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種后宮叫德妃.1_第十一章 四阿哥降生
孩子的去留,在太皇太后的偏袒下,嵐琪遂了心愿。九月到了下旬,天漸漸寒冷,布貴人和端嬪的屋子里榻上炕上都鋪了褥子,布貴人孱弱更已經將舊年積攢的炭拿來燒火取暖。只有嵐琪每天燥熱不已,弄得布貴人都不愿來她的屋子,時常是嵐琪在院子里散步,才走在jiejie的窗下和她說幾句話。 這日兩人又隔著窗戶說話,端嬪出來瞧見,笑她們傻,正要拉嵐琪進去坐坐,外頭有小太監奔來,說皇帝下旨宴請西洋使臣,今晚就在乾清宮擺宴,請各宮娘娘貴人主子都去赴宴,榮嬪娘娘和惠嬪娘娘已經在張羅,讓端嬪夜里帶兩位公主和貴人同往。 “真是熱鬧啊,才說重陽節太皇太后和太后不讓cao辦,總覺得缺了點什么,這就又有熱鬧的事?!倍藡鍐经h春來攙扶嵐琪去梳妝,笑著說,“我從前跟著皇上見過一次西洋使臣,長得和咱們很不一樣,大胡子高鼻梁,眼珠子碧藍碧藍的,你今天也去瞧瞧,開開眼界也好?!?/br> 說著話已聽見前頭承乾宮的動靜,看來貴妃已經動身,很快有人來請端嬪,三人也前往。路上陸續見各宮各殿的妃嬪擁來,皇帝沒有厚此薄彼,該來的都來了。 玄燁有洋人大臣,如南懷仁之輩,嵐琪見過一兩次,可南懷仁他們長得又和這些人很不一樣,他們帶來的舞娘妖嬈奔放,大庭廣眾起舞,露胳膊露腿毫不遮掩,一眾朝臣親貴看得眼睛發直,女眷們都覺得很尷尬。 嵐琪對這異域風情備感新奇,而最讓她意外和敬佩的,是溫妃娘娘小小年紀,竟然能和他們很好地交流說話,誰也不知道她幾時學的這洋話,只看她笑盈盈坐在太后身邊,使臣夫人坐在下手,兩人時不時說笑幾句,連太皇太后問起這異域文化,也是她一句句將使臣夫人的話轉述給老人家聽。 嵐琪便聽見身后幾位福晉在說:“現在八旗教養女兒往宮里送,可都是變著花樣地教,怪不得出來的個個兒都是小人精,從前說鈕祜祿家的小女兒難成氣候,不及皇后一手指頭,如今看著,她可比鈕祜祿皇后強多了?!?/br> 這些話布貴人也聽見,她輕輕推嵐琪,低聲說:“你瞧對面的佟貴妃娘娘,臉黑沉沉的,比那個西洋使臣身后的奴才還要黑了?!?/br> “jiejie也會胡說了?!睄圭鬣列λ?,兩人只是打趣,不過她還是好奇地去看了眼貴妃,彼時貴妃正掩袖飲酒,許是見溫妃搶走了她的鋒芒而不悅。嵐琪不敢逗留目光,朝后一轉,不經意瞧見一張熟悉的臉,再定睛看,竟是覺禪氏也來敷衍,正隨宜嬪和郭貴人坐著。 布貴人在邊上輕聲說:“你是不是瞧見那個覺禪答應了?”嵐琪頷首,聽jiejie繼續說,“搬去翊坤宮后就好好的了,不知道自己開竅了,還是宜嬪娘娘和郭貴人照顧得好,病好了傷也好了,你瞧宜嬪身上的衣裳,都是她親手做的,多好看?!?/br> 嵐琪知道,布貴人如今常隨端嬪去榮嬪或惠嬪處相聚,知道的事也比從前多,反是自己安于養胎,外頭的事知道甚少,此刻見覺禪氏好好在那里,比起聽見她尋死覓活的事,心情好許多。 才想收回目光好低頭夾菜吃,突然見那邊郭貴人身子一晃軟軟地跌在身后宮女懷里,只是沒有昏厥,很快清醒,但臉色極差似生病一般,宜嬪匆匆讓人攙扶回去,而這一下所有人都看著,嵐琪就聽身后幾個福晉說:“郭貴人不會是有了吧,她不是新來最得寵的嗎?” 