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3_第五章 皇貴妃有孕
,沒有真正傷害您本身,恐怕也是為了大阿哥,可您不要逼得皇上將來連大阿哥都不顧了?!?/br> 惠妃渾身一震,似被震醒一般,寶云則繼續道:“奴婢冷眼看著,也明白您做那么多的事為了什么,可您不覺得越走越偏了嗎?您一定是為了大阿哥的將來,才費那么多的心思,可再這樣下去,大阿哥的前程就要先被您毀了,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明白什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您就不怕現在的一切,將來一模一樣在大阿哥身上重演?” “閉嘴!”惠妃瘋了似的將寶云往后推,寶云踉蹌了幾下,冷笑道:“這宮里,青蓮和奴婢一樣,可她的命比奴婢好?!?/br> “那你滾啊,你愛去哪里去哪里,為什么要在長春宮……”惠妃說著竟哭起來,她堂堂一個妃子,竟然對一個宮女無可奈何,剛才瘋了似的想要折磨她,卻被她反過來說教??苫蒎褪敲靼?,寶云的這番話,不過是代替太皇太后和皇帝來教訓她,他們如今,已經都不屑再對她當面說這些話,她在宮里十幾年的臉面,真的一點兒也不剩下了。 寶云轉身預備離開,冷漠地說:“奴婢不會去庭院里跪著,娘娘若容不下奴婢,明日還請您回了太皇太后,奴婢立刻就走?!彼庾吡藥撞?,忽然又停下說,“娘娘不知道嗎?其實德妃娘娘身邊的綠珠和紫玉,最早也和青蓮、奴婢是一樣的,可她們的命,比我們倆還要好?!?/br> 惠妃怔然,可她并不意外,太皇太后那么精明,不管如今如何偏心烏雅氏,早年時候一定也是諸多不放心的。但烏雅氏安然無事地一年年過來了,她到底有什么魔力,深宮里那么多的誘惑,那么多的不公平,皇帝對六宮雨露均沾的時候,她就一點兒也不嫉妒,一點兒也不難過嗎? 惠妃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傷心,到后來抱膝大哭,嚇得外頭的宮女好半天都不敢進門來。 而另一邊,永和宮里也有哭聲,胤祚夜里吃多了鬧肚子,吐了幾次后才消停,可是身體不舒服又害怕,小家伙一直在哭,嵐琪抱著他滿屋子地轉悠,但她的體力也有限,環春和乳母看不過去想搭把手或請太醫來。 奈何六阿哥不肯離開娘親的懷抱,她們一碰他就哭鬧,此外嵐琪更說:“你們去請太醫,總要驚動一些人,皇上今天在承乾宮,不是我要小看皇貴妃娘娘的氣度,但可以避免的事,還是不要起沖突的好?!?/br> 眾人無奈,嵐琪耐心把兒子哄睡著了才舒口氣,等她退回寢殿要休息,脫衣服時連手臂都抬不起來,可到底是做娘的,受累也還笑得出來:“孩子真是長大了,我想他再長大些,就不能這樣和額娘撒嬌了,這幾年多疼他一些,之后上書房,再成家立業,往后鬧肚子,就有他媳婦兒照顧了?!?/br> 環春笑道:“論年齡,咱們四阿哥六阿哥未來的福晉也都出生了吧,真不曉得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將來有福氣得了主子這個婆婆?!?/br> 嵐琪笑道:“你說我將來會不會是惡婆婆?其實我心里可小氣的,想到我的兒子將來有了老婆忘了娘,心里很失落。算是明白,為什么天底下的婆婆都是一個樣了,嘴上說著要開明大度,做起來卻不容易?!?