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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司湯達中短篇小說選在線閱讀 - 蘇奧拉middot;斯科拉蒂卡

蘇奧拉middot;斯科拉蒂卡

境地,我反倒生出勇氣對你說,我們彼此相愛,我們的意志不能為父母的冷酷和慳吝所干擾。我終歸要娶你作妻子,像我這種出身的人會有辦法生活的。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擔心你太虔誠。不要認為與我通信,就背棄了你的誓愿。事情遠不是這樣。你是一位年輕妻子,你的心靈選中了丈夫,人家卻硬要把你們拆散。請拿出一點勇氣,尤其是不要生我的氣。我不會對你膽大妄為的。不過我有半個月沒見到你,十分痛苦。我的心里充滿愛情。在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我們經常相逢在節慶的晚會,可是出于敬意,我沒有這樣直爽地表達我的感情,而誰知道以后,我有沒有機會再給你寫信?我的表姐xx修女(我一有空就去看她)告訴我,你要再過半月才能獲準重上露臺。每天,同一時刻,我都會上托萊德街來,也許我會化裝,因為我不愿被新伙伴——近衛軍團的那些軍官認出并取笑。

    “自從你離開后,我的生活已經大不一樣,變得索然無味!我只跳了一次舞,而且是比西亞諾王妃親自上我的座位來邀請我才跳的。

    “我們窮。我們需要大家的幫助。你對仆人一定要禮貌,甚至要親切。老花匠貝波在塞利我父親的花園里干了二十年。他幫了我的忙。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你大概不會厭惡吧?在離那不勒斯二百里的卡拉普爾海濱,我母親有一塊地,租金六百杜卡托。我母親很疼我,只要我真的去求她,她會讓管家把這塊地以六百杜卡托的年租轉給我。我每年有一百二的生活費,只要再籌四百八,我們就可以得到承租人的收益了。由于人家會認為這個辦法不很體面,我將不得不使用這塊地的名字,它叫

    “可是我不敢再寫下去了。我向你透露的想法也許會使你反感:怎么?難道要遠離高貴的那不勒斯城?我也確實是個冒失鬼,竟想出這種歪主意。不過,你要想到,我也可以指望哪個哥哥死去。

    “再見了,親愛的羅莎琳德。你也許會發現我是個認真的人。與你分別三周以來,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感想,我覺得這簡直不是生活。無論如何,請原諒我的傻念頭?!?/br>
    對這封信,羅莎琳德沒有答復,以后又來了好幾封信。在這期間她給熱納里諾最大的恩典,就是托老貝波給他捎去一枝花?,F在貝波成了斯科拉蒂卡修女的朋友,也許是因為他總是給她講一些熱納里諾童年的故事。

    熱納里諾終日在修道院的圍墻附近徘徊,不再去社交場了。除了全身披掛在宮中執勤,別的時候宮中見不到他的人影。他過著郁郁寡歡的生活,無需夸張就可使斯科拉蒂卡修女相信,他情愿一死了之。

    這種奇特的愛情占據了他的心田,他感到極為苦惱,終于壯著膽子給女友寫信,說這種冷淡的筆談再也不能使他感到幸福。他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他需要當面和她說話,并當時就聽見她的回答。他要求在貝波陪伴下,躲進修道院的花園,在她窗下與她說話。

    他這樣請求了許多次,羅莎琳德心軟了,同意他進花園。這樣的幽會令情人們如此陶醉,以至于他們忘乎所以,常常見面。老貝波覺得自己在場純屬多余,便把花園的便門敞開,熱納里諾離開時將它關上。

    根據圣貝諾阿親自制定的一條規定,在兵荒馬亂,人人都須戒備的時代,修女們凌晨三時去祭壇唱晨經的時刻,必須在院子里和花園內作一番巡查。在圣-佩蒂托修道院,這條規定是這樣執行的:貴族姑娘無須在二點起床,她們雇用一些窮姑娘去替代她們唱晨經。姑娘們去祭壇的當口,花園里一座小房子便開了門,里面住著三個老兵,年齡都在七十歲以上。這些老兵手執武器,看樣子是在花園里巡邏;他們還放出幾條大狗協同他們執行任務。白天,這些狗都用鐵鏈拴著。

    平常,這種巡查都悄然無聲,沒有什么事情??墒怯幸灰?,狗突然狂吠不止,整個修道院的人都被驚醒。那幾個老兵放出狗后又上床躺下,這時趕緊跑出來,裝出巡邏的樣子,還放了幾槍。把院長嚇得惶惶不安,不知她家的領地上出了什么事情。

    原來,熱納里諾在羅莎琳德窗下只顧說話,忘了時間。他使出渾身氣力,終于得以脫身,但由于兇狗緊追不舍,他沒能把園門關上。第二天,安琪拉-居斯托德院長聽說狗在阿雷納拉樹林里到處亂跑,甚至還跑到沃梅羅平原,大為生氣。她認為,狗叫的時候,園門一定是開著的。

    顧及修道院的名聲,院長便只說老兵玩忽職守,使得盜賊潛入了花園。她把他們辭退,換了一批新的。這一下在修道院引起了波動,許多修女抱怨這種措施太專橫。

    夜間,修道院的花園并不冷清。但修女們只是從中經過,并不駐足。只有堂-熱納里諾叫愛情迷了心竅,不知向情人提出要求去宿舍幽會,因此差點使修道院的所有愛情都受了損害。好在第二天一早,他就給羅莎琳德寫了一封長信,要求去她宿舍??墒?,直到羅莎琳德想出一個辦法,來減輕自己的內心不安,他的要求才被接受。

    正如上文所說,和所有將成為一等修女的親王之女一樣,羅莎琳德的宿舍有三個房間。最后一個房間從未進去過人,與藏衣室只隔了一層板壁。熱納里諾取下一塊約一尺見方的木板,每天夜里,從花園潛入修道院以后,他就從這個洞眼里探出頭去與女友作長時間交談。

