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4_第五章 永和宮宮女
著孩子歡喜得不行。嵐琪在邊上看著,好好的又想起胤祚從前跟姥姥撒嬌的模樣,心里頭又是一陣酸楚。 嵐瑛梳了頭回來,瞧見額娘在喂溫憲吃東西,jiejie坐在一旁看,神情卻暗沉消極,猜想她是想起六阿哥,便悄悄坐到jiejie身旁,拉了嵐琪的手說:“jiejie在宮里要好好的,我會好好在家照顧阿瑪額娘,您不用擔心?!?/br> 嵐琪欣慰,摟了meimei說:“有瑛兒在家里,jiejie什么都不擔心?!?/br> 說話時,門口匆匆有人來,說圣駕快到了。烏雅夫人唬得緊張起來,趕緊離了炕整理衣衫,又把女兒好好整理一番,叮囑她許多規矩,更不許隨便開口。嵐琪笑母親太緊張,她不過還是身上的常衣,很自然地領著母親和meimei出來。 皇帝進了門,攙了她不叫行禮,又對烏雅夫人說:“早該讓你們進宮的,不如住兩日,多陪陪德妃也好?!?/br> 烏雅夫人怎敢住在宮里,連連推托說不能,又說到了該出宮的時辰,不能再久留。玄燁反而愧疚道:“早知道朕來了你們不自在,就不過來了?!?/br> 反是嵐琪不以為意,說宮里宮外不是天涯海角,再見容易,便與母親meimei說了幾句話,讓宮人送她們出去。 回屋子時,見溫憲正和阿瑪嬉鬧。她才想上來說女兒太瘋了,卻聽溫憲問父親:“阿瑪,大jiejie說六哥去好遠的地方了,六哥幾時回來呀?” 玄燁愣住,抬眼見嵐琪就在眼前,更加心疼,一時不知怎么回答女兒。還是做額娘的過來坐在身邊,溫柔地對女兒解釋:“六哥去了天上,再也不會回來,可他會一直看著meimei,保護meimei?!?/br> 太后不許宮里人嚇著小公主,所以溫憲一直以為,只是六哥不去找她玩耍了。昨晚中秋宴兄弟姐妹在一起也不見六阿哥,大孩子們都不會提傷心事,溫憲問起來時,純禧解釋說六阿哥出遠門了,她和其他人玩得高興,一時也就忘了。今天來永和宮半天了也沒見到哥哥,冷不丁就想起來問了。但其實溫憲已經懂生死,額娘一句再也不會回來,她就明白了。 “我要六哥?!毙」骱枚硕司涂奁饋?,玄燁束手無策。嵐琪坐好后讓玄燁把女兒放入她懷里,小丫頭哭哭啼啼半天才平靜,保證不再哭了,才讓環春領走。玄燁一直在邊上無奈地看著,等女兒走開才說:“朕想你高興些才請你額娘入宮,沒想到被這小丫頭攪了?!?/br> “女兒能好好在臣妾身邊,什么事都無所謂?!睄圭鬟@句話,顯然是為了六阿哥。玄燁知道要等她能云淡風輕的那天,至少一兩年,便疲倦地靠下,自顧自說起別的事:“皇祖母之前跟朕提過,要把太子和阿哥們分開念書,這幾日為了這件事煩,不知怎樣才好?!?/br> 嵐琪道:“臣妾記得您去盛京那天,大阿哥和太子還打架了?!?/br> “這只是小事,朕已經訓誡過他們?!毙钊嘀l脹的額頭,嵐琪便湊過來替他揉?;实蹪u漸舒展下來,問她,“你覺得胤礽之前突然要和兄弟們一起念書,是怎么來的念頭?” “太子是寂寞了吧?!?/br> “他的確比別的孩子寂寞,可這并不是他自己的心意?!毙铛久?,語氣沉重了幾分,“太子這個念頭,是索額圖派人教唆的。讓朕意外的倒不是索額圖可以把手伸進毓慶宮,而是太子竟然會聽他的話,朕都不曉得怎么問胤礽才好?!?/br> 嵐琪也很意外,問道:“太子沒對皇上提過嗎?” 玄燁“嗯”了一聲,很不高興地說:“他至今沒有提過,早先也是說他自己想和兄弟們在一起,不想現在就生分。朕以為他是真心的,這次查胤祚的事,才發現其實是索額圖的意思?!?/br> “那皇上不高興的是……”嵐琪想了想,自問自答,“您是不高興太子聽了索額圖大人的話?” 玄燁很不悅:“難道朕不該是他最信任的人?” 嵐琪漸漸覺得話題有些敏感,一直以來她都小心翼翼地應對毓慶宮的相關事宜,那是她該守的分寸,太皇太后也再三叮囑過她要謹慎。