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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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濤懶洋洋地把身子窩在轉椅里,半睡半醒之間卻募然聽到短促有力的敲門聲,自然嚇了一跳。他思索良久仍猜不出誰會在這個節骨眼找上自己,猶豫的工夫里,一個不留神,鼻涕悄悄地滑了出來,他趕忙用力吸了兩下,十分不情愿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走到房門前,麥濤問了一聲,又透過窺視孔查看半晌——來人顯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自然還是開了門。 “聽說你病了,”陳芳一進門就這樣說道,開門見山的說話特點,常常叫人們忘記她豐富的內心世界。 麥濤自然也不例外,從嗓子后部應了一聲,又囊囊著鼻子回了一句“你怎么有這個閑工夫來看我?” “劉隊叫我過來的?!焙翢o懸念的答案,讓麥濤心里打了個結,不過他眼下無心顧及這些,便將陳芳讓進客廳,隨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又因為不愿在女性面前丟丑,猛地吸了幾下鼻子。 他既沒讓座,也沒有客氣問她需要喝點兒什么,可陳芳并不把自己當成不速之客。她隨手搬了把椅子也坐了下來,目光從麥濤恍恍惚惚的眼神掠過,又看向他雜亂的頭發和變長了的胡茬。 這時候,因為突然起來的一陣寒意,麥濤打了個激靈。 房間里的兩人,有一陣子都沒有開口。陳芳端詳著麥濤,而后者顯然在與疾病做著抗爭,時不時地捏捏額頭、揉揉眼睛,可一開口總難免還帶著呼呼的響聲“我沒大事兒,你來看看就趕快走吧,免得傳染了你,現在劉隊身邊缺不得人?!?/br> 陳芳很想告訴麥濤,他現在也需要個人照顧,可話到了嘴邊,幾番波折還是說不出口。至于自己得知麥濤生病的原因,她也沒說實話。 還在這一天下午的時候,陳芳、劉隊以及麥濤找到了第一被害人王小姐所在的醫院,面對遠方留下的大量醫療記錄,陳芳在兩人離開后繼續和警員記錄口供,隨后將文件帶回隊里檢查。劉隊因為新發現的尸體趕往現場的時候,她才剛剛回到隊里。安排好檢驗工作后,陳芳給艾蓮打了個電話,但對方因為正和麥濤在酒吧談案子沒有接聽。當然,這個細節她并不知道,在兩個多小時后再次撥打了電話,恰逢艾蓮剛剛從案發現場出來,便告知最新的尸體和麥濤生病的消息。 為此,陳芳又做了一陣思想斗爭,到頭來,對麥濤的關心勝過了工作熱情,她決定來看看。她心里也有一番解釋:既然劉隊沒有安排自己去現場勘察,她就有必要照看好自己這個“同事”免得他病倒,耽誤了案件的調查。 不論這結果如何大義凜然,也不論眼前的場面是否符合陳芳的預期——反正習慣了警察的工作方式之后,她總是能夠將真實的感情藏得更深,以至于任何人從表面上來看,總覺得這年輕姑娘骨子里就含著男人氣。 麥濤也許明白她此行的目的,也許確實被傷風沖混了腦袋,或者干脆就是他一貫的表現形式——對這番探望不冷不熱的。 無奈之余,陳芳只好托了底:“我給你帶了些藥,”她隨手從口袋里摸出兩支小瓶,放在茶幾上“你想著吃?!?/br> 麥濤哼了一聲,心知今天的“探視”到這里也就結束了,也沒說什么,伸手抄起藥瓶看了看,又放回到桌面上。 “謝謝?!彼f。 謝謝如果為了這么句話,她又何必到這兒來??申惙际莻€心內倔強的女孩子,盡管環視這陰冷的居室心里涌過一絲悵然,可臉上平靜如常。