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緹踮著貓一樣的步子優雅地走過來，在兩只頂著腦袋互相瞪視的狗狗面前停下，張嘴汪汪地朝它們吼叫，有點兇，但并不是面對敵人的那種兇狠，托蘭往后退了一步，嘖了一聲：“噫——罵的好臟?！?/br>
    各種大型犬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湊熱鬧，薩摩耶屢教不改，前肢抬起直接從后面搭在柏詩的肩膀上，呼哧呼哧的鼻息粘在她耳邊，還好沒把口水也甩出來，金毛在不遠處的水坑和柏詩之間猶豫了一會，還是慢吞吞地隨了大流走到她左手邊，搖頭晃腦地甩著耳朵，好像皮毛被打濕一樣，每只小狗都把腦袋湊過來想讓她摸摸。但她沒長四只手，只能摸完這個去摸那個，還要分心去問托蘭剛剛說什么：“你能聽懂它們在說什么？”

    “畢竟都是狗嘛，”托蘭也學著那些精神體蹲在她身邊，視野里米迦已經跑完一周，沒再發現其他獵物，轉頭就朝這奔來，他雖然有時候也會覺得米迦挺煩，但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厭煩他使不完的精力，“狗能聽懂狗語不是很正常？我還會說呢?！?/br>
    他看見柏詩的臉轉過來，明顯為他的話所吸引，咧著嘴毫無負擔地表演：“汪汪，汪?！?/br>
    挺像的。

    但發出這聲音的是個人，柏詩感到有些別扭，這讓她想起輪回塔的某些人，某些特定的場景，“為什么要這么說，它在罵人嗎？”

    “對呀，”圖靈放了他的狗過來，本人還在遠處追尋其他目標的氣味，托蘭毫無顧忌地說他小話：“頭犬沒辦法單獨作戰，又要留下獵物，那只靈緹就追著人家罵，罵得可難聽了，沒人聽了能冷靜下來的?！?/br>
    他瞥見米迦已經一屁股坐在柏詩的另一邊，又補了句：“就像游戲里吸引仇恨的戰士，鑒于靈緹本身更像刺客，受傷的風險還是很大?！?/br>
    托蘭朝德牧招了招手，因為狗太多不愿意和它們爭搶，或者說還有點端著的德牧循著他的手勢過來，被他摟進懷里：“所以就算他剛剛在罵我家小狗，罵的好厲害，我也沒有怨言的?！?/br>
    這話仔細聽是有點別的意思，但柏詩被他話里的另一重點吸引注意，“污染物竟然能和精神體交流嗎？”

    托蘭挑眉：“墮化前好歹也是個人，怎么可能變成怪物后就聽不懂話了呢？”

    “蔣蘭絮沒給你普及天樞塔的基礎知識嗎？”托蘭有些驚訝，“霉素只存在于由人墮化而成的污染物身體里，普通的怪物身上沒有能利用的價值?！?/br>
    柏詩愣了一下，因此沒防住不停蹭她撒嬌的薩摩耶，它張了嘴伸出寬大的舌頭將她從下巴舔到前額，一半的臉都被黏糊糊的口水洗了一遍，她立即瞪圓眼睛，飛快閃過的頭緒也沒抓住，放棄苦思冥想去推那團圓圓胖胖可愛但又實在惱人的棉花糖，“別舔了！眼睛要糊住了！”

    米迦也拼命幫她攔住鬧騰的小狗，就好像這不是自己的精神體一樣，“乖啊乖啊，別鬧了，再鬧把你關回去！”

    杏仁一樣的眼睛撇下來，很傷心的樣子，這只小狗竟然還是雙眼皮，尾巴也不翹了，蔫噠噠地垂在地上，抿著嘴，委屈得仿佛全世界都做了對不起它的事。

    柏詩擦了擦臉，嘆了一口氣：“算了算了，孩子還小?！?/br>
    托蘭：“？”

    托蘭：“他比凱撒大哦，也已經成年了?！?/br>
    柏詩：“說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說了?！笨匆娡刑m微微睜大的眼睛，知道自己在堂而皇之的雙標，柏詩感到些不好意思：“……那也別當著孩子的面說嘛?！?/br>
    薩摩耶滾進她懷里，適時嗚咽了兩聲，他的主人蹭它的光也靠在柏詩肩膀上，一人一狗全都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控訴托蘭的殘忍。

    托蘭被氣笑了。

    好在泰特此時召集散得零零落落的隊員，幾人忙站起來歸隊，圖靈勘測過周圍不再有他們需要的目標，必須向前，柏詩已經適應了污染區里的環境，跟上大部隊的速度完全沒問題，圖靈又走到她身后墊底，以防后方有隱匿的怪物突襲。

