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老威適合做偵探
咚咚咚!老威風風火火地敲著門,他從來都對門鈴視而不見。 “進來,門沒鎖?!蔽以诳蛷d里答應著。 “哎喲,這屋子里黑糊糊的,你也不開燈啊,”他龐大的身軀很靈活地閃進門來“一個人在家干什么呢?” 等到他走近了,看到桌上滿是些白花花的東西,臉上興奮快樂的神情,立刻凝固住了。 “哎?你,又養蛆寶寶?”過去,我曾為了描寫好法醫昆蟲學方面的細節,而飼養過蛆蟲,并愛稱為蛆寶寶?!皢?,這不是蛆寶寶嘛?!彼0驼0脱劬Α鞍?,我說,這你,你改行啦?” “沒有,干嗎這么說?!蔽野岩桓寡繌椣蛩哪?,被閃開了“好好看看,這是豆芽,不是蛆寶寶!” 這么多豆芽,夠做十份水煮魚了。怎么,你要改行當廚子? 我笑笑沒說話,接著手頭的工作,豆芽只剩下一小堆了,很快就能摘完。 “哎哎,說你呢!搞什么名堂??!”他拉過把椅子,哼哼唧唧地坐下,我估計他要是看見外星生物,八成也是這個眼神。 “你又不是看不見,我在擇豆芽啊”“呸,你想把我氣死是怎么著?別弄了!”他大手一揮,把我手里的幾根豆芽打飛“說說,什么意思?!?/br> “沒什么意思,”我嘆了口氣“最近事情多,我不舒服,心里挺亂的,所以買了5斤豆芽,磨磨性子。一向很管用的,你要不要試試?” “別扯淡了,釣魚不是更陶冶情cao嘛!上次帶你去過啊?!?/br> “不行,雖然我釣得還不錯。但是只要有釣上來的可能,有成功的結果,我心里就很難平靜下來。所以還是擇豆芽好,對這東西我不會有什么追求,擇得好也罷,不好也罷,反正我也吃不了這么多,所以不會產生多余的想法,哎,老威,你要不要帶兩斤回去?” “孫子!”老威歡快地叫囂著“你丫知道為什么現在物價這么貴嗎!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人!哦,話又說回來,我老爸有個哥們,特別喜歡剁豬rou,是不是跟你這意思差不多?” “沒準吧,行了,不討論這個。找我有事?”我把豆芽們往邊上推了推,不知怎么的,老威的渲染影響了我,我現在看它們也很像蛆寶寶了。 “那必須的!猜吧!”老威大大咧咧地把身子往后一靠,別人越是著急,他越沉得住氣。 不過我今天倒是不著急,反而開起了他的玩笑來:“大概不難猜,你和那個小護士約會了吧?” “哪個?”他眼珠滴溜溜轉了幾下。 “別裝了,就是楊潔在醫院那天夜里,被john劫持的小護士?!?/br> “哦,她呀——”他拉著長聲“沒有!” “沒有你至于叫這么大聲嗎!就別藏著掖著了,說說看,怎么回事?!?/br> “什么怎么回事是你救的人,又不是我,能有我什么事??!?/br> “哎,你都快三張的人了,規規矩矩找個對象不好嗎,再說,阿姨身體不好,你總該趁老人家健健康康的時候,能瞧見點啥,不是嗎!眼下甭說抱孫子了,找個孫子他媽,也能讓老人家安心一點?!崩贤医磺槟?,因此說這話倒也沒什么顧忌。 見老威縮在那里歪著脖子鬧別扭,我又說:“你到底喜歡什么樣的???給我說說,我幫你踅摸著。好歹先不說,你自己處處看?!?/br> “別!不用!我就這樣就挺好。好家伙,現在的姑娘沒法說,咋就只知道上網和看電視呢,一點兒興趣愛好都沒有,你看這小護士,她也”他咯噔一下,卡住了。 “你說錯話了,兄弟”我挺替他惋惜的,只差一點兒就瞞過我了。 “唉唉,他媽的,又讓你給繞進去了。行,行,我招。我跟她一起吃了頓飯,不過就是剛才說的,上網看電視,她也沒特別的愛好?!?/br> “廢話,你以為人家都跟你一樣有錢??!你以為護士上班容易??!連著三天夜班你試試看當然,你一向精力旺盛,沒準還能生龍活虎的。嗯,反正不管怎么說,人家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錢去外面玩新鮮東西。你慢慢培養啊,你剛才還說陪我釣魚呢!下次帶上人家,不就ok了嗎?” “行行行,你別管這事了?!?/br> “不管還行?你趕緊有個著落,省得老是纏著我?!?/br>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哎,我今天來,還真就是為了你那點兒破事!”