這會兒玄燁突然說起來,甚至是對太子的抱怨,讓她不由得就緊張了。 玄燁又問:“朕是不是對太子太嚴厲了?” 嵐琪小心地應著:“臣妾并不適合議論太子?!?/br> 皇帝果然不耐煩,輕哼道:“不過是個孩子的事,朕還能找哪個去說?” 屋子里倒是靜了會兒,嵐琪重新給玄燁輕輕揉捏松筋骨,平靜地說:“您大概只有兩個選擇,一者和太子促膝長談,說說這里頭到底發生了什么;再者您就冷眼旁觀,不插手索額圖大人與太子的往來。不論怎么選擇,將來會如何,誰也不知道?;噬?,臣妾只能想到這么多,再多的話就壞了規矩,不該臣妾多嘴?!?/br> 玄燁眉頭不展,沉沉地說:“朕找他談什么呢?難道讓他看自己的父親挫敗的一面?朕怎么覺得,太荒唐?!?/br> 嵐琪心頭一緊,忙告罪說她不是這個意思,玄燁反而惱了,拉了她說:“你瞎緊張什么?” 伴君如伴虎,額娘的提醒猶在耳畔,眼前這個君王,就已經發脾氣了。嵐琪無奈地朝他笑著,靜靜等待他自己冷靜下來。這么多年相伴,早就熟悉了他的脾氣。玄燁完全放松下的發急,才會這樣有些語無倫次,說不好聽些,就只會欺負她。 果然皇帝是不高興的,為了太子的事動氣。對他來說不僅是帝王的威嚴受到了挑釁,兒子對他的不信任,讓他十分挫敗。如他自己所說,他自認該是世上最值得太子信任的人,可太子卻辜負了他的期待。 “朕不會找他談,興許只這一次?!毙罘艞壛?,悶悶地說,“書房里的事也足夠嚇到他了,他應該明白朕才值得他信任。他若還在毓慶宮念書,那里所有的事都有細致的規矩,何至于把毒下到他要吃的食物里?!?/br> 這話一說,自然要帶上胤祚,嵐琪垂首不語。玄燁才覺得自己不好,輕聲道:“朕又讓你不高興了?!?/br> 嵐琪苦澀地一笑:“皇上提不提事情都這樣了,反倒是您說話總要處處小心,才是臣妾的罪過?;噬显俚鹊?,臣妾會慢慢好起來的,就是眼下心里的傷還沒好,碰也碰不得?!?/br> “朕信你?!毙钍婵跉?,想法子把話題帶開,不想她沉浸在胤祚的悲傷里,局促地不知說什么話,卻把嵐琪逗樂了。她不能揮霍玄燁對自己的耐心,至少這幾個月里,一直是他在為自己付出。 “臣妾的meimei也有十二三歲了,托皇上的福不用再入宮做宮女??砂斎缃癫恢o她找什么人家才好,家里大女婿實在太尊貴,小女婿選誰都不入眼了?!睄圭麟S口拿妹子來開玩笑,與玄燁道,“皇上瞧瞧,我家meimei要嫁不出去了?!?/br> 玄燁很不在意地笑道:“這有什么難的,宗親里頭哪家有適齡的子弟,朕給你meimei指婚就好。你家小女婿是注定比不得朕了,可朕的小姨子朕可要上點心,也給你在家族里長臉不是?” 這樣輕松的話題說開,嵐琪和玄燁都高興些,還真是正經說起meimei許配什么人家好。玄燁說:“你meimei進宮幾回朕也沒仔細看過她的模樣,可比你生得好看?” 嵐琪便推開他哼道:“皇上打什么主意,烏雅家一個閨女伺候您還不夠?您就別惦記了,烏雅氏一族里最好看的女兒,已經在宮里給您做德妃娘娘了?!?/br> 外頭環春送茶來,聽見里面傳來皇帝爽朗的笑聲,不由得身心一松,盼著皇帝再多點笑聲才好。奉茶上來見帝妃二人情緒都極好,她家主子臉上也有笑容,更是十分歡喜。 “溫憲回寧壽宮了嗎?”嵐琪覺得外頭安靜了,猜想女兒應該被太后接走了。 果然聽環春笑道:“大公主來把公主領走了,說公主們都在寧壽宮里吃點心,太后派大公主來接五公主過去。知道皇上和娘娘在里頭說話,大公主說就不進來了,讓奴婢替她請個安?!?/br> 玄燁聽了,不禁對嵐琪笑道:“昨晚你沒在晚宴上,丫頭們并排來給朕敬酒。朕平日只盯著兒子們,疏忽了她們,乍一眼瞧見純禧和榮憲亭亭玉立,又驚喜又慚愧??傔€記得她們跟溫憲那么點兒大的模樣,昨晚站起來比一比,都這么高了?!?/br> 大公主將近及笄之齡,雖是恭親王的血脈,多年來養在深宮,玄燁早已視如己出。