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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種后宮叫德妃.2_第十四章 德嬪遭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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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里傳說德嬪有身孕又染病的事,女人們眼巴巴看了幾天,暗下詛咒的人不少??傻聥逵彩遣怀运幙高^來,三四天后傷風痊愈,人也漸漸精神。又過了四五天,太醫再三會診,確定德嬪娘娘有了身孕,但脈象很弱,都不敢說不好聽的話,只是反復叮囑德嬪要安心靜養。

    這十來天的工夫,皇帝只管在乾清宮里忙政務,除了慈寧宮的請安,幾乎不踏足后宮,也不召見任何妃嬪。只有佟貴妃自己跑去乾清宮陪了一個中午,也不曉得說了什么,之后再沒見面。而一心等待皇帝歸來能多看自己幾眼的,如溫妃、宜嬪幾人,天天在宮門前被西北風吹著,只把她們的心都吹冷了。

    這日朝堂上提起了為太皇太后和太后再上徽號的事,玄燁也公開了說要大封后宮,如此自然要擬定冊封的名單?;寿F妃無可爭議,溫妃或也再升一級,唯有四妃的位置有些爭議,一時也沒有個定數。話傳到后宮,女人們便議論開,在嬪位的自然盼著能坐穩四妃之位,而那些貴人常在,也盼著能水漲船高。

    正好是宜嬪做東請姐妹們在翊坤宮喝茶,七嘴八舌說起這件事,低階的妃嬪們都恭喜宜嬪和惠嬪,說她們出身高貴又有皇子,必然是四妃之一。兩人面上謙虛,只等旁人都散了,才私下關起門來說:“那個烏雅氏真真厲害,這個節骨眼兒肚子里懷上一個。怪不得纏著皇上在瀛臺不肯回來,不弄出一個來她怎么甘心?一定是自知出身低賤,不多生幾個,怎么和我們爭?!?/br>
    這話是宜嬪說的,惠嬪且笑:“好好的身子,伴駕總會有身孕,meimei往后若能多陪陪皇上,也會有好消息。你的身子一向不錯,從前雖不幸滑了一個,可五阿哥不是平安降生了嗎?”

    提起胤祺,宜嬪目色如死,又心痛又不甘,恨恨地說:“太后到底想怎么樣,她這樣生生斷了我們母子情分,不怕遭報應?”

    “噓,小聲點兒?!被輯寰o張道,“這話不該你說的,你想要兒子,往后再生一個不就好了?”

    宜嬪苦笑道:“怎么生?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我和哪個去生?”

    “只要皇上在宮里,總會有機會?;噬闲睦镆灿蟹执绲?,不然回來這么久了,德嬪有孕又生病他都不去瞧一眼?”惠嬪很是淡定,“上頭有貴妃、溫妃在,皇上能不顧忌嗎?再者一整個夏秋,我就不信不膩歪,總會想見見新鮮的,皇上畢竟是男人嘛?!?/br>
    宜嬪見她說得繪聲繪色,知道惠嬪有法子,心里想求又不好開口??梢幌氲今蠢m里冷冷清清的日子,一想到自己越來越走上昭妃那怨婦的路,心下一橫便道:“jiejie幫我吧,我這翊坤宮的日子越來越冷清,連恪靖都不大哭了,夜里靜得瘆人?!?/br>
    “自然幫你,幫你也是幫我呀,總不能光看著德嬪一人獨大。從前看著那個小常在乖乖巧巧的,真是想不到她會有今日?!被輯逭f這句時,有異樣的神色,不知是恨是悔。唯一瞧得見的,大概就是不甘心。而這宮里的女人,又有幾個是心甘情愿被冷落的。

    但這次的事,惠嬪卻還是找了個甘心被冷落的來想法子。漂亮的女人最懂如何取悅男人,哪怕覺禪氏不愛皇帝,那年夏天能讓皇帝對她專寵不倦,就一定有她過人之處?;輯寰貌皇恬{,床笫間的事已不大曉得皇帝如今的喜好了,放眼宮里能問的,就只有覺禪氏。

    隔日她往咸福宮來,候著溫妃抱了八阿哥去寧壽宮的時辰。因整個夏天沒少來咸福宮,門里的宮女太監都習慣了,一路引到配殿門前,只有香荷見了不大高興,她曉得自家主子不喜歡惠嬪。

    可官大一級壓死人,妃嬪間的等級尊卑也很嚴謹,再不喜歡惠嬪也不能得罪。夏秋之后瘦得比生八阿哥前還瘦的女人到底是接待了她,兩相對坐,良久無語,惠嬪從袖籠里抽出一本冊子遞給她,笑著說:“瞧瞧?!?/br>
    覺禪氏懨懨抬眸,瞧見桌案上一冊《眾香詞》,只聽惠嬪說:“里頭收錄的都是女人家的詩詞,我想你會喜歡的?!彼焓址_,將折角的一頁打開,推給覺禪氏說,“你瞧瞧這幾首,我讀書少不大懂,覺得還不錯?!?/br>
    覺禪氏信手拿來看了幾眼,默默念誦了幾句,念得一句“枝分連理絕姻緣”,心中猛然揪緊,心痛得難以言喻??苫輯鍏s更在她心門上插了一刀,幽幽道:“這個女詞人沈宛,是江南名妓,賣藝不賣身,飽讀詩書才華絕倫,又有傾國之色,多少江南名士追求不得??伤齾s突然在江南消失,如今在京城落腳了?!?/br>
    覺禪氏茫然抬頭看著惠嬪,惠嬪笑悠悠說:“你這一個夏天為了什么愁?我看就是為了這個女人吧。就是這個沈宛,如今容若心頭上的人?!?/br>
    “沈宛?!庇X禪氏重復這個名字,一個漢人女子的名字。容若極愛漢人的詩詞音律,一個懂詩詞的漢人女子,難怪他會喜歡。

    “就是這個沈宛?!被輯鍑@息,“我一直納悶兒你為什么不高興,后來容若的事傳開了,心想你一定是聽到了。是啊,為了這個女人,他差點兒被明珠逐出家門。私自養在外宅里,不僅是漢人女子,還是個妓子,你讓明珠怎么能容得?之前鬧得天翻地覆,明珠夫人來我這里哭了兩回了,我都沒敢告訴你,怕你傷心??赡愕降走€是知道了,是聽見了傳言嗎?”