/br> 環春嬉笑:“往后主子若是惡婆婆,奴婢就好好心疼小福晉,這樣等奴婢老了去六阿哥府里養老,小福晉能對奴婢好,反正婆婆也不喜歡,無所謂了?!?/br> 嵐琪驕傲地說:“我不過說說而已,哪能真的做惡婆婆,我自己沒受過一點兒氣,做什么去折騰兒子媳婦?她們只要能好好顧著家,我沒的去橫插一手,自家小日子好好過著就是了?!毕肓讼胗终f,“倒是皇上說,將來我們再有閨女,不要她遠嫁和親,看來是要在京城貴族里選一家做女婿,兒子我不怕吃虧,就怕女兒去了婆家受委屈,將來這女婿,我要好好挑一挑才是。只是皇上這句話,不曉得他將來還能不能記得,他若真的忘了,我該不該說?” “皇上本來就喜歡公主,您生的一定更加喜歡,至于忘不忘,奴婢只知道皇上對您從來言而有信?!杯h春手腳麻利地已經伺候好了一切,把嵐琪送到床上讓她早些休息,笑著說,“可要有小公主,您要先把身子養起來,您早些睡才是?!?/br> 嵐琪也覺得累,看著環春放下帳子,慢慢想今天的事,想起彼時惠妃的模樣,不由自主地嘆息:“惠妃何至于此,從前的惠貴人瞧著挺好的人,溫柔又和氣,我和布jiejie不如意的時候,她也時常來照拂,這些年不知不覺地,竟越走越遠了?!?/br> 環春放好了帳子,就要離開,勸她說:“人各有命,榮妃娘娘、端嬪娘娘怎么沒和您走遠呢?咱們永和宮照舊過日子就是了?!?/br> 嵐琪翻過身苦笑:“其實想想,咱們也挺自私的?!?/br> 之后一夜相安,翌日早晨嵐琪正喂胤祚喝粥,外頭送消息來說,儲秀宮查出魘鎮的事有了結果,原來是儲秀宮里有一個小太監曾經在承乾宮里當差,犯了錯被趕走后,記恨皇貴妃,才下魘鎮蠱害四阿哥,犯人自己全部招供,現下已經打入刑部大牢。 嵐琪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不先說這件事,反而叮囑乳母:“六阿哥若不好好吃飯,就餓著他,餓極了他自然就吃了。正經的飯不吃,零食點心也不許吃,你們總是哄著他可不成,他若哭鬧,就送到我面前來?!?/br> 眾人一一答應,嵐琪才撂下這里的事,果然不等她回自己的屋子,永和宮門前就有客人到,布貴人和戴貴人一起來了,不等進屋子布貴人就說:“聽見了嗎,下魘鎮的是承乾宮從前出去的小太監,我怎么覺得那么奇怪,承乾宮里趕走的人,怎么會去儲秀宮?!?/br> 嵐琪知道根本就沒這回事,心里卻是想,照這樣說皇上應該是和承乾宮有了默契,皇貴妃那兒也該是知道了的,卻不知皇貴妃是事先知道,還是這會兒才明白皇帝的用意。若是前者,她能犧牲meimei為皇帝做事,果然是硬得起心腸,不說是對是錯,到底還是她一直以來的個性使然。 而布貴人腳程快些,之后榮妃和端嬪也到了,說起魘鎮的事有了結果,端嬪唏噓:“那昨晚惠妃那宮女,又是怎么回事?” 榮妃看了看嵐琪,見她氣定神閑,自己想了想才說:“這就要問皇貴妃娘娘,人不是被她扣押了嗎?”反而提起,“只說了魘鎮之術,那迷藥呢?” 戴貴人也說:“是呀,皇上一定不會放過要害德妃娘娘的人,可怎么都過去那么久了,一點兒消息也沒有?!?/br> 這宮里鬧到后頭不了了之的事還少嗎?哪怕有結果,諸如這魘鎮之事,繞了幾個彎,皇帝心里什么都清楚,別人卻怎么也參不透,嵐琪不怪在座姐妹對這一切的好奇心,誰不想活得通透?可如她這般好些事都知道的,其實也并不輕松,人活得糊涂一些,也是一種福氣。蘇麻喇嬤嬤曾經就告誡她,知道得太多看清了真相,有時候就只剩下絕望了。 