她也知道該是自己告辭的時候了,可又總是說不出告別的話來。兩人又僵持了一陣。 麥濤的肚子這時候不爭氣地叫了起來,這打斷了他的思路,讓他不好意思地抬起頭看著陳芳,很快又把頭低下了。 “你還沒有吃晚飯?”她問。 “啊”麥濤笑了,跟著一陣咳嗽“晚上跟艾蓮喝了點兒酒”喉嚨有些發哽,她沒有聽清他后面說了什么。 “要不要我”她欲言又止。 “不用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虛偽。 到頭來,小小的饑餓風波就這么被岔過去了,陳芳沒有堅持,麥濤也猜不出對方下面的話。 他擤擤鼻子,忽然轉身回到臥室,不一會兒再出來的時候,手里多了一支錄音筆。他把那小玩意也放在茶幾上——好像他們兩個人都沒有長手“這東西,你交給艾蓮?!?/br> “我”陳芳本能地意識到了什么,似乎想要辯駁。 “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麥濤反倒開朗地笑了“有新的案子,晚上隊里自然要開會的,你把這個帶給艾蓮,他知道要用來做什么啊,走的時候提醒我,把包裝盒也給你,省得萬一他不會用?!?/br> 是么僅僅這么簡單?可既然他說的是在隊里開會的時候,為什么又要說“別誤會”?陳芳似乎突然明白了他今天對自己的這份冷淡,他應該已經知道了她私下約艾蓮見面的要求,也許就是自己下午的那個電話穿了幫??伤丝棠苷f什么,又能解釋什么? 她默默地拾起錄音筆,揣進口袋,宣布告辭。麥濤取來了包裝盒,用一支精制的小紙袋包好——有那么一瞬間,她恍然覺得這是一件禮品,卻不是送給自己的。 麥濤把她送到門口,她回頭流連忘返。最終,在他的咳嗽聲中離開了這幢老舊的居民樓。 艾蓮馬不停蹄地奔向朋友家,然后不顧對方的詫異,提出要去研究室分析數據。在老朋友家,他不留神瞥見了鏡子中的自己:盡管尚還顯得精神奕奕,卻掩飾不住一輪烏黑的眼圈;頭發雜亂無章早就打了綹兒,臉部由于落腮胡子也發了青;雖然天氣并不暖和可還是隱隱透出汗漬。 老友對艾蓮的不期而至表現出了相當的寬容,甚至他還不知道這家伙是什么時候回了國。不過在他的記憶里,似乎艾蓮每一次找到自己時都是這個德性——忙碌、疲憊還不由分說。他也沒必要客客氣氣地讓些茶水與點心,兩個人直奔實驗樓。 由于朋友就住在宿舍樓,兩人沒花多長時間便進入了化驗室。艾蓮的保護工作還算得當,從口袋里取出的蛆蟲一息尚存。這時候,換朋友主持實驗,他則打打下手。 好在研究昆蟲學的朋友,每天都觀察氣溫,他們不必再發費周折,很快取得了比較準確的數據。但問題隨之產生,按照推測,尸體死亡之后,先是引來了蒼蠅,而后又有食腐性甲蟲前來,可樓房的密閉環境究竟是怎么引來甲蟲的呢?演替的觀點在這里斷了鏈,艾蓮解釋說死者發現的居室里,窗子是半敞著的,可朋友仍然很納悶。兩人在這困境之下沒能達成一致,為了緩解壓力,老友隨意地講了幾個笑話。時間似乎又被帶回了他們剛剛畢業的年代,朋友被分去一家昆蟲研究所,他的學科主攻方向是甲蟲,每天必須辛苦地釣來甲蟲以供研究。而最合適的誘餌就是腐rou,為此,這朋友常常遮不住身上帶著的爛rou氣息,談了多少個女朋友都是“壽終正寢”一晃七年,兩人現都已近而立之年,談起往事自然有些惆悵。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兩人停停干干,時而相視一笑,時而吵得不可開交。直到晚上十點,兩人都啃起面包,各自吸著香煙,總算得出了一致結論。 這時候,劉隊的電話不遲不早地響了起來,邀請艾蓮出席半小時后準時開始的會議。艾蓮便道了歉,起身告辭。