    覺禪氏恍惚地點了點頭,她已經不在乎要不要說是溫妃透露的,對她而言這一切都無所謂。她一直在想容若到底喜歡上了什么樣的女人,現在聽惠嬪這番描述,又見她的詩詞被文人雅士贊賞編錄,真真是才貌雙全的人,這才會讓他喜歡。

    “云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來鴻對去燕……”昔日朗朗書聲猶在耳,年幼的自己跟著容若背誦《聲律啟蒙》,容若說背會了這些就能吟詩作對,容若說他喜歡詩詞歌賦,與喜歡她是一樣的。

    而如今,他另有了喜歡的女子,那個女子會吟詩會彈琴,更有傾世之美。

    “好meimei,你怎么瘦成這樣了,懷八阿哥前都不見這么瘦,溫妃娘娘虐待你了?”惠嬪問著,伸手要摸覺禪氏的發髻,覺禪氏卻倏然往后退開,神情恍惚地說:“臣妾很好,多謝娘娘記掛?!?/br>
    一邊又把書冊推到惠嬪面前,故作鎮定地說:“臣妾已經不愛這些東西了?!?/br>
    惠嬪不勉強,拿起來隨便翻翻又卷了卷,笑著說:“宮里沒幾個妃嬪愛讀書,德嬪算一個,可她也不雅,我瞧著不過是哄皇帝高興的?!闭f著抬眸看一眼覺禪氏,“可德嬪如今氣勢日盛,真真叫人煩心。她這都懷上第三胎了,若是將來越過我去,我們大阿哥被比下去,明珠在朝廷必然受排擠。他若失勢,容若一定也不好過?!?/br>
    覺禪氏目光冷冷轉過來,但未言語。

    惠嬪一手托腮,笑著說:“meimei,這宮里數你最聰明過人,能不能幫幫我和宜嬪?”

    覺禪氏搖了搖頭:“臣妾久病,形容枯槁,哪里還有什么聰明不聰明的?!?/br>
    那本《眾香詞》躺在桌上,惠嬪又將折角處翻開,纖長嫣紅的指甲劃過沈宛的名字?;輯謇淙灰恍Γ骸懊髦槿莶坏眠@個女人呢,你說沈宛若有個三長兩短,容若會怎么樣?他失去了你,又失去了盧氏,若再失去一個,這心該徹底碎了吧?”

    “娘娘?”

    “你不幫我,我只能不讓容若做出這樣叫人笑話的事。明珠府少一些麻煩,我的大阿哥才多一分靠山?!被輯迕嫔峡此莆?,銳利的指甲卻劃破了紙張,沈宛的名字被戳爛了,她卻笑意悠悠,“妓女而已,死了也不可惜。就可憐容若這個癡情人,當年盧氏去世他大病一場,這個沈宛再離了,我這做姑母的,可真擔心他啊……”

    “娘娘,他若真心愛沈宛,他會瘋的,娘娘!”覺禪氏死灰般的臉上終于有了血色,似乎是太過激動,竟然一把抓住了惠嬪的手腕,那纖瘦的沒了美態的手看得人觸目驚心?;輯宥ㄒ欢ㄐ膶⑺崎_,正色道:“我可沒耐心一次次求你一次次被拒絕,你拿魚死網破威脅我,我可真害怕??缮蛲馃o所謂吧,一個妓女,又是搶走你心上人的妓女,沒有了她,你該痛快高興才是?!?/br>
    覺禪氏眸中含淚:“可她是容若喜歡的女人?!?/br>
    “你可真大方?!被輯謇湫?,心里卻十足高興。她猜得果然沒錯,覺禪氏這個癡情女,哪怕為情所傷纏綿病榻,也會希望所愛的男人過得好。容若眼下要過得好,那個沈宛就必須好好的。

    而她不會告訴覺禪氏,是皇帝出面擺平了兩家的矛盾,是皇帝出面說服了明珠,是皇帝出面讓這個沈宛繼續住在外宅,所以明珠不會把沈宛怎么樣?;輯逡矝]真本事把那個女人怎么樣,但只要一句話,就唬住了覺禪氏這個癡情傻女。

    “娘娘讓我想想……”

    “上次你也說要想一想,回頭又不理睬我了?!被輯謇湫?,“不過我還是要讓你想想,可想的不是答不答應我,而是想想,怎么才能讓宜嬪得到圣寵。你那么聰明,那么會揣測人心,去年久侍圣駕,怎么才能讓皇上開心,你一定懂吧?就算不懂,也好好想想,明日我在長春宮擺茶,你來?!?/br>
    “臣妾不想出門?!庇X禪氏避開了惠嬪的目光,可惠嬪這一次真的不再松手,緊逼著說:“不想出門?那沈宛往后也別活著出門了……”

    覺禪氏激怒:“娘娘,你在威脅我?”

    “不然呢?”惠嬪將《眾香詞》往覺禪氏身上一扔,冷冷道,“我的耐心,我的笑臉,我的好言好語,早就被你磨光了,多少年了?”

