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密探
“哥哥我錯了,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狠狠罰我也行,求求你不要再這樣無視我了……” “這都多久了?叁個月還是四個月了?每一天你的眼睛落在哪里也不愿意落在我的身上,寧可對著窗戶外面的枯樹發呆,對著什么也沒有的花圃走神,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哥哥,我的心快要痛死了?!?/br> “我們明明在一起,可你卻離我那么遠,我錯了哥哥,我不該那么對你,求求你,換一種方式懲罰我吧!” 伊歐菲斯緊緊地把艾切爾嵌在自己懷里,臉頰貼著艾切爾長長的棕色頭發,嘴唇貼著遺傳自父親的人類耳朵,空洞悲傷的聲音里帶著難以分辨的嗚咽。艾切爾仿佛感到又guntang的液體滴落在頭皮上,又仿佛只是他的錯覺,但他的心也跟著伊歐菲斯的訴說一起變得潮濕起來。 「又是這樣,用示弱來博取我的同情,綁架我對他的感情來心疼他的傷心與痛苦,最后不得不妥協原諒他?!?/br> 「可誰又來心疼心疼我的遭遇?」 「若是所有悲慘的記憶都能像那一把大火一樣灰飛煙滅,那我也不至于對權勢如此執著,可我根本不愿向任何人提起這段過去,它就應該和那些渣滓們一起腐爛發臭,最后變成一團分辨不出來的爛泥?!?/br> 「可這團爛泥上,開不出任何美麗的花?!?/br> 艾切爾疲憊地揉了揉眼睛,長時間盯著那些比蒼蠅還小的文字讓他著實感到疲憊。他視線劃過在地上堆得高高的書籍,架子上陳列的一排排瓶瓶罐罐,還有燭臺上燒剩的蠟燭和干涸的蠟滴,最后落在了伊歐菲斯抱住他的那雙手上。 半精靈的骨骼是讓人嫉妒的修長,腕骨突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是艾切爾最喜歡握住的關節。他嘆了口氣,手輕輕地放在這一處骨頭上拍了拍,終于開口對伊歐菲斯說了第一句話。 “伊歐菲斯,你松手吧,我原諒你了?!?/br> 冷淡的語氣讓惶恐的半精靈勒得更緊了,白金色的頭發從身后披散下來,把兩個人一起籠罩住,在發絲形成的陰影中伊歐菲斯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哥哥,哥哥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究竟該怎么做才能讓我們回到之前的樣子? “我當時看著他那么糟踐你,我又心疼又嫉妒,我一時被沖昏了頭腦才說了那么多難聽的話做了那么難看的事,我再也不會了,我真的再也不會了……” 敷衍的原諒比帶氣的無視更讓伊歐菲斯感到害怕,至少后者還證明艾切爾仍在意著自己。他想要的是兩人心意相通親密無間,而不是虛假空洞的溫馨下躺著兩顆死去的心。 這一次不再是錯覺,guntang的淚珠順著艾切爾的脖子往下流,動彈不得的術士感覺自己的心也被這顆淚珠滑過,燙得發抖。 「他或許是真的愛我,可這種愛讓我害怕?!?/br> 「但若是真的沒了他的愛,我又該如何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世界上活著?難道我還要去祈求坦科里德來愛我嗎?」 「那可真是成了天大的笑話了?!?/br> 「我只有他了,真是可恨,可偏偏我只有他了!」 艾切爾沉默片刻,發現自己除了原諒伊歐菲斯外別無選擇后,放棄地嘆了口氣。 “伊歐菲斯,我原諒你?!彼罩值艿氖仲N在自己單薄的胸口上,“雖然我的心因為你的暴行而支離破碎,但你仍是它跳動的原因之一?!?/br> 聽到艾切爾的妥協,伊歐菲斯的心愈發痛楚,同時對坦科里德的憎恨也到了頂峰。若不是這個該死的人類用權勢作誘餌,哥哥又怎么會收到他的蠱惑,與自己離心?伊歐菲斯完全忽略了艾切爾自己對上流社會的向往,把所有的怨怪全部推在了坦科里德身上。 “我只是想與你近一些,再近一些。自從這次在柯維爾重新見到你,哥哥你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以前你從來不看重這些身外之物,可現在卻好像離了它們就不能活?!?