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加冕
對于老國王的死,大臣們眾說紛紜。 有人說這是尼弗迦德派來的刺客,為的是阻止國王援助正在對抗黑色大軍的瑞達尼亞;有人說這明明是瑞達尼亞派來的刺客,為了報復伊斯特拉德國王在援助瑞達尼亞上的猶豫不定;還有人說這是精靈的報復,因為飛龍山脈曾經是精靈的圣地,他們想要發起一場類似艾瑞圖薩的閃電襲擊。 但不管怎么猜測來猜測去,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避開了最有可能的那個選項,那便是正坐在王座上等待加冕的坦科里德王子,柯維爾的準新王,終于把他從年少時就掛在嘴邊的愿望化作現實了。 說出來又能怎樣?坦科里德是老國王唯一的血脈,手上還收攏了柯維爾最重要的海軍,若是誰敢跳出來說他弒父奪位,那可能都等不到明天,今天他的宅邸就會被拆成無數海上碎片。所有人都保持了中立國特有的狡黠,反正rou都是爛在了蒂森家族的鍋里,只要他們繼續有rou吃,有湯喝,誰在乎王位上坐著的叫什么? 站在國王身后的艾切爾還是一身扣到最上面的術士長袍,墨綠色的天鵝絨完美地襯托出他眼睛的瑰麗,他本應該全神貫注地享受能夠站在國王身側見證加冕典禮的殊榮,可伊歐菲斯痛苦沉默的模樣卻總是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濃厚的熏香混合著一個個火盆,完美地隔絕了殿外正在飄雪的寒意。伴隨著冗長乏味的禱文,艾切爾似乎從裊裊飄起的淡淡煙霧中看到了伊歐菲斯受傷的神色,那是他第一次主動向坦科里德坦白回去后,半精靈臉上流露出的哀愁。 “哥哥,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這樣做……” 一路上打好的腹稿在那雙眼睛蒙上霧氣時就全部忘了個干凈,伊歐菲斯的眼淚差一點動搖了艾切爾的決心,他像個傻瓜一樣站在原地,半天也沒憋出來一句,好像之前所有的理直氣壯的理由每一個能站得住腳,最后還是伊歐菲斯自己先給了艾切爾一個臺階下。 “如果這是哥哥一定要做的,那我就陪著你,不管發生什么,哥哥你都有我……” 之后艾切爾第一次主動向伊歐菲斯求歡,他急切地剝去伊歐菲斯的衣服,貪婪地嗅聞半精靈身上清冽干凈的氣息,想要用伊歐菲斯的氣味來覆蓋坦科里德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之后又是一場酣暢淋漓的交歡,伊歐菲斯也是發了狠的頂弄,赤紅著眼,嘴里一直含混不清地嘟噥著艾切爾聽不懂的話。接連兩場性事下來艾切爾總算承受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艾切爾一直在為新王的登基儀式查閱大量資料,好滿足坦科里德各種突發奇想的要求,每天都睡得極少。伊歐菲斯也苦口婆心地勸過他要放松些,別熬壞了身體,但都被艾切爾以不能辜負新王的期待給駁了回去。 年輕的術士自覺能夠在一代國王的加冕儀式上添磚加瓦無疑是巨大的榮耀,每天都像打了雞血一樣在故紙堆里打滾。但到頭來,在最需要精神緊繃的時候,艾切爾倒恍惚了起來。 “艾切爾閣下?艾切爾閣下,該您了?!?/br> 一位年長的侍者托著酒紅色鵝絨墊的托盤,上面盛放著一個銀質的鷹嘴圣油瓶,神色緊張地提醒在這么重要的場合也敢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的首席術士大人。艾切爾這才微微晃了下身體,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在活色生香的臥室里,而是正站在到處都掛著紅底銀色手臂旗幟的大理石宮殿里。 “謝謝,交給我吧?!?/br> 頭戴鳶尾花和拱形裝飾環繞的金質王冠,身穿暗紅色貂絨領長袍內搭黑色繡金禮服,正襟危坐在橡木王座上的坦科里德·蒂森面色不豫地看著艾切爾,對這位新上任的皇家術士的怠慢表示不動聲色的不滿。艾切爾為坦科里德眼底的暗色感到心驚膽戰,但臉上還是莊重又平靜地舉起托盤,等待大祭司取用。 