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命2_第六十九章 仙人指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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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下了兩天的鵝毛大雪,山間小路早已經被積雪掩埋殆盡,就連大路上也都積累起了足有半尺厚的雪花,叫往來行人踩得瓷實了,更是凍成了一塊堅硬的冰殼子。在這覆蓋著薄薄一層新雪的冰殼子上走路,稍不留神,少說都得是狠狠摔個屁股蹲兒的下場。 天寒地凍,道路難行,大路上的行人也就愈發稀少。除了少數幾個家里實在揭不開鍋的農人冒著風雪,將家中僅有的一些能販賣的東西挑了進城換些糧食活命,大路上再也見不著平日里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 從靠近清樂縣城的村子里尋了兩挑柴火,莫天留與沙邦粹依舊是一前一后地走進了城門,在同樣凍得瑟瑟發抖的皇協軍士兵草草檢查過后,也就進城直奔了百味鮮飯館廚房后的小巷。 哆嗦著嘴唇,莫天留才剛喊了一嗓子叫賣柴火的生意腔調,廚房后邊緊閉著的小窗戶便豁然而開,余鎖柱有些詫異地看著凍得嘴唇青紫的莫天留與沙邦粹,低聲叫嚷起來:“天留、棒槌,你們倆咋來了?前兩天剛給你們傳回去鬼子在城里采買糧食的消息,你們沒得著?” 凍得渾身顫抖,莫天留哆嗦著嘴唇點頭應道:“那消息收著了,這不是又有旁的急事嗎。鎖柱哥,跟你打聽個人——八方客棧喂馬的朱豁豁,眼下還在八方客棧廝混著嗎?” 并不著急回應莫天留的問話,余鎖柱飛快地返身抓起了大勺盛了兩大碗羊雜湯,再厚厚地撒上了一把很稀罕的胡椒面兒,從窗戶里遞給了凍得渾身顫抖的莫天留和沙邦粹:“先把這兩碗湯喝了驅驅寒!這大冷的天氣,你們從茶碗寨一路走到這兒……你們這是拿著小命在拼吶?朱豁豁還在八方客棧,就住在八方客棧后頭的柴房里。這年關歲尾的當口了,世道又亂,往來做買賣的行商早都不露面了。朱豁豁沒活兒干,估摸著就在柴房里貓冬……你們尋他干啥?” 撂下了挑在肩頭的柴火擔子,莫天留與沙邦粹雙手接過了余鎖柱遞過來的羊雜湯,大口喝了起來,一邊叫guntang的羊雜湯燙得直咧嘴,一邊朝余鎖柱斷斷續續地應道:“咱們……想要尋……朱豁豁,討他手里……那張駱駝幫的……行腳圖!” 余鎖柱訝然瞪大了眼睛,低聲叫道:“早聽人說過,朱豁豁手里有當年駱駝幫的那張行腳圖,這些年黑白兩道不少人也都去找過朱豁豁,軟的硬的招數都用過,真金白銀大刀片的也都上過,可朱豁豁就是咬死了沒這事……你們倆就這么去找他?打算怎么辦?” 三兩口喝光了那散發著濃烈胡椒味道的羊雜湯,莫天留齜牙咧嘴地低聲應道:“還不知道該咋辦呢,反正就是見招拆招……” 余鎖柱著急地搓了搓手,皺著眉頭思忖片刻,返身抓過了一張干荷葉,揀肥美的羊羔子rou包了幾大塊,再捎帶手地抓過了兩瓶藏在柴火堆里的衡水老白干,伸手遞給了站在窗外的莫天留:“朱豁豁平日里沒別的,原本好賭,現在腰里沒錢了,也就愛喝兩口解悶,你們倆拿著這個去尋他。老話都說禮多人不怪、吃人的嘴軟,你們搭話的時候也方便些!” 接過了余鎖柱遞過來的酒 rou,莫天留低聲說道:“鎖柱哥,這可當真是麻煩你了!還有個事兒,估摸著也得你幫忙?!?/br> “有啥麻煩不麻煩的,都是自家人!啥事?” “鬼子估摸著會有大動作,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情。要是有二鬼子來百味鮮吃飯,你看看能不能……” “就這事兒?這都早干得熟門熟路了!反正如今百味鮮的掌柜就是個王八蛋,拿著他的酒rou塞二鬼子的屁眼,套出些能管用的消息,咱里外兩不破費就能辦了正經事!跟往常一樣,有消息了我就叫涂扣兒出城傳信。城門口那些二鬼子早被涂扣兒拿酒rou喂順了毛,就連鬼子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壓根兒不攔他,保管不耽誤事兒!” 再次謝過了余鎖柱,莫天留與沙邦粹兩人再次挑起了柴火擔子,順著彎曲的小巷直朝著八方客棧方向走去?;蛟S是因為天氣太過寒冷,街面上但凡有人見到莫天留和沙邦粹,全都過來詢問柴火的價錢,甚至是生拉硬拽地要將莫天留與沙邦粹挑著的柴火拉到家中。 百般搪塞地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想要買下柴火的主顧,沙邦粹有些感慨地嘆息著說道:“老話都說三伏天的西瓜、三九天的柴,賣得起的價錢、賣不起的命!