只是這個父親管兒子們的功課、騎射十分費工夫,閨女養在深宮里,他雖喜歡,卻不過是偶爾才過問一下。孩子的額娘若受寵些,公主見到阿瑪的機會才多。相比之下玄燁對從前郭貴人留下的恪靖還多些印象,至于純禧、端靜她們在鐘粹宮,皇帝幾乎不去那里,若無節慶相聚,父女之間的確少見面。 嵐琪不免嗔怪他:“瞧皇上大驚小怪的,臣妾天天看著女孩子們,一點兒都不覺得驚訝。純禧可是大姑娘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貴妃娘娘都已經下過賞賜,就皇上那兒隨便送了件東西,也不曉得是不是李公公安排的?!?/br> 說起來玄燁真沒什么印象,好在這事兒父親也不便多摻和,笑著道:“有你們在,虧待不了她們?!钡故歉袊@起純禧已經在適婚的年紀,比起嵐琪家的妹子,大公主的婆家,才真正不好定。雖非親生女兒,也算是康熙朝嫁出去的第一個公主,玄燁必然要謹而慎之。 “早些時候,朕讓皇貴妃挑選一些貴族世家里好的女孩子,將來備選太子妃或是大阿哥他們的福晉,那會兒就感慨歲月匆匆。今天說起女孩子們,更是不得不服氣了,十幾年就這樣一晃而過?!?/br> 感慨著時光流逝,帝王卻沒流露出消極的神情,而是傲然道:“十幾年前朕子嗣稀薄,十幾年前朝政也沒有真正握在手里,一眨眼,朕有了那么多孩子,朝廷也終于不再大權旁落。朕在這龍椅上,有驚無險地坐穩了十幾年,野心越來越大,再有一個十年也不能滿足朕?!?/br> 玄燁要離開時,立在門前與她看到胤祚從前的屋子,緊緊捏了捏嵐琪的手說:“朕本怕你觸景傷情,想換一處宮殿給你居住。但想換到哪兒也換不出紫禁城,也換不回兒子,還是在這里安心。朕相信,慢慢地你不會覺得觸景是傷情,慢慢地你會感激曾經有過的幸福。兒子雖然夭折,可他活著的時候,比任何孩子都歡喜幸福,是不是?” 嵐琪頷首稱是,緩緩送玄燁離開。他原不過是抽空過來瞧瞧,本想和嵐琪母女說說話,結果卻把岳母嚇跑了。這會兒還要趕回去見大臣,夜里也不會再來。嵐琪立在永和宮門前看御輦離開,扶著環春往回走,嘆息道:“我不能總讓皇上看見我悲悲戚戚,雖不至于強顏歡笑,可也怪累的,我現在就是提不起精神?!?/br> 環春安撫她:“娘娘是懷著孩子累的,過一陣就好了?!?/br> 快到門前時,突然聽香月喊著:“你力氣可真大,小心閃了腰,讓他們一會兒來搬就是了。杏兒你說你這樣勤快,環春jiejie回頭 又該說我偷懶了?!?/br> 主仆倆循聲望過去,香月手里捧著幾件輕便的東西走在前面,她身后的杏兒則捧著四五個高高摞起的炭盆。香月嘴里嚷嚷著,卻不伸手幫忙。嵐琪不禁笑出來,環春已氣得走過去罵道:“你光會嘴上說,也不搭把手,說你偷懶還冤枉你不成?!?/br> 香月立刻喊冤,說杏兒坑她:“你瞧你瞧,這活本就不是咱們干的,你害我挨罵了吧?!?/br> 邊上幾個小太監早就麻利地接了杏兒手里的東西,杏兒憨憨地立在一旁,臉上漲得通紅,可是眼眉間喜氣洋洋的。比起在瀛臺的瘦弱憔悴,這會兒好吃好喝的,養出了飽滿圓潤的臉頰,嵐琪覺得她似乎還長高了一些。至于模樣,香月玉葵她們也有些年紀了,杏兒還是個大姑娘,自然更俊俏些。 嵐琪招手讓她們過來,讓香月拿她額娘送來的點心去吃。環春說香月就是被主子慣壞的,拉著杏兒說:“奴婢難得有了這個勤快的幫把手,可不能讓香月帶壞了?!?/br> 杏兒憨憨地笑著,雖然進宮日子不久,可自從在瀛臺跟了德妃娘娘,每天不用干粗活重活還能吃飽飯,十來天工夫身上衣裳就換了兩個尺寸,她害怕發胖得太厲害最近都不敢多吃。身體好了心情也好,要不是德妃娘娘為了六阿哥時不時還會傷心,她真想每天都笑呵呵的。 永和宮里多了這么一個精神的丫頭,的確氣氛好些。環春喜歡杏兒勤快,綠珠幾人喜歡她和氣好相處。