梅里泰利女神的祭司是一位鶴發雞皮,背脊佝僂的老婦人。這位在北方大陸最廣泛流傳的神明喜歡挑選年幼的女孩進入神殿培養,從中選拔出最具有慧根的女子作為祭司的備選,直到年老的祭司離世,再換上年輕的祭司進行新一輪的侍奉。 這個從艾切爾家鄉發源的信仰是怎么流傳到大陸最北端的柯維爾,還被奉為國教的人們已經不得而知,總之這個掌管著生育與繁殖的女神在柯維爾又被賦予了保佑皇權瓜爹不絕的象征。 不過艾切爾對這位女神并沒有太多的好感,大概是因為年幼無辜,最需要神明保佑的時候梅里泰利女神并沒有施展她的偉力,反而讓他與伊歐菲斯落入了邪惡術士的魔爪,過了好些年苦不堪言的日子。 既然神明不曾響應過他的祈求,那艾切爾也無法再信仰她。 “愿梅里泰莉女神保佑我們的王國繁榮昌盛;保佑我們的新王英明睿智,健康長壽;保佑我們的王室子嗣瓜瓞綿綿……” 女祭司蒼老的聲音滔滔不絕地念叨著各種美好的禱詞,每念一句就會從鷹嘴銀壺倒出一點圣油涂抹在坦科里德的手,頭和心上。濃郁芬芳的香氣撲鼻而來,就連坦科里德都隱隱有了想要打噴嚏的沖動。 除此之外艾切爾還察覺到身后一直有不少質疑嫉恨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恨不得在他背上扎幾個洞。但年輕的術士只是把單薄的脊背又挺直了些,讓那些對他的到來十分抵觸的大臣們更是恨得牙癢。 但其中有一道目光尤為特殊,沒有絲毫嫉妒,反而充滿了不帶一絲感情的審視。 他知道那是席兒·德·坦沙維耶,深受太后信賴的女術士。憑空出現的艾切爾的到來無疑威脅到了這位女術士在柯維爾這個偏僻國度的獨家地位,但艾切爾并不覺得這能完全歸結與他的身上,畢竟坦科里德和他的老子一樣都對女術士的掌權十分抗拒。 他清楚地記得坦科里德提到這位雖然頗有風韻但性格十分嚴肅認真的女術士時,臉上輕蔑的表情,就和他在床上低頭看自己時一般無二。 但艾切爾對席兒倒是印象頗佳,這位女術士并不像與杰洛特糾纏不清的葉妮芙,或者是和瑞達尼亞最有名的探子西吉斯蒙德的情人菲麗巴那樣以干涉政治而出名——席兒選擇留在柯維爾當一位隱士純粹是為了更好的進行她的學術研究。艾切爾還想過要不要造訪這位著名的學者,但很可惜他遞上去的名帖連席兒的門都沒進得去。 “不知道從那個山溝溝里跑出來的野人,讀了兩本魔法書就覺得自己可以當術士了,就這樣的貨色也敢跑到我的門上來班門弄斧,老娘可沒那個閑工夫陪他過家家?!?/br> 碰了一鼻子灰的艾切爾也沒生氣,倒是陪在他身邊的伊歐菲斯被席兒的態度氣得太陽xue直跳,還是艾切爾好說歹說才沒有讓骨子里還是暴躁易怒的半精靈晚上偷偷溜過去放火。 “愿神賜予王智慧與勇氣,愿神為王預備慈愛與信實……” 終于祭司冗長的禱詞快要到尾聲,就算每次只沾取一個指尖的圣油,這么長的時間也足夠讓坦科里德的整個額頭手背都被抹得油光水滑。艾切爾有點想笑,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他敢在這個場合哪怕只要嘴角抽動了一下,坦科里德就有足夠的理由來折磨他。年輕的術士只能拼盡全力保持身體的平衡,高高托舉銀鍍金的托盤等待儀式的完成。 “我承諾,我將依法效忠國王陛下,以及您的繼承人和繼任者——梅里泰莉女神啊,請您幫助我,和我們一起守護我們的王?!?/br> 當坦科里德終于可以站起來,抽出身旁佩戴的那柄騎士劍指向空中時,在場所有觀禮的人都紛紛低下頭,單膝跪地,以表示對國王的尊敬與忠誠。艾切爾也不例外,他低下頭,重新修建過的棕發正好到耳后,露出一截白皙細膩的脖頸,坦科里德的目光在上面落了一圈后,才又心滿意足地俯視所有向他俯首稱臣的臣民們。 “我將以先王為榜樣,帶領柯維爾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艾切爾聽到臺下傳來細碎的竊竊私語,坦科里德話語中透露的含義讓許多習慣了當一個中立國子民的臣屬們驚慌不已。尤其是在尼弗迦德再一次向北方發起戰爭,并順利拿下了泰莫里亞和科德溫,只剩下個瑞達尼亞和史凱里杰群島還有一戰之力的節骨眼上,新加冕的王莫不是要和瑞達尼亞一起向尼弗迦德宣戰? 