朋友笑笑,什么話也沒說,目送他離開,隨即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 麥濤精神恍惚卻了無睡意,他很想打個電話告訴艾蓮將今天晚上的會議也做個錄音,最終還是忍住了,又回頭去看那些學生作業。很快便覺得索然無味,有些惱火地狠命掐滅了一支香煙,走向書架。 按照慣例,每當煩惱的時候,他總要看看感興趣的書籍來排解郁悶情緒??蛇@一次,他沒有打開書架的玻璃門,而是蹲下來拉開下面的抽屜——那里面堆放著大量筆記和手稿,他隨意地抽取出其中的一摞,隨意地翻看著。忽然想起了什么,禁不住一陣寒戰 艾蓮在會議開始的前一分鐘,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在眾人各自不同的目光注視中,他十分平靜地走向那把為他預留著的座椅——挨著劉隊的那一把,坐了下來。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陳芳,發現對方似乎有話要說,卻也知道此時并非說話的場合,所以沒加理會。 會議一上來,自然還是冗長的報告,人們的注意力當然隨著報告,自然而然地從艾蓮身上移開了。圓桌邊還空著一處座位,那是為麥濤留著的。艾蓮與陳芳之間隔了六把椅子。 開會過程中,陳方由于沒到現場,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數次看向艾蓮,但對方只作毫無察覺。 關于案情的介紹大家很快一目了然:新的被害女性系某出版社總編,為人果敢干練而又和善,平生并為被人了解有什么仇家。兇手的作案方法與前面兩起案子沒有區別,可以斷定系一人所為。從現場發現物來看,最為引人注意的當然還是那張合影照片,蕭影這個無處不在的女性成為系列案件的焦點——盡管此次的照片因為血水浸泡而模糊不堪 一些平淡無奇的推斷,直到法醫孫靖開了口。事實上,自艾蓮離開后不久,法醫也馬不停蹄地趕回了自己的實驗室,在助手的幫助下,根據最近一段時期的天氣狀況,作出了詳細的醫學分析。 按照法醫的說法,由于近日來連綿不斷的陰雨,尸體的腐爛缺乏最適宜的環境;而根據尸體身上的全面采樣,由其腐爛程度進行推測,女主編謝曉虹應該是在6月5日至7日之間被殺害的,那時候,她正在休假,沒有人察覺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法醫的報告很長,艾蓮卻從中部就開始皺眉,他不好意思中途打斷別人的講述,耐著性子聽到最后??煞ㄡt的聲音剛一落下,他就坐不住了。 “對此,我有些問題,”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艾蓮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這件事,終將成為他一輩子為之后悔的錯誤決定,如果他能忍耐到會議結束,后來發生的所有悲劇都可以避免“我對于法醫剛剛提到的其他問題都沒有疑義,只是關于被害人死亡時間卻有不同的看法。鑒于兇案現場的特殊環境,加之被害人已死亡多日,最近的氣候又一反常態,我們是否可以僅僅憑借法醫調查這一種方式來推斷死亡時間,尚且是個疑問?!?/br>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那個時候,應用法醫昆蟲學進行全面的尸體鑒定還并不流行,艾蓮的說辭,簡直可以認為是對法醫科學提出了置疑,或者,一些嗅覺靈敏的人已經察覺這是對孫法醫的公然挑釁,因此也無怪乎在坐的孫法醫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 艾蓮并不懂得見好就收,繼續說道:“國外有許多數不勝數的例子證明,除了基礎法醫鑒別之外,還有很多可以對調查起到幫助的科學鑒定。