至于嵐琪,因為近身伺候的活不是杏兒做的,平時并不大相見,難得見一次看到她精神喜慶,心里也高興。 轉眼八月過去,九月初,溫貴妃在咸福宮生下小公主。比起她的親jiejie一生無子,溫貴妃如今兒女雙全湊一個好字,也是極大的福氣。宮里多個孩子,怎么都是高興的事。但對溫貴妃來說,上頭再多的賞賜也及不上皇帝能來看看她。小公主洗三后,日夜盼著皇帝駕臨,這一天曬著太陽昏昏欲睡時,外頭突然說皇帝駕到。 玄燁來,客氣安撫的話總不少,之前用藥的那些事也淡了。畢竟皇帝自己也有些責任,雖不能言明,彼此和和氣氣的總不難。一時兩人坐著也說了不少的話,外頭來送賀禮恭喜的,都交給覺禪氏和冬云來應付。 德妃要安胎,永和宮是環春帶著杏兒來送禮,那么巧遇見平貴人來。平貴人在宮女面前很能尊大,瞧見環春幾人向她行禮,冷笑道:“都說永和宮的宮女也高人一等,趕緊起來吧,別叫人說我欺負你們?!?/br> 環春不與她計較,安靜地起身,冬云過來接禮物,杏兒將禮物雙手奉上。冬云隨口笑道:“這個姑娘臉生,是永和宮新來的?” 平貴人望過去,瞧見杏兒一張鵝蛋臉飽滿圓潤,漂亮的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忽閃忽閃映著嘴上甜甜的笑容,叫她看了不禁心中恨恨的。永和宮的宮女一個個那么水靈,總不見得德妃平時狐媚皇帝,也有這些丫頭的功勞? 因皇帝在咸福宮里,她們都不得入內,平貴人本想硬闖見見皇帝,卻有覺禪貴人這個冷臉門神擋在前頭。平貴人和她誰也不比誰尊貴些,不好當眾撕破臉皮,何況里頭還有皇帝在,便只能悻悻而歸??苫貋砗笞笥矣X得不痛快,讓宮女去把在乾清宮當差的人找來。 李公公手下的大徒弟,除了近來越發得皇帝重用的梁公公外,還有比梁公公進宮更早兩年的趙公公。若論師徒關系,趙公公還是梁公公的師兄??山陙黼S駕出巡也好,或是幾位得寵妃嬪跟前的事也罷,風光的都讓師弟占去。李公公眼瞧著歲數越來越大,大總管的位置,似乎是沒指望了。 平貴人入宮前,索額圖就已在宮里打點。這個趙公公是個可以鉆的空子,她入宮后也時常召他來問話,左不過是探問皇帝的喜好。而趙公公如今在宮里沒有靠山,平貴人位分雖低,家世背景卻了不得,索額圖早就打點好,他必然是殷勤伺候著的。 “皇上近來都不翻牌子了?為了個六阿哥,整個后宮都不要了嗎?”趙公公到了跟前,平貴人沒好氣地說他,“你們既然是身邊伺候的,也該提醒提醒?!?/br> 趙公公苦笑道:“師傅他勸過幾次,可皇上太忙了,顧不上那些?!?/br> “顧不上?德妃肚子里都有了,算哪門子的顧不上?怎么著,在瀛臺就顧得上,回了宮就顧不上了?”平貴人小小年紀,說起這些事卻絲毫不害羞,更恨道,“還不是礙著永和宮嗎,但凡有人開個頭,接下去就好辦了??蓪m里挑哪個好,只怕誰也不愿意第一個跑去伺候,怕往后和德妃結下梁子?!?/br> “貴人說的是,想必皇上和后宮主子們都顧忌這個?!壁w公公附和著,他也沒什么主意。 平貴人瞇眼斜視,將這猥瑣的奴才打量了幾番,忽而笑起來:“不說那些,我聽說李公公從瀛臺回來累著了,歇了好一陣子,你們忙壞了吧?!?/br> 趙公公忙道:“奴才不忙,伺候主子們是應該的?!?/br> 平貴人笑道:“你在宮里有頭有臉,李公公將來卸下了,該是你接手大總管的位置吧?!?/br> 趙公公為難地一笑,故意在平貴人面前訴苦:“小梁子近來得寵,好些事奴才都插不上手了?!?/br> 平貴人嘖嘖:“那你就甘心叫人家擠對?” 趙公公連連搖頭:“奴才沒法子,大家一樣的品級,奴才能拿他怎么辦?!?/br> 平貴人一手支著下巴,纖長的護甲叫人看得心驚膽戰,生怕她自己劃破細嫩的肌膚??伤齾s毫不在意,還輕輕一晃,冷幽幽道:“對付個奴才,很容易??晌疫@兒有件事,正愁沒人去做?!?