    因為作戰是哨兵的事，柏詩走在隊伍里總覺得像來郊游，只是沒解饞的零嘴，周圍環境也不錯，草木幽深，沒上庭刻意培育出來的死板，綠得旺盛，綠得簡直有些詭異。

    穿過樹林后草地上的樹就有些稀疏，東一棵西一棵，有強迫癥似得排得還蠻整齊，有些上面結了果子，有些沒有，柏詩的視線不免被那些紅彤彤的果實吸引，圖靈時刻關注她的情況，看見她目不轉睛地路過那些沉甸甸的水果，好笑地推了推她的肩膀：“看啥呢，腿走出去二里地頭還留在這，污染區里的東西也想吃？”

    柏詩搖頭：“不是，”她也說不清是因為什么，總覺得那顆樹在扭著枝丫勾引她，說出來叫人覺得她自戀到沒邊，索性只否認不解釋，回頭匆匆趕上前面人的腳步。

    “來呀……”

    柏詩頓了一下，這聲音很輕，讓她幾乎以為是錯覺。

    “過來呀……”

    可錯覺并不會接二連叁出現，她回頭看了眼圖靈，得到對方一個疑惑的眼神：咋啦？

    柏詩朝他搖頭，悶著頭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這聲音變了個調：“救救……”

    “救……”

    “救救我……”

    柏詩握住圖靈的手：“你剛剛說話了嗎？”

    圖靈反握住她：“沒?！?/br>
    柏詩：“那聽見有人喊救命了嗎？”

    圖靈：“也沒，咋了，出現幻覺了？”

    柏詩點頭：“這正常嗎？還是說我被污染了？”

    圖靈立即叫停了隊伍，泰特從首位趕過來：“怎么了？”

    圖靈：“她聽見有人喊救命，這聲音我們聽不到，她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彼^察著柏詩：“但沒出現軀體癥狀，應該沒那么嚴重?！?/br>
    泰特皺眉思索了一會，問她：“要提前出去嗎？”

    泰特：“你的安危最重要，我們可以提前結束探索，圖靈剛剛說周圍近一點的地方聞不到任何污染物的味道，再找下去也無濟于事?！?/br>
    柏詩看著他：“真的嗎？”

    泰特沒辦法在這樣的眼神下撒謊，他微微側頭避開她的視線，柏詩就知道后面的話是泰特在哄她，她搖頭，“我還能繼續走下去，只是聽見一些囈語而已，”她指了指腦子，“我現在還挺清醒的，而且也沒出現軀體癥狀，說不定只是聽錯了風聲?！?/br>
    “我提出來只是想讓大家警戒一下，并不是希望大家因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柏詩說：“如果因為我的話大家直接退回去，那我還不如不說出來?！?/br>
    直接撤退的確不是此刻的最優選，小隊最主要的任務是保護柏詩的安全，除此外她的意愿泰特也要優先考慮，他看了柏詩一眼，金色眼睛里深沉翻滾，“我尊重每一個戰士的想法，”在他這柏詩表現出來的堅持和無畏已經算得上一名合格的士兵了，“繼續前進?！?/br>
    “如果再有不適請提前告知，保護你的安全是此次任務的核心?！?/br>
    柏詩重重點頭，泰特看向圖靈：“換個位置，我來殿后，你去領頭?！?/br>
    圖靈松開柏詩的手，服從命令走向前方，泰特站到柏詩身后，并呵斥不斷扭頭尋找柏詩的米迦：“不要分心，把頭轉回去?！?/br>
    米迦沒當這是訓斥，大聲回答好的，連帶著身邊跟著的薩摩耶也極大地汪了一聲。

    柏詩被他逗得放松許多，輕笑出聲，他們繼續前行，之后柏詩再沒聽見過什么奇怪的囈語，走了一段時間后結果子的樹也沒了，她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剛剛可能真的是因為緊張。

    她撩了把頭發，發現原本束起的馬尾散了下來，慌亂摸了摸后腦，發帶消失得無影無蹤，柏詩停下來，四處張望，覺得可能是掉在周圍了。

    她在干正事前為了不讓長發礙事總會把它扎起來，顯得自己也干凈利落，發帶這種東西沒必要帶很多，所以柏詩只有那一根，沒了就得一直披散長發，風一吹就能遮著臉去cos貞子，泰特跟著她停下，“怎么了？”

    柏詩：“頭發散了，我的發帶是不是掉在地上了？你看見了嗎？”

    泰特：“你扎頭發了嗎？”

    柏詩：“……”

    好直男的回答，柏詩放棄問他，頭一轉在前方不遠處的低矮樹叢上看見一條隨著風飄的明黃絲帶，“在那！”她指著那條妖妖嬈嬈的發帶喊道，有點疑惑為什么會掛在前頭。

    風吹的嗎？

    她怎么沒看見？

    隊伍還在前行，她和泰特走到那，剛想自己去撿，泰特攔住她，“我來吧，”他邁過她的肩膀，“那里草太多了，可能會有東西藏在里面?！?/br>
    柏詩知道自己的斤兩，乖乖哦了一聲，又說了聲謝謝。

    泰特幾步走過去，站在草叢前去夠那條在風里打著卷的絲帶，像有意識似得專門避開他的手指，他不得不再往前踏入那片看不見地面的草叢，然后一腳踩空，瞬間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