這樣的話題啰唆一陣子,戴貴人問起景陽宮里常在萬琉哈氏,說昨晚在承乾宮就沒見到她,今日怎么也不跟著榮妃一起出門,榮妃說她病了還沒好。布貴人便與戴佳氏說要去看看她,她們先走后,榮妃才對嵐琪和端嬪說:“一會兒我要去趟長春宮?!?/br> 嵐琪未言語,端嬪卻道:“去看她做什么,你沒瞧見昨晚宜妃那模樣,恨不得要與她分席而坐,她們不是一向要好來著?連她們都要分了,咱們去湊什么熱鬧,何況惠妃那個人死要面子,你去了,她興許還覺得你是在看她笑話?!?/br> 榮妃搖頭:“畢竟多年的姐妹,看著她這樣,你我心里真的好受嗎?” 嵐琪知道榮妃要去,自有她的算計,榮妃一向喜歡給人雪中送炭,更何況那個人是十幾年一起在這宮里的,見榮妃有些下不來臺,便笑道:“本來昨晚也沒什么事,一個宮女瘋了而已,皇上又沒說惠妃jiejie怎么了。若是人人都為此對長春宮敬而遠之,倒弄得像是宮里有什么事,再等有人瞎傳到書房里,大阿哥也要嚇著了。jiejie是該去瞧瞧,皇上喜歡家和萬事興?!?/br> “還是meimei寬仁,我就從你這兒過去,一會兒也不來了?!睒s妃這般說罷,與二人告辭,一乘軟轎往長春宮來,果然見宮門緊閉,里頭小太監開門時還鬼鬼祟祟的,見是榮妃娘娘,忙不迭地說:“娘娘有要緊的事兒嗎?咱們主子講,今天身子不爽利,不見客了?!?/br> “她不見客,又不是不見我,只管讓我進去便是?!睒s妃懶得與這些人廢話,自己推開了門大大方方地走進去。門前幾個守著的小宮女都如遇大赦一般,圍著榮妃道:“娘娘來了真好,您勸勸我家主子吧,她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哪個也不見?!?/br> 榮妃沒理會她們,徑直往里頭走,一腳就踩在了碎裂的瓷器上,再仔細看,寢殿里滿室狼藉,架子桌案上的東西被摔了一地?;蒎粋€人歪在炕上,身上還是昨晚赴宴的衣裳,發髻已經散亂了,雙眸紅腫妝容渙散,聽見動靜瞧見是榮妃來,冷冷地哼笑一聲,又別過了臉去。 “若進來的是皇上,怎么辦?”榮妃踩著碎片,高一腳低一腳地進了門,嫌棄地將屋子里看了一遍,嘆息說,“你這樣砸一氣,慈寧宮里能聽不見動靜嗎?” “不怕聽不見,有寶云在,寶云不就是他們的眼睛和耳朵嗎?”惠妃開口,似乎是哭泣太久,聲音真正變得干啞,怎么咳嗽也清楚不起來,澀澀的聲音說著,“還是嘴巴,代替他們拿大道理來教訓我。榮jiejie,我在宮里這么些年,就混到了被宮女教訓的地步?!?/br> 榮妃蹙眉:“你若自重自尊,哪個敢教訓你?” “什么是 自重?什么是自尊?”惠妃稍稍坐起來,“jiejie你有嗎?” “從前的惠貴人,什么都有?!睒s妃撥開炕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淺淺坐在炕沿上,“昨晚那個宮女是怎么回事?” “何必明知故問?” 榮妃心中一顫:“魘鎮的事,果然是你?那德妃的迷藥呢?” “不是我!”惠妃立刻反駁,雙目圓睜說,“儲秀宮里的事,和我毫無關系,烏雅氏的迷藥更不是我。不錯,我是弄了布偶,可寫的不是四阿哥的生辰八字,寫的是烏雅氏的??刹徽f魘鎮這種怪力傳說是無稽之談,就是真的有用,我減筆了上頭的字,根本不會傷害她。而我也從來沒想傷害她,我只是想斷了溫貴妃要回八阿哥的念頭,我怎么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說到底,還不是你的錯?”