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修真if線】命中一劫08
水汽。濃厚的、guntang的水汽,從這一團金水中驟然蒸出,像一朵忽然綻放的花,浩浩蕩蕩地覆住了視野。所有人眼睫與眼珠之間框定的疆域,霎時間變得迷蒙起來。 奚午也不打了,直到這會兒,他才真正陰了臉。 “就這樣……”他呢喃道,很不可置信似的,“就這樣送出去了?” 奚夜將神識一收,微微皺著眉,向他搖了搖頭。 奚午便知曉了他的意思,不由得長長吐出一口氣,一時間興致盡失。 魘氣珠只是一個幌子,他們真正要從這座yin祠里奪走的,是歡喜佛未能被羅漢們毀去的道體法相——早在許多年前,歡喜佛就已經在中原絕跡,是祂最后的僧眾忠心護持著這尊金佛,遁入了壁山。 這個計劃在最開始,并不是天衣無縫的。 與其說他們早就知道,不如說,是所有人都默許了。 奚午一哂,在心中譏諷。 他曾經去過紅塵間——按照修士的話而言,人間是很熱鬧的地方,那些宛如蓮葉般托著他們的塵緣,紅得像酒肆梁柱間飛揚的綾羅。 他去的時候恰逢年尾,一年到頭的時候。這時的紅塵間是最熱鬧不過的,奚午受其影響,在這用了一餐飯,舉箸嘗到一片油膩肥rou。 不說他早已辟谷,即使是他還年幼、需要進食時,也從不用這種油膩餐食。吃不慣,胃里難得翻江倒海,但他是慢慢吃著,側耳聽另一桌客人唾沫飛濺地閑聊。 那人似乎是個屠戶,講到這豬rou時,語氣頗為熟稔: 這年豬啊,自然是得養足了時候,養肥了再宰! ……確實是養肥了。 “那老東西的精魄已經化掉了,搶也搶不走,送給她好像也不賴?!?/br> 奚午咕噥道,倒沒有不樂意送人的意思。又轉頭瞧了瞧奚夜,“走嗎?” 在廢墟的另一旁,伏微咽了口唾沫,指尖在空中胡亂地一掃,試圖倚靠本能,控制這團金箔。 她能隱約感知到歡喜佛的精魄,它殘存的部分雖然得以逃出誅滅,卻非常脆弱。若說鼎盛是一尊注滿清水的青銅鼎,以它現在這副模樣,也不過是將將沒過鼎底。 甚至,已經不能以“祂”來相稱了。 歡喜佛神魂俱滅,如今這縷流落在壁山的孤魂,也已被劍尊魂火化去通身修為智慧,變成了夾在金水中的金箔,只與“yin樂”這個概念存在著很淺顯的聯系。 一開始,她還不知道奚午奚夜想做什么;但很多時候,人需要變通,發散思維,將可能性無限地延伸。 然后,所得到的最難以置信的結果,往往就是事情的真相。 神仙也會做美夢嗎?散失理智,歸于生死之間界限模糊的遺忘河,本身就是一種最簡單的美夢。它完全陷入了混沌妙境,斂上雙眸,只管靜悄悄地酣睡,再也掀不起一絲風浪。 師尊給的東西還是很好用的嘛。 伏寧來到伏微的身旁,看到她在做什么,卻皺了皺眉。他剛想說些什么,無外乎是些令人耳朵發癢的勸誡,只是還沒張口就被林語渡橫插其中,很沒有眼色地打斷了。 “呸呸?!绷终Z渡作勢要吐,“什么臟東西你都敢抓?!?/br> 還在說著,他便自顧自地伸出手,去碰那團金水,伏微來不及阻止—— 嘶! 少年將眉狠狠一蹙,雙頰變得潮紅,他猛地揚起手來,在半空甩了甩,好叫那尖銳刺痛快速散去。伏微動作慢了點,偏頭看了看他,“什么臟東西你都敢碰?!?/br> 林語渡生氣了,“讓我煉了它!” 伏微抓過他的手,盯了一會便松開了,“我才把它融了,你就敢用手來碰,是你自己蠢,不要遷怒其他人?!