嵐琪沒說什么,只是抬頭無意中落在貴妃身上,她又憤憤飲下一杯酒。 相形之下,坐在太后身邊的溫妃則談笑風生從容大方,想來她腹中有子,別人如何礙不著她,今日又因精通洋話在太皇太后和皇帝面前都占盡風光,饒是皇帝近來時常在承乾宮休息,佟貴妃在這一場宴會上注定黯淡無光。 且從前皇帝因有意立鈕祜祿氏為皇后,立后前那些日子,凡有大宴,昭貴妃都陪圣駕而坐,儼然皇后之尊。但今日佟貴妃只是坐在眾妃之首,尚不如太后身邊的溫妃離玄燁近,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再無立后之意。 皇帝堅決,誰也無法改變,那副后之位,同樣獨一無二的皇貴妃就勢在必得,她佟貴妃距離皇貴妃已然一步之遙,可溫妃先有了身孕,眼瞧著要和她比肩,前途一片迷茫,不知要如何才能沖出霧陣,這一杯杯酒飲下的,是恨是怨,還是不甘心?又有誰知道她的心思。 “總覺得很可憐?!睄圭髯匝宰哉Z,低頭夾菜吃,邊上布貴人聽見,輕聲問她:“你在說誰?” “我沒說什么呀?” 布貴人卻說:“你猜郭貴人是不是有喜了,宜嬪娘娘會不會不高興,meimei才來多久,就比她搶先了?!?/br> 嵐琪抬頭望了眼宜嬪,她正樂呵呵地與下手的安貴人說話,絲毫不見不悅或緊張,讓人覺得若是郭貴人真有喜了,她興許是早就知道,礙著諸多事沒報而已。 半個時辰后,西洋舞姬們獻舞罷,太后正下賞賜,有翊坤宮的人來稟告,宜嬪燦爛地一笑,起身到了上座前,福身行禮說:“臣妾恭喜皇上,郭貴人有喜了?!?/br> 有了子嗣總是高興的事,玄燁面有喜色,向太皇太后賀喜,一場宴會賓主盡歡。 姑且不論郭貴人的喜事,嵐琪是被異域風情引得興致高昂,與端嬪、布貴人回宮路上,還嘰嘰喳喳說不停,嬉笑間,忽見前頭停著一行人,一乘轎子停在路邊,這里的小太監跑上前去看,迅疾回來說:“是溫妃娘娘在前頭?!?/br> “娘娘不是先回去了嗎?”三人驚訝,快走幾步上前行禮。溫妃端坐在轎子里,柔柔道一聲:“端嬪和布貴人先行吧,本宮有些話和德貴人說,一會兒本宮會派人送她回去?!?/br> 端嬪蹙眉,欠身道:“娘娘和德貴人有孕,還請早些休息,有什么話不如明日白天再講也不遲,眼下更深露重……” “端嬪,你回去吧?!睖劐鷧s打斷了人家的話,那不冷不熱的語調,分明透著幾許威嚴。 端嬪和嵐琪互看一眼,嵐琪點了點頭,端嬪只能與布貴人先行離開,她們一走遠,溫妃就從轎子上下來,沖嵐琪笑:“咱們走走?” “是?!睄圭餍膬葘擂?,因為自己一直借口不舒服,未赴溫妃邀請她去宮里坐坐的約定,今晚卻神采奕奕地參加宴會,顯然是故意躲著人,也不知溫妃此刻要說什么,心想著能避開的,就絕不要被卷進去。 慢慢前行,周遭宮女太監都隔開十來步路聽不見說話聲的距離,環春、綠珠幾人見狀也不敢貼身跟隨,由著兩個孕婦走在前頭。嵐琪早就不穿花盆底子,但溫妃還穿著,只是穿著了身量還不及嵐琪高,此刻夜風一過,團花錦繡的領巾飄起,溫妃笑著問她:“德貴人冷嗎?” 嵐琪搖頭說:“嬪妾穿得很暖和?!?