榮妃冷然道,“今日我來看你,念的是昔日姐妹情分,你心里一定覺得,我又來給你布施好心了,可摸著良心說,咱們一路走來一樣的命,我瞧著你落魄,除了唇亡齒寒,還能有什么?我相信皇上放過你這一回,不是讓你跑回來摔東西發脾氣的,是想讓你反省,是給你機會,是看在大阿哥面子上呀?!?/br> 惠妃的眼淚似乎流盡了,想要哭卻擠不出一滴眼淚,怔怔地看著榮妃說:“我以為今天,皇上就該來拿我去法辦了,他怎么不來呢?昨晚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讓那些女人肆意地嘲笑我,他若真的顧念大阿哥,會這樣對我嗎?他不如殺了我,為什么要讓我活著羞辱我?” “你為何執迷不悟?你明明是最聰明的人,怎么就想不明白?”榮妃心中將一句話反反復復掂量,終于說出口,“你再不壓制自己的欲望,所有人都要看出來,你覬覦毓慶宮的位子,到時候不是瘋一個宮女,你別想活了,大阿哥也別想活了?!?/br> 惠妃整個人定住了,這句話被榮妃說出口,她感覺自己的心像被人掏了出去。榮妃湊近她輕輕晃動肩膀說:“那是不能想的事,這也是我最后一次來提醒你,十幾年的情分,我還不至于冷血無情,可你真一心一意往死路上撲,我也拉不住的。咱們從前說,要給兒子求個親王位,為他們的子子孫孫求個好前程,這是求得的,毓慶宮的位子,可想也不能想啊?!?/br> “我沒有想,沒有想……”惠妃目光凝滯,皴裂的雙唇微微嚅動,不斷地重復這幾個詞,想要否認榮妃說的那些話,可是干涸的眼中漸漸有眼淚流出,不知不覺就說起,“除了這個,我活在宮里還有什么意思?他對我早就恩斷義絕,那天夜里說的話,還有昨天晚上的冷漠,你說,我憑什么要這樣活著?” 每一個人都有心魔,而欲望便是心魔的給養,欲望不斷膨脹,心魔就不斷強大,終有一日無法壓制,就會遭心魔反噬。此刻的惠妃正在被心魔吞噬,而剛才榮妃說出她真正的所求,她感覺到心像是被掏空的一刻,才略略有了解脫的感覺。 “孩子們長大后,將來的事自有他們為自己做主,你眼下非要為他鋪路,只會斷送他的前程,別讓他走不到為自己做主的那一天?!睒s妃冷靜地說著,松開了扶著惠妃肩膀的手,“這一年一年的,不斷會有新人來,昨天那些人不過隨便幾句話你就承受不住了,可你這樣折騰下去,等我們人老珠黃時,被年輕的再這樣嘲笑,你還不得氣得死過去?四妃之位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余,你若非不自重自尊,我將來也只能看別人笑話你了?!?/br> 惠妃重重地擦去眼淚,冷笑一聲:“她們也配?” 榮妃道:“的確不配,皇上雖沒有言明我們四人之間的差別,可不論什么旨意,但凡提及你我,四妃之中你總是首位,這是皇上給你和大阿哥的尊貴,你若和我一樣排在烏雅氏之后,你是不是還得更瘋狂些?” “都是一樣的,何來主次之說,jiejie不必安慰我?!被蒎潜换实酆诵牡?,就這么四個人,分什么主次,對她而言根本不在乎。 “哪是你的尊貴,是大阿哥未來的尊貴?!睒s妃嘆息道,“你一心所求的忘記了嗎?可子以母貴啊,你若為皇上所厭棄,大阿哥還有什么將來?” 惠妃似醍醐灌頂,榮妃又言:“在胤禔長大之前,你若在這后宮失去了尊貴,兒子都要被兄弟們看不起了,還爭什么爭?快起來收拾收拾,好好清醒一下?!?/br> “我以為,你也討厭我了?!