    這種幸福的幽會維持了很長時間,而且熱納里諾還要求得到其他的恩惠。然而有兩個修女,已經有了一把年紀,也通過花園接待自己的情人。她們發現年輕的侯爵儀表俊秀,風度翩翩,不覺都動了心,便決心把他從羅莎琳德這個微不足道的初學小修女手里奪過來。她們和熱納里諾搭訕,為了先聲奪人,她們指責他潛入女修道院的花園和宿舍。

    熱納里諾明白了她們的意圖以后,就對她們說,他并不是來偷偷摸摸地戀愛,而只是找找樂子。他請她們少管閑事。這個回答極不老實。便是今天,在這種場合,人們也不敢這么回答。這兩個上了年紀的修女頓時生出一股無名之火,也不管時間將近凌晨兩點,拔腿就去叫院長。

    幸好這兩位修女不認識青年侯爵。院長原是他的姑奶奶,即他爺爺的meimei。她對本家族的榮譽與興盛極為關心。她知道年輕的君主查理三世維護教規素來嚴厲果斷,因此她可能會把熱納里諾危險的胡鬧告訴她的親王侄兒。真要這樣,熱納里諾可能會被打發到西班牙,至少到西西里島去服役。

    兩位修女好不容易跑到院長的寢室,把她叫醒。這位虔誠而勤勉的院長一明白這是樁何等可怕的罪行,便馬上朝斯科拉蒂卡修女的宿舍跑去。

    熱納里諾沒有把自己與兩個上了年紀的修女相遇的事告訴羅莎琳德。他正在藏衣室隔壁的房間里與她安閑地聊天時,忽然聽見前面的臥室門被猛地推開了。

    兩個情人本來置身在若明若暗的星光里,跟隨院長闖進來的人端著七八盞燈,這股強光照得他們睜不開眼。

    在那不勒斯,人人都清楚,一個修女,一個普通的初學修女在被稱為修行室的房間里接待男人,要冒多大的危險。熱納里諾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恰好藏衣室的窗戶大開著,他便毫不猶豫地從那里跳到花園里。

    罪行是明擺著的。斯科拉蒂卡沒有為自己作半點辯解。安琪拉-居斯托德院長當場開始審問。她是個四十歲的高挑女人,身體干瘦,臉色蒼白,出身于王國最高貴的家族。她應付過種種局面,顯示出能謀善斷的能力。她有讓人執行教規必不可少的膽氣。年輕國王明確自己要做個專制君主后,便大聲宣布“事事都要有規則”而且要一絲不茍地執行規則。從那以來,院長執行教規就更加嚴厲。再說,安琪拉-居斯托德院長是卡斯特羅-皮亞諾家族的人。自從圣路易的兄弟安茹公爵登上王座以來,這個家族就與比西亞諾親王家族成了冤家對頭。

    可憐的斯科拉蒂卡在深更半夜與一年輕男子在房間里交談,被人當場抓獲。在燈光照射下,她雙手遮面,差愧萬分,根本沒想到在院長她們剛闖進來那一關鍵時刻,讓她們看看可能是最關緊要的事實。

    她只說了一句對她完全不利的話。她重復了兩次:

    “這個年輕人是我丈夫!”

    這句話讓人想到一些并未發生的事情。兩名告發者好不高興。還是院長公正。她提醒大家注意,根據現場的情形,那個該死的放蕩家伙闖進了修道院的內院,但至少沒有進入糊涂的初學修女的臥室。他只是潛入了藏衣室,取下了隔在藏衣室和斯科拉蒂卡修女臥室之間的一塊木板。無疑她在和他說話,但他決沒有進修女的房間,因為大家闖進房間,當場撞見他們的時刻,那放蕩家伙還在藏衣室里,他是從那里逃走的。

    可憐的斯科拉蒂卡沮喪極了。她聽任她們把自己帶到一所牢房。牢房差不多完全處于地下,與這個貴族修道院的“死牢”連在一起?!八览巍笔窃谝粔K軟性巖石中開鑿出來的。今天在這塊巖石上,建起了宏偉的斯圖迪宮。這座牢房只關押被判了刑或嚴重犯罪被當場逮住的修女或初學修女。這個條件刻在牢房的門上。斯科拉蒂卡修女并不是這種情況。其實,院長也知道過分了一點,但是她認為國王喜歡嚴刑峻法,而且,她想到事情發生在自家的公爵領地上,處理嚴厲一點終歸好些。她認為指出姑娘并沒有在臥室里接待那個成心敗壞貴族修道院名聲的可惡家伙,對姑娘就夠好了。

    斯科拉蒂卡被單獨關在一間地牢里。牢房比附近的平地要低五六尺,是在一塊軟性巖石里開挖出來的。剛才,那強烈的燈光直扎她的眼睛,她覺得那是在譴責她干了丑事?,F在,獨自一人,擺脫了燈光照射,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些高傲的修女中,究竟是誰有權對我下這種毒手呢?”她尋思“不錯,我是在夜里接待了我愛的、我希望嫁的年輕男子,但從沒有讓他進過我的臥室。大家都在說,這些女人當中,有許多人發愿獻身給上帝,卻常常在夜里與男人幽會。我進修道院以來,也看見過一些事情,它們使我形成了和大眾一樣的看法。