/br> 趙公公在這宮里混的年份比平貴人的年紀還長,哪兒能看不穿一個十幾歲小貴人的心思。他正沒法子擠對掉小梁子,師傅喜歡他,小梁子若有什么事,一定算在他頭上,投鼠忌器這么些年才忍耐下。眼瞧著師傅年紀越來越大,若能借他人之手得到大總管的位置,那就最好不過了。 要是別的什么貴人,哪怕是僖嬪敬嬪幾位,趙公公也不敢輕易巴結。但平貴人背后的地位不同,平貴人說想幫他,等同是索額圖大人點頭,與其他幾位天差地別的不同。 “奴才就該是為主子分憂的,貴人只管對奴才說,奴才還有不盡心的嗎?”趙公公狡猾諂媚地笑著,洗耳恭聽平貴人的吩咐。 平貴人很滿意,勾勾手指頭說:“你且過來?!钡饶勤w公公湊近些,才輕聲道,“皇上太顧及德妃的心情,才不與后宮親近。這節骨眼兒上誰也不愿第一個跑去,那就該是你們盡心,往皇上龍榻上送人了。宮里頭那些個答應常在都呆呆笨笨的,我瞧著不成。今天瞧見一個小宮女,聰明又水靈,還是張生面孔,皇上一定喜歡?!?/br> 趙公公問道:“不知是哪里的宮女,奴才好去打點?!?/br> 平貴人美艷的眼睛里露出惡毒的目光:“就是德妃娘娘從瀛臺帶回來的小丫頭,德妃娘娘如今自己懷著孩子不能伺候皇上,咱們得幫她一把。把她宮里的人送到龍榻上,皇上若喜歡,也是永和宮的風光不是?” 趙公公驚得目瞪口呆,怯怯然道:“這恐怕不大妥當?!?/br> 平貴人低頭撥弄華麗的護甲,冷幽幽一聲:“這事兒若是教給梁公公,人家一定立刻點頭,所以才討幾位娘娘們喜歡啊。趙公公你說你,比起將來大總管肩上的擔子,這點子小事情還辦不成?” 趙公公面色一滯,咬牙道:“奴才明白了,就這幾日吧。奴才會讓御膳房做大補的東西,把皇上的身子先熱起來?!?/br> 平貴人一點不為這些話害臊,還笑悠悠地說:“幾時皇上翻了我的牌子,也勞煩你盯著御膳房做些好東西給皇上補補?!?/br> “是是是,貴人的事,奴才一定盡心……” 要說平貴人讓趙公公辦這事兒,她以為永和宮里的人皇帝都認識,沒想讓他們真在龍榻上纏綿云雨,覺得皇帝也不至于會動永和宮里的人,不過是想借此惡心一下德妃。她怎知道,皇帝只曉得德妃在瀛臺收了個宮女,因為近身伺候的一直只有環春玉葵她們幾個,卻從沒見過那個新來的宮女。瀛臺如是,到了宮里更加見不著,直等在龍榻上見了,也以為不過是挑了個漂亮的小宮女而已。 皇帝許久不親近后宮,這幾日不知不覺進了好些大補的食材,正值盛年的男人難免會煩躁難耐。而皇帝臨幸宮女也是常有的事,宮里頭散著數不盡的官女子,有名有分的后宮終歸牽扯著朝廷政治,并不能隨心所欲。而皇帝從前不入后宮的日子,夜里時不時就會有宮女來伺候。 榮妃和端嬪當初也是這樣一步步走來,只是如今這些女孩子,比不得那會兒后宮稀缺機會多?,F在一夜恩寵之后,多半就閑散在宮里終老一生,一輩子不過是個不列品的官女子。 玄燁那晚只記得見到個柔情似水的小宮女,他早就習慣了龍榻上的女人對他百依百順。男女之間不過是那些事,無情有情都能在一起,更何況是個漂亮的女人。卻不曉得身邊的女人此刻神志不清,早被趙公公下了藥,身心似火一味只會求歡,根本不知道與她纏綿的男人,是皇帝。 乾清宮里云雨纏綿時,永和宮里卻不見了人。嵐琪害喜夜里睡不著,聽見外頭總有人走來走去,喚人進來問怎么回事,才知道是杏兒不見了。 香月著急地說:“晚膳前讓她去寧壽宮給公主送玩具,去了就沒再回來。奴婢以為她在寧壽宮陪公主玩呢,剛才派人去問,說送了玩具就走的,可她一直沒回來過?!?/br> 此時此刻,永和宮上下的人都沒想到會有那樣的事,嵐琪還擔心地說:“你們不該打發她跑腿,宮里的路她不大認得,走迷路了也說不定。夜深了,別到處嚷嚷吵著其他娘娘,你們打著燈籠四處找一找,反正就在這紫禁城里丟不了,就怕在外頭一晚上凍壞了?!?/br> 近來因胤祚的事時常夜里睡不好,再加上這些天害喜鬧得身子不舒服,今晚又擔心杏兒去了什么地方,嵐琪一夜難眠。