被蒎焓謸崃藫嵘y的頭發,尷尬地想掩飾自暴自棄后的狼狽,“我還在想,誰會再踏足長春宮,你就來了?!?/br> 榮妃苦笑:“昨天看你站在那里,那幾個小常在吃了豹子膽地當面羞辱你,我心里真的很難受,咱們陪皇上那么辛苦的日子熬過來,到頭來是這個下場?反正今天這些話,我也是最后一回說了,你好自為之?!?/br> 這番話后,榮妃就起身要走,瞧瞧滿室狼藉,皺起眉頭說:“你這一晚上摔摔打打,沒嚇壞八阿哥?既然把孩子要來了,就好好養著,養不好,上頭又挑你的錯,你現在別怪他們虧待你,先夾著尾巴過日子?!?/br> 惠妃沒為這幾句話動氣,只是虛弱無力地說:“我也沒聽見那孩子哭鬧,要說這八阿哥,還真是和胤禔小時候很不一樣,她親娘那么聰明,他也會是個聰明的孩子?!?/br> “皇貴妃把四阿哥教導好了,你看皇上多高興。八阿哥的事,也自己掂量掂量?!睒s妃說完,小心翼翼地走出來,見外頭熬了一夜的宮女太監個個兒都神情憔悴,無奈地吩咐他們,“趕緊把屋子里收拾好,伺候你家主子歇息要緊?!?/br> 說完這些往外頭去,正見寶云帶著宮女打水過來,瞧見她很是恭敬地行禮,榮妃看到寶云嘴角的傷痕和微微腫脹的面頰,蹙眉問:“臉怎么了?” 寶云面無表情地說:“奴婢沒管教好下人,主子教訓了奴婢?!?/br> 榮妃很訝異,惠妃真是痰迷心竅了,竟然對寶云動手,她就不怕太皇太后那里聽說她如此暴戾,又要多一分厭惡嗎? “一會兒我會讓太醫來瞧瞧你家主子的身體,你也問太醫要一些消腫的藥膏,不然出門被人看到,人家還以為長春宮里出什么事了?!睒s妃將目光從寶云臉上移開,心底終究還有些骨氣和硬氣,冷聲道,“她終究是皇上冊封的惠妃,寶云你是最聰明的人,青蓮能那樣照顧好皇貴妃,你怎么就不能呢?” 寶云只冷冷道了聲是,而榮妃今天大大方方地來,也不怕慈寧宮的眼線會去說什么,見她如是,再不多說什么,帶著人便走了。 倒是出了門,吉芯憂慮地說:“娘娘這樣來一遭,皇上會不會怪您多事?” 榮妃自行抖一抖裙擺,怕沾染上惠妃屋子里的臟東西似的,嘆口氣說:“若是平日,我也就想別人能記著我的好,這一次是真心的,皇上和太皇太后要怎么想,我也管不著了?!闭f著回眸看一眼長春宮比起景陽宮更富麗堂皇的門面,無奈地說,“她只怕有一陣子,要在家里頭養病了?!?/br> 一行人往回走,冷不丁撞見宜妃帶著桃紅幾人在附近探頭探腦的,乍見榮妃從那里過來,竟慌張地轉身就要走。榮妃昨晚看著宜妃的嘴臉早已厭惡至極,見她這般模樣,實在懶得搭理,領著人視若無睹地徑直走開,反讓宜妃更加尷尬。 “她給我看什么臉色,她們自己年老色衰不得意了,賴別人嗎?”宜妃沒好氣地嘀咕著,桃紅勸她少說幾句,又說皇帝近來對她挺好的,千萬別為了惠妃又和皇帝有了隔閡。 宜妃忙跟她一路回去,更連聲說:“幸好我聰明,有些事不和她瞎摻和,這次的事莫名其妙,誰知道她到底和哪件事有關系。剛剛我還想好心去看看她呢,你看榮妃的臉色,一定是碰釘子了,咱們也免了的好?!?/br> 如此一來,惠妃自中秋節后,便說病倒了。太醫一日一趟地去看,過了半月仍不見好轉,起先都以為她是那晚在承乾宮失了臉面不愿再露臉,這樣一來,倒是真覺得她病了。偶爾有妃嬪上門去探望,回來都說惠妃憔悴病弱,漸漸地人們就將中秋節那日的事淡忘了。 長春宮病倒了,產后復出的德妃卻日益康健,從剛開始多走路都氣喘盜汗,如今已恢復了從前健康時的模樣,陪著太皇太后一整天也不會覺得累。