    “那些女人公開宣稱,圣-佩蒂托修道院并不像三十人主教團所希望的那樣,是個克己禁欲的地方。它只是一個體面的隱居的場所,貴族家庭那些不幸有兄弟的可憐姑娘可以在這里過一種節儉的生活。人家并不要求她們克己禁欲,閉門不出,因為這一切只會加重她們沒有財產的痛苦。至于我,說實在的,我來這里只是想服從父母的意旨。但是熱納里諾愛我,我也愛他,我們兩人盡管貧窮,也打算結婚,去離那不勒斯二百里路,薩萊納過去的海邊一個小鄉村生活。她母親答應把這塊地的出租權讓給他,因為它只給家庭帶來五百杜卡托的收入。他作兒子的生活費一個月有四十杜卡托。我結婚以后,家里也不可能拒絕給我相當于這里的生活費,還有一場官司,打完后,每個月還可收入十杜卡托。我們算了好多次帳,把這些小數目加起來,我們也可以過日子了。雖然雇不起仆人,但物質生活所必須的都有,日子就很好了。難就難在征得高傲的父母同意,讓我們像平民百姓一樣生活。熱納里諾認為只要改名換姓,不影響他父親公爵的名聲就行了?!?/br>
    這些想法,以及其他一些類似的想法,使可憐的斯科拉蒂卡看到了希望。修道院里將近有一百五十名修女。她們認為頭天夜里當場拿住幽會男女一事,對維護修道院的名譽十分有利。既然那不勒斯全城都在說這些女人接待自己的情人,那么好吧,現在抓到了一個出身高貴的姑娘,她又不善于自衛,可以按照教規嚴加懲治。唯一得提防的,就是在預審期間,不能讓她與家里有任何聯系。到了正式審判的時候,她家就是想干預也愛莫能助了,無法阻止院里實施嚴刑。這種舉措將在那不勒斯,甚至在整個王國恢復貴族修道院的名譽。院長安琪拉-居斯托德召開了教務會。教務會由七名修女組成。她們是由大家從七十歲以上的修女中推選出來的。斯科拉蒂卡再次拒絕回答問題。于是她被送到一間只有一扇窗戶的房間里。窗外是一堵高墻。在那里,兩名雜務修女遠遠地守著她。她無法與任何人說話。

    那不勒斯的大戶人家都有親戚在圣-佩蒂托修道院。院里發生了這種不尋常的事,外面很快就知道了。大主教要求院長匯報情況。院長怕影響院里的聲譽,把事情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

    大主教可以在自己的法庭審理這一案件。但考慮到比西亞諾親王一家與王國的貴胄顯要都有關系,他覺得還是應該向國王稟報。國王是個“秩序派”聽了大主教的報告后怒不可遏。國王接見大主教時,瓦加-代爾-帕多公爵也在場。他并不知斯科拉蒂卡修女就是羅莎琳德,聽說這名修女有放蕩行為,他建議年輕的國王嚴加懲治。

    “愿陛下永遠記?。翰痪次飞系鄣娜艘膊粫次穱?!”

    回到府里,大主教將這個不光彩的案件交給大主教法庭審理。一個代理主教,兩個檢察官和一個法庭書記進駐修道院,準備取供和預審。但是從斯科拉蒂卡修女嘴里,這些先生始終只得到這樣一句回答:

    “我的行為沒犯罪,我是清白的。我永遠只可能這么說。我也只會這么說?!?/br>
    法律規定的預審期快完了。修道院長希望盡一切努力避免使修道院丟丑。在她的要求下,延長了預審期。但是延長的期限也到了,法庭還是沒有拿到罪證,也就是說,根據院長的證詞,目擊者并未見到斯科拉蒂卡修女與一個男子待在同一房間,只是看到一個男人從隔開的鄰室逃走。于是修女被判禁閉,直到她供出在鄰室與她交談的男人名字為止。

    次日,當斯科拉蒂卡修女被提出來,接受由院長主持的老修女會的第一次審判時,院長似乎改變了主意。她想,讓不懷好意的公眾知道修道院內部的混亂,這是很危險的事情。公眾會說,你們懲處的,只是一樁出了岔子的私通案??晌覀冎?,這種事還有好幾百起。既然主政的是一個年輕國王,他又自稱有膽有識,希望依法行事(這是我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事情),那我們何不趁此機會為修道院做一點事情呢?這比在那不勒斯大主教和由他召來組成初級法院的議事司鐸面前判決十名修女更有益。我希望懲罰那個膽敢潛入修道院的男人。把宮中一個英俊后生投進監獄關幾年,要比判決一百名修女有用得多。再說,這樣做才公正:是男的一方主動嘛。確切地說,斯科拉蒂卡修女并沒有在臥室里接待那男人。但愿修道院里的所有修女也都這樣謹慎!她將供出那個冒失小伙子,我將去宮里查找。事實上,她也沒犯什么大罪,我們給她一點輕微的處分就行了。

    院長要讓老修女們接受她的意見頗不容易,但她的出身,尤其是她在宮里的關系終歸要比她們硬扎得多,她們無可奈何,只得接受。院長原以為審判很快就可以結束,誰知情況與她預料的大不相同。

    斯科拉蒂卡跪在法官面前做完祈禱,然后像過去一樣,說了這么幾句話:

    “我并沒有把自己看作修女。我在社交界認識了那個青年。我們倆雖然都窮,但我們打算結婚?!?/br>
    這些話觸犯了修道院的基本信條,在圣-佩蒂托修道院,算得上彌天大罪。

    “可是姓名!那年輕人的姓名!”院長叫喊起來,她怕斯科拉蒂卡要進一步說起結婚的事,趕緊打斷了她的話。

    可是斯科拉蒂卡回答道:

    “你們永遠也別想知道。他將成為我的丈夫,我不會出賣他的?!?/br>
    果然,不管院長和老修女們如何逼問,斯科拉蒂卡始終沒有說出熱納里諾的名字。院長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只要你說出一個字,我就原諒你的一切,馬上把你送回宿舍?!笨墒枪媚飫澚藗€十字,深深地敬了個禮,然后表示她一字也不能說。

    她知道熱納里諾是這位可怕的院長的侄孫。

    “她們說了多次,”她尋思“我只要供出他的名字,就可以得到寬恕??蓪λ麃碚f,最輕的懲罰也是發配西西里或者西班牙。那我就永遠也見不到他了?!?/br>
    院長沒有從斯科拉蒂卡嘴里掏出任何東西,又氣又惱,把從輕發落她的計劃忘得一干二凈。她匆匆趕到大主教府,把頭天夜里的審訊情況向他報告。