當真在這時候還挑著柴火出來賣的人家,誰不是家里好幾張嘴等著糧食下鍋呀……真要是年景好點,誰又樂意遭這個罪???” 莫天留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聲應道:“年景好點又能咋樣?地里多收一升,狠心的地主就敢添租一斗,苦的還是下苦力活命的那些人!就不說旁人吧,咱們要找的朱豁豁,當年也算是駱駝行里有名的把式了,可不也是辛苦了好些年下來,連個媳婦都娶不上嗎?但凡是能娶著媳婦,他能變成現在豁豁嘴的模樣?” 沙邦粹詫異地看著莫天留,訝然問道:“朱豁豁這綽號……咋還跟他娶媳婦的事兒扯上了?” 莫天留一邊大步朝著八方客棧前行,一邊隨口應道:“當年朱豁豁還在跟駱駝幫跑買賣的時候,雖說手藝出挑,也算是能掙幾個,可一來路上的開銷大,二來駱駝行里當家的心黑,一趟買賣跑下來,手里頭就壓根兒存不下幾個錢,他看上的姑娘生生等了他五年,他都沒攢夠娶人家的彩禮錢。眼瞅著家里人逼著要嫁給旁人,那姑娘也是個烈性子,跑了兩回沒跑出去,硬是一剪子捅進了自個兒心窩!” “好烈性的姑娘啊……那后來呢?” “后來?朱豁豁心里的指望就這么斷了,從那之后就天天糊弄著自個兒過日子。除了沒抽過大煙,其他的啥事都干過。有好幾回賭得掉了底子,叫人大冬天從賭場里光著屁股扔出來,叫滿街的人看夠了笑話?!?/br> “說起來也是邪門,這朱豁豁走南闖北地混了這么多年駱駝行,倒是叫他練出來個嘴上的功夫——甭管是提山南海北的口音,叫他一入耳朵就能學得一模一樣,隔著個門板就聽不出來那話究竟是本主兒說的、還是朱豁豁說的。聽老輩子人說,有一回朱豁豁喝了個酩酊大醉,剛巧又遇見個人家娶新媳婦,他居然就仗著那點學人說話的本事,摸黑悄沒聲地鉆了人家新房,把人家 喝醉了的新郎官搬弄到炕下邊,他倒是鉆進被窩里想當一回新郎官!” 沙邦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低聲驚叫起來:“???這要是叫人抓著了,那還不……” 莫天留微微一點頭,順勢把柴火擔子換了個肩膀挑著:“就是叫抓著了呀!人家那新媳婦跟新郎官打小一塊兒長大的,當時就覺出來不對勁了!扯開了嗓門一吆喝,朱豁豁就叫人光著屁股給按住了!要不是朱豁豁廝混的駱駝行里有心善的老人出頭說和賠情,朱豁豁的小命當時就得沒了!到末了,死罪可免,活罪不饒,那新郎官尋了把剪子,生生把朱豁豁的嘴唇給剪開了,這才叫他得了朱豁豁這么個花名,大名反倒是沒人記得了……” 略一猶豫,沙邦粹有些不安地低聲說道:“照著你這么說……天留,這朱豁豁可也算得上是個沒六兒的人物了,不該這么有主心骨呀?” 莫天留斜著眼睛看了看眉頭緊鎖的沙邦粹,疑惑地問道:“啥意思?你咋知道這朱豁豁有主心骨?” “方才聽鎖柱哥說,黑白兩道不是有不少人都想從朱豁豁手里得著那張行腳圖嗎?可啥法子也都用了,朱豁豁就是不給。這要是個沒六兒的人物,咋能在這事情上這么硬氣?” 莫天留眼珠子骨碌碌轉悠著,有些驚訝地看向了沙邦粹:“棒槌,你今天倒是猛不盯地開了竅???我都還沒想到這茬兒,你個不吭不哈的瓷實人,倒是先琢磨出了這不對勁的地方?這回要是能從朱豁豁手里得著那張駱駝行的行腳圖,你得算頭一功!” 沙邦粹訕訕地低下了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應道:“我也就是瞎琢磨……天留,你打算用啥法子,從朱豁豁手里得著那張行腳圖呀?” “見著人了再說!前頭就是八方客棧,棒槌,吆喝起來吧……” 才剛張開了嘴,沙邦粹便叫撲面而來的冷風灌得嗆了嗓子,咳嗽了好大一會兒,方才憋得面紅耳赤地吼叫起來:“干柴火呀……老樹篼子柴……” 還沒等沙邦粹喊完頭一句生意調門,低垂著厚重門簾的八方客棧里已經撞出來個小伙計,一手遮擋著撲面而來的風雪,一手朝著莫天留與沙邦粹連連招手:“隔著窗戶就瞧見你們倆了,趕緊把柴火給挑過來,價錢都好說,趕緊的……” 橫跨半步,莫天留不漏痕跡地擋住了剛要抬腿朝八方客棧走去的沙邦粹,揚聲朝著那小伙計叫道:“三九天的柴火可不便宜呀……你能給多少?” 像是早就知道莫天留會仗著這大雪的天氣坐地起價,站在八方客棧門前的小伙計凍得跳著腳叫道:“照著平日里的價碼給你添二成!能成就挑過來,不成我扭頭就走!這大雪的天氣,柴火價錢是該上去,可主顧也都不好找,你自個兒掂量著辦!” 莫天留怏怏地拖長了調門,有些不甘愿似的揚聲叫道:“得了……天寒地凍,早賣了早回家!我說掌柜的,這大冷的天氣,咱們哥倆賣柴也不容易,好歹舍一口熱湯吧……” “趕緊給挑后邊柴房去!熱湯沒有,大灶上有坐著的大鐵壺,自個兒踅摸一口熱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