翌日天亮就讓宮里人都出去找,哪知道找回來的,卻是杏兒昨晚在乾清宮侍寢的消息。 這些話傳進來時,環春驚得愣了好半天,誰也不敢把話傳進去給主子聽??杉埵前蛔』鸬?,若是等其他妃嬪來挖苦嘲笑自家主子,才是最大的難堪。幾人商議后,等著內務府的人來問德妃娘娘怎么安置這個人時,一道跟嵐琪講了。 “杏兒?”聽說自己手下的宮女上了龍榻,嵐琪只呆呆地重復了一遍她的名字。腦袋里一片空白,都記不起杏兒長什么模樣了,好半天回過神,愣愣地問環春,“然后呢?” 環春知道主子一定是傷心了,可事情已經這樣,永和宮若沒有個漂亮的姿態,就會叫人在背后挖苦。她勸主子不要cao心,讓她來安排這件事。一面回答嵐琪:“侍寢后就是官女子,永和宮里的活兒是不能做了?;噬纤坪醪恢浪悄锬锏娜?,現下也很震驚,沒有給什么名分?!?/br> 嵐琪不知自己該是什么心境來面對這件事才好,她自己曾經也是布貴人的宮女,可她是堂堂正正當面被皇帝要去的,沒有背著主子耍手腕,也從沒想過一心要往上爬。這個杏兒是怎么回事,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就爬上龍榻了? 眼下宮里的人,該怎么嘲笑她,是要她烏雅嵐琪看清自己什么身份,別忘了自己也是從一個卑賤的宮女爬上龍榻起,一路爬到了今天嗎? 待日頭高高升起,太皇太后派人來找德妃過去說話。嵐琪曉得老人家要安撫她這件事,比起兒子的生死,這真算不了什么??尚钏遣皇翘恢v究了,非要在這時候動她身邊的人? 嵐琪咽不下這口氣,到了太皇太后面前也不遮掩,反是老人家無奈地說:“玄燁說他不知道是你宮里的人,你且好好想想,皇帝見過她嗎?” “皇上不知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嗎?”嵐琪始終無法釋懷,“臣妾不敢氣皇上要了臣妾身邊的宮女,她們本都是該伺候皇上的。臣妾只是氣自己有眼無珠,好心把她從火坑里拖出來,人家卻背后耍這些心機。她想飛上枝頭本沒什么錯,可她這樣踐踏臣妾的好意,才叫人心寒?!?/br> 太皇太后知道嵐琪的脾氣,她真有什么事梗住了,哪怕面上順從了自己,心里頭也拗不過來。想到玄燁那么荒唐,也很是生氣,甩手不管般說:“你們鬧去吧,就這點事還弄不清楚?!?/br> 見太皇太后動怒,嵐琪才軟了幾分,可心里始終硌硬著。之后在茶水房侍弄茶水,蘇麻喇嬤嬤私下勸她看開些:“您現在板著臉不高興,皇上就更難做人了。難道讓宮里其他娘娘,連帶皇上也看笑話?反正娘娘怎么都委屈了,不如再委屈一下,大大方方先顧全皇上的顏面?” 嵐琪氣得將一整罐茶葉倒在了壺里,癟著嘴眼淚就在眼睛里打轉。蘇麻喇嬤嬤趕緊哄她不要動氣傷了身體,此刻外頭卻有人來說,皇上散朝過來了。 “娘娘,別讓太皇太后著急啊?!碧K麻喇嬤嬤最后勸了一句,先出去接駕。嵐琪這邊重新侍弄一遍茶水,才找宮女來端出去。后頭熟悉的腳步聲傳來,以往她都會甜甜地笑著去迎接玄燁??缮弦换匦钆軄磉@里告訴她胤祚沒了,還如利刃一般插在心房里,今天又鬧出這樣的事,嵐琪恨不得茶水房里有一道后門,她能直接走了。 “嵐琪?!毙罟辉谏砗蠛八?。 嵐琪定了定心,讓身邊的宮女把茶水送去正殿里,自己轉身朝玄燁福了福??苫实蹌偵焓忠鏊?,嵐琪已起身往邊上讓開,垂首道:“臣妾不大舒服,想回去歇著了,皇上陪陪太皇太后吧?!?/br> “你哪兒不舒……” 可嵐琪轉身就從玄燁身邊走過,根本不聽皇帝把話說完,這是極無禮傲慢的行為。嵐琪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對玄燁如此寒心?;实凵磉吿蛇^的女人無數,她要吃醋真就把自己酸死了??善撬值紫碌膶m女,正大光明地要去也就罷了,這樣子,算什么? “朕不知道她是你宮里的人?!?