玄燁三五日來瞧她一回,往往知道她陪了祖母一日,不舍得她再辛苦,嵐琪卻能精神十足地陪著說話,皇帝見她如此自然是很高興,彼此都在最好的年紀里,本就不該體弱多病。 宮里自魘鎮之事有了結果,且德妃中迷藥的事本就拖久了,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少,加之咸福宮也不似往年那樣鬧了。宮里沒了熱鬧的話題,臨近年末時,竟有幾分皇帝年初東巡的光景,日日安寧平靜,連太皇太后都跟嵐琪嘀咕:“我怎么就是不省心的命,竟天天盼著蘇麻喇來給我說點麻煩事兒。想我這把年紀還腦筋清醒,不就是被你們磨煉出來的嗎?” 這自然是玩笑話,誰不盼著宮里日子好過,轉眼秋風掃盡滿目金黃,冬日就到了。 十一月上旬,皇帝下旨重修《太祖實錄》,纂修《三朝圣訓》,在朝廷揀選文大臣參與此項工程。這日來永和宮歇息,與嵐琪說起這件事,玄燁說還想纂修一本書記載平定三藩,隨手在炕桌上拿起筆寫下“平定三藩方略”,搖著頭說:“可他們如今都是階下囚,是孤魂野鬼,‘三藩’二字,真是抬舉,大臣們擬的這個名,朕不喜歡。你看呢?” 嵐琪坐在一旁歪著腦袋看,嘴里嘀咕著念這幾個字,忽而計上心頭,剛張嘴想說,忙伸手捂嘴:“臣妾可不能說,這是干政了吧?太皇太后若知道了,要擰臣妾耳朵的?!?/br> 嵐琪說著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晃著腦袋講:“別的事臣妾撒撒嬌就算了,唯獨干政的事,太皇太后一點兒不留余地,皇上別問臣妾了?!?/br> 玄燁笑道:“你多大能耐了,還能干政,不過是個名字,快說你想到什么了?再矯情不說,朕先治你欺君之罪?!?/br> 嵐琪不服氣:“皇上好大氣勢,嚇唬臣妾一句話就夠了?!闭f完就被玄燁拿筆桿子敲了腦袋,罵道:“你怎么那么多廢話,近些日子身體好了,又跟從前一樣能說會道,瞧著你病弱雖心疼,可安安靜靜的,耳根子很清凈呢?!?/br> 嵐琪笑得眼眉彎彎,拿過玄燁手里的筆,挪動身體蹭到他懷里,在蒼勁有力的字跡下清逸秀氣地寫下一行楷書,玄燁伸過腦袋看,卻是“平定三逆方略”,只是改了一個字。 “皇上覺得三藩太抬舉,那就給人家應有的名分,他們叛逆主上,一個逆字總成吧?!睄圭鞯靡獾乜粗?,其實她是胡亂想的,可皇帝竟然真的點頭了,這叫她有些受寵若驚,慌忙解釋自己是瞎想的,可玄燁說的確很好,就這么定了,嵐琪才著急地說,“皇上可千萬別對人說,是臣妾提的,您說不是干政,太皇太后可不這么想,臣妾回頭一定又要挨罵了?!?/br> 玄燁笑意甚濃,在她耳垂上輕輕一吻:“又要被擰耳朵了?” 嵐琪覺得癢要躲開,可又被玄燁掐了腰撓癢癢,兩人正嬉笑一團,外頭李公公的聲音尷尬地響起:“萬歲爺,承乾宮里宣太醫了,青蓮派人來說,皇貴妃娘娘病了,請皇上過去瞧瞧?!?/br> “病了?”玄燁顯然不大高興,正與嵐琪你儂我儂時,承乾宮這是湊什么熱鬧,從前咸福宮溫貴妃喜歡鬧這一出狼來了,如今皇貴妃也學了壞毛病嗎? “皇上去瞧瞧吧,臣妾前幾日見過皇貴妃娘娘,氣色是不大好。這兒過去就幾步路的工夫,您去看看何妨?”嵐琪則不以為意,推著玄燁下炕,一面自己先下來,等著給他穿靴子。 玄燁很不情愿,忽而說:“你也換了衣裳,既然是病了,你去探望也是應該的。真的病了另說,若又是鬧什么脾氣,朕立時隨你回來?!?