    國王希望嚴肅處理此案。大主教為了討好國王,把這件事抓得很緊??墒?,京城所有的本堂神甫以及大主教直接管轄的探子都動員了起來,還是毫無結果。大主教把情況呈報給國王。國王立即把此案交給警務大臣。警務大臣對國王說:“我覺得,那個潛入圣-佩蒂托修道院藏衣室的青年,不管屬于宮廷還是那不勒斯的豪門大戶,都要出血才對。陛下只有殺一儆百,才能長治久安?!?/br>
    國王贊同這個道理。于是警務大臣呈給他一份名單,上面開列了二百四十仆人的名字。凡是稍有可能進入貴族修道院的人,都會受到懷疑。

    一星其后,警察根據觀察到的一些簡單跡象逮捕了熱納里諾,六個月來,他變得極為儉省,幾乎到了吝嗇的地步,而從修道院出事的那一夜間,他的生活方式似乎完全變了樣。警務大臣通知修道院長,要驗證這些跡象是否可靠。于是院長派人把斯科拉蒂卡從半地下的禁閉室提出來。就在院長勸她老實坦白時,警務大臣走了進來,當著斯科拉蒂卡的面告訴院長,拉斯-弗洛爾家年輕的熱納里諾里圖逃跑,被警探擊斃。

    斯科拉蒂卡頓時昏倒在地。

    “終于有證據了?!本瘎沾蟪嫉靡庋笱蟮亟衅饋怼拔艺f六句話,比院長您查六個月還管用呢!”

    可是院長的反應極為冷漠,他不由得愣住了。

    根據這個宮廷的習俗,警務大臣只算得上一個小律師。因此,院長認為要在他面前顯得傲慢一些才對。再說,熱納里諾是她的侄孫,有關他的罪證材料將會直接呈報國王過目。她擔心這會損害她那高貴的家族。

    警務大臣知道自己遭到貴族的厭恨,只把升官發財的希望放在國王身上。盡管拉斯-弗洛爾公爵讓人紛紛向他求情,他還是抓住線索窮追不舍。事情開始在宮中流傳。警務大臣素來躲開別人的議論,這次卻一反常態,極力推波助瀾,煽動輿論。

    警務大臣安排了一場對質:一方是拉斯-弗洛爾家的熱納里諾,近衛軍團的掌旗官,一方是比西亞諾家的姑娘羅莎琳德,現在是圣-佩蒂托的初學修女,教名是斯科拉蒂卡。這真是一場好戲。宮廷的貴婦都來觀看。

    修道院的內部教堂為此掛上了帳幔,布置得莊嚴肅穆。警務大臣把修女們請來,觀看預審近衛軍團掌旗官,拉斯-弗洛爾家的熱納里諾的一幕。警務大臣還放出風聲,說熱納里諾將處以死刑,斯科拉蒂卡修女將處以終身監禁。不過大家心里有數,為這么一件輕微的過錯,國王是不敢把顯赫的拉斯-弗洛爾家族的一個成員處死的。

    圣-佩蒂托修道院的內教堂布置得金碧輝煌。許多修女在晚年可繼承家庭留給她們的所有財產,如果她們沒有許愿守諾的話。在這種情況下,一般有良心的家庭把她們所得財產收入的四分之一或六分之一拿出來供她們花用,而這只是在她們來日無多的晚年。

    這些錢都被用來裝飾供公眾用的外教堂,和修女們祈禱,舉行祭禮用的內教堂。在圣-佩蒂托修道院,內教堂,也就是修女們用的祭壇與接待公眾的外教堂之間,隔著一重六十尺高的鍍金柵欄。

    平時,巨大的柵門只有在那不勒斯大主教在場時才打開?,F在,對質儀式就要開始了,柵門也已打開。所有有銜頭的貴婦都進了祭壇。大主教,沒有銜頭的貴婦和男人留在外教堂??拷T口的地方,橫拉著一條鐵鏈,后面聚集著一些信徒。

    一幅巨大的綠綢幃幔,原先掛在那六十尺高的柵欄內側,現在移到了祭壇里處,掛在穹頂上。一條四寸寬的絲帶把圣母的名字盤成了美麗的圖案,在幃幔中間閃閃發光。幃幔后面,稍過去一點,放著斯科拉蒂卡的跪凳。待她那簡短的幾句話一講完,幃幔便從穹頂上落下來,把她與公眾隔開。對質儀式便莊嚴結束,在所有人心里留下恐怖和悲哀的感覺。那可憐的姑娘好像從此便與活人隔絕了。

    叫那不勒斯宮廷的美麗貴婦們覺得掃興的是,對質儀式只有幾分鐘。依這些宮廷貴婦的說法,年輕的羅莎琳德穿著那套樸素的初學修女服,比任何時候都顯得動人。她與往日隨繼母比西亞諾王妃出席宮廷舞會時一樣美麗。她的面容變得消瘦而蒼白,更加使人憐憫。

    修女院的所有成員唱起了佩戈萊茲(注:意大利作曲家(1710-1736)。)作曲的造物主降臨后,斯科拉蒂卡就說話了。她有將近一年沒有見到情人,這時陶醉在愛情和幸福之中。只聽她輕聲說道:

    “我不認識這位先生。我沒見過他?!?/br>
    警務大臣聽到這句話,又看到落下了帷幔,氣得暴跳如雷。這意味著他煞費苦心安排給宮廷看的這場好戲,就這樣帶著幾分荒謬,草草收場了。在離開修道院以前,他氣勢洶洶地威脅了一通。

    堂-熱納里諾被帶回監獄后,有人把警務大臣的話全部告訴了他。他的朋友們沒有拋其他。他們敬重他,并不是因為他的愛情。一個與我們同齡的人把他熱烈的愛情告訴我們,不相信吧,我們會覺得他自命不凡,相信吧,我們又會妒忌他。

    堂-熱納里諾絕望之余,對他的朋友們說,作為正人君子,他必須把斯科拉蒂卡救出險境。這些話給朋友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看守堂-熱納里諾的獄卒有個漂亮的妻子。她去見丈夫的保護人,說她丈夫早就要求修理監獄圍墻。這件事人所共知,無可置疑。