/br> 溫妃滿眼羨慕,問她:“聽說孕婦易燥熱,果然你瞧著穿得比我們單薄一些?!?/br> 嵐琪笑道:“娘娘過幾個月也會如此,冬日里興許會好些?!?/br> “不會了,我不會再燥熱?!睖劐O履_步,雙眸分明含笑,卻叫人看出里頭無盡的惆悵,她紅唇微動,“德貴人,我腹中的胎兒沒了?!?/br> 嵐琪渾身一緊,肚子也發緊,扶著腹部很不舒服地朝后退了幾步。怎么回事,宮里可什么風聲都沒聽見,是她閉門不出的日子太久了嗎?怪不得前些日子聽說溫妃害喜十分嚴重,宴席上卻不見她有任何不適,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溫妃:“娘娘……說真的?” “那日讓冬云請你來,就想對你說這件事兒,重陽節前就沒了,我借口害喜,不過是在屋子里養身體?!睖劐⌒〉纳碜永?,透出與她不相匹配的氣勢,扶著嵐琪繼續朝前走,“除了冬云和我親信的太醫,眼下這件事,只有德貴人你知道?!?/br> 這一句話里字字透著讓人不安的氣氛,嵐琪腳下慢慢挪走,心頭沉沉跳動,果然溫妃開口:“德貴人,幫我一次也幫你自己一次,如何?” “娘娘的話,嬪妾不明白?!睄圭飨攵?,她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深不可測的小鈕祜祿氏。 “很簡單,佟貴妃一心要你的孩子,你以為她會善罷甘休?不如來個痛快的?!睖劐勖紡潖潓λf,“絕了她的前程,我得利,你保住自己的孩子。jiejie曾說,當初你幫過惠嬪和榮嬪,那時候她們純粹是利用你,現在你也從中得利,不是很好嗎?” 嵐琪個子高一些,視線從上而下看鈕祜祿氏的臉,越發顯得她下巴尖細,本該清純秀美的姿色,無端透著兇戾之氣,再想剛才在宴會上落寞飲酒而滿面通紅的貴妃,此刻的溫妃看起來,才讓她覺得無比厭惡。 為什么,總要來糾纏自己? “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佟貴妃就要生辰了,機不可失?!睖劐τ朴频貙圭髡f,笑容里滿滿的寒意比這深秋夜風更涼人心,嵐琪渾身戰栗,搖頭說:“嬪妾不能這么做?!?/br> 溫妃笑:“可我都告訴你了,德貴人,你覺得自己還脫得了干系?好好想想?!彼寥灰恍?,這是她從不在人前表露的神情,嵐琪都快記不得當初那個在坤寧宮日日垂淚的小溫妃是什么模樣,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才讓她如此脫胎換骨地變化? 溫妃轉身不再往前,朝她的奴才們走去,冬云趕緊讓轎子上前,等溫妃一行人揚長而去,環春幾個才敢過來主子身邊,扶著嵐琪直覺得她身上在顫抖,著急地問怎么了,嵐琪只是軟軟地說:“送我回去?!?/br> 兩日后,因皇帝下旨說給佟貴妃慶賀生辰,在承乾宮里擺宴唱戲,只請宮里妃嬪和宗室女眷,太皇太后和太后也下了賞賜,但說宴席就不參加了,好讓年輕人們自己放開了玩樂一回。 端嬪、布貴人當然要賞光,但嵐琪十月里就要生了,沒人敢強求她參加,意外的是,她主動要求赴宴。