一樣醒來,瞪著眼睛咬牙切齒,何湛延為她裹纏紗布固定。 看到他,裴芷以為自己死了,于是“哇”一聲嚎啕大哭,再也按捺不住這巨大悲痛,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有死亡可以將他們永遠連接在一起。 從來都沒這么傷心過,傷心到縫線崩了。 現在更傷心了。 裴芷想,她一定是下地獄了。 何湛延哆哆嗦嗦加大麻醉劑量,不如正規醫院藥效快,但是也能用。 麻醉的藥勁兒很快,她看到何湛延的臉,又好像是周軒途,甚至聽到宋亭道叫她“jiejie~”, 而后是無盡的黑暗,在分不清的混沌夢境,她墜入一潭死湖,絕望壓抑令人窒息。 死水無聲,欣欣向榮的生機之光,折散在上層水面,半明半滅。深淵下溝壑縱深,鋪滿閃閃發光的龍鱗,那些死去的人化為骷髏白骨,互相連接,永墜深水牢獄。 一具未完全腐爛的尸首,被釘在水底的白骨十字架上,他的上半身是完整的身體,下半身從膝蓋處截去,魚群圍聚啃食斷面的rou,遠遠望去,像一條美人魚。 他的面色蒼白,泛著失去生命特征的青灰色,雙目渾濁無光,面部特征還能識別。 “jiejie~我愛你,我愛你的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