    撂下這句話,惠嬪轉身就走。外頭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人聲漸漸靜下來,香荷跑進來看主子,見她無聲無息地流淚了,關切地說:“惠嬪娘娘又欺負您了嗎?主子,咱們找溫妃娘娘做主吧。您都在咸福宮了,憑什么叫惠嬪娘娘欺負呀?”

    覺禪氏眼中閃過一道光芒,搖了搖頭,推開了香荷,從地上撿起那本《眾香詞》。呆呆地望了片刻后,自言自語地說著:“我能為他做的實在有限,更不能害了他呀?!?/br>
    香荷聽得云里霧里,她哪里知道這個“他”是男是女,是惠嬪還是溫妃。只是可憐自家主子,放著好好的日子又不過,夏秋以來日漸憔悴,再這樣下去,命都要保不住了,又求她說:“溫妃娘娘心好,您還是和溫妃娘娘說說吧,別讓惠嬪娘娘來煩您了?!?/br>
    而這一邊,溫妃才抱著八阿哥從寧壽宮出來。近來她對太后侍候得比從前更盡心些了,因為覺禪氏教她,說皇上喜歡有孝心的人,德嬪就是任勞任怨地照顧著太皇太后,才有了連朝臣們都無可挑剔,甚至贊揚的賢德之名?;噬弦粯泳粗靥?,她現在慈寧宮插不進去,寧壽宮有當年鈕祜祿皇后的舊情在,她不能輕易放下了。

    這會兒從寧壽宮一路過來,遠遠走過永和宮時,她讓轎子停了會兒,冬云湊過來說:“主子要去探望德嬪娘娘嗎?六宮都在賀喜德嬪娘娘有孕?!?/br>
    溫妃卻搖頭,讓轎子再行,冬云只聽見她說了一句什么“她不喜歡見到我”。冬云也沒敢多想,一行人匆匆又走了。

    永和宮里此刻卻很熱鬧,榮嬪、端嬪幾人都來賀喜,大孩子小孩子鬧騰得一屋子嘰嘰喳喳的。嵐琪也沒嫌煩,不多久環春說做好了點心請公主阿哥們去用膳,孩子們才呼啦啦散了。榮嬪給嵐琪端安胎藥過來,看她皺眉頭喝下去,笑著說:“你真是厲害,之前有病硬是不吃藥,我當年都不如你?!?/br>
    嵐琪軟軟地笑著:“為了孩子什么苦都肯吃,也就只為了孩子了?!?/br>
    端嬪卻道:“誰不知道你伺候兩宮辛苦。太皇太后七月里病一場,聽說你連著幾天沒沾床,我們聽著都唏噓。這么些年了,竟是誰都未這樣伺候過太皇太后?!?/br>
    “當年鈕祜祿皇后臨終前,也是meimei在伺候,這宮里再沒有比meimei更貼心的人了?!睒s嬪夸贊著,心里卻暗嘆自己為了六宮的事疏忽了這些。她把六宮打理得再滴水不漏,也及不上嵐琪在太皇太后跟前盡孝?,F在想想當年鈕祜祿皇后費盡心血也得不到上頭的喜愛,大概就是這個原因。而她無意之中,竟走上了鈕祜祿皇后的老路,近來連寧壽宮都不大去,一來六宮瑣事實在煩瑣,二來自己也淡了。

    “我不過是會伺候人罷了,還有什么長處?”嵐琪謙和,又看榮嬪,一時想起太皇太后叫她轉達的話??蓻]頭沒腦地突然提起來實在太奇怪,還是決定找機會說。

    那樣巧的是,布貴人在邊上笑著說:“萬歲爺臘月里大封六宮,前日和戴meimei說起來,說她也該封個貴人了,她傻乎乎地說不要,說不敢和我平起平坐。jiejie們說她傻不傻,難道不為七阿哥想想,子以母貴母以子貴,不正是這個道理嗎?”

    戴常在坐在一旁,臉上笑瞇瞇的

    ,這兩年養在鐘粹宮,越發出落得水靈,只是性子安靜,為人也低調。雖然生了皇子,又跟著端嬪、榮嬪,如今也是宮里有臉面的人,可還如當年剛到鐘粹宮時的模樣,為人謹慎謙卑,難怪端嬪和布貴人都喜歡她。

    榮嬪也道:“七阿哥一直在阿哥所,皇上若不把他抱給哪位娘娘養,孩子可不就要指望你這個親額娘了嗎?別傻乎乎的,皇上若給你恩寵封貴人,你就好好承恩,什么要不要的,還容得你做主?”

    嵐琪便在一旁趁這機會笑:“回頭戴meimei封了貴人,jiejie又封了榮妃,我這里挺著肚子,不能喝酒,你們記得把喜酒給我攢著,等我生了再喝?!?/br>
    眾人倏然靜下來,都望著嵐琪,榮嬪先尷尬地笑道:“封妃的事哪個說了算呀,你別勾得我高興了,回頭再落空了,我可要找你來哭啊?!?/br>
    嵐琪笑道:“哪個做主,當然是太皇太后做主。端嬪jiejie她們從瀛臺回去后,我就天天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聽見她與太后娘娘說起封妃的事,太皇太后說榮jiejie您自然是第一個。論子嗣論功勞,論這宮里的資歷,四妃沒有您,還有哪一個?”