    “這樣哩,”漂亮女人補充說“從這件人所共知的事上,大人可賞給我們賺一千杜卡托外塊的機會。這筆錢可以讓我們永遠過上好日子。拉斯-弗洛爾家的公子熱納里諾,只因為被懷疑進了修道院,就被關進監獄。大人您也知道,那不勒斯的王公貴胄,都在那里面找了情婦,更該懷疑。這位少爺的朋友給我丈夫一千杜卡托,要他放少爺逃走。我丈夫為此會坐半個月或一個月牢。我們求您保護他,別把他免職,讓他在牢里待一陣出來能繼續干這差使?!?/br>
    保護人覺得這種格外開恩的辦法很簡單,便同意了。

    朋友們給予年輕囚犯的幫助不止這一樁。他們在圣-佩蒂托修道院都有親戚,他們加強了對她們的關心。結果,對斯科拉蒂卡修女的情況,堂-熱納里諾了解得一清二楚。

    在一個風狂雨暴的夜晚,將近凌晨一點鐘的時候,靠著朋友們的幫助,熱納里諾大搖大擺地從監獄大門走了出來。獄卒已把監獄的平臺推倒。他制造了假像,好像囚犯是從那里逃走的。

    有個西班牙逃兵,性情剛勇,最喜歡在那不勒斯幫年輕人干危險差事。堂-熱納里諾在他的幫助下,借著風聲,利用貝波(在這種危險處境里,他對他的友誼始終不渝)提供的方便,終于進入了修道院的花園。盡管風狂雨暴,那幾條狗還是嗅出了他,立即朝他撲過來。它們勇猛壯實,熱納里諾要是單身一人,也許就給它們嚇住了。不過他們是兩個人。他和西班牙逃兵背靠背作戰,終于殺死兩條,殺傷一條。

    傷狗的叫聲引來了一名守夜人。堂-熱納里諾給他錢,又把道理說給他聽,都是徒然。這位守夜人是個虔誠的信士,對地獄極為恐懼,但是不怕死。他與堂-熱納里諾交手時負了傷,被綁在一株粗大的橄欖樹上,嘴里塞了一條手帕。

    兩場打斗費去了很長時間。暴風雨似乎稍稍小了一點??墒亲罾щy的事還在后頭,必須進入禁閉室。

    兩名雜務修女每二十四小時給斯科拉蒂卡修女送一次面包和水。那一夜,她們給雷雨嚇怕了,把包了鐵的大門都插上了閂子。熱納里諾拿撬鉤和假鑰匙都沒能打開它們。西班牙逃兵會爬墻,他幫助熱納里諾爬到一棟小屋頂上。屋下面就是在阿雷納拉山巖中間開鑿出來充作禁閉室的井坑。

    兩個雜務修女看見從上面跳下兩個遍身泥水的男人,更是驚恐萬分。兩個男人朝她們沖過去,堵住她們的嘴,把她們捆了起來。

    下一步該闖禁閉室了。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熱納里諾從雜務修女身上搜出了一大串鑰匙,可是有許多井坑,都裝著一樣的翻板門,雜務修女又拒絕告訴他們斯科拉蒂卡修女關在哪扇門里。西班牙逃兵抽出匕首要刺,以便逼她們開口??墒菬峒{里諾知道斯科拉蒂卡性格極為善良,擔心這種暴力行為會惹她生氣。西班牙人三番五次地說:“大人,我們這是耽誤時間,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動刀子?!睙峒{里諾沒有聽他的,堅持把一張張門打開呼喚。

    終于,三刻多鐘以后,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回答。堂-熱納里諾立即快步沖下一道旋梯。旋梯是在軟性巖石上開鑿出來的,有八十級之多,經過長期磨損,幾乎變成了一條筆陡的小路,滑溜溜的,十分難走。

    自從與熱納里諾對質后,斯科拉蒂卡修女就關在這里,已有三十七天沒見過光明。她看到西班牙人提著的小燈,立即感到眼花繚亂,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當她終于認出渾身泥污和血跡的堂-熱納里諾時,一下撲在他懷里,暈了過去。堂-熱納里諾悲喜交集,一時不知該怎么辦。

    “不能耽擱,快步?!蔽靼嘌廊吮人暇?,大聲提醒道。他們兩人抬起昏迷不醒的斯科拉蒂卡修女,艱難地攀登起那道又殘又破的石梯。到了雜務修女住的房間后,西班牙人想了個好主意,找了一件灰布大披風,把剛剛蘇醒的斯科拉蒂卡修女裹了起來。

    大門朝著花園。他們打開門閂。西班牙人手持長劍,沖在前面。熱納里諾背著斯科拉蒂卡,緊隨其后。但他們聽見花園里人聲嘈雜,不覺心頭一凜:是一些士兵。

    剛才,西班牙人本想一刀干掉那個守夜人了事,但被熱納里諾制止了。

    “可是,大人,我們侵入了內院,犯了瀆圣罪,殺不殺他,都會判死刑。這家伙會讓咱們壞事的。不如殺了算了?!?/br>
    這些話沒有說動熱納里諾。那家伙是在匆忙間捆住的,不久就掙脫了繩索,跑去叫醒了其他守衛人員,又去托萊德街警衛隊叫來了士兵。

    “要從這里脫身,尤其是把小姐送出去,可不是件容易事!”西班牙人叫道“我原來就說中了,要三個人一起干才行?!?/br>
    聽到話音,兩個士兵走到他們面前。西班牙人用劍挑倒一個。另一個想舉槍射擊,卻被一棵灌木絆了一下,西班牙人趁機也把他砍倒了。只是這家伙沒有立即死,還叫了幾聲。

    熱納里諾背著斯科拉蒂卡朝門口走去。西班牙人擔任護衛。熱納里諾開始跑起來。西班牙人揮舞長劍,擊退幾個沖得太近的士兵。

    幸好雷雨又開始了。傾盆大雨給他們沖出重圍提供了方便。只是有一個士兵被西班牙人刺傷,慌忙開了一槍。子彈擦傷了熱納里諾的左臂。聽到槍聲,又有八九個士兵從花園深處跑來。