總算說到正題了,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青光“嘿,你猜猜到底是什么事?!?/br> “不猜了,有話快說,我晚上還要出門呢?!?/br> “好好?!彼贿呎f一邊拉開皮包,取出個牛皮紙袋。我伸手剛要接過來,他一把給按住了。 “先聽我說,一周前,你不是讓我去盯李詠霖的梢兒嗎!我可算找到些有用的東西了?!?/br> 呃!我把這事給忘了 于是,我也抖擻精神,聽著他得意地講述。 老威說話,云山霧罩,唾沫橫飛,用我的話形容,他那是“渲染”而不是“交談”他善于扯東道西,內容飄忽不定,一般人是聽不懂的。 所以,我將大意簡化如下:在接到任務之后,老威也有些犯了難。李詠霖是公司老板,不可能有嚴格的上下班作息時間;自己也有好多公事要辦,分身乏術啊。 猛地,他想起自己曾經的一位手下,正在李詠霖的公司上班,于是便打電話聯系。也許是由于李詠霖忙于家務,現在公司的業務不景氣,這位手下表達了想重歸“老領導”手下的愿望。正好!老威借這個機會,就提出了一項不大光彩的要求。 “要偷窺些什么呢?”手下有些無所適從。 “咳,也不是偷窺隱私啦,你不要這么想。我這么做,是對他有好處的,具體情況不能跟你解釋,反正你幫我盯著就是了。他什么時間出去,大概是見什么人。特別是下班以后,他有沒有休閑和娛樂?這件事辦好了,你來我公司沒問題!” 于是,老威就和這個手下,緊鑼密鼓地展開了“偷窺”行動。 昨天晚上,他們有所收獲,也就是放在我面前的牛皮紙袋。 我忽然不想看了 倒不是胃口被吊得太久,反而喪失了一開始的興趣;而是,簡心藍和john的觀念對我造成了影響。誠然,在大多數咨詢案例中,我沒有選擇的余地。我要把病人的情況放在首位,其次是與難過的有時會自作主張的家屬們進行漫長的溝通。在某些情況下,類似“私人偵探”的探索活動也是有必要的。然而在李詠霖和楊潔的這件事中,我意識到自己挖得太深了,管得太寬了——這是因為我自己那要命的幻覺——我的目的之中,到底有幾成是在關心李詠霖?這已經難以分辨了。心理治療,本就是一件高度侵犯個人隱私的工作,假如我做得越來越過分,早晚有一天會沉淪到無可自拔的地步中。 我的意興闌珊,顯然讓老威會錯了意“哦,”他說“得,我不吊你胃口了,來看看吧!” 嘴上這么說,卻沒等我動手,就自己掀開紙袋,取出一張照片。 如果說,我對這張照片完全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這是一張稍有模糊但還算清晰的照片,也許是像素不夠高吧——應該是手機拍攝的,2007年手機攝像頭的像素水平,就不用解釋了吧。 照片正中,是李詠霖的背影,和一個女人的側臉。 “這女人是誰?”我問。 “你,你是問照片這女人?”老威有些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 “是啊,怎么了?我問這女人是誰?!?/br> “你哦,我明白了,”老威掏出手機,好半天找到一個聯系人“我最近老忙著給你盯梢,嗯,眼睛也差了一點,沒關系,這人是個很好的眼科大夫,是我哥們,幫你也看看吧!” “你發什么瘋!這到底是誰?” “你你真看不出來??!這是楊穎!” 楊穎?楊潔的jiejie?! 我愣了愣,一把搶過那張照片,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聚精會神地又瞧了半天,直到眼睛發疼:照片里,這個相貌平平的女人,表情看不真切,應該是張著嘴在說話,這真會是楊穎? “你呀,唉!”任何可以抨擊我的機會,老威都是不會放過的“你呀你呀,腦子不錯,怎么眼力就這么差呢!怪不得你當不上警察(我啥時候要當警察了),唉唉,她沒化妝啊,就這么一點兒細小的變化,你居然就認不出來了?!?/br> 我回想起楊穎的臉,恬靜、安逸、典雅又氣質不凡,再看看眼前這個低像素手機拍攝下的其貌不揚的女人,實在找不出的共同點。 “你再看看這個吧?!崩贤派系诙堈掌?。 和第一張的場景一樣,第二張照片也是在某寫字樓門口拍下的。似乎正是上下班的高峰,因此照片里還有其他人。有個男人側著臉回頭去看,好像很驚訝。這張照片比剛才清楚了不少,好像李詠霖和楊穎正在為什么而爭吵,依然是只有楊穎的側臉,和李詠霖的背影。 楊穎在這段時間里,似乎消瘦了很多慢!