/br> 嵐琪伸手給他系好領子,又彎腰給穿好靴子,環春幾人聽見動靜已捧了氅衣來,玄燁讓她們再去拿德妃的來,嵐琪推托:“皇上不怕臣妾過去了,皇貴妃娘娘更不開心,哪怕您不在乎,也想想臣妾難做呀?!?/br> 玄燁就是不高興,竟嘀咕著:“你若不去,朕也不去了?!?/br> 嵐琪知道皇帝脾氣擰巴的時候怎么說也說不通,心想皇貴妃從前不鬧這個毛病,前幾日瞧見氣色的確差,只能打賭是真的病了,匆匆穿戴隨駕而來,只見承乾宮寢殿里燈火通明。 四阿哥被乳母領著等在門外頭,小家伙眼睛通紅,似哭過了的,見父親一行到了,撲上來問:“皇阿瑪,額娘病了嗎?” 玄燁安撫他兩句,依舊讓乳母領著,徑自往里走。嵐琪朝四阿哥笑了笑,胤禛乖巧地蹭過來拉著德娘娘的手,似乎想蹭著一起進門去瞧瞧額娘,嵐琪只能哄他:“一會兒就帶胤禛進去,德娘娘很快就出來陪你好嗎?” 這般才安撫了皇子,等她再跟進門時,但聽太醫說:“恭喜皇上,皇貴妃娘娘有喜了?!睄圭骰腥灰徽?,竟不知自己是什么情緒。往里走,瞧見皇貴妃坐在床頭,正眼神呆滯地看著肚子上方的被褥,太醫絮絮叨叨地還在說著什么,皇貴妃卻似充耳不聞,嵐琪不解她這般模樣,難道不高興? 玄燁走向皇貴妃,她抬眼見德妃也在,眼中沒晃過什么異樣情緒,聽玄燁對她說:“朕依你的話,過幾個月再告訴外頭的人,你怕孩子太小氣了,那就好好呵護著?!?/br> 嵐琪覺得自己不適合在跟前,稍稍欠身后,轉身往外頭去,四阿哥就等在門口,一見她出來就跑上來問:“我能去見額娘了嗎?” “四阿哥再等一下,等皇阿瑪出來就好?!睄圭鞫紫聛砻范G的腦袋,這孩子是真心喜歡他的額娘呀,欣慰兒子有好的品格,也難免心頭的酸澀,若是這孩子還在自己膝下,也一定會這樣心疼自己。 胤禛則委屈地問著:“德娘娘,額娘她是不是因為我累病的?”一旁乳母忙解釋說:“皇貴妃娘娘陪著四阿哥玩耍,突然說頭暈眼花,幸好是原就坐在炕上的,沒摔倒?!?/br> 胤禛自責地說:“兒臣以后再也不皮了?!?/br> 嵐琪無奈地笑著:“四阿哥不要太擔心,時辰不早你該去睡了。你乖乖的,皇貴妃娘娘才安心,對不對?” 小家伙立刻答應,乖巧地謝過德妃,拉著乳母說要回去睡覺。嵐琪送他到外頭,看著兒子的身影消失,才想起自己該回去了,她留在這里沒有意思,皇貴妃不愿看到她,而玄燁應該也離不開??刹呸D身要走,里頭有動靜,玄燁出來喊住了嵐琪:“皇貴妃想見你?!?/br> “見臣妾?” “不知她要說什么,她看起來情緒不大好,不管說什么,你心里掂量掂量再回答,朕在外頭等你,一會兒就回永和宮,她不需要朕留下?!毙钗⑽Ⅴ久?,徑自在邊上坐下,嵐琪不敢怠慢,趕緊往里頭來。 皇貴妃依舊是剛才的模樣,瞧見嵐琪來了,示意她在邊上坐,嵐琪見她悶悶的,索性主動開口問:“娘娘找嬪妾,可有什么吩咐?” 皇貴妃這才面無表情地問:“我聽說你生公主前,太醫已經告訴你這孩子是保不住的?” “早先時這樣說過,后來時好時壞,孩子漸漸大了,就不大說了?!睅讉€月過去了,嵐琪想起來依舊是碎骨剜心地痛,不由自主垂下眼簾,“雖然太醫事后還總是提起嬪妾要保住這個孩子是錯誤的選擇,可是嬪妾不后悔?!?/br> 皇貴妃則苦笑:“太醫這次沒有說我這個孩子會怎么樣,可早幾年我接連失去孩子時,他們就斷言我不可能再有機會。今年突發奇想吃了一陣子坐胎藥,可是看你生公主那么慘,我又害怕了,撂下好些日子,誰能想到,送子觀音這會兒來眷顧我了?!?/br> 嵐琪抬起頭看她,皇貴妃神情柔軟,和平日很不一樣,她自顧自地說著:“可是太醫曾經說過,我即便有了孩子,也很難保住,往后的日子,我大概就是要一天天地等他離開我?!?