    榮嬪心里激動不已,卻不敢在面上表露。她有自知之明,出身低微是越不過的坎,真怕上頭無視她這些年的付出。畢竟妃位有限,但凡來幾個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她就被比下去了。深知嵐琪不是胡亂說話的人,她能毫無顧忌地這樣說,必是板上釘釘了。

    “恭喜榮jiejie……”

    眾姐妹都高興起來,紛紛恭喜榮嬪。榮嬪趕緊讓大家別張揚,畢竟還沒有圣旨頒布,叫外人聽去了就是笑話甚至禍端。話說回來,眾人又問嵐琪:“那你呢?若說子嗣恩寵,還有人比得過你嗎,現在你又有了身孕,真正是最好的時候?!?/br>
    嵐琪只是笑:“哪里敢偷聽太皇太后和太后說話,聽見榮jiejie這句,我就高興地跑開了。至于我呀,封不封都一樣,皇上總說我笨,估計瞧不上我?!?/br>
    眾人便嗔她矯情,故意在這里顯擺皇上疼她,說說笑笑打發了一下午的辰光。榮嬪離開永和宮時,紅光滿面神采奕奕,領著一雙兒女回去后,便讓吉芯慢慢準備禮物。她封妃之后少不得送往迎來,有的忙了。

    她們散了,布貴人沒走。本是端靜纏著不肯走,母女倆慢了幾步,嵐琪索性留她繼續說說話。姐妹倆也好久沒獨處,只因她跟著端嬪在鐘粹宮日子過得好,嵐琪不擔心,難免也就少關心。

    端靜公主對著嵐琪撒嬌說會兒話,等盼夏把公主帶走后,布貴人見嵐琪要起來,攙扶她坐起身,慢慢走到窗下透透氣。姐妹倆攜手站在一起,布貴人說:“再過些日子,四阿哥就三歲了。日子可真快,我的端靜都七歲了?!?/br>
    嵐琪感慨:“日子真是快得很,明年這個時候,肚子里的孩子也出生好幾個月了。有時候一覺醒過來,覺得一切都不真實,還以為是場夢?!?/br>
    “當年我們說的話,一句句都實現了。我看榮jiejie封妃,你也一定在列,皇上那么喜歡你?!辈假F人輕輕拍著嵐琪的手,“可我還當你是從前的姐妹,哪怕好久不見,知道你好我就安心了?!?/br>
    嵐琪笑道:“端嬪娘娘也是這樣待榮jiejie的,咱們幾個最有福氣的,大概還是有能推心置腹的姐妹。且看惠嬪娘娘,這么多年看著她這里熱絡那里親和,可沒來由地,就覺得她孤獨。宜嬪最可惜,好好一個妹子,就這么沒了?!?/br>
    布貴人唏噓道:“那是她們自作孽?!毕肫鹨皇掠值?,“你能防著惠嬪再好不過了。我們秋天回來后,就有人告訴端嬪娘娘說惠嬪夏天時常去咸福宮找覺禪氏。之后我們冷眼瞧著,還真是又聽說了一兩次。她也不知去做什么,大大方方的,都不遮掩一下。覺禪氏這個女人不簡單,你要小心啊?!?/br>
    嵐琪笑道:“我小心什么呀?”

    布貴人嗔怪:“你跟我裝傻呢,現在你這樣好,惠嬪不怕你有一日越過她?”

    “我做什么對jiejie裝傻?”嵐琪很不在乎,拉著布貴人在一旁坐下,自信而淡定地說,“她能把我怎么樣呢,我若有什么閃失,皇上會輕易罷休?即便真害了我什么,查出來皇上一定不會放過她,她何必自掘墳墓?只要皇上在,沒人能傷得了我,即便傷了,也有皇上做主??晌胰襞c她們針鋒相對,也耍手腕對付她們,皇上就該厭棄了。她們怎么看我我無所謂,我在乎皇上怎么看我,吃虧是福,不就是這個道理?”

    布貴人見她從容,也安心了,只是笑:“那也不能總吃虧啊?!?/br>
    嵐琪得意地說:“jiejie幾時見我吃虧了?不正是什么好處都歸我,才惹得別人著急?宮里頭難聽的話我也知道,其實她們真是多慮,我也不能一輩子年輕,十幾二十年后,誰知道又是什么光景。在瀛臺太皇太后和太后輪番給我說道理,還是她們看得透?!?/br>
    “可照你這樣說,將來皇上若移情,或對你像如今對榮嬪端嬪那樣,還會不會護著你?”布貴人想到這一句,說出來難免凄涼,“有一日你不再得寵,她們欺負你,誰給你做主?又或者你不得寵,她們也懶得來欺負你了?!?/br>
    “jiejie這話還真有道理,我看著眼前的好,自信皇上把我捧在心尖兒上,有他在無所畏懼,可有一日失寵遭嫌棄,現在說的這些,就都成笑話了?!痹S是孕中,情緒易受影響,嵐琪面上稍有黯然之色,歪著靠在一旁,一手抵著腦袋,慢慢將這近七年的歲月回憶。

    布貴人坐在她邊上,暗暗有些后悔不該說這樣的話,明明現在是最好的時候,何苦去想將來。

    但嵐琪靜靜想著,想起玄燁和她的點點滴滴,想起玄燁對她說過的話,想起那一方錦盒里的八字皇命,頓時釋懷,復又燦爛地笑起來,對布貴人說:“早先就和皇上嘀咕過這幾句,皇上說我瞎想,更對我說,別去想未來幾十年的事,曾經不也沒想過現在?要緊的是把眼前的日子好好過下去。反正從前也沒有現在的一切,大不了二十年后重新歸于平淡。咱們姐妹倆只管好好的,錦衣玉食的日子過著就是了?!?/br>
    布貴人莞爾:“你就是性子好心胸廣,你這樣想我就安心了?!?/br>
    此時端靜又領著胤祚跑回來,六阿哥軟軟地伏在額娘懷里,聽著端靜jiejie嘰嘰喳喳說話。jiejie是說該胤禛的生辰了,她要送一件東西給弟弟。胤祚似懂非懂地聽著,時不時含糊其辭地應上幾個字。端靜歡喜地揉搓弟弟說:“胤祚最乖了,哪里像胤祉呀,一天到晚和我們斗嘴?!?/br>
    可偏偏胤祚被jiejie這樣揉搓很不舒服,也不懂jiejie說什么,癟著嘴竟開始哭。反把端靜嚇著了,惹得嵐琪和布貴人很開心。說說笑笑一陣后,端嬪打發人來問端靜公主和布貴人是不是回去用膳,娘兒倆這才走了。