眾人只當她有心貪玩,誰會想到是因為溫妃那晚說的話,而太醫也說德貴人身子很好,多出去散散有助生產,便也無人理論,只等貴妃生辰到來。 嵐琪本以為溫妃會再來找她,可一直等到了佟貴妃的生辰,她都沒再見過溫妃的面,之前說只給她兩天時間考慮,如今瞧著,似乎是放棄了,可她心里總不踏實,這才挺著肚子也要來赴宴。 榮嬪和惠嬪親自給貴妃cao辦的生辰宴,本以為鈕祜祿皇后喪期未滿一年,宮里不會有這些事,但夏天以來各種熱鬧的事兒一件沒落下?;实鄄凰飘斈旰丈崂锘屎笕ナ篮竽前阒匾?,該有的哀悼在春天里都做盡了,這大半年給人留下的印象,一是再無立后之意,二便是不必太過悲傷,要侍奉太皇太后和太后,皇后大喪的事,就算過去了。 佟貴妃也沒想到自己會被皇帝點名慶祝生辰,平日侍寢陪伴嬌言軟語中并不曾提起,那一日突然下圣旨,接著榮嬪和惠嬪來請命,都讓她很意外。唯恐自己這樣被嫌鋪張,不等答應榮嬪、惠嬪,先去慈寧宮謝恩相邀,但太皇太后和顏悅色,不僅不怪她慶祝生辰鋪張,更另有賞賜給她,不比從前見了面就是訓斥教導,讓佟貴妃受寵若驚。 青蓮則提醒貴妃,十月里也是那拉常在生的小阿哥萬黼的生辰,那日她若多照顧一些,不說要抱養這個小阿哥,至少皇上知道佟貴妃對皇子們有愛心,連常在生的阿哥的生辰都記在心里,往后不論有什么事,在皇帝心里總留下過好印象。 佟貴妃雖然不屑一個低賤的常在生的兒子,但她記得鈕祜祿皇后對她說過,阿哥的親額娘再低賤,也都是皇上的兒子,便應了青蓮的話。果然到這一日生辰,眾人聚攏玩笑看戲時,她說也是萬黼的生辰,讓小阿哥隨她坐在一起。 玄燁是半程中才來的,見她領著萬黼很親熱,問起緣故,才知這個小阿哥默默無聞地也長到三歲了,且連小女兒端靜都跟了端嬪,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阿哥所里,玄燁倒起了幾分身為父親的愧疚之心,不免贊嘆佟貴妃有心。貴妃心內感激青蓮的提醒,面上有光很是歡喜。 嵐琪隨布貴人坐在席下,心里惦記著溫妃當日的話,不比那日宴請西洋使臣時她專注看舞娘表演或品嘗美味佳肴,今日一門心思都盯著溫妃,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不知道她哪一刻,就要把惡名加在佟貴妃的身上。 起先玄燁還未來她就很緊張,此刻看到他來了,雖然和佟貴妃在一起說笑都不曾看過她,可心里多少還踏實些,盼著玄燁時時刻刻跟在佟貴妃身邊,不要讓溫妃有機可乘,她沒了胎兒過幾月肯定瞞不住,躲過了今日,溫妃早晚不得不公之于眾。 心里曾想過,是不是直接就上報溫妃沒了孩子,免得她動心思把臟水潑在別人身上,自己也不必再提心吊膽??蓫圭髦皇锹牅劐@樣一說,她心里怎能不為自己防備些,萬一溫妃肚子里的孩子還好好的在呢,她跑去亂說一氣,太皇太后和皇上又要怎么看她? 溫妃雖曾親口說她不會害自己,可她曾經還那樣柔弱不經事,現在不也變得讓人刮目相看,一句話的承諾,嵐琪不能輕信。 而她從無害人之心,實在也想象不出要怎么算計到那一步才能坑害佟貴妃,當初榮嬪和惠嬪步步為營設計她看到佟貴妃獨自跑進三阿哥的屋子,如今溫妃又要怎么做,才能把矛頭指向貴妃? 