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聽見屋內響起嬰兒的啼哭聲，一整夜都在庭院內指揮巫祝為女兒祈福的館陶長公主頓時喜極而泣，跪地禱告：“蒼天有眼！我兒阿嬌終于有了自己的骨rou！終于……終于……” 周圍的宮女太監們也無不恭喜祝賀。 “恭喜翁主！” “恭喜竇太主！” “聲音如此清脆響亮，必定是個小皇子！” “陛下若知道貴人為他生下龍胎，一定會——” “閉嘴！” 館陶長公主面色驟然冷冽，喝止道：“孩子的事情，我與阿嬌自有打算！你們這些做奴才的敢把長門宮的事漏出去半個字，小心舌頭！” “奴婢不敢！” “奴婢們一定把嘴巴封得牢牢的，一個字也不往外面說！” 見館陶長公主發怒，宮人們紛紛改口。 館陶長公主見狀，頷首微笑，命小情人董偃給宮人們發喜錢。 董偃十三歲時就和母親一起出入館陶長公主家中，后因相貌俊美聰明伶俐被館陶收養，成年后做了館陶的小情人，最擅長揣摩館陶的心思，早在聽說陳廢后用《長門賦》成功留下皇帝一夜的好消息時便著手準備恭賀龍胎的珠寶首飾，如今孩子順利出生，董偃也笑得合不攏嘴，發給宮人們的喜錢全是金珠子、金豆子。 宮人們知道竇太主出手闊綽，今日大喜必有重賞，但看到董偃扔出來的喜錢竟是整把的金豆子金珠子時，還是喜出望外喜不自勝。 “竇太主千歲！” …… 館陶走進生產后的房間，濃郁的血腥味讓她直皺眉——明明自己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對生孩子這件事已經非常熟悉，但想到這些血全是從自己女兒身體里流出來，她就忍不住地心疼不已。 “阿嬌~阿嬌~我的孩子~” 她繞過屏風，來到女兒床前，視野頓時被女兒那失血過度的蒼白面容以及被女兒牢牢抱在懷中的小嬰兒占據：“感覺還好嗎？需要母親把御醫請過來為你診脈嗎？” “不用，我感覺挺好的……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他現在忙著給他的皇長子辦滿月慶祝，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我……” 說到這里，陳阿嬌的嘴角再次露出甜蜜的笑容：“她是我的孩子，她的身體里流著我給她的血，她的胸腔里跳著我給她的心，她有我這個母親就夠了?！?/br> “可是——” 館陶提醒女兒：“他因為你生不出孩子用巫蠱做理由廢了你，如今你歷經艱難生下他的骨rou，難道還要藏著掖著！讓他摟著他的新歡得意洋洋！” “以母親之見，我當如何？” “當然是公告天下，大辦特辦！咱們得讓至少全長安的人都知道，你，陳阿嬌，竇太主之女，因無后被當今皇帝廢掉的發妻元后，在長門宮為皇帝生下了他期盼已久的皇子！” “可我生下的不是皇子，是公主?！?/br> “什么？” 館陶倒吸一口涼氣：“阿嬌，你生下的是——不行！不行！咱們必須想個辦法！你生下的必須是個皇子！要不這樣，母親找人給你弄個男嬰過來，就說你生下的是一對龍鳳胎？” “我只想要我的孩子，是男是女并不重要，甚至，知道我生下的是個公主的時候，我反而很高興。這意味著她可能永遠都無法擁有應得的尊貴身份，但可以一生衣食無憂，遠離宮廷的腥風血雨?！?/br> “阿嬌，這些都是你的真心話？” “經歷了那么多，我已經想得很明白，我被廢固然是因為衛子夫的肚子太爭氣，進宮得寵以后連著生孩子，可陛下的薄情寡義也是事實，何況……何況……衛子夫有個爭氣的兄弟，我卻只有……只有……” 說到這里，陳阿嬌忍不住流下眼淚。 館陶見狀趕緊給女兒擦眼淚：“才生完孩子不能哭，容易落下迎風流淚的病根?！?/br> “我能不哭嗎！如果我有衛青那樣爭氣的兄弟，如果太皇太后還活著，就算我生不出孩子，陛下也不會……” “阿嬌，是母親對不起你，如果母親當日能忍住怒氣不派人綁架衛青，陛下也不會因此賭氣提拔衛青，導致衛家一飛沖天，先是衛子夫給陛下生下孩子，再是衛青在邊關建立功勛，如今更是……” “母親錯了，即便沒有母親派人去建章營綁架衛青，以衛青的才能，他終會脫穎而出屢建奇功，成為陛下的棟梁肱骨，何況母親綁架衛青時，衛子夫已經懷了陛下的骨rou，很快就會生下他的第一個孩子?！?/br> 說到這里，陳阿嬌又是一聲嘆息：“自從被廢遷居長門，我幾乎每天都是一個人發呆，漸漸地，把以前想不通的很多事情都想透徹了。他廢掉我不僅僅因為我生不出孩子，更因為衛子夫身上有他想要的一切，不論是男人的顏面還是皇帝的權力、帝國的未來……而我……即便我今日僥幸生下皇子，也沒有爭氣的兄弟為他開疆拓土……他又怎么可能因為我生下了皇子就接我回宮，廢掉衛子夫，繼續尊我為皇后！” “阿嬌，果然是母親對不起你……母親沒給你生下爭氣的兄弟……害女兒你今日……” “母親不必自責，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也只能接受?！?/br> 陳阿嬌抬手，輕撫女嬰粉嫩面容：“母親你看，她長得多像我?！?/br> “她長得像你，像極了你，將來一定是帝國最美麗的公主，比衛子夫生下的那幾個強一千倍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