    之后胤祚也被乳母帶走,屋子里才安靜下來。嵐琪舒口氣,環春拿來氅衣給她裹上,開窗換氣,又添置新的炭盆。嵐琪瞧見炭盆里都是紅籮炭,嗔笑著:“還說替我省錢攢銀子,你們燒炭盆怎么用紅籮炭,不該省著冬日手爐里用嗎?快換了去,黑炭一樣也暖和,這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仡^用得不夠了,自己拿體己買不成?”

    玉葵正好帶小太監捧了一筐紅籮炭進來,聽見主子這樣說,嘖嘖道:“娘娘真是小氣得很,這點兒都要計較。您這幾日傷風咳嗽,最怕煙味了,哪里能用黑炭呢?這些是奴婢們平日里攢下來的,堆得都無處放了,新的又要來。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另外賞賜的也不斷地搬來。再下去,咱們不說拿體己的銀子去買,該開鋪子賣了,宮里哪位娘娘不夠用,來咱們這兒算便宜些?!?/br>
    這些話聽得那搬炭的小太監都笑起來,嵐琪嚷嚷要環春擰她耳朵,氣呼呼道:“永和宮里到底哪個是主子,瞧見你們浪費,我還說不得了?”

    環春卻幫著玉葵道:“要緊的是您的身子,蘇麻喇嬤嬤都來吩咐過,說您懷著身孕要緊,不必太拘泥規矩,一切東西都要用好的。燒幾筐炭您都舍不得,說出去該叫人笑話了?!?/br>
    嵐琪卻還是心疼,瞧著炭猩紅地燒起來,還嘀嘀咕咕著:“多浪費啊,真拿去賣了也挺好的,今年過年的紅包銀子就有了?!?/br>
    結果被環春、玉葵幾人一頓笑話,說起紅包來,環春提醒主子:“四阿哥就要生辰了,您是不是要送些東西過去?奴婢聽青蓮說,好些貴人常在們都來打聽貴妃娘娘或者四阿哥喜歡什么,而且說是要大封六宮了,都上趕著巴結貴妃娘娘呢?!?/br>
    “巴結貴妃?”嵐琪覺得有趣,宮里的人都懼怕貴妃脾氣不好,從前躲還來不及,想巴結也無處用勁兒,怎么如今都一個個主動送上門了?

    環春笑道:“都說貴妃娘娘要做皇后娘娘了,大家能不巴結嗎?”

    “還有這樣的傳說?”嵐琪淺淺一笑,她心里知道不可能,可也不便說出口。

    不過環春也非隨口胡說,這樣的傳言在宮里游走好些時候了。大抵分了兩派,一邊覺得貴妃必然要入主坤寧宮,另一邊則覺得皇帝毫無立后之心??删瓦B佟貴妃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會是什么前程。那日佟國維入宮時也沒說明白,興許佟家的人最后還想向皇帝爭取這個中宮之位。

    但如今這光景,瞧的是佟貴妃能不能封后,而不是誰與她爭后位。比起從前昭妃佟妃鋒芒相對時,少了許多熱鬧。至于惠嬪宜嬪幾人,更是不敢想什么后位,這一次能保得穩穩當當得到四妃之位,已是她們最大的愿望。

    而說好了隔天在長春宮里見覺禪氏,宜嬪早早就來等,一直等到將近晌午就快沒耐性時,門口才有動靜。寶云來說覺禪常在到了,惠嬪看了一眼宜嬪,后者便笑悠悠對寶云說:“桃紅在翊坤宮沒過來,是在弄過年我要獻給太皇太后的手繡萬壽屏風?;輏iejie說你針線功夫也極好,這會兒我們姐妹幾個說話不用你們伺候,你去翊坤宮里幫幫桃紅吧?!?/br>
    寶云知道她們是想趕自己走,不走反而尷尬,順從地答應下。反正這長春宮里太皇太后的眼線,又不止她一人。

    出門時正見覺禪常在進來,瘦得失去了光芒的女人,哪怕漂亮的首飾衣裳穿戴著,也沒有往日的風采。寶云心想這樣的女人還能幫什么忙?可她哪里能有惠嬪、宜嬪的心腸,自然是猜不透的。

    這長春宮,覺禪氏還是頭一回來,一路走著目不斜視,根本不在乎多看一眼宮里的裝飾。要說她在咸福宮住了那么久,幾乎沒怎么去過寢殿以外的地方。還是從前在翊坤宮時被宜嬪郭貴人當宮女使喚,角角落落都走到了。

    進門見兩位坐在上首,覺禪氏恭敬地行了禮。起身瞧見宜嬪身上玫紅色的衣裳,心里一跳,宜嬪竟穿著當初自己給她做的衣服。那下擺用金線壓的黑色滾邊,還是拿郭貴人用來裝詛咒自己的道符的袋子剪開裁成,心中暗暗好冷,依著她們的話坐到了一邊。

    宜嬪乍見覺禪氏如今的模樣,嘖嘖道:“你竟憔悴成這樣了?我還等著見你進來時,眼前一亮呢。好meimei,你何苦折騰掉自己的美貌?咸福宮里日子不好嗎,要不要回翊坤宮來?”

