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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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知越的話筒被現場的禮儀小姐收走了,鏡頭很快切到了別處,似乎傅知越不過是萬千崇拜龔成德中的人的其中一個。 畢竟現場的人太多了,多的是對龔成德歌功頌德的嘴。 溫楚淮敲了一根煙出來,點燃,尼古丁過了肺,變成乳白的霧靄飄散在濛濛水汽中,耳邊還是熱火朝天的發布會,快門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廂中回蕩。 溫楚淮沒離開。 他在墓園門口等了很久。 等到天都黑了,無人的盤山公路的路燈亮起來。 等到淅淅瀝瀝下了一天的雨都停了,路上的水洼恢復了平靜。 傅知越終于從山上走下來。 那把黑傘收了起來,被雨水浸潤的黑發沒了平日里的一絲不茍,有些頹然地趴在額前。 溫楚淮下了車。 站在駕駛室的旁邊,隔著車身,溫楚淮和濕了褲腳的傅知越對望。 沈曼柔下葬的那天,也是這樣的。 二十歲出頭的傅知越一夜之間失去了這個年紀的全部朝氣,琥珀色的眸子被濃密的睫毛蓋住,發絲凌亂地趴在頭上。 溫楚淮給他整理好了儀容,順了順他的后腦,生平第一次,像哄小孩子一樣,對傅知越囑咐:你是沈老師唯一的孩子,再難過,回來再哭,今天的禮節一定要到位,不能讓別人看沈老師的笑話。 傅知越扎好孝布,掛好白幡,哭腫了的眼睛古井無波。 那天,傅知越跪在靈前,有懂這些的老年人,教傅知越摔盆,起靈。 傅知越捧著沈曼柔的遺像,坐在靈車的最前排。 沈曼柔是個很好的老師,哪怕是在師生關系不那么緊密的大學里,依然有過往的學生聞訊前來吊唁,隊伍一直排到殯儀館門外去,哀樂傳出禮堂,響徹云霄。 而溫楚淮,不是家屬,連陪在傅知越身邊,跟他一起向來人謝禮的機會都沒有。 更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陪著傅知越去焚燒遺骨。 傅知越是自己一個人去的。 選骨灰盒,選墓地,焚燒,下葬。 傅知越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來悼念的人都已經跟著大巴走完了,只有溫楚淮,等在路邊。 那時候的溫楚淮,也像今天這樣,從出租車里出來,隔著車,望著孤零零的傅知越。 傅知越說:哥,我沒有mama了。 溫楚淮抱了抱他,摸了摸他的頭,什么都沒說。 傅知越又說:哥,以后我只有你了。 溫楚淮抱著他的手臂緊了緊,又將傅知越松開,在這個已經快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子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仿佛自己是這個孩子今后全部的倚仗。 八年前的溫楚淮嗯了一聲,我帶你回家。 而八年后的溫楚淮站在原地,看不清傅知越的眼睛。 八年后的傅知越望著溫楚淮,良久,扯起一抹涼薄的笑容,頭也不回走向了自己的那輛邁巴赫。 直到溫楚淮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傅知越。 傅知越停下腳步,卻還是沒有回頭。 溫楚淮說:你離龔成德遠一點。 語氣淡漠,似是命令。 傅知越把在車門上的手指痙攣了一下,仰頭一哂,怎么了?溫醫生?你在害怕什么? 傅知越甩上邁巴赫的車門,一步一步邁到溫楚淮身邊,我母親當時為什么會突然退出龔成德的團隊?又為什么和你一起出去幾個月之后,突然就去世了? 溫楚淮傅知越抬手,掌住了溫楚淮的脖子,拇指指腹摩挲著溫楚淮的喉結,你知道日日躺在一個仇人身邊的滋味嗎? 寒風襲來,帶走了身上僅存的一點熱氣。 溫楚淮的目光落在傅知越身上,一瞬不瞬。 他沒有躲開傅知越的手,只說: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八年了,溫楚淮,我給你八年了,傅知越說,連龔成德的實驗都有了進展了,你還要多久? 溫楚淮沉默了,長長的睫毛落下來。 那些永遠對不上的數據 那些一批一批淘汰的試管 那些永遠看不到希望的實驗 溫楚淮自己也不知道光明究竟什么時候會來,又怎么敢給傅知越一個保證。 可這份沉默落在傅知越眼里,是溫楚淮做賊心虛。 溫醫生,傅知越突然掐住了溫楚淮的脖子,有句老話,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他拋開了溫楚淮,像拋開一件要不得的臟東西。 胃狠狠撞在路邊的欄桿上,溫楚淮眼前黑了半天,久久倒不過氣來,連喉間都隱約有了血腥氣,又被溫楚淮合著唾液咽了下去。 他聽見傅知越發動了引擎,臨走之前丟下一句,不勞煩溫醫生了,當年的事,我自己會查清楚。 至于你,溫醫生,傅知越停在溫楚淮面前,降下靠近溫楚淮的那邊車窗,今后別再讓我看見你出現在這里,否則 七位數的邁巴赫揚長而去,輪胎陷進水洼又拔出來,激起的污水臟了溫楚淮的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