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情緒波動讓劉徹劇烈咳嗽。

    李令月急忙傳喚御醫，并為他拍胸背平復：“……父皇注意身體?！?/br>
    “朕知道……朕……朕老了?……很老很老……長生什么?都是?空夢……但是?朕……朕……”

    “父皇，您不老，你分明還分精壯，您……”

    “別再哄騙朕……朕知道朕已經老了?……朕也?知道朕這一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朕身邊真?心?在乎朕……害怕朕有所?不測的兒女卻只有你……姣兒……朕……朕繼續說朕的噩夢……”

    漸漸緩過氣的劉徹仰頭看著織著精美花紋的帷帳。

    “……朕夢見陌生男人手持利劍要?刺殺朕，朕知道這是?在夢中，只要?醒過來就……但是?朕……朕無法醒過來……那把劍就在朕的眼前，馬上就要?刺進朕的身體……然后……朕見到了?仲卿……他出現在朕的夢中，依舊是?年輕時的模樣，英姿勃發，劍眉星目……他為朕擋下了?殺人的劍，他說他來遲了?，他……他……”

    說到這里，劉徹眼中滾過淚光：“然后朕就醒了?過來?！?/br>
    “父皇——”

    “朕知道這是?一場夢，夢里的一切都是?……但是?……但是?……”

    “舅舅對父皇的忠誠從來天下無雙?！?/br>
    “是?啊，即便他已經離開朕……整整四年時間……朕在夢中遇上危險，他依然會出現……會保護朕……”

    劉徹眼中有些許恍惚：“或許，這場夢不僅僅是?一場夢，更是?上天對朕的示警。不！不是?示警！就是?有人害朕，用巫蠱手段闖入朕的夢中，但被仲卿擋了?下來！”

    “父皇要?徹查長安？”

    李令月徑直問道。

    “先從甘泉宮開始查起?！?/br>
    劉徹冷冽道：“能夠闖入朕的夢中傷害朕，可見此?人手段非常，決不輕饒！”

    “兒臣明白?！?/br>
    李令月正愁找不到借口翻查長安挖掘與趙藏玉一事?有關的人，如今天降巫蠱借口，自然要?善加利用。

    “之前那自稱神女的趙姓女子?，她?現在何處？”

    興許是?被巫蠱勾起記憶，劉徹突然提及趙藏玉。

    李令月：“趙藏玉如今在女兒那邊，日常還算本分?！?/br>
    “這個女人膽大妄為，竟然在朕面前玩弄鬼神手段……若非鳳兒為她?求情，朕必不會饒她?性命……不過……”

    劉徹瞇眼：“找出她?背后的人，然后處死她?，事?情辦得隱秘些，別讓鳳兒知道。倘若鳳兒將來問起，就說你已將她?送回家鄉?！?/br>
    “女兒明白?！?/br>
    李令月留下趙藏玉是?為了?查出趙藏玉身后的主使者，并非憐惜趙藏玉的性命。

    如今劉徹因噩夢生出殺趙藏玉的心?思?，李令月自然要?遵從。

    ……

    下午，太史令司馬遷隨使者來到甘泉宮覲見皇帝。

    行禮完畢，司馬遷抬頭，看到皇帝滿是?皺紋的手中握著他寫?的《衛將軍列傳》，不由心?驚：“陛下——”

    “這篇《衛將軍列傳》寫?得還算可以，沒能完全寫?出仲卿的好，但也?沒有漏掉仲卿的功績?！?/br>
    “謝陛下夸贊，微臣——”

    “朕也?已經上了?年紀，命不久矣?！?/br>
    劉徹打斷司馬遷，口吻冰冷地說道：“你編纂的史書中將如何書寫?朕的篇章？”

    “微臣是?史官，唯有秉筆直言，記錄微臣聽到的、看到的內容?！?/br>
    司馬遷忍著冷汗答道。

    “但是?朕看你寫?的史書每篇末尾都會有一段‘太史公曰’發表個人觀點?！?/br>
    “正因為是?微臣的個人觀點，所?以用‘太史公曰’與正文?作為區分?！?/br>
    “你為朕寫?的篇章的‘太史公曰’會寫?些什么?？”

    劉徹追問。

    司馬遷低下頭：“微臣不敢說?！?/br>
    “恕你無罪！”

    “微臣是?史官，史官自然要?以歷朝歷代君主的得失評價陛下的所?作所?為，縱然因此?觸怒陛下，微臣也?……死而?無憾！”

    第232章 生路

    “死而無憾？！若不是朕對你的《史記》、對你為朕書寫的篇章存有期待, 你根本沒資格站在這里和朕說話！”

    因為越來越明顯的衰老而脾氣暴躁的劉徹怒叱道：“朕的得失對錯，只?有上?天才能評價！你沒有資格！千秋萬代也沒有資格！”

    “陛下——”

    “只?要朕還活著, 你就不能寫朕的篇章！更不能評價朕！若是朕知道你違背朕的命令私下寫朕的篇章甚至大膽評價朕，朕一定讓你知道史官的筆和帝王的劍究竟哪個更鋒利！”

    “陛下的劍自然是無堅不摧，但史官的筆可以流傳千古，永世不朽?！?/br>
    司馬遷直面劉徹的威脅，坦蕩蕩地表明立場。

    “所以你——”

    “臣現在已經開始書寫陛下的篇章?！?/br>
    “——你！”

    “陛下可以殺了微臣，但請留下微臣書寫的內容?！妒酚洝凡粌H僅是微臣的心血，更是微臣父親與?微臣祖父的心血，何況……何況……陛下能阻止臣寫陛下的篇章，無法?阻止以后的史官書寫、評價這段歷史?！?/br>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