比如說昆蟲學,我對于昆蟲的了解很淺薄,但發現本案中還是有許多疑點,比如甲蟲的大量出現,這本來就有些” “你的意思是”法醫站了起來“我的觀點是錯誤的?” “我沒有這么說” “可你分明是這個意思,”一時間劍拔弩張,空氣中彌漫了火藥味。 劉隊這時候只好打起哈哈,和起稀泥“啊,孫醫生,聽他把話說完嘛,看看到底什么意思?!比欢@樣的說法,卻在所有人心底激起少許不滿,認為這是隊長的公開袒護。法醫無奈,只得又坐了回去。 “那我接著說,”艾蓮蹬鼻子上臉,完全忘記了旁人感受“我總覺得照片的發現位置值得懷疑,雖然這東西是我最先注意到的,但即使沒有我,警員們一樣會發現。問題是,兇手有什么必要把照片安排在下水道里,他做這個會不會有別的理由。與以往的案件不同,這一次的手法雖然一致,可我總覺得有些獨特之處。按照發現的時間順序,這次的被害者是第三個呈現出來的,可依照法醫的判斷,死亡時間卻是排在最前面的。也許這只是個巧合,但也許不是,如果兇手刻意安排了這樣的騙局,那么,我們都可能會被法醫報告誤導,認為” “你到底想說什么?”法醫忍無可忍“一直以來,誤導大家的是你。你又有什么資格評論我的檢驗結果?” “因為昆蟲不尋常的動態,我起先也以為是演替模式,但后來發現”艾蓮一時語塞,他忽然發現自己不小心落入了法醫的圈套——他該怎么解釋?怎么說明從昆蟲學角度上進行的死亡推測和法醫的有所區別?即使他發現蠅類的活動與甲蟲的出現都有些異樣,即使他注意到天氣對昆蟲不尋常的影響,可他怎么說出口? 艾蓮犯了兩個錯誤:第一,他不該暴露自己偷偷取走了蛆蟲樣品的不光彩的事實;第二,他不該在別人擅長的領域隨便發表自己的評論。 法醫看穿了艾蓮的危難之處,這時候,先前積壓下來的不滿一股腦地發作了“我知道你得出結論的原因,因為你私自帶走了昆蟲樣品進行分析,對吧?” 一時間所有人的焦點集中在針鋒相對的兩人身上,即使劉隊也不能對這局面無動于衷了“艾蓮,你真的拿走了蛆蟲樣品?” 艾蓮無法否認別人的指控,只好點點頭算作承認。 噓聲過后,舞臺上呈現了一邊倒的局勢:法醫并沒有原諒艾蓮偷偷摸摸的舉動,別的人也不會,目光齊刷刷地投在劉隊身上,讓他第一次嘗到了來自于內部的壓力。 劉隊不傻,甚至很是精明,他明白這時候再聽之任之所帶來的不良后果——不團結,他這樣想到,在內外交困的時候,他無法設想這會給案件調查產生多么嚴重的阻礙,他也無法承擔這后果。思慮半晌,他終于開了口:“艾蓮,”他說,語氣里透出苦澀“不論如何,你都不該這么做的”他又一時不知道該怎么繼續下面的話,只好拖了個長長的尾音。 艾蓮心知肚明,為自己的沖動而深深懊悔,他仰頭盯著天花板上的吸頂大燈,苦笑了一陣“我明白,”他隨后站起身,對著坐在的全體警員深深鞠了一躬“抱歉,是我犯了錯,也許我真的不適合” 陳芳緊張到了極點,她完全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悄悄攥緊了口袋里的錄音筆——她還沒來得及把這東西交給艾蓮呢。她心潮起伏,想著如果麥濤在場,也許事情不至于鬧得這么尷尬。 艾蓮深深鞠了一躬,這甚至處于法醫的預料,他干巴巴張開了嘴半天合不攏。他也沒想到會鬧到這個地步,可事已至此,他也沒辦法收回自己說過的話。 這是一場斗爭,艾蓮終于因為自己壓根兒就不了解斗爭的規則而敗下陣來——即便法醫都案子里原諒了他,可劉隊沒的選擇,他已經無法挽留艾蓮,這個隊伍里不安定不團結的因素,必須除去! 