    說實在的,熱納里諾在撤退中表現勇敢,不過那個西班牙人更顯示了他的軍事才能。

    “我們的對手至少有二十個。只要走錯一步,我們就完了。小姐會被當作我們的同謀而被毒殺。她不可能證明她沒有與大人串通。這種事我見得多了。得趕快把她藏到樹叢里,讓她躺在地下。我們給她蓋上披風。至于我們,先去碰一碰那些士兵,把他們引到花園那一邊。我們要盡可能讓他們相信,我們越墻逃了。然后我們再回到這里,努力把小姐救出去?!?/br>
    “我不愿與你分開?!彼箍评倏ㄏ驘峒{里諾說“我不怕,與你死在一起,我覺得十分幸福?!?/br>
    這是她的頭幾句話。

    “我可以行走?!彼盅a充說。

    離她不遠的地方,傳來了一聲槍響,把她的話打斷了。好在無人受傷。熱納里諾又把斯科拉蒂卡抱在懷里。她身體瘦小,抱著并不吃力。這時亮起一道閃電,他看清了左邊有十幾個士兵,于是拔腿就朝右邊跑。幸虧他反應敏捷,才逃脫大難,因為幾乎在同一時刻,十二發子彈穿過了一株小橄欖樹

    “留下修女吧,”貝波向他喊道“不然我們兩人完了?!保ū径问歉鶕粋€提綱間斷補充的——原注)

    熱納里諾把斯科拉蒂卡留在一處茂密的灌木叢里。她仍然昏迷未醒。士兵們都去追熱納里諾了,貝波便趁機背棄羅莎琳德,一直跑到街上,弄來水澆在她臉上,然后關上花園門,去睡覺了。這時大約是凌晨一點。將近三點鐘時,一股涼意使羅莎琳德蘇醒過來。她走到了沃梅羅平原。因為天要亮了,她便躲到一個農民家里,要求借套服裝換一換?!拔乙俦蛔セ厝?,就難免一死了?!彼龑r民說。農民聽說過禁閉室的殘酷,憐憫之情油然而生,便把妻子的衣服拿給她穿。不過他是瓦加-代爾-帕多公爵的佃農。

    晚上,主人回到城堡,佃農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他報告。

    公爵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他來到田莊,吩咐對逃出來的修女采取嚴厲措施??墒?,當他認出羅莎琳德時,不覺大吃一驚。

    (原注:從本段開始,我們原文照錄了作者1842年3月19日口授的一個簡略的提綱。)

    瓦加公爵認為不幸的羅莎琳德失蹤了。他四處奔走尋找,都沒有打聽到她的下落,因為他不知道她已改名為蘇奧拉-斯科拉蒂卡。

    他的本名瞻禮日到了。那一天,他大開府門,接待所有熟識的官員。這些身著戎裝的軍官看見一個女人,一個雜務修女模樣的人來到候見室,都感到十分驚奇。她在身上裹了一條長長的黑紗,顯然是為了不讓人根據衣著認出她的身份,這樣一來,她就像一個苦修贖罪的平民寡婦。

    公爵的仆人準備把她趕出去。她往下一跪,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長長的念珠,念念有辭地祈禱起來。她就用這樣的姿態等候公爵出來。不久,公爵的首席內侍過來攙她起來。這時她先不作聲,把一枚極為精美的鉆戒拿給他看,然后說:“我以圣母的名字起誓,我決不向公爵閣下祈求任何施舍??吹竭@枚戒指,公爵大人就知道我是以誰的名義來這里的了?!?/br>
    這些話使得公爵極為好奇。他匆匆忙忙結束了與兩三位頭等貴賓的談話,把他們打發走。然后,他以地道西班牙式的高雅的禮貌,請求那些軍官允許他先接見一個完全陌生的修女。

    雜務修女一進公爵的工作室,看到房里只有她與公爵兩人,便跪倒在地。

    “斯科拉蒂卡修女不幸之至。似乎整個世界都要與她為敵。

    “她讓我把這枚精美戒指交給大人您。她說您知道在她變得不幸之前送她戒指的人??窟@個人的幫助,您可以獲準派遣某個心腹去探望斯科拉蒂卡修女。不過,她關在死牢里,要去看她須得到大主教的特別批準?!?/br>
    公爵認出了鉆戒。雖然年老了,他仍然激動萬分,好不容易才吐出幾個字來:

    “你說,你說,羅莎琳德關在哪家修道院?”

    “圣-佩蒂托?!?/br>
    “派你來的那個人的吩咐,我一定照辦不誤?!?/br>
    “我的使命只要引起了上面的懷疑,我就完了?!?/br>
    公爵迅速掃視了一下書案,拿起一幀鉆石鑲邊的國王畫像,說:

    “這幅神圣的畫像,你永遠隨身帶著,就有權在任何時候晉見陛下。這一袋錢,你交給被你稱作蘇奧拉-斯科拉蒂卡的人。這一袋小點的是給你的,不管出現什么情況,你都會得到我的保護?!?/br>
    好心的修女接過錢袋,倒在一張桌子上數起金幣的數目來。

    “盡快回到羅莎琳德身邊去。別數了。甚至我都要考慮把你藏起來。我的內侍會領你從花園里的一張門出去,坐上我的馬車,到城市的另一端。你小心隱藏好。明天中午十二點到兩點鐘,你要想盡一切辦法到我的阿萊納拉花園來。那里的人都是西班牙人,靠得住?!?/br>
    公爵再度出現在軍官們面前,向他們表示歉意,但他那慘白的臉色早把歉意表示了出來。

    “先生們,有一件緊急事情,使我不得不立即出門。我只能明早起點再接待諸位,并感謝諸位的光臨?!?/br>
    瓦加公爵立即來到王后的宮殿。王后一見到她從前賜給羅莎琳德的戒指,眼淚就不住往下掉。王后一起與瓦加公爵去見國王。他看到公爵神色不安,很是關心。到底他是個英明的君主,最先提出了理智的意見:

    “千萬不要引起大主教懷疑。即使雜務修女不用我的畫像做護身符,躲過了大主教的密探,也要注意這一點?,F在我明白了兩星期前大主教去他在xxx地方‘茅屋’的用意?!?/br>
    “如果陛下許可,我將派人封鎖港口,禁止所有去xxx地方的船只出港。登船的人將被帶到俄福城堡,他們在那里會受到很好的對待?!?/br>
    “去吧。安排好了再來報告?!眹鯇λf“塔律西(堂-卡洛斯的首相)不喜歡這類特殊措施,因為它們容易招來議論。不過我不會跟他說的。他對大主教已經夠恨的了?!?/br>
    瓦加公爵向副官下達了命令,然后又回到國王身邊。王后剛才昏了過去。國王正在照料她。王后有副慈悲心腸,她想,假若雜務修女進公爵府時被人發現,那么羅莎琳德就會被人毒死。公爵好言相慰,終于使王后完全放心。

    “幸好大主教不在那不勒斯,目前刮的是東南方向的熱風,坐船去xxx地方,至少要兩個鐘頭。大主教不在那不勒斯時,由議事司鐸錫博代行大主教職務。那是個嚴厲得冷酷無情的人。不過,沒有上司明確的命令,他是不敢擅自處決人的?!?/br>
    “我要打亂大主教的部署?!眹跽f“我把錫博司鐸召到宮里,把他一直留到晚上。這家伙的侄子殺死了一個農民。星期天晉見我的時候,他懇求我開恩赦免他侄兒?!?/br>
    國王走進理政廳,準備簽發命令。

    “公爵,你有把握救出羅莎琳德嗎?”王后問道。

    “與大主教這個家伙打交道,我還真沒有把握?!?/br>
    “塔律西推薦他去當紅衣主教,把他從我們身邊趕走,還真做對了?!?/br>
    “對的?!惫粽f“本來想讓他去羅馬當駐教廷的使節,把他從這里趕走。不過這家伙到了那邊,搞起陰謀來比在這里更壞?!?/br>
    這番簡短的談話之后,國王回來了。三人又商量了一陣。最后,公爵得到許可,立即去圣-佩蒂托修道院,以王后的名義,了解比西亞諾親王家據說已死的羅莎琳德的情況。去修道院以前,公爵去會見了堂娜-費迪南達。這樣一來人家就會以為他是從她那兒獲悉羅莎琳德遇到了危險。瓦加公爵心急如焚,在比西亞諾親王家待了不久就告辭了。

    公爵來到圣-佩蒂托修道院。從站在外門口的雜務修女開始,他發現這里人人神情怪異,心事重重。他是奉王后之命來的,有權立即見到安琪拉-德-卡斯特羅-皮亞諾修道院長。然而,人家卻讓他等了要命的二十分鐘。在大廳下面,可以見到一道旋梯的出口。旋梯似乎通到很深的地下。公爵認為他可能永遠見不到美麗的羅莎琳德了。

    院長終于露面了,顯得神慌意亂。公爵靈機一動,改變了話題:

    “比西亞諾親王昨晚中風,情況危險。臨死前他一定要見到女兒羅莎琳德。他讓人請求陛下下令把羅莎琳德小姐接出修道院。國王尊重這家貴族修道院的特權,特派一名大員,也就是本人,國王的侍從長前來傳達命令?!?/br>
    一聽此話,院長趕忙跪倒在公爵腳下。

    “我將向陛下本人報告我無法服從王命的原因。公爵先生,我尊重您本人和您的尊嚴,我在您面前的姿勢就是明證?!?/br>
    “她死了!”公爵吼道“可是我以圣熱納洛的名義起誓,我非要見到她不可!”

    公爵怒不可遏,嚯地一下抽出劍來。他推開門,喚來守在院長的一間頭等客廳里的副官,對他說:

    “抽出你的劍吧,阿特利公爵!叫我的兩個傳令兵過來。這里有一樁生死攸關的大事要辦。國王要我找到年輕的羅莎琳德公主?!?/br>
    安琪拉院長站起來,想溜走。

    “別走,院長?!惫艉鹊馈澳銓⒆鳛榍舴?,關進圣-艾姆城堡。到那時你才能離開我。我們就在這里講好?!?/br>
    公爵惶惶不安,試圖為自己侵犯修道院內院尋找理由。他尋思:“這家修道院這么大,要是院長不肯帶路,兩個龍騎兵的長劍又嚇不倒她,那我豈不像個迷路人,四處瞎撞?!?/br>
    公爵緊握住院長的手腕,留心她耍什么花招。院長領公爵來到一道寬大的樓梯前。樓梯通到一間一半在地下的大廳。公爵看到事情有可能成功,而且除了阿特利公爵與兩名龍騎兵(他們的馬靴踏得樓梯嘎嘎直響)外,沒有別的見證人,認為可以對院長來一番威脅。最后他來到上文所說的大廳。里面光線黯淡,只在祭壇上插了四支蠟燭作為照明。兩個還算年輕的修女躺在地上,像是中了毒,全身痙攣,行將死去。還有三個修女,跪在二十幾步遠的地方,正在作懺悔。議事司鐸錫博坐在祭壇前一張圈椅上,臉色蒼白毫無表情。他后面站著兩個高大的小伙子。都低著頭,盡量不看倒在祭壇前的兩名修女。那兩人穿的深綠色絲袍隨著身體的痙攣而顫動。公爵迅速掃視了一遍這個可怕的場面,看清了場上的所有人物。當他注意到羅莎琳德坐在離三個作懺悔的修女幾步遠的一個草墊上時,突然喜出望外,也顧不上什么禮儀,就朝她跑過去,用表示親近的稱呼“你”來問她:

    “你服了毒藥?”