/br> 嵐琪走開時,背后傳來這句話,玄燁竟顧不得邊上的人,急著就跟她解釋。這對帝王來說是多屈辱的事,那一瞬間嵐琪也有些不忍,可終究抵不過心里的難受,還是狠心走開了。 回到永和宮,環春扶著她才進門,就聽見里頭香月尖著嗓子說:“杏兒娘娘,您跪在這里做什么呢,可別折殺奴才們了,趕緊起來吧?!?/br> 環春幾人心頭一緊,小心翼翼攙扶主子進門,便見杏兒跪在當院,邊上香月正氣哼哼地挖苦她。環春冷喝:“瞎站著做什么,主子回來了?!?/br> 香月趕緊跑過來,見環春盛怒,主子臉上又跟刷了糨糊似的,半句話也不敢嘀咕,可還是被環春指桑罵槐地訓斥:“做奴才的要守本分,一個個都像你這樣沒規矩,永和宮還成什么樣子,給我到屋檐底下站著好好反省去?!?/br> 見香月癟著嘴委屈,嵐琪更煩,擺手說:“算了,都該做什么做什么去,別再鬧出什么動靜,我很不舒服?!?/br> 眾人忙擁簇嵐琪回寢殿,走過杏兒身邊,嵐琪視而不見,一行人就這么要過去,但聽杏兒哭道:“娘娘,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奴婢死也不會背叛您……” 嵐琪充耳不聞,徑直回屋子里去。眼下懷著身孕又一夜不眠,莫說有不高興的事,就是沒這些事也不夠她精神的?;亓宋葑泳屯嵯?,本想歇一覺,可心里煩根本睡不踏實,依舊是睜大著眼睛生悶氣。 院子里杏兒還跪著,只是綠珠來對她說:“你別哭哭啼啼的,主子擔心你在外頭迷路凍著,一夜都沒睡,這會兒讓她歇一歇。你要跪著沒人攔你,可你別吵著主子休息?!?/br> 九月的天尚未十分寒冷,大正午的太陽亦有幾分灼人。杏兒直直地跪在那里,曬得臉上汗珠子直往下淌??墒俏绾筇鞖馑查g翻臉,前一刻還是濃烈的陽光,后一刻烏云密布,狂風大作。嵐琪被雨水匝地的動靜驚醒,原來那樣坐著生悶氣,因為太疲倦也不知不覺而睡過去了。但醒來并不解乏,頭疼身子懶,又想到那些事,臉上沒半點精神。 環春送安胎藥來,她吃兩口就煩了,正漱口時,瞧見門前玉葵和綠珠嘀嘀咕咕說悄悄話。嵐琪皺眉看了眼,環春沒好氣地說她們:“不過來搭把手?” 幾人都曉得環春今天吃槍藥了,老老實實過來做事。倒是嵐琪問她們:“在說什么?” 兩人對視一眼,玉葵怯生生說:“杏兒她還跪在院子里,雨下得很大,再這樣下去,奴婢們怕鬧出什么事?!?/br> 環春嘆了一聲,對嵐琪道:“還是讓奴婢去打發她,已經鬧得夠難看了,別再弄出什么人命,咱們永和宮幾時這樣丟臉過?!?/br> 嵐琪坐著沒動,漱口后又靠著歇下去。聽見環春出門的動靜,可外頭雨聲太大,都不曉得她們說什么。想到杏兒平時老實本分的模樣,實在不明白她為什么會做出這種事。心里頭終究咽不下這口氣,轉身吩咐綠珠:“打傘,讓我出去?!?/br> 兩人一驚,但不敢違逆,擁簇著嵐琪出來??赏忸^的雨一盆盆水往下倒似的,綠珠到底攔著說:“娘娘,還是讓杏兒進來吧,您這樣出去淋雨可怎么好?!闭f著轉身沖入雨幕。那邊環春還和杏兒僵持著,一見這邊的光景,不由分說一左一右把人拖進來了。 暴曬之后又淋雨,還硬生生足足跪了幾個時辰,嵐琪從沒下手這樣懲罰過什么人。今天這事不是她的意思,但也因她而起。地上濕透了的杏兒臉色慘白,弄得地毯都濕了一大片,看得她很不忍心,便不急著問話,吩咐環春:“先把她收拾干凈?!?/br> 杏兒再回到嵐琪面前,已經換了干凈衣裳被灌了兩大碗姜湯。綠珠她們也壞,煮姜湯不給她多放糖,辣的杏兒臉紅撲撲火燒似的,但比起剛才的慘白,倒是讓嵐琪安心些了。又見她站著雙腿打哆嗦,知道跪得膝蓋疼,嘆了一聲說:“坐下說話吧,永和宮里從來沒有折磨宮女的規矩?!?/br> 這樣一說,杏兒反又跪下哭了。 她昨天半夜清醒后發現自己在皇帝身邊,嚇得魂都沒了。從前在瀛臺見過幾次圣駕,雖然只是遠遠地看,但也認得清。