/br> “娘娘安心些,皇上會為您選最好的太醫?!?/br> “你不必哄我?!被寿F妃的眼神虛軟無力,慢慢說著,“前陣子吃坐胎藥,我滿心期待這一天,覺得到時候一定歡喜瘋了,可現在我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已經開始等他離開我了。畢竟之前那兩次,我怎么養都沒用,太醫也好,我家里找來的什么名醫也好,都斷言我難再生育,就連我家人,也都放棄了。我猜想就是這個緣故,他們才把我meimei又送進來。我從前和鈕祜祿氏針鋒相對,如今也不過是走了她的老路?!?/br> 嵐琪覺得眼前的皇貴妃很陌生,她們相鄰而居后,反比從前安生許多,且每一次見到皇貴妃,都會感覺到她身上有變化。今天這樣子,更是叫嵐琪無法回憶從前的佟妃是何種嘴臉,那時候蘇麻喇嬤嬤還教導她,將來千萬不要變成第二個佟妃,可如今人家自己,就已經脫胎換骨了。 “為了安胎,我必然不能全心照顧胤禛,可你們不要以為我就此不喜歡他了?!被寿F妃眼中閃爍起堅毅的目光,皺眉看著嵐琪,滿面防備之態,“我只是一段日子要疏忽他,你們不要以為可以趁機把他要回去?!?/br> 嵐琪聞言呆滯,她剛剛真是多慮了,而皇貴妃繼續說:“這孩子若生下來,我自然要全心全意照顧他,難免要對胤禛顧此失彼,可在我心里他是無可取代的。你不要有非分之想,不要在皇上耳邊吹枕頭風設法要回兒子,你若敢動這個心思,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溫貴妃那么慫,我還以為她會繼續去找惠妃的麻煩,直到把八阿哥要回去,結果就這么放棄了,可見她的確是不在乎八阿哥的??晌也煌?,胤禛是我的兒子,你休想?!?/br> 嵐琪哭笑不得,唯有垂首答應:“嬪妾記住了,娘娘您放心,沒有人會要走四阿哥。嬪妾剛才來,四阿哥一直焦急地等在外頭,可見這孩子心里只有您,誰都帶不走他?!?/br> 皇貴妃竟濕潤了眼眶,微微哽咽道:“你要記著你說的話,不然的話,我一定不會放過你?!?/br> “是?!睄圭鲬Z。之后相對無語,靜了半刻覺得坐著也沒意思,起身要告辭,皇貴妃又道:“他很快就會明白什么是親額娘,什么是養母,就這幾年光景了,你讓他再完全屬于我幾年?!?/br> 嵐琪竟是心頭發酸,答應后匆匆離去,外頭玄燁見她這副神情,憂心地問:“她為難你了?” “皇上,回永和宮再說?!睄圭魑⑿ζ饋?,拉著玄燁要走,只等回到自己的寢殿里,才一面為玄燁換衣裳,一面將方才的事說了。果然皇帝亦是哭笑不得,安撫嵐琪:“她就是這個脾氣,一直沒變過?!?/br> “胤禛很心疼皇貴妃娘娘,他們母子讓誰看著都像是親生的?!睄圭餍牢坑中乃岬卣f,“臣妾不奢求四阿哥將來多待見臣妾這個生母,若是一味地要求他,一味地要破壞他們母子感情,四阿哥反而會恨臣妾吧,一切順其自然就好,皇上您說是不是?” 玄燁笑道:“你是在提醒朕,將來不要為難兒子?” “皇上聽得明白,臣妾可就省心啦?!睄圭鬟@才高興起來,而玄燁也哄著她說皇貴妃有孕的事,生怕她吃醋,之后雖不如先頭那樣熱乎,還是安心愉悅地度過一晚,而翌日宮里頭傳說的,也是承乾宮皇貴妃病倒,并沒有什么孕事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