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在收到程醒言的消息那晚,褚晏清的失眠時長成功攀至新的巔峰。代價是還未熬到天亮時分,他已經疼得無法忍耐下去,也許軀體還能再撐一會,精神已到承受的極限。左胸口里的疼痛向四面輻射,脊背、咽喉、胃部,沒哪處是好過的。 褚晏清如鬼魂般浮到床頭柜旁,將最下一層的抽屜完整地撕扯出來,內里的物件叮叮當當傾落在地面,他接著半跪下去,從里挑選出他想要的東西。這種藥物醫生每月只同意給他開兩盒,他總會節約著吃,是他特意攢下來的財富。 都已經到這一步,褚晏清不知怎么又頭腦清明些了,想起這玩意吃到嘔吐可能都死不了,還得被撈去醫院洗胃,重新痛苦一遭。他將藥物扔回地面,開始用手機地圖找市區的高樓和郊區的野山,其實原先也找過很多遍,他卻還想再最后決策一次。 褚晏清量表上的自/殺傾向一直不算突出。他不害怕死亡本身,但他想要死得痛快且干凈,總是擔憂死不成還得留下無窮的后患。比如吞藥失敗會肝臟衰竭,跳樓失敗會殘廢,燒炭失敗會變植物人,至于割/腕則最不可行,死亡率微乎其微還會留疤,見著的程醒言都被嚇跑了……如果還有幾率會更為痛苦地活著,那他就不要嘗試。 況且他不確定死后會不會殘余一抹鬼魂。如果找程醒言時看見對方正跟誰左擁右抱著,他卻無能為力,可能會氣活過來。 褚晏清痛恨自己的懦弱?;畈幌氯ハ胍蕾囁纴斫鉀Q問題,真到要死的關頭還在沒完沒了地憂慮。 眼見天將朦朦亮起來,他必須要出門了。如果想變成一灘真正的爛泥,那一定得趕早,否則易引來陌生人旁觀,極可能會失敗。 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褚晏清本想裝作家中無人,對方卻撥通了他的電話號碼,通話提示音自他貼身的位置響起。褚晏清不得不推遲計劃,浮去門旁。 程醒言還沒進門就在罵他:“褚晏清你在哪進修的裝死學博士后?電話也不接,消息也不回,知不知道我……知不知道聰子還在等你付委托費呢?老欠人錢不好?!?/br> 褚晏清好像剛從冰冷的水底浮起來那樣,在水汽的快速蒸發中用力哆嗦了一下。暫時活過來了?!绦蜒栽谛P處已經察覺到古怪:“你家剛被入室搶劫過?還是你準備賣房了?” 褚晏清不作解釋。他每次預料到自己要犯病,總會提前將屋內的零散物件徹底清空,僅保留最基本的大件,免得自己將家里弄得一團糟卻提不起力氣收拾。 客廳桌面僅剩那盞塞得滿當的煙灰缸,顯得尤為礙眼了。褚晏清急于掩飾什么,想要將整只玻璃制品掃入垃圾桶,拿起來時手臂卻哆嗦得有些狠了,玻璃最終砸向地面,傳來可怖的震聲。 褚晏清如同驚弓之鳥般晃了晃身,連忙彎下腰去撿。這煙灰缸倒還算瓷實,僅有砸碎其中一角,他很快摸索到那片殘渣,對方就靜躺在煙草死亡的灰燼里。 程醒言的注意力也牽引過來,從玄關處往里挪了幾步。 褚晏清在失眠期間一直緊閉著窗簾,屋內光線暗沉,程醒言先找到了冰箱旁的吊燈開關。 “別開燈?!毙募赂腥栽诔掷m著,褚晏清有些頭昏眼花,“我等會就要出門?!?/br> 程醒言動作停頓下來,轉而觸了觸一旁冰箱壁,那處如今也空無一物,“相片也清理干凈了,這倒是不錯。你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 褚晏清終于放松警惕。他后知后覺看見自己正緊握著那片玻璃殘渣,血跡從掌心往手腕間的動脈處淌,但怎么也流不回去了。 褚晏清精神已極度疲倦,并沒感覺到多疼。他一點點掰開自己的手指指節,將殘渣藏進口袋里,連同血跡一起。 他感覺安心多了。只要程醒言別再往里靠近。 “誰同意你擅自離開劇組的?”褚晏清答非所問,“你趕緊回去?!?/br> 程醒言別過頭來:“你有沒有看到我昨晚發你的消息?” “我說你違規了,必須立即回去。你聽不明白嗎?” “知道了,你肯定沒看。別小瞧狗仔,人家消息渠道有時候比我們廣多了。聰子把那新股東在國內的實控人找到了,還挺巧的,正好跟你同一個姓……” 褚晏清聽不下去了,他打斷對方:“你現在就回去?!?/br> 程醒言卡頓片刻,又破罐子破摔似的,“是啊,我知道我違規了。所以褚總要拿我怎樣呢?罰款還是強行遣回?” 褚晏清覺得程醒言有時候比他更死皮賴臉。對方似乎是天生就能做到毫無顧慮,而他依賴著精神藥物和心理咨詢,也學不來對方半點。 褚晏清只得回答:“我看見了,不用再說一遍?!?/br> “那你覺得有沒有用?” “有沒有用都和你沒關系。你連你分內的事都沒干明白,就少來cao心這些了?!?/br> 程醒言執著地湊近了幾步:“至少可以作為你的談判籌碼吧。我還讓聰子繼續去摸排對方的家庭情況了,你覺得把照片發給他太太怎么樣?” “你找死嗎?”褚晏清低吼道,“叫聰子不要再查了,我一分錢都不會付給他?!?/br> 程醒言只是困惑:“為什么?你到底要不要解決問題了,以前也沒見你有過多高的道德感啊?!?/br> 褚晏清不知何時又握住了那片殘渣,直到從掌心里找回熟悉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