她出神地想著,又想起宜嬪當初沒了孩子,各宮妃嬪都搜出佟貴妃下賞的荷包里有虎狼之藥,佟貴妃辯駁不是她的錯,倘若真不是她的錯,她從進宮至今,雖然囂張霸道心狠手辣,但時時刻刻都被人算計著坑害著,還真是很不容易。 “端靜,你干什么?”嵐琪正出神,瞧見布貴人過來拉端靜,小公主正悄悄拿自己桌上的點心。她和溫妃還有郭貴人的膳食都是佟貴妃有心讓小廚房另做的,比起旁人的大魚大rou要清淡一些,點心果子都被有心地做得漂亮精致,說是怕孕婦胃口不好,做得好看些勾食欲。端靜嘴饞眼熱了好久,此刻見嵐琪發呆,就偷偷來拿,被布貴人看到,伸手攔住了。 可嵐琪最疼端靜,把小丫頭摟在懷里撓癢癢,哄她要吃什么自己拿,她今天晨起多吃了環春做的點心撐住了,至今沒動過桌上的東西。端靜指著一碟用模子壓成蓮瓣模樣的點心,嵐琪給她拿了一塊,她努嘴還要,布貴人嗔她吃多了要撐著,小公主卻嬌滴滴說要給jiejie哥哥拿,竟捧起一整碟點心轉身就跑。 佟貴妃愛熱鬧的戲,之后一場武戲,敲鑼打鼓吵得整座承乾宮熱鬧不已,就連布貴人跟嵐琪說話,都要湊近了才聽得見。嵐琪見溫妃一直安安靜靜坐著吃飯喝茶,漸漸也放下了心思,這會兒正聽布貴人抱怨武戲太吵,突然那邊溫妃滑了手里的茶碗。 鑼鼓聲太響,茶碗落地都沒聽見聲響,可隨著溫妃從椅子上墜地,那一邊頓時sao動起來,臺上的戲立馬就停了。又不等眾人回過神,就聽見小孩子的啼哭,眾人再循聲看過去,方才阿哥公主們還聚在一起玩鬧,這會子個個兒都在乳母懷里哭,萬黼頭一個吐了出來,小小的身子渾身抽搐。 大家手忙腳亂驚慌失措,玄燁在上座蹙眉,佟貴妃更是莫名其妙,榮嬪和惠嬪見自己的孩子都啼哭不止,慌得根本顧不得宴席上的事。承乾宮里亂作一團,奔走喊太醫的,忙著遣散眾人的,侍衛很快就來護駕保護皇帝。 玄燁和佟貴妃不得已退入內殿,阿哥公主們有太醫趕來醫治,溫妃被送回咸福宮,郭貴人和嵐琪因有身孕也被遣回,其他人則被要求留在了原地。 嵐琪被送回鐘粹宮后,很快也有太醫來看她,看過后見她毫無異狀立刻就要回稟,環春送出去后回來,臉色蒼白地說:“聽說溫妃娘娘滑胎了,阿哥和公主們也是吃了不好的東西,疑似中毒,乳母們說他們是一起吃了端靜公主從您這兒拿走的點心才不舒服的,只有太子一直在皇上身邊,沒過來吃東西才躲過一劫?!?/br> 嵐琪的心幾乎跳出嗓子眼,如果她不是因為早晨吃撐了才沒動桌上的食物,現在她是不是已經和腹中的孩子一起歸西了? 綠珠、紫玉也很快打聽了消息來,說郭貴人吃過半塊點心,眼下暫無不適,可她桌上的點心也查出有毒,溫妃和德貴人桌前的都如此,那拉常在若非害喜沒有來赴宴,說不定也和溫妃娘娘一樣的結果。 紫玉恨恨地說:“貴妃娘娘太惡毒,怪不得特地給您幾位做另外的膳食,可她傻不傻,這樣子做,誰不懷疑是她?!?/br> “她才不會這么傻?!睄圭骱粑林?,心促難平,滿心滿眼都是溫妃的嘴臉和那些話,這個女人竟然這么惡毒,連自己和郭貴人也要害嗎,那拉常在若赴宴,也是同樣的結果嗎?她不是只要坑害佟貴妃一人,為何將所有人一網打盡,而她又怎么知道佟貴妃會給孕婦另作膳食?