艾蓮深深地鞠了一躬,隨后從眾人身后走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看著他走到門口,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只是希望大家能了解我今天說的話,在不同的科學鑒別上,對尸體的死亡時間產生了不一樣的推斷,希望大家能找出這個問題的理由?!?/br> 沒有人接他的話茬,陳芳很想說些什么,告訴他大家既想信任他,又由于特殊的環境無法信任他的想法,可她不知道該怎么說。 劉隊沒動地方,對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艾蓮,我們隨時歡迎你回來,繼續調查案子?!?/br> 劉隊無法說出把他驅逐出調查組這樣硬生生的話來,可沒有驅逐,何謂“回來”? 艾蓮推門走出的時候,也吸了一下鼻子,人們看不見他的正臉,因此也就不得而知,他是也感冒了,還是出于別的什么原因 陳芳很想給麥濤打個電話,告訴他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詢問他自己該則么辦??芍钡剿麚芡晏柎a,才發現那是打給艾蓮的。 “會議結束了?!边@是她的開場白,說完便后悔,自己為何還要提起那不愉快的事呢? “嗯?!彼卮?。 “那”她發現自己好像變成了傻子“我可不可以見你?” “花自然要展示它最美的姿態,至于引來了蜂蝶,那也算是一種無謂的副產品吧?”他答非所問“已經十一點了,改天吧?!?/br> “我從來沒見你戴過表,你是怎么知道時間的?” “我不是有手機嗎?”艾蓮懶得解釋。 “我有東西要帶給你,麥濤叫我轉交的?!?/br> “你非要今天晚上嗎?看起來馬上就要下雨了?!?/br> “那么你說什么時間,你也知道,我的空閑并不多,又趕上”她又一次差點兒說成“又趕上你的空閑也不多” “好吧,”對方嘆了口氣“在哪兒?” “就在你賓館后面的咖啡館吧?十一點半?如果方便的話,你出來就是了?!?/br> 艾蓮來到咖啡館的時候發現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他頹然站住,路邊行人罕見,天空中淅淅瀝瀝又飄起了雨點。 他站在街角半天沒動地方,忽然冷冷地說道:“我是第幾次碰到你了,第三次?第一次是在麥濤家外面,你在打電話,我總算想起來了;第二次是賓館服務員薛婷婷的尸體被人發現的時候,你過來和我搭茬兒;第三次是現在。如果按你所說,你并非兇手,那就只能是將軍派來的人了?!?/br> “哦?”黑暗中有人回應“喬納森將軍叫我小心一點兒,看來這話并不錯,那么你想怎么樣?” “不巧,伙計,”艾蓮慢悠悠地轉過身“離我和別人的約會還有一段時間?!?/br> “看這意思,你是打算解決我了?”那人也笑笑,從陰影里透出身子,他留著黑色長發,在脖子后扎了個結。臉部輪廓分明,顴骨高聳,眼窩很深,兩眼散出淡淡的光芒“我恐怕你未必有這個能力?!?/br> “有沒有試過才知道!”艾蓮突然發難,蹬出一腿卻被對方架住了。 “將軍的懷疑”那人皮笑rou不笑地說道,似乎艾蓮的攻擊只是隔靴抓癢“在于一個月前你沒有干掉紅月?!?/br> “被他察覺了嗎?”艾蓮也毫不在意,苦笑一陣“所以要你伺機干掉我?”他揮出左拳,那人疾向后退。 “人們告訴我,要小心你的左手,但我覺得,你是想借這個機會拔出腰間的匕首,”那人也笑了“你知道將軍是怎么知道的嗎?關于你放走紅月的秘密?!?