彼舷露嗽斨终Z渡,“這東西我要帶回去給師尊,你要搶嗎?” 她剛才看清了,一朵蓮花般的燒痕烙在了林語渡的手背上。 之前還沒有的…… 林語渡順著她的視線,往手上看去。他也看到了這朵蓮花,稍頓了一頓,滿不在乎地用袖子蓋住了,“沒事?!鄙倌攴畔率直?,嗓子里略略哼著氣。 他們這廂聊得歡快,渾然忘記了旁人。 奚午歪著頭,將哥哥當成了一根人rou柱子,吊兒郎當地靠著他,食指抵著太陽xue,打著圈慢慢地揉。 伏寧被截了話頭,原本積攢的那股子怒氣,就這樣一溜煙地泄出去了;但他也不說話,只抿了抿唇,抿到一小塊干燥枯皮,臉上表情有些僵。 奚夜呆呆的,慢吞吞才回過神來,定了定神。 先走。他對奚午說。 那她呢?奚午給自己止血,又追問。 在這一小段追問中,簡單的叁個字,他嗅到了太過明顯的迷戀。血池祀奉在即,他們要去到昆侖淵,那是一座不知有多深的遠古盆地,一只不知飽腹的胃袋,這口袋子被多年來不斷投進去的骨殖撐得極滿,懸在天上,仿佛一塊將近透明的懸黎玉。 奚午曾經問過母君,要怎樣才能將昆侖淵填滿? 母君說,它是可以被填滿的。等到萬物燼滅,等到蒼生皆亡…… 將紅塵間投進去,就能聽到無數rou身之間,碰撞產生的巨大回響。 早在踏入這座野寺之時,他就遠遠地,洞察了伏微的臟腑精魄。她這人頗為神異,靈根體質世所罕見,身上更有一個窟窿眼,約莫在少女腹部的位置,盤踞著一團無形的旋渦。 所有送入這具rou身的元陽精氣,都在被源源不斷地吸入此間,仿佛另一個昆侖淵??峙聦⑺麄償蛋倌陙硭姷囊磺形锸露继钸M去,都難以彌補這坑底無窮盡的欲求。 奚夜閉了閉眼,調節著脈絡跳動的節律,然后深吸一口氣: 之后,再來帶走她。 林語渡換了只手去碰她,那副秘銀手甲在夜間照明下,流淌著極淡的光輝。另一端,魔修的離開并未引起太大的sao動,只有伏寧往前追了兩步,到了半途,又強行停住了。 “不追嗎?”伏微躍躍欲試地跟上去,“把他們帶到長老面前……” “窮寇莫追,哀兵必勝?!?/br> 他揚袖制止了伏微,將她拖了回去。 這座山寺被毀得差不多了,好在野荷塘未受波及,仍然閃動著粼粼波光。坐鎮此地的禍首化作金水,被她用神識仔細包裹起來,納入識海,預備交給師尊處理。 林語渡瞧了瞧伏寧,忽然小聲開口了。 “快跑?!?/br> “什么?”伏微稍稍一愣,腦子嗡嗡一響,確定這話是沖著自己說的。 危機還沒解除么?奚午奚夜還沒離開么? 林語渡略微俯下身,在伏寧漸漸泛涼的注視中,以一個極親密的姿勢靠近了她。伏微沒感覺不妥,只覺得聽得清楚,是伏寧太斤斤計較、多管閑事、抱殘守缺。林語渡就和他不一樣,這人是賊骨頭,是天生魔心反骨,是迂腐的反義詞。 他的聲音,很清晰地亮在耳畔。 “我說,讓你快跑?!绷终Z渡咳了一聲,旋即便輕輕發笑,面頰冷瓷般的肌膚愈發顯得慘白。 他仗著這具好皮囊,不知廉恥地裝著柔弱,“伏寧快被某個搗蛋鬼氣炸了?!?/br> 伏微往后看了一下,“這不是還沒炸嗎?!?/br> 林語渡:“我和你,一加一大于二;你和剛才跑掉的那兩個,一加一加一約摸大于你和我——嘿,我挨他的揍比你吃的鹽都多,快跑吧大小姐,他真得炸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