沒有害人之心的嵐琪,如何也想不通,這一切究竟要怎么做手腳,而現在的佟貴妃,一定百口莫辯。 “給我拿衣裳,我要去承乾宮?!睄圭鲝目簧媳恐氐嘏矂由碜?,環春幾人問她去干什么,讓她在這里等消息就好,此刻香月卻跑進來,嚇得臉色慘白哭著說:“承乾宮里拖了死人出去呢,是貴妃娘娘小廚房里的太監廚子,一頭撞死的,渾身是血,奴婢看個正著,奴婢嚇死了?!?/br> 嵐琪匆匆趕到承乾宮,正遇玄燁從里頭出來,年輕的皇帝滿面怒氣,徑直走出來,見嵐琪在門前,更加生氣,到面前劈頭蓋臉就訓斥:“你來做什么,立刻回宮,不許再在外頭晃悠,即日起到分娩之前,再不許出鐘粹宮的門?!?/br> 嵐琪知道玄燁不是故意這么兇,眼下他的孩子都生死未卜,他怎么會有好臉色。不敢多說什么,只見侍衛們護送皇帝離去,聽講是去咸福宮看望溫妃,而溫妃雖滑胎但命保住了,那些毒藥并不傷人性命,小孩子吃了嘔吐腹痛,孕婦吃了就是她現在這個結果。 其他人被允許離開,眾人漸漸散去,嵐琪卻往正殿走去,環春跟上來,嵐琪伸手讓 她等在門外。她一步步走進內殿,果然見佟貴妃癱坐在地上,花容失色淚流滿面,身體顫抖著,抬眼看到嵐琪進來,眼底露出恨意和鄙視,猙獰地罵:“你肚子里的沒事?既然沒事,你來干什么,你也要來指責我嗎?” “貴妃娘娘,您可有親信的太醫在這宮里?”嵐琪不答反問,走近她,面色凝重地說,“太醫院里,有沒有值得您信任的人?” 佟貴妃冷笑,兇狠地指著嵐琪說:“你說本宮伙同太醫害你們,現在那個做飯的廚子都撞死了,所以要再找太醫來墊背,來指證我?烏雅嵐琪,你湊的什么熱鬧,你就不為肚子里的孩子積德嗎?” “娘娘,您若有太醫,請他和我們一起去咸福宮,看看溫妃娘娘到底有沒有滑胎?!睄圭鞑粸樗鶓?,反朝佟貴妃伸出手,“您快起來吧,坐在這里哭,沒有辦法替自己洗清冤枉?!?/br> “什么意思?”貴妃眼底竟露出幾分希望,這件事玄燁已經跟她說了,如果沒有人能證明她的清白,哪怕皇帝力排眾議保她,這個惡名也難再去掉,而玄燁此刻也還沒清除對她的懷疑,方才一番痛心疾首的話,聽得她心都碎了。 “溫妃娘娘親口對嬪妾說過,她的胎在重陽節前就沒有了,是不是現在滑胎,太醫一看就知道,若是如此,眼下她身邊的太醫就都不可信,哪怕不是如此,嬪妾也能為您在皇上面前說幾句話,當日溫妃要嬪妾和她聯手,將滑胎的罪惡加在您身上,哪怕溫妃娘娘真的是今日滑胎,這藥也未必不是她自己下的?!?/br> 嵐琪一字一句說得清楚,佟貴妃眼底的希望越來越強烈,她茫然地看著嵐琪,怔怔地問:“你在幫我?” “嬪妾只是不想您被冤枉,沒什么幫不幫的?!睄圭鞯?,見佟貴妃起身,又請她斂一斂衣容,自己轉身等在了門前。之后佟貴妃出來,青蓮和環春都來攙扶自家主子,兩人一前一后往外走,配殿里惠嬪和榮嬪正好看到,彼此莫名對視,不知道這兩個人怎么走在一起,也不知她們要去哪里,榮嬪立刻讓吉芯跟去看看是什么事。 佟貴妃的張太醫是佟國維安排在太醫院的人,從孝康皇后起就侍奉在大內,孝康皇后懷玄燁時就是他安的胎,如今年事已高,在太醫院的地位舉足輕重,只是鈕祜祿家另有人安排,彼此互不干涉也算安生。今日突發這樣的事,張太醫就有所懷疑,此刻佟貴妃急召他來,聽說要去給溫妃看病,張太醫說一定盡心查看。 