    覺禪氏淺笑:“臣妾本就沒幾分姿色,若真如娘娘所言,只怕早活不下去了?!?/br>
    宜嬪被搶白,臉上很不好看,惠嬪在一旁勸道:“好歹是你曾經的主位,說話不能客氣些?行了,咱們也不能多待,開門見山地說罷。想了一晚上你可想好了,如今要怎么做,才能引得圣上注目?”

    宜嬪也干咳一聲:“meimei你若幫得我,將來我必定不會虧待你?!?/br>
    覺禪氏根本無所謂,目光直直地看著前頭,也不往她們臉上瞧,仿佛不是在與她們說話,自顧自地就說起來:“娘娘們希望引得皇上注意,臣妾想了一晚上。如今有兩件事是您二位能做的。一者前些日子傳到后宮來,說皇上為了貪官大怒,判了絞監候,是大刑,可見皇上對于貪污行賄之事的厭惡。六宮之中必然也有這樣的事,歷朝歷代不乏行賄后宮買官賣官的事,娘娘們若能查出一兩件,或是六宮用度上何處有不干凈的,在皇上面前必然是功勞一件?;輯迥锬镆幌蚬苤鶎m事,做起來不難?!?/br>
    惠嬪頷首道:“查是容易,可這樣的事投鼠忌器,需從長計議,還有一件是什么?”

    覺禪氏這才稍稍看了兩人一眼,仿佛是想看看這兩個女人有沒有膽魄,冷然一笑道:“那就是太子了?!?/br>
    “太子?”宜嬪和惠嬪同時出聲,更面面相覷。宜嬪繃著臉說,“你瘋了,怎么能算計太子?”

    覺禪氏知道她們是沒膽魄的人,但還是繼續說:“不是要算計太子,更不可能害太子,而是知道萬歲爺最在乎太子,若在太子身上能體現二位的賢德呢?”

    殿內

    一時寂靜,宜嬪和惠嬪似乎都在思量覺禪氏的話。而覺禪氏卻有幾分功成身退的輕松,淡定地坐在一旁,良久才聽見宜嬪開口:“若說查宮內貪污受賄的事投鼠忌器,還是在太子身上花費心思最不可靠?;噬蠈μ訕O為重視,毓慶宮里的奴才伺候他,若有閃失都是連坐的。一個人犯錯所有人受罰,我們去插一腳,萬一鬧出什么人命,自然我不是說太子,冤孽也太大了,不妥不妥?!?/br>
    覺禪氏側目看了宜嬪一眼,心中暗暗想,若此刻坐著的是郭貴人,她一定有膽子照自己的話去做。她們姐妹若能好好相處,何須讓她來出謀劃策,偏偏親姐妹不和,反與外人為謀。

    惠嬪也道:“的確都是能讓皇上記住你我的好法子,可代價太大,若不成便是搭上自己也未必算得清。太子碰不得,如今他還是個孩子,若已長大成人,倒另說了?!?/br>
    覺禪氏心中一激靈,再細細看惠嬪,她雙眸中仿佛隱藏著巨大的欲望,因為欲望太盛,時不時會躍然而出??伤埠煤玫乜酥屏?,似乎在等待,正如她所說,等待太子的成人。

    “meimei費心了,勞你回去再想想可好,想一些不要大動干戈的法子。這兩件我們姑且記下了,若之后真要做,再尋你商議?!被輯蹇蜌獾卣f著,不像昨天在咸福宮里咄咄逼人,又問宜嬪還有沒有什么要問的,然后說不宜逗留太久,讓宮女把覺禪氏請回去了。

    覺禪氏走開,宜嬪兀自嘀咕著:“她怎么變了這個模樣,溫妃虐待她嗎?從前在我們翊坤宮時,還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實在是可惜?!?/br>
    “女為悅己者容,她無心圣寵,要漂亮臉蛋做什么?”惠嬪幽幽道,又取了面前的茶要喝,笑著對宜嬪說,“方才她說的什么,meimei出門就忘了吧,咱們不必惦記做這些事?!?/br>
    “忘了?jiejie也覺得都不妥?”宜嬪不明白。

    “妥不妥當都無所謂,把她叫來這樣坐坐,才是我的目的。不管她想出什么通天的法子,我也未必會采納,何必費那個心機?”惠嬪冷笑一聲,“我在上頭眼里是什么狀況,我自己心里最明白。長春宮又離慈寧宮最近,不等覺禪氏回到咸福宮,太皇太后那里就知道這里的一切了?!?/br>
    宜嬪心里惴惴不安,四處張望著,仿佛要從角落里找出一雙雙正偷看的眼睛,慌張地問:“jiejie不是把寶云支開了?”

    “一個寶云是明著壓制我的,誰曉得暗地里還有什么人?”惠嬪說話聲音很輕,茶碗擱下的響聲還是把宜嬪震了一下。她說著,“就你我這樣熱絡幾回,覺禪氏又來一次,上頭就知道我們在算計什么了。光這樣做,就足以引起萬歲爺的注意,你且等兩天,皇上一定來看你?!?/br>
    宜嬪還是云里霧里地不明白,惠嬪卻笑道:“皇上興許還有些喜歡佟貴妃,畢竟是幼年就時常見面的表妹,情意與你我皆不同??苫噬显趺磿矚g溫妃,她是鈕祜祿皇后的meimei,皇上最厭惡的就是鈕祜祿一族。溫妃又沒生得傾國傾城,又無滿腹詩書,皇上喜歡她什么?”