    “沒有。我不會服的?!彼卮?,頗為冷靜“我不愿效法這些冒失的姑娘?!?/br>
    “小姐,你得救了,我帶你去見王后?!?/br>
    “公爵閣下,我想您不會忘記大主教法庭的權利?!弊h事司鐸錫博坐在圈椅上說。

    公爵明白該和誰打交道,便走到祭壇前跪下,對錫博說:

    “代理主教議事司鐸大人,根據最近的政教和解協議,這類判決只有國王簽了字才能執行?!?/br>
    錫博立即尖刻地反駁道:

    “公爵閣下出言武斷了一點:在場的罪犯都經過合法審判,她們自己也承認犯了讀圣罪。但教會并沒有對她們處以任何刑罰。根據您對我說的話以及我現在看到的景像,我猜想這兩個不幸的女人是服了毒藥?!?/br>
    錫博教士的話,瓦加公爵只聽清了一半,因為阿特利公爵的嗓子蓋住了他的聲音。阿特利公爵跪在兩個垂死的修女身邊。她們在石板地上抽搐,劇烈的痛苦似乎使她們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舉動。其中一個大約三十歲,生得天姿國色,好像進入譫妄狀態,把自己的袍子撕到胸口,大叫道:

    “救我呀!救我呀!救一救我這個高貴的姑娘!”

    公爵站起來,他在王后客廳里的那副高雅派頭又顯了出來。

    “小姐,你的健康沒受一點損害嗎?”

    “我沒有服毒,公爵大人,”羅莎琳德回答說“但這并不妨礙我感覺到,是您救了我的性命?!?/br>
    “我沒有任何功勞?!惫粽f“國王從忠實的臣民那里得到消息后,派人把我召來,告訴我有人在這家修道院謀反。我們要制止謀反者的行動?,F在,”他望了羅莎琳德一眼,補充說“我該聽您吩咐了。小姐,您是否愿意隨我去向王后謝恩?”羅莎琳德站起身,挽住公爵的手臂,朝樓梯走去。走到門口,瓦加公爵對阿特利公爵說:

    “我命你把錫博大人和在場的那兩位先生關起來,每人一個房間。同樣,安琪拉院長也要關起來。你還要下去,把牢房打開,釋放所有的女犯人。我是轉達陛下的命令,誰敢違抗,就把他關進單人牢房。陛下希望把要求朝見他的人都送進宮里。你別耽擱時間,快把這里的幾個人關押起來。我馬上給你派幾名醫生和一營近衛軍來?!?/br>
    說完,他又向阿特利公爵示意還有話要講。走到樓梯口,他說:

    “親愛的公爵,你也明白,不能讓錫博和院長統一口徑。過五分鐘,一營近衛軍將開到這里,由你指揮。在通往大街或花園的門口安排一個哨兵。要出去的放行,要進來的不準。你派人搜索花園,把所有參與謀反的人,包括花匠在內,都分開關押。好好照料那兩個中毒的姑娘?!?/br>
    (原注:從此句開始的部分又是一個提綱,口授于1842年3月21日。)

    挑起嫉妒心,使堂-熱納里諾終于開槍自殺。

    阿卡維瓦大主教答應比西亞諾親王的指導神甫,只要他使堂娜-費爾南達王妃相信堂-熱納里諾鐘情于羅莎琳德,就讓他晉升為大教堂的議事司鐸。大主教通過這一辦法,使頭腦簡單的堂-熱納里諾痛苦不安。

    使用某些語句,如:他戴假發,吸煙,等來改變愚蠢的贊賞風格。

    采納一些主意,如:在那不勒斯,經??吹揭恍┬忝赖难劬?,可是它們像荷馬筆下朱諾的眼睛,沒有任何表情。剔除遠離人心的磅礴氣勢(有一字無法辨認),人心具有謙虛、自然、敏感和德國式的淳樸。

    王后說:

    “我勸你盡早結婚。你有了丈夫,我就讓你成為宮中的貴婦。你一旦從屬于我,教士就不敢迫害你了。想到這件事,你會有不少苦惱的。我也不想為瓦加說情,以某種方式去勸你和他結婚。但是你如果這樣做了,我和國王將很高興?!?/br>
    瓦加派比通托部一個營去把守圣-佩蒂托貴族修道院的大門。國王甚為生氣。

    “目的都達到了,何必要引起公眾議論呢?”

    “面對這樣一個不可一世的教士(他可能里通外國,把敵人引進你的國家),面對羅馬教廷,唯一的理由,就是圣-佩蒂托修道院里有人謀反。我看到議事司鐸錫博盯著我的探究的目光和冷峻的臉色,我就相信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消除這種懷疑:有人想劫走一位初學修女。比通托部那個營的干預震動了那不勒斯所有人的心靈,當然也包括教士們,它使人們相信事情涉及到一起奧地利人的陰謀?!?/br>
    “可是,塔律西氣壞了?!眹跽f“上哪兒去找這樣一位首相呢?又正直,又勤奮,還拒絕了羅馬教廷好幾百萬呢!您愿意接他的位子嗎?”

    “我是怎么也不想干實事了?!?/br>
    瓦加公爵讓那位雜務修女改了姓名,隱居在熱那亞,過著寬裕的生活。

    堂-熱納里諾像卡波勒卡茲地方美麗的波佳一樣,變成了虔誠的信士。

    羅莎琳德寬懷大度,又回到修道院。她怕熱納里諾沾染罪孽,不肯在婚前順從他的要求。熱納里諾大失所望,認為她受了圣母的折磨,被不祥的天眼盯住了。

    熱納里諾受不了猜疑和嫉妒的折磨,終于自殺了。羅莎琳德差點因此失去了理智。她真以為自己被不祥的天眼盯住了。有一個宗教狂企圖用匕首刺殺她。

    瓦加公爵六十九歲時,羅莎琳德嫁給他,條件是她每年去熱納里諾自殺的修道院住三個月。

    結婚前夕,她心灰意冷,痛哭一場?!凹偃鐭峒{里諾從天上看見我,他會怎么想呢?”

    (李熊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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