何況在那么富麗堂皇的寢殿里,身邊睡個大男人,整個紫禁城里,除了皇帝還有誰?可她怎么也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只記得從寧壽宮出來后,后脖子被重重一擊,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你若是暈厥,跟個死人似的,皇上怎么會碰你?”環春終于忍不住了,一股腦兒把肚子里的火氣發出來,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過分,杏兒卻是低垂著腦袋照單全收。雖然她不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是皇帝的確臨幸了她。不論如何,她都背叛了德妃。 此時門前小宮女來,說太醫院來給德妃娘娘請脈。德妃有身孕,一直都是由慈寧宮吩咐下,一日兩趟地照顧她的身體。嵐琪讓請進來,照規矩把了脈。太醫說德妃有些氣血瘀滯,請娘娘好好平心靜氣地調理。眾人都在心內嘀咕,不約而同氣呼呼地瞪著杏兒。 嵐琪瞧這光景,真真又氣又好笑,忽而心中一個激靈,吩咐太醫:“可否勞煩大人,給這位宮女瞧瞧?也不知道她什么不好,大人看看再說?!?/br> 太醫領命,讓杏兒坐下調勻氣息,然后隔了絲帕給她把脈,又讓伸出舌頭看苔色,說了聲失禮后撐開了杏兒的眼皮子,兩邊眼珠子都仔細看了看,不禁皺眉頭。 環春見太醫面有難色,似乎不便當眾說什么話,便請太醫借一步。好半天環春才回來,無奈地看了眼杏兒,到主子身邊耳語了幾聲。嵐琪聽得心里突突直跳,皺眉問:“真是這樣?” 環春點點頭,嵐琪嘴上不說,心里則想,龍榻上到底什么模樣,似乎還得問問玄燁了。想著想著又十分生氣,終究意難平。 但杏兒的冤屈算是弄明白了,她后脖子上有一塊瘀青,顯然她說被人襲擊沒有騙人。而太醫也證實這姑娘似乎吃了迷情之藥,脈搏苔色還有眼珠子里的混沌,即便聽說被大雨澆得濕透了,她體內還有不曾散去的yuhuo,且要吃幾天清俊的藥壓一壓,不然很容易闖禍,而闖什么禍,大家心照不宣。 這樣一來,嵐琪至少不會覺得自己一番好心被人背叛利用,至少杏兒沒有真正地背叛她。要去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算太難,李公公這些日子不當差,昨晚乾清宮是哪幾個奴才當差,抓起來一問就知道??赡菢右霍[,皇帝會沒面子,弄得好像他懼內一般,不過是要了個宮女,難道還要看永和宮的臉色嗎? 說來說去,旁人委屈吃啞巴虧都不要緊,最最要緊的,是皇帝的顏面。 環春恨恨道:“娘娘寬心,不必大張旗鼓地查,李公公也有法子解決那幾個齷齪東西。就是不曉得誰在背后指使,還弄來這種藥給杏兒吃。既然如此,必定是想讓您不痛快,咱們要真不痛快,豈不是便宜了她們?” 主仆倆說這些,杏兒在邊上聽著,忍不住問:“奴婢、奴婢吃什么藥了?” 環春竟是笑出來,拉她到身邊耳語了幾句,還抱歉地說:“剛才那樣罵你,我實在是氣壞了,你別往心里去?!?/br> 杏兒聽得糊里糊涂的,大概曉得自己是被人下藥了,可一聽環春jiejie這樣講,更加覺得自己對不起主子,淚珠子不斷往外冒。嵐琪這才開口說:“怎么說你也是皇上的人了,現下沒有給你安排去處和名分,就先留在永和宮吧?!?/br> 之后環春將永和宮所有人叫來,嵐琪要大家對杏兒以禮相待,不要讓外頭笑話永和宮里沒規矩。越是別人等著看笑話的時候,越要把腰桿挺直了。但正想讓她們收拾配殿讓杏兒住進去,內務府卻來人傳話,說太后娘娘的旨意,給章佳氏“答應”的名分,搬去景陽宮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