    “jiejie的意思是?”宜嬪心有戚戚,她似乎懂了。

    惠嬪湊近她,冷漠地說:“你若非要追求和皇上什么情意,那我也幫不了你??晌以倭私饣噬喜贿^,為了后宮平和,為了他心上的人不被詬病指摘,他會做一些事來平衡六宮的一切。這些年佟貴妃和溫妃一直如此,對你也一定是。你若要為此傷心,那也不必求什么恩寵矚目了??傊f歲爺去翊坤宮,你就盡心伺候,讓他看到你不至于厭惡。萬歲爺若不來,你就只有等的命。只不過眼下等急了,咱們稍稍做些小動作,讓皇上知道他疏忽了就好?!?/br>
    宜嬪的身子微微顫抖,聲如蚊吟:“jiejie是在算計皇上?”

    “不然呢?傻meimei,這宮里算計任何女人都沒用,一樣會老會色衰恩弛。算計了這個再算計新人,一輩子累不累?”惠嬪滿面狡黠的智慧,還有在這深宮起起伏伏染下的冷血無情,哼笑著,“要緊的是如何把握住皇上?,F在你還年輕,能生能養,十幾年后呢?還打算和年輕的比這一身皮囊?那個時候,可就要為孩子們謀前程了。饒是你進宮幾年了,還嫩著呢,咱們姐妹慢慢來?!?/br>
    宜嬪怔了好些時候,才凄然癡癡地說:“照jiejie這樣說來,皇上對我,真真是一點兒情意也沒有?”

    惠嬪長嘆,惱她還看不清,但不便說話太重,只安撫道:“也許有呢,皇上待你也不錯啊。jiejie的意思不是說萬歲爺對你無情,而是說你若一味追求情意,那不會有結果,我也幫不了你,你還不明白?”

    “我懂?!币藡蹇嘈Φ?,“其實我心里早就懂,做他的枕邊人,最明白睡在邊上的人究竟何種情緒。jiejie侍駕時,是什么光景?”

    這卻問住惠嬪了,她只記得自己還是惠貴人時的美好歲月,那時候鶯鶯燕燕歡聲笑語。她也曾經幸福過,可這都多少年了,她還未老還年輕的身體,已經很久沒被人碰過了。

    “皇上來時,很少與我說話。剛入宮那會兒還挺新鮮的,常常問我在宮外的見聞。后來漸漸話越來越少,每次見面客氣的幾句話都一樣,我都能背出來了。就是床上那些事……”說到床笫秘語,宜嬪到底臉紅了,搖了搖頭說,“不想了,我聽jiejie的話,回去等兩天?;噬先舨粊?,咱們再商議?!?/br>
    “也好?!被輯宀涣艨?,看到宜嬪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她心里冷笑也不便明說。等宜嬪走后自己起身要去歇歇時,但見心腹宮女喜滋滋地進來說:“前頭傳來消息,萬歲爺領著大阿哥和太子一并幾位世家子弟射箭,我們大阿哥拿了頭名,太子還被幾位世家子弟躍過了,聽說皇上臉上很不好看呢?!?/br>
    惠嬪很歡喜,心中念佛,口中說:“預備些胤禔喜歡吃的送去阿哥所,叫他不要太辛苦?!?/br>
    一直以來,太子好學聰明,處處壓制著兄長。大阿哥念書沒天資,逼也逼不出來,可這孩子生來有力,喜好學武騎射。滿人本就是馬背上得天下,惠嬪深知他這個長處不會被書本埋沒?;噬弦褦M定要親赴盧溝橋迎接平定三藩的安親王凱旋回朝,可見將來能震懾天下的,還是靠領兵打仗。朝廷里有明珠出謀劃策就夠了,他的兒子,必然要做大將軍,手握兵權。

    而這樣的消息,也同樣傳進慈寧宮。太皇太后正拿著一把小剪子剪花枝,聽蘇麻喇嬤嬤一一說起來,笑道:“七八歲的孩子,看得出什么短長,惠嬪若因此沾沾自喜便傻了。玄燁今天一定因為太子表現不佳不高興,哪里還能因為胤禔好而歡喜?她該低調些才對?!?/br>
    可蘇麻喇嬤嬤又說起今日覺禪常在去長春宮,惠嬪、宜嬪都在的事。太皇太后手下“咔嚓”剪斷了花枝,皺眉看著蘇麻喇嬤嬤:“她們幾個窩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那個覺禪氏真真讓人厭煩,你且派人盯著看。她若敢興風作浪,就不必姑息了?!?/br>
    蘇麻喇嬤嬤應下,讓宮女端水來伺候主子洗手。太皇太后坐回炕上,又想起一事,屏退了伺候洗手的宮女,對蘇麻喇嬤嬤道:“你抽空親自去寧壽宮一趟,告訴太后,她漢學不好,雖然皇子啟蒙要緊,但不必讓她自己費心或找人教五阿哥讀書寫字,放養著長大就成,將來進書房總有師傅教的?!?/br>
    蘇麻喇嬤嬤不解:“只怕萬歲爺不答應?!?/br>
    太皇太后搖頭,緩緩道:“皇帝的子嗣越來越多,他還能在乎多少?他顧不過來的時候,我就該替他看著些。福臨和玄燁幼年都不被父皇待見,可都成了帝王。所以那些不被父親待見的孩子,不是更加要留神了嗎?”