/br> 見艾蓮并不答話,他繼續說道:“是紅月自己找上門來的,難道你就沒覺得,即便你放跑了他,他也不一定有活路,所以把你供出去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而且,你和紅月商量的秘密,將軍也全都洞悉了?!?/br> 又是背叛艾蓮體會到了無助。 “作為殺手,你實在是太幼稚了?!?/br> “閉嘴!”艾蓮惱羞成怒,撐開雙臂,撲了上去。 對方又是一個閃身,站定了,幽幽地搖了搖頭“盡管將軍沒有叫我干掉你,但也沒要求我不許還手?!?/br> 他身子左斜,右手朝艾蓮臉上抓來。 艾蓮伸左手招架,右手剛剛舉起,對方卻忽然向后跳開了。 “別?;ㄕ?,小家伙,你想用手套里潛藏的‘凱斯拉’么?我一開始就沒打算給你這個機會?!蹦侨苏f完,從腰里掏出手槍,直直地對準艾蓮“如果你再亂動,我就干脆打爆你腦袋?!?/br> “在大街上公開殺人?”艾蓮撇撇嘴,不屑一顧。 “你知道我殺了你也有辦法跑得掉?!?/br> 左手手套上的“凱斯拉”已經甩出一半,黑暗中低垂下來,閃著冷冷的光。 這期間偶爾有幾輛車駛過,或許有司機看到了街邊上演的這一幕,然而開起來不過一場玩笑,沒有人會停下車。 “你并沒感到恐懼,”那人又把槍收了起來“好像你看穿了我終究不能干掉你,又或者你并不畏懼死亡。如我向前所說,將軍并沒有派我干掉你,除非你真的不打算再回美國?!?/br> “真是多此一舉,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已經無法在國內生存了?!卑徧ь^迎著細雨,眼中劃過一絲哀傷。 不等對方做出反應,他的眼神毫不變化,身子卻倏地向前一探,還沒有收回的“凱斯拉”圍著那人的脖頸畫了一個弧。 冰冷的尼龍索收緊的瞬間,艾蓮感覺肚子下一股寒意,對方的匕首已經刺破了表皮。 “很好的演技,紅月也提到過,只是我見你之前已經有了耳聞,也就不可能被你輕易制住?!?/br> 艾蓮第一次感到棘手,他知道勒死對方需要時間,可對方戳穿自己卻是舉手之勞。 一瞬間,艾蓮猶豫了,小股鮮血,順著傷口悄悄流了出來。 “我是組織里的影子,你沒必要和我作對。我完成任務,卻不會危及到你的利益,另外,你不想失約吧?” 艾蓮一下子沒能明白這句話的涵義。他處于劣勢,眼下也無心顧及其他。 “現在我開始數,等到三,你松開凱斯拉,我也絕不會為難你,沒有必要魚死網破?!?/br> 艾蓮無奈,對方也沒有食言,兩人各自退開幾步。 “我知道你在案件調查上遇到了麻煩,雖然這與將軍和我的任務無關。但我希望你不要在這件事上耽誤太長時間,否則我也不會放過你的。包括你所有的親人和朋友?!?/br> “這我明白?!?/br> “選擇了殺手這條路,也就等于你斷絕了其他所有的選擇?!?/br> “謝謝你的教誨?!?/br> 艾蓮恍惚覺得從頭到尾,他自己只是一顆棋子,一顆沒有靈魂,沒有意識的棋子;按照別人的意愿行動,他甚至無法想象將來的自己會是什么樣子——或者,他根本沒有將來可言。今夜發生的這件事,終于在他心里埋下了反抗的意識,最他和喬納森將軍的分道揚鑣播下了種子。 那人對刺傷了艾蓮表示歉意,沒再多說什么,悄無聲息地又退回到陰影中。 艾蓮隨后趕往咖啡館,卻發現陳芳失約了。 他撥打陳芳的手機,沒人接聽。他隨后又給麥濤打了電話,對方驚異地說“她不是約了你嗎?” 艾蓮無可奈何,不得不坐在咖啡館里繼續等待。直到夜半時分,一直沒能等到陳芳。 而這種漫長無謂的等待,激起了他心中不祥的預感。后半夜的時候,他返回賓館,得知那個神秘的監視者已經在幾個小時之前退了房。 又過了一天,人們發現了陳芳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