到了咸福宮,太后已經在,而玄燁見佟貴妃和嵐琪一起帶著太醫來,滿腹莫名,更惱怒嵐琪多管閑事,但嵐琪因為怕看他生氣的眼神,索性根本不正眼瞧皇帝,只站在佟貴妃身后,聽她一如往日驕縱地說:“張太醫是當年給孝康皇后安胎的人,皇上還信不過嗎?臣妾只求清白,此刻也不能害什么人,還請您讓張太醫給溫妃娘娘瞧瞧,瞧過后太醫怎么說,臣妾自有道理?!?/br> 這些話玄燁只零星聽了幾個字,一直就瞪著站在貴妃身后的嵐琪,她挺著個肚子看起來就艱難,做什么還要東奔西走地鬧騰這些事,心下惱怒,一時不說話,貴妃就趁機當他默認,強行讓張太醫給溫妃看病,太醫都進去了,玄燁也不想在太后面前鬧得太難看,沒有再阻攔。 太后惱佟貴妃狠毒,冷幽幽地說:“你的太醫能說出什么話,你又有什么道理,貴妃啊,阿哥公主們但凡有個好歹,你是要滅了皇上的外祖家嗎?” 玄燁眼神一晃,太后的話似乎讓他不太舒服,但不能反駁,默默忍下,可佟貴妃素來不把太后放在眼里,此刻也直言頂撞,傲然說:“太后娘娘要怪罪臣妾,還請等太醫出來后再說?!苯Y果卻被玄燁呵斥閉嘴,弄得殿內氣氛很壓抑。 不多久張太醫從里頭出來,屈膝在太后和皇帝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說:“臣以項上人頭擔保,溫妃娘娘今日并沒有滑胎?!?/br> 太后一驚,又冷笑:“老太醫你糊涂了嗎?什么叫沒有滑胎,你是沒看見才換干凈的床褥嗎?要不要讓這里的奴才領你去看看那些血跡?” 張太醫鎮定地說:“溫妃娘娘的血從哪里來,老臣不知,可太后娘娘若不信,可請太醫院所有太醫來看,溫妃娘娘今日斷沒有滑胎的跡象,并且溫妃娘娘也沒有了喜脈,到底是根本沒有懷孕,還是早就滑胎,老臣尚不能斷定?!?/br> 太后大怒,指著玄燁說:“她的喜脈是在寧壽宮,由我的太醫看出來的,還能有假?” 玄燁面色凝重,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才要開口,卻見嵐琪走上前,笨拙地屈膝在地,太后驚得叫人攙扶她,她卻開口說:“還請太后和皇上屏退左右,臣妾有話說?!?/br> 這一邊,幾個公主阿哥的病癥都穩定下來,孩子們嘔吐干凈了吃下去的東西后,都緩過了精神各自被送回去。榮嬪和惠嬪要離開時,看到吉芯趕回來,說咸福宮的人都被趕出了正殿,只有太后、皇上和佟貴妃、德貴人在里頭說話,不知道說什么,等她趕回來時還沒散,因為出來的人多了,她怕自己在那里扎眼就先離開了。 “德貴人從來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她突然和佟貴妃走得近,難道是知道什么?”惠嬪滿腹狐疑,榮嬪則只記掛孩子說等等總會知道。兩人散了后,惠嬪便派身邊的人去打聽,可這一去好半天才回來,卻是告訴她說,太后留著沒走,皇帝則帶著德貴人去乾清宮,佟貴妃自己回承乾宮,說是模樣很得意,不知發生了什么。 惠嬪蹙眉,再問:“你說皇上帶德貴人去乾清宮,這會兒帶她去那里干什么?” 