但柯維爾并不是以驍勇善戰著稱的國家,在場的重臣們大多都是行商起家的貴族,并沒有太多的深謀遠慮,只關心自己的買買能不能做遍整個大陸,若是突然參戰的話,會不會影響到海上的運輸,他們的生意? 也有那么幾個花重金買來的雇傭兵代表在這里留了個侍衛軍的名號,更是對國王的指令別無二話,只要錢給到位了,哪怕是讓他們明天就收拾包袱去打尼弗迦德也沒問題,但等他們離了柯維爾的國境后會去哪里就不好說了。 唯有坐在一旁觀禮的太后是真的焦急得坐立難安。 坦科里德完全沒有留意到澤麗卡太后難看的臉色,仍意氣風發地站在禮堂的最高處,看著大門外碧藍的天空心中無限暢想。但習慣了察言觀色的艾切爾還是小心地將澤麗卡太后的臉色收入眼底,繼續安靜地站在原地當一個擺設。 加冕儀式是結束了,可接下來還有歡慶新王加冕的宴席,艾切作為宮廷術士仍要留在坦科里德身邊和首相一起陪伴。 笑鬧的人群,激烈的音樂,歡快的舞步熱鬧非凡,長桌上擺著手腕粗的鯨脂蠟燭,還有吃不完的佳肴和喝不完的美酒,這樣熱烈的慶祝是艾切爾從未見過的盛大場面。 很快一杯又一杯從陶森特長途跋涉而來的紅酒灌得他頭昏腦脹,耳朵里聽到的都是對他的恭維。不管這些人背地里怎么編排他一個無名無姓,沒有任何背景的小人物是怎么一飛沖天的,當著坦科里德的面,這些眼角帶著皺紋嘴周留著胡子的男人們都不得掛起最得體的笑容,絞盡腦汁地稱贊新王如何慧眼識珠,艾切爾多么年少有為。 再怎么自持的一個人也很難在這樣的氛圍中繃著一張臉。 更何況艾切爾付出諸多代價為的就是再也沒有人敢低看他一眼。飄飄然的感覺讓艾切爾眼睛里流轉著壓不下去的笑意,平日里一張素白清俊的連此時也多了幾分只有在床上才能看到的紅暈。 坦科里德覺得十分有趣。自出生起就被定為王位繼承人的他自然見慣了捧高踩低的人,只是已經去世的伊斯特拉德陛下是個家教嚴明的人,對坦科里德管束十分嚴厲,但同樣地也引來巨大的反彈——父子倆最終反目成仇,成了你死我活的對立者。 只是正值壯年的國王陛下還沒有見過像艾切爾這么好滿足的“追隨者”。 原以為艾切爾會借著替他解決難題的風頭獅子大開口,可沒想到這位年輕人沒有討要封地也不對他指手畫腳,只是一個宮廷術士的名頭,再給一些物質上的獎賞就足以讓這位小術士安安分分盡心盡力地呆在他身邊,就連出謀劃策也是有模有樣的,也不知道是師承哪里。 現在看來再加上一些別人說的漂亮奉承話,就更能把他哄得眉開眼笑,坦科里德不由得為自己之前的小心謹慎而感到荒謬。 國王為艾切爾的淺顯易懂感到放松,再一看有幾日沒有碰過的術士臉上的紅暈,坦科里德感覺心底又癢癢了起來。 “一會跟我出去?!?/br> 「不,不不不,伊歐菲斯還在外面等我!我們說好了要一起回家的!」 坦科里德突然走近在耳邊說的密語將艾切爾的醺醺然驚醒了一大半,但他無法拒絕,只能僵硬著笑容為國王的留宿感到無比榮光。 “陛下萬安,席德先生也在這里啊。嘖嘖,席徳先生真是博學多識,老夫沒想到這么一位年輕人居然對加冕儀式的細節說起來頭頭是道,還指出了老夫的幾處錯誤,不知道陛下是從哪里找出來的這樣的人才?” 還沒等艾切爾緩過來,一位頭發花白,但脊背挺得頗直的老者突然走上前來,一邊捋著濃密的白胡子一邊向坦科里德問好。艾切爾認識他,這是柯維爾學院的史坦·托爾教授,同樣也是柯維爾的爵士,兩人之前還就一些紋章的問題鬧過矛盾,沒想到這位老教授居然還會主動來坦科里德面前夸獎他。 “托爾教授,您過獎了,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br> 艾切爾沒有提自己為了和托爾辯論翻了幾夜的書,硬是熬紅了一雙眼睛,只是簡單略過并不想再與這位頑固的老人多牽扯,但坦科里德倒是很坦然地替他接過話。 “托爾,你再夸下去,我們的術士先生就要害羞得躲起來了?!碧箍评锏碌哪抗鈴陌袪柲橆a上誘人的紅暈上掠過,“還是先饒了他吧,以后有的是他出力表現的地方?!?/br> 被酒精麻醉的腦子讓艾切爾沒能第一時間品出坦科里德話語中的深意,有幾分暈沉沉地在一旁陪笑。 “陛下謬贊,能為陛下效力我榮幸之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