    蘇麻喇嬤嬤再無話可說,太皇太后深居慈寧宮,可外頭的世界卻一點一滴都在她心里。她時常自嘲要跟不上年輕人了,可往往隨便一句話,都會把人問住,叫人無話可說。偏偏宮里的女人們卻常常企圖挑戰她的智慧,四兩撥千斤是極好聽的一句話,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提起子嗣,如今宮里只有德嬪一人有孕,前幾日太皇太后就叮囑她要派人仔細永和宮里的一切。未免一些女人嫉妒生恨,眼下宮里阿哥公主多了,她們更可能無所顧忌。而嵐琪這一胎從開始就不穩,任何閃失都有可能發生,絕不能叫人鉆了空子。

    這一邊玄燁領著大阿哥、太子回到宮中,獎賞了大阿哥優秀的表現,也毫不吝嗇對太子的責備,罰他在毓慶宮閉門思過,想想為何騎射如此之差。這樣一來皇帝自然沒有好臉色給人看,連大阿哥也不敢怎么高興,領了賞悄悄就走了。

    李公公幾人在書房外頭候了好些時候,才聽見皇帝喊人,進來則聽問:“太醫今天去看過嵐琪沒有?”

    “瞧過了,太皇太后囑咐一日兩回,太醫們都盡心伺候著的。今日報上來說德嬪娘娘身子好轉,這一胎應當保得住。只是三四個月里不要出門走動,這幾日更是臥床最佳?!崩罟毤毞A告,他最近別的事都交給徒弟們盯著,就永和宮里的動靜全都記在心上,備著皇帝隨時問他,果然如是。

    玄燁心情這才好些,擱下了手中的筆,見沒有領牌子覲見的大臣,便換了衣裳往永和宮來。早有小太監過來傳話,瞧見永和宮里沒客人,讓門前的人別驚動德嬪,不多時圣駕便到了。

    玄燁進門時,正聽綠珠在抱怨玉葵,說怎么又換了黑炭。玉葵氣呼呼地說:“主子不讓用紅籮炭,說來了客人瞧見不好。永和宮里的用度太奢侈,外頭人又該閑言碎語胡說八道了?!?/br>
    玄燁聽得有趣,兩人突然瞧見皇帝來,也唬得趕緊噤聲,玄燁則問:“永和宮里的炭火不夠用?”

    玉葵忙道:“娘娘素來節儉,并沒有不夠用的時候,倒是多出來許多。奴婢們覺得放著也是放著,娘娘如今有身孕,屋子里燒炭要用好的,少些煙火氣,可是娘娘卻怪奴婢們太奢侈?!?/br>
    玄燁笑道:“你們很厲害,敢背著主子說她壞話?”

    玉葵連忙自責,玄燁則笑:“就用好的炭,既然是你們攢下來的,怕別人說什么?別理會她,干活的也不是她,她若為難你們,就說是朕的意思?!?/br>
    說話間里頭的人已經聽見動靜,門前厚厚的簾子支起來,嵐琪倚門而立,面上紅撲撲的,見到玄燁很高興,也不在乎他們在講些什么,笑著問:“皇上怎么不進來?”

    自瀛臺歸來,嵐琪生病那幾天兩人也沒見面,算算竟好些日子沒有見面了。本打算十月里都不見面,可玄燁終究沒忍住。這會兒瞧見嵐琪氣色很好,實在放心得很,走上前握了手,可觸手冰涼又讓他不悅。嵐琪知道要挨罵,立刻先說:“正在寫字,手自然涼的?!?/br>
    玄燁跟她進來,炕上鋪了一桌的紙,環春趕緊要收拾,皇帝卻饒有興趣地拿起來看??捎忠妽圭髯邅碜呷サ孛?,想起李公公說太醫讓她靜臥,便虎著臉瞪她,指一指炕讓她歇著。人家才笨拙緩慢地爬上去,一手輕輕捂著肚子說:“沒那么嬌貴的,皇上不要大驚小怪?!?/br>
    玄燁卻坐過來,擔心地說:“怎么不嬌貴,女人生子隨時隨地都危險,朕要懸一年的心。你若體諒,就乖乖聽太醫的話。環春她們盡心伺候你,你也不要總欺負她們,這樣朕才能安心?!?/br>
    嵐琪笑得眼眉彎彎,被玄燁輕輕拍了腦袋說:“又傻乎乎地笑什么?”

    只聽她說:“皇上回回都是這些話,人家聽第一個字就知道后頭說什么。還不如好好看看皇上,近來胖了還是瘦了?!?/br>
    玄燁不理睬她,拿嵐琪的筆墨也寫了幾個字。她湊過來問:“皇上最近得了好墨沒有,也賞臣妾幾塊吧?!?/br>
    玄燁且笑:“是得了幾塊好的,可拿給你都糟蹋了,朕給胤祚攢著?!?/br>
    此刻環春與紫玉端來茶點,聽李公公說萬歲爺一天沒進什么,便把給主子吃的蜜棗燕窩也端了一盅??尚畈幌氤蕴鸬臇|西,要環春再去弄一碗面來。嵐琪就坐在邊上慢慢吃那盅燕窩,說是太后賞她的官燕,放著不吃就浪費了。

    玄燁笑她如今越來越吝嗇小氣,嵐琪說她要言傳身教,不好叫胤祚將來養成胡亂揮霍的毛病。這些話也有道理,玄燁只勸她別太克扣自己。不多久環春送來一碗魚湯面,魚湯本是燉了夜里給嵐琪吃的,見皇帝吃得香,吃絮了甜食的嵐琪嘴饞,要環春也弄一碗湯來給她喝。

    玄燁高興見她胃口好,逗她在自己碗里喝一口。嵐琪興沖沖地湊過來,可才挨近碗口,突然覺得腦袋一片混沌。張嘴想對玄燁說什么,只覺得身子發沉視線越來越模糊。再后來兩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玄燁捧著碗,正等嵐琪湊過來喂她喝湯,眼睜睜看著她身子軟下去,悶聲跌進了自己懷里。那一瞬心仿佛停止了跳動,玄燁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對于失去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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