乾清宮里,德貴人被安置在當日她和玄燁初涉云雨的暖閣,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炕上,玄燁在另一處不知忙什么,進了宮門就囑咐小太監領她來這里,屋子里暖烘烘的,炕桌上茶點齊全,只是沒個人來與她說話。 而剛才在咸福宮的事兒,此刻想起來,仍舊一陣恍惚覺得不真實,何種情形下說出當日種種,她到底哪兒這么大的膽子?彼時太后震怒地斥責她胡言亂語,但當太后進去問過溫妃后再出來,就對皇帝說:“算了吧?!?/br> 算了吧,簡單而沉重的三個字,誰也不用再追究什么,也許玄燁日后還會再問溫妃為什么,可當時當刻,他似乎只想散了所有人,結束這一場鬧劇。 佟貴妃成了最大的贏家,她小廚房里的廚子太監死了,外頭的人自有辦法去查著小廚子的來龍去脈,但凡查到鈕祜祿一族,她的冤屈自然就被滌蕩干凈,玄燁當時也對她說:“朕委屈你了,攪了你的生辰,來年再好好給你過?!?/br> 貴妃傲然離開,嵐琪也要走,才轉身就被皇帝喝?。骸叭ツ睦?,跟朕回乾清宮?!?/br> 一路過來時,想象著該如何應對,該說什么樣的話,可進了宮門,人家把自己撂在這里不管不問,都半個多時辰了。 終于有小太監來,卻是將她桌上放冷的茶水換成熱的,嵐琪拉住他們問話,小太監卻一副哀求的模樣,似乎跟她說話就是犯大不韙,麻溜兒地就逃走了,誰也不理睬她。若要往外頭去,門前冷冰冰的侍衛攔住,也只管攔住不和她講話,嵐琪又不敢在乾清宮大聲喧嘩,這里隨時都有大臣出入,再委屈也不能給玄燁丟臉,于是又退回炕上,賭氣地把一碟一碟點心掰碎戳爛,時間越久就越沒耐心,皇帝要她怎么樣? 等待的時間難磨煎熬,而嵐琪折騰那大半天早就累了,漸漸坐不動就歪下去,歪下去便抵不住犯困,漸漸聽著外頭的腳步聲,想著今天的事,不知不覺迷糊上了。 夢里頭似乎瞧見香月所說的那小廚房撞死的尸體,似乎看到溫妃猙獰的笑容,孩子們的啼哭也盤旋在耳邊不肯散,承乾宮亂糟糟的情景一幕一幕又如身臨其境,嵐琪正彷徨不知所措,嬌小的太子突然哭著跑來,指著她的肚子號啕大哭,她緊張地朝后退,嘴里一直說著:“不要哭不要哭……” “嵐琪,醒醒?!毙畹穆曇粼诙享懫?,猛地睜開眼睛,眼淚卻蒙起一層水霧擋住了視線,長睫忽閃水霧消失,看清玄燁的臉,臉上有憂心的神情,在這里幾個時辰了就想著皇帝第一眼見自己會說什么,此刻他在問,“怎么哭了,做噩夢?” 自己被抱起來,肚子大行動笨拙,玄燁也小心翼翼,給她挪個地方就氣喘吁吁了。嵐琪羞于將如此狼狽的模樣露在皇帝面前,又才睡醒一臉憨傻,便情不自禁捂住了臉。玄燁嗔笑:“你變了丑八怪朕也不會嫌棄你,可今天說那些話的烏雅嵐琪,若不是你有身孕,朕一定會傳家法重重責罰你?!?/br> 嵐琪心頭一緊,她曉得玄燁沒在玩笑,下意識地撇著嘴瞪他,玄燁見狀氣道:“你還敢瞪著朕?” 嵐琪更理直氣壯地說:“皇上您倒是說,臣妾做錯什么了?” “你!”玄燁生氣,可怒意早在這幾個時辰的政務里化解許多,在他心里,后宮再大的事也沒有江山社稷來得大,每每被瑣事所纏生氣惱怒,他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