我告誡自己,這沒什么好奇怪的,她剛在醫院里照顧了meimei一周,既要端茶倒水喂飯擦身,又要小心提防meimei自殺的可能,這種高強度的全程監護,對人的體力和精力無疑產生了極大的消耗。所以楊穎看起來面色很差,也是不難理解的。 接下來是第三張照片,李詠霖轉身離去,楊穎伸手去拽他的袖子。照片有些抖動,不過應該不是攝影師的手顫,而是楊穎的動作很快,不足以準確抓拍。 第四張照片與上一張差不多,鏡頭里干脆沒有李詠霖的身影,只剩下楊穎,很孤獨地站在那里。 “這有什么問題呢?”沒有第五張照片了,我就問“老威,我搞不明白?!?/br> “裝什么傻呢?”老威匪夷所思地瞅瞅我。 “沒有啊,到底有什么不對勁呢?” “他倆在吵架,你看不出來嗎?” “看出來了,但是這有很多種可能啊。因為楊潔的問題,他們產生矛盾,也很正常啊?!?/br> “沒有這么簡單吧?楊潔找你看病,誰付錢?” “這個,不能告訴你?!?/br> “我猜是李詠霖吧?猜對了?看來我對他的了解比你深多了。李詠霖花錢,給楊穎的meimei看病,做jiejie的,至少要心存感激吧?再說,楊潔要自殺,是她自己的事,既然離婚了,李詠霖不聞不問,也沒什么不對吧。楊潔和李詠霖過去經常吵架,誰對誰錯咱們管不著,不過事后,李詠霖煩了,就算不去看楊潔,這大概也無可厚非吧。那你說,他倆有什么可爭執的呢?” 這我啞口無言。 “即便說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內情,我也認為,這楊穎和李詠霖八成是有什么私情吧?你看這張,她伸手去拉他,這合適嗎?” 我不知道合適不合適,反正簡心藍經常拉我,我家雪糕經常推我 照片不夠清楚,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因此也不敢胡說。 “還有件事沒告訴你呢!當時是在下午4點前后,李詠霖接個電話出來,剛巧我在附近辦事,手下告訴我后,我就趕過去了。當然不能開我的車,因為他們認識。我手下有車,而且現在油錢不便宜,他不經常開,所以李詠霖不知道。所以我們坐在車里,拍下剛才那一幕。之后,李詠霖拋下楊穎,獨自走了。楊穎站了一會兒,也走了。我倆不知道怎么辦,決定分頭去追。手下去跟李詠霖,發現他后來去和采購方見面,忙公事。我呢,步行跟著楊穎,一刻鐘后,她上了一個男人的車,我也沒能追下去?!?/br> 這我就更不理解了,楊穎也離了婚,所以人家愛和哪個男人來往,就和哪個男人來往,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可老威并不贊同,假如楊穎因為自己meimei的事和李詠霖發生爭吵,那么她不該很快去和其他男人約會,因為情緒恢復只怕沒那么快。以此推論,楊穎是為了自己的事和李詠霖產生爭執的,隨后很快投入別人的懷抱。 “言情小說看多了吧?”我嘲笑他說。 老威搖搖頭,大有“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味。 “沒看言情小說?那就是偵探小說看多了吧?” “小艾啊,”老威干脆攤牌“要說變態人性,你比我懂;要說正常人性,你不如我。李詠霖有個挺吸引人的大姨子,至少化了妝能算個美女。他還老和楊潔吵架,吵了之后,誰來安慰呢?還有,楊潔不管自己的女兒,為什么孩子的大姨反倒那么上心,你好好想想吧!” 這很好笑,我不懂正常人性,咋懂變態人性?并且,按老威的觀點,楊穎善良的行為,反倒都成居心叵測了。要這樣說下去,人世間哪還有好人呀心里這么想,嘴上不能說“也有道理啊,嗯,那么我作為參考,老威啊,這事也真是麻煩你了,回頭我跟李詠霖談談,也許他會說些什么?!?/br> 我只想趕緊把老威糊弄走,再過一小時,簡心藍還要來找我,別讓她撞見我找人偷拍的事情 恰好老威也有事,很快就告辭了。等他走后,我又產生一種難以逃避的自責:會不會是我因為自己不該偷窺別人,而轉嫁到老威身上,讓他為我的錯誤買單? 猶豫了一陣,我告誡自己不該糾纏在這個問題上。不管如何,李詠霖目前的處境還是值得擔憂的,而我,應該盡到自己的本分。 我繼續在黑暗中擇著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