/br> “但哥哥,如果這是你想要的,哪怕我再恨那個男人我也不會對他動手。我只祈求你能夠多分一些目光給我,能最終回到我的身邊安眠,我發誓,我再也不會阻撓你,哪怕再嫉妒,再生氣,再痛苦,我也不會——” “夠了!” 艾切爾最終還是心軟了,他不忍心看著自己驕傲的弟弟對著他低下那高傲的頭顱,像一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犬,夾著尾巴祈求被他收留 “夠了,伊歐菲斯,我說了我原諒你,你就不需要再這樣急于剖白自己。話說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你可是被迪精祝福過的戰士,我不過是一個空有魔力的術士,又怎么斗得過你們這些一身蠻力的野蠻人?” “除非,除非我真的狠得下心來,親手斷開我們的羈絆,讓死亡將我們分開……伊歐菲斯,那難道又是我想要的嗎?” 越想越傷心,艾切爾的眼眶也不禁濕潤起來,他無法對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親人狠下心來,所以注定了不管伊歐菲斯怎么傷害他,最終他都還是會選擇妥協原諒??蛇@個男人,又憑什么吃定了他一定無法拒絕他? 術士悲從中來,軟倒在伊歐菲斯的臂彎里,如同陷在藤蔓編織的陷井里。 ***** 大風如刮骨刀一樣,吹得人臉上生疼,獵獵作響的船帆下站著西吉斯蒙德·迪杰斯特拉,這位瑞達尼亞派來的大使是今年第二次踏足這片大陸最北端的土地。他看著漆黑的海水嘆了口氣,但吸進肺里的寒冷空氣讓他忍不住咳了起來。 這位身高七尺體重超過兩百斤,看起來更應該出現在海底當一頭年幼的抹香鯨的中年男人臉上滿是疲態,對這一次訪問發自內心地感到疲憊。 “大人,您應該下船了?!?/br> 是的,他應該下船了,下船去向那個不守信義的小子討要承諾給瑞達尼亞的資金。該死的,伊斯特拉德為什么就不能活得再久一點,至少堅持到能夠交付他承諾的東西后再死?又是哪里來的刺客毀了他好不容易才簽訂的秘密盟約?現在坐在王位上的那個愣頭青,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外交的魅力,這一次見面只怕是會比上一次更讓人頭疼。 但他不得不來。 尼弗迦德那幫根本不知道休息的瘋子已經拿下了一大半的泰莫里亞,大批部隊正集結在索登,正等著來年開春就拿下剩下的所有土地。黑衣大軍一天不走,北方聯盟的防守陣線就一天不能撤退,而那些該死的士兵們每天都能燒掉他上萬金燦燦的克朗! 之前還有諾維格瑞可以作為貿易的港口為戰線補充一些軍需,但自從那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后,這個曾經繁榮的自由城就再也回不到過去的輝煌——不僅燒毀了所有的港口,還燒毀了最重要的金庫!財政的不斷緊縮讓他不得不厚著臉皮來富得流油的柯維爾來找點資源。 至于為什么是他來干這個苦差事? 瑞達尼亞現在只有他和女術士菲麗巴·艾哈特能夠主持大局,剩下的都是一群白癡貴族,更別提王儲拉多維德還只是一個十叁四歲的毛孩子,除了他,瑞達尼亞竟然找不出第二個真心關心這個國家的人! 這也倒沒什么,反正他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情報頭子,一個密探、殺手和暴發戶,他身上的惡名已經太多,不差再多一個乞丐的稱號,但天殺的,柯維爾說好的支援呢?伊斯特拉德的確是一位好國王,也有著信守承諾的美名,可這一切都隨著他的離去隨風飄散,坐在王位上的新國王仿佛從來不知道這回事一樣裝聾作啞。 “陛下,請允許我代表瑞達尼亞向您表達對伊斯特拉德國王離世的深沉悼念,以及對您加冕繼位的真誠祝賀?!?/br> 迪杰斯特拉余光留意到這個他曾經來過的會客廳里多了許多看起來就十分講究的擺件,情報頭子默默地在心中又嘆了口氣,但白胖的臉上仍洋溢著無可挑剔的微笑,這是間諜最基本的功課。 “得了吧,迪杰斯特拉,省省那些套話。我知道你這一趟來并不是只是簡單地來道個喜,你這個無孔不入的密探,哪里有你的踏足哪里就讓人不得安枕,還是痛快些,直接說出你的目的省得耽誤你回程的時間?!?