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德彌光明閃蝶02
伏微注意到了他的視線。 這并不奇怪。在賽勒斯之前,她就曾在這間治療室進行過上百次的單體撫慰,無論哪個級別的來訪者,都會被她的精神體深深吸引。 “你想摸一下她嗎?” 她收回手,讓小精靈落在她伸出的手指上。 精神體是哨兵和向導意識的實質化身,是他們最忠誠的半身、親人、戰友。 創世紀那場超級風暴所帶來的基因瘟疫,在短時間內殺死了超過一半的泰拉人類,這是人類經歷的第一次基因篩選;而在剩下的那一半里,只有20%的幸運兒順利分化成了哨兵和向導。 在之后的歲月里,“戰爭、馴化、擴大牧群”這個概念就被根植于人類的底層意識,仿佛蔓延無解的病毒一般。銀河系外諸多疆域被接連納入泰拉之手,成為人類的宜居地。 新世紀1443年之后,哨兵分化比例逐年增高,向導維持不變,哨向比例愈發懸殊,社會秩序與嚴正律法被貪欲撼動。 同時也是在這一時期,向導的地位被抬升至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無數面向哨兵的法案被推出,向導則被編入白塔,接受白塔無微不至的嚴密庇護。 這一系列的措施和法案,被統稱為薪火文律。 聽到她的邀請,賽勒斯猶豫了一下。 一絲陰霾在他英挺的面容上飛快掠過,為那傷心苦痛增添幾分憂慮。機械呼吸器遮掩了他的口型,然而不等他拒絕,小精靈就離開伏微身邊,扇動翅膀來到了他的面前。 精靈在面對這位以暴行聞名的黑暗毒蛛時,依舊表現得純潔無邪。她圍繞著賽勒斯飛行觀察,就像貓咪幼崽那樣好奇,當她貼過來嗅聞他的氣味時,賽勒斯不由得僵住了身體。 “抱歉,她的好奇心一向很重?!?/br> 伏微眨了眨眼,“她很喜歡你?!?/br> “她很……”賽勒斯囁嚅著開口,他將語氣放得很輕,害怕驚擾到了這位向導。特制呼吸器持續運作著,溢出某種淡白色的煙霧,“她像希爾維斯特里的幽靈花?!?/br> 希爾維斯特里的幽靈之花,毒霧雨林最為珍貴的寶藏。 無數賞金獵人涉入那條幽綠色的河流,在瘴氣之中追尋希爾維斯特里的瑰寶。然而還未等他們踏入霧林密舍,往往就已被那些幽魂般的弓箭手斬獲處決,變成供養密林的養分。 小精靈咕噥一聲。 她無法學會人類的語言,不能與之交流,但能從賽勒斯身上聞到那股花露般的味道,滋味上乘,令人口舌生津:帕德彌光明閃蝶依舊維持著采蜜的習性。 安撫被森林誕育的精神體會讓她更有干勁,精靈對此感到滿意。她小心地收起翅膀,先是湊過去用腦袋蹭了蹭他,然后飛到賽勒斯的頭頂,將那黑細柔軟的發絲當成了窩。 被她當做喬木棲居的這具身體,在漫長猶疑中屏住了呼吸。書柜擋住了陽光,呼吸器過濾而出的塵霧隱入影群的間隙,賽勒斯沒有換下軍服著裝,絲絨披風披在身后,尾端安靜垂落,這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只停駐在槁木上,華麗而緘默的黑烏鴉。 伏微擅長察言觀色,這是向導必須精通的。 “來吧,來坐一會?” 她說,然后站起身來,繞過那些桌椅與裝飾,向他走來。賽勒斯不敢直視她帶著笑意的面容,太陽光沐浴在她背后,那樣清晰而明亮,仿佛能重重刺傷他似的。 他的耳朵泛上紅暈,因為膚色慘白,就更為明顯。 他只得將目光投射到下方,遠離她溫柔的注視。于是他發現伏微沒有穿戴鞋襪,腳掌赤裸地踩在冰冷磚塊上,她顯然控制了力道,像貓咪一樣走路,行走間發不出一絲響聲。 這些體貼是為誰而考慮的,一目了然。 好吧,我明白了。他想。 只有親身觸碰過,被她無聲的關懷籠罩過,才能洞悉這令人迷醉的真相。 他終于知道了,那些據他所知,曾經接受過伏微單體撫慰的哨兵們,為什么都會如此,狂熱地……瘋狂地,像薪火文律頒布之前那些渴求安撫的瘋狗一樣,愛慕著這位向導。 她站在了賽勒斯的面前。 這是一位典型的泰拉少女,她的面容非常清秀,頭發黑如生漆,瞳仁呈現琥珀般的淡棕色,渾身透露出一種被保護得很好的溫潤氣質。 賽勒斯看不出她的鋒芒,但他知道,這位名叫伏微的向導,兩年前曾是縱橫于前線遠征艦隊的戰斗向導,唯一的S 級,人類的啟明星。 那一年她只有十五歲,卻已在無數星系聲名大噪,成為永恒的傳奇。 賽勒斯在接到申請通過的回復時,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塔利亞先鋒號上有超過十萬人的服役哨兵,在艾格尼斯戰役結束后,指揮官宣布塔利亞先鋒號將脫離軍團戰艦群,中止遠征目標,率先回到泰拉接受向導的群體撫慰。 黑暗蜘蛛們生性孤僻,在戰艦上幾乎沒有什么友人,只鐘情于獨處。但盡管如此,賽勒斯也有過耳聞:塔利亞先鋒號上每一個哨兵填寫的單體撫慰預約申請,都是沖著伏微來的。 而他何其幸運。 小毒蛛緊張地低下頭,他全然忘記眨眼與呼吸,就連那些煙霧都不再溢出。 伏微的視線在朝她比大拇指的小精靈身上滑過,然后落在他被略長的發絲遮住的,陰郁而俊美的眉眼間。 她在心中進行推演,指尖試探地觸碰到了賽勒斯的機械呼吸器,那口枷般的牢籠罩住了他的面部,仿佛禁律正訴說著他的危險,讓這份被詛咒的美麗更為誘人。 她……收藏過帕德彌光明閃蝶的標本。 和他一樣漂亮,迷人,迷惑人心。 賽勒斯好像不太適應這樣親密的撫觸。 起初,眉頭有皺緊的征兆,但又慢慢地放松了下來。曾經作為霧林守衛,親近自然密林的過往在他身上刻下深重的印記,也讓他對伏微心防盡卸,提不起抗拒的念頭。 他們接下來要做什么?賽勒斯并非一無所知。 “我……”賽勒斯說得磕磕絆絆,“我的精神體……” 他想說些什么,卻被伏微制止了。 “沒有關系,賽勒斯。她是自然精靈,不會被磷粉傷害到的?!狈⑻鹗?,碰了碰他臉頰旁邊垂落的細軟黑發,安慰似的,然后立刻收回。 賽勒斯悵然若失。 然而就在下一秒,手掌被輕柔地握住,他順著少女的牽引,步伐不自然地走向那寬敞的沙發軟椅。 她的手指是那么柔軟,香氣是那么幽然,像一位真正的公主,愿意用她溫軟無瑕的rou體凈化他的罪孽與不義。他的心靈就此輕顫著,感覺有一種強烈的悸動正在沸血中孕育,如暴風雨拍擊著胸膛,令賽勒斯難以自控地,從喉嚨中發出深沉低吟。 一只巨大的影子,映在光滑磚塊上,如幽魂般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