/br> 年輕的國王和他的父親一樣,說話完全不留情面,甚至連表面上的和平都懶得維系,就差沒有赤裸裸地直接把迪杰斯特拉綁回船上打包送回瑞達尼亞。坦科里德不耐煩地坐在墊了軟枕的座椅上,五根粗壯的手指在扶手上來回敲擊。 多惹人厭煩吶! 迪杰斯特拉很想負氣一走了之,但多年的隱忍讓他早就養成了唾面自干的本事,他堅定地站在坦科里德的對面,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提醒這位年輕的國王曾經的約定。 “陛下,上次我來的時候伊斯特拉德國王還健在,我們約定了來自柯維爾的借款,但很可惜當老國王離世后這筆借款就沒了下文,所以我不得不再來一次做這個討厭鬼,向您請求對瑞達尼亞的幫助?!?/br> “是嗎?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坦科里德傲慢的語氣讓迪杰斯特拉深吸一了一口氣才能忍住不揮舞自己的拳頭,“柯維爾可是中立的國家,我們和尼弗迦德簽過合約,簽字雙方是我的曾祖父與當時的帝國皇帝費格斯·瓦·恩瑞斯,合約條款不允許柯維爾支援任何尼弗迦德的敵人,不管是金錢還是部隊都不可以?!?/br> “相信我,這個論調我已經從老國王那里聽過了,陛下。但時局已經十分危急,尼弗迦德軍隊已經集結在索登,亞甸也全部落入恩希爾的手中,如果瑞達尼亞不能夠將他擋在龐塔爾河對岸的話,陛下難道相信恩希爾會放著柯維爾這塊大陸上最后的一塊肥rou不吃嗎?” “尼弗迦德以后會不會放過柯維爾還不好說,但我知道如果我幫助了你的話現在我的王國就會落入險境。迪杰斯特拉,你該不會以為只有你喜歡到處播撒那些討人厭的探子吧?” “恕我斗膽提醒您一句?!钡辖芩固乩坏貌荒椭宰永^續勸說,“瑞達尼亞絕沒有勸說柯維爾違反合約的意思,瑞達尼亞甚至不是為了對抗尼弗迦德而尋求柯維爾的同盟或軍事援助,瑞達尼亞只是想借一筆小錢,將來會還的,甚至可以加倍利息……” “一筆小錢!”坦科里德瞇起眼睛打斷了他的話,“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你的這筆借款可是足足一百萬林塔!” “艾切爾,如果我們用這一百萬林塔可以武裝多少人的軍隊?” “陛下,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應該足夠再造十艘大型軍艦,或者是訓練出一只一萬人的騎兵?!?/br> 迪杰斯特拉這才發現坦科里德的身后竟然一直站著一位穿著深藍色天鵝絨長袍的棕發術士,這個術士一定是用了什么混淆視聽的術法,讓他從踏進這個會客廳起就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 這個發現讓情報頭子驚出一身冷汗,這可比出發前菲麗巴不屑地抬起下巴說的什么“一個無比之輩,不用擔心”差得太多了,若是坦科里德有心,迪杰斯特拉甚至都走不出這個房間。 “你聽到了,迪杰斯特拉,這筆錢我要用的地方多者哩!就算我可以直接從飛龍山脈里挖出金礦來,也供不起瑞達尼亞這幫總是打敗仗的雜種們,就算真的給了你一百萬你們就真的能抵擋得住尼弗迦德的鐵騎?只不過是浪費錢罷了!” 坦科里德的輕蔑讓情報頭子白胖的臉漲得通紅,但前方傳來的戰報讓他挺不直腰桿抬不起頭,面對年輕國王赤裸裸的羞辱他竟沒有辦法做任何有力的反駁。 「他的父親對他的擔憂果然沒有錯,他的確是一位糟糕的國王?!?/br> “陛下,您今天的愜意生活全靠瑞達尼亞和泰莫里亞在前面為您抵擋著,若是您堅信尼弗迦德會對柯維爾手下留情,遵守幾十年前簽訂的和約,那今天這一趟就當我白來了吧?!?/br> 就算是不要面皮的密探也有忍耐不了的時候,坦科里德不是一個有大局觀的王,迪杰斯特拉在明了這一點后就徹底掐斷了來時心存的希冀。 高大男人的小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這位繼承了蒂森家族好皮囊的國王,和他身后安靜站立的術士,把兩人冷漠的態度牢牢記在心里后,維持著最后的尊嚴離開了這個不愉快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