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韁繩
艾切爾并沒有那么容易找到坦科里德,這位王位繼承人正忙著扮演一位父王被刺殺后悲痛欲絕又不得不強打精神料理后事的孝順兒子。丈夫當著自己的面被殺死后,澤麗卡王后一蹶不振,躺在床榻上根本起不來。目睹了這場兇殺案的國王外孫,奎斯卡德·弗繆倫也像失了魂一樣,呆呆地坐在那里,任由自己的母親摟著自己哭泣。 雖然有兩個目擊證人,但王后驚嚇過度什么都想不起來,只有突然驚叫起來時透露的只言片語可以模糊指向一個身穿黑衣的刺客。但那天晚上又沒有任何守衛目睹不明身份的人靠近國王的寢宮,這個刺客就好像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般。 國王的突然離世讓柯維爾的政黨亂成一團,坦科里德并沒有花費太多的精力去搜捕一個他明確知道結果的殺手,他更需要cao心的是如何把這個國家牢牢把持住。 “母后,該吃藥了?!?/br> 臉上掛著哀愁,但眼睛深處流淌著隱晦快意的坦科里德親手端起用黃金鏨刻成的藥碗,用鑲嵌了精巧紅綠寶石的銀勺舀起一匙墨黑的藥汁送到王后蒼白的嘴唇旁。這是特調的安神藥物,若不是靠了這一碗碗散發濃郁苦味的藥湯,王后的驚厥癥根本無法好轉。 “兒啊,我的兒啊,殺害你父親的兇手找到了嗎?” 澤麗卡王后是一個簡樸的女人,即便貴為一國的王后也不愛那些鋪張浪費的裝潢,她的寢宮甚至還沒有阿提卡給艾切爾置辦的宅邸華麗。但蓋在王后身上的羽絨被還是帶有漂亮的手工蕾絲花邊,綢緞的被面上繡著一朵朵淡雅清淺的藍紫色風鈴草,這是澤麗卡王后最喜歡的一種花卉。 典雅的被面上此時壓著一只蒼白干瘦的手掌,虛弱地扯住坦科里德的衣角,渾濁的雙眼中滿含期待地看著她唯一的兒子,這個王國第一順位的合法繼承人。 但她注定要再次失望了,坦科里德悲傷地搖了搖頭,示意母親先將苦澀的藥汁咽下。 “抱歉母后,還是沒有消息,但我會一直找下去的,直到將他繩之以法,我會用他的頭顱祭天,以慰父王的在天之靈?!?/br> 坦科里德對澤麗卡王后渾渾噩噩的現狀或許有些許那么一點小小的愧疚,畢竟這位母親對他總是掏心掏肺的好。即便奎斯卡德那個小崽子也很得她的歡心,母后可從沒有想過勸說父親將王位交給他。 可誰讓他那個自作聰明的父親總是看他不順眼呢?坦科里德甚至很難回憶起上一次他們父子盡歡的時刻是什么時候,他的回憶中這位威嚴的國王總是用失望的目光看著他,不管他做什么都難以討得國王的歡心。 于是這句話說起來也有那么幾分真情實意,如果能夠抓到殺死父王的兇手的話,一定要處以極刑來寬慰母親。 “女神吶,求求您保佑那位可憐人的靈魂,讓他得到安息吧……” 澤麗卡王后難過地咽下最后一口難喝的藥汁,滿嘴的苦澀卻也還是比不上她此時靈魂上的痛楚,但生活還得繼續。 “我的兒,不要再耽擱了,你的臣民需要你,柯維爾也需要王的領導,你應該盡快擇日登基,昭告天下柯維爾迎來了新的王?!?/br> “母后,也就只有您會這么真心實意地為我著想了?!?/br> “只可惜你成為新王的時候還是孤身一人,你父親去世前我還和他商量過要不要為你迎娶辛特拉的希瑞拉公主,但看來現在也是希望渺茫?!?/br> “母后,您說什么呢,辛特拉的希瑞拉公主已經是尼弗迦德恩希爾皇帝準備迎娶的女人了,哪里還有我們的事?” 坦科里德快要壓抑不住心中的不耐煩了。母親神志不清的囈語顯然完全不合時宜。即便年幼時或許曾與希瑞拉的祖母,辛特拉的雌獅卡蘭瑟王后定下過口頭婚約,但坦科里德早就將這個連張紙都沒有約定拋在了腦后,這是突然被母親拿出來說反而惹得他十分不快。 「勾搭上了快把整個大陸都打下來的恩希爾,哪里還看得上我們這一塊小小的領地?」 「不過母親倒是有一點說的對,國不可一日無君,是要快些找個良辰吉日登基才好?!?/br> 酸溜溜的準新王對已經亡國的公主并不感興趣,三言兩語后已經失了繼續陪伴母親的興致,隨便找了個借口就溜了出來。 坦科里德此時還沒有住在王宮里,比起規矩繁多的宮廷,還是他自己的宅邸呆得更舒心。在護衛的保護下,坦科里德愉快地哼著歌頌伊斯特拉德國王的小調,心里盤算著過兩天的加冕典禮上禮炮要鳴幾次才足夠現實他的地位。 “殿下,有一位叫艾切爾的術士在府上等您,說是有緊急的事情要找您?!?/br> 一進門,坦科里德剛在自己慣常的位子上坐下來喝了口甜水潤潤嗓子,就接到了管家的通報。他瞇起眼睛思索了好一番,才從自己花天酒地的記憶中挖出來誰是艾切爾,那個長得漂亮的小術士確實有幾分勾人的姿色,不過他來找自己做什么?想要在新王面前撈個好職位嗎? 雖然不怕艾切爾去告密,坦科里德有的是辦法收拾一個無依無靠的野生術士,可從始至終坦科里德都沒有期待過艾切爾會真有膽子去弒君,更沒想過艾切爾弒君后還敢留在柯維爾主動來面見自己。這位完全無法用常理來預測的儲君甚至在得知自己的父王遇刺身亡后都想不起來這能是誰的手筆。 他只感到高興。 畢竟這樣的事情他拜托的可不止一位,但之前那些孬種們聽到他的要求后無一不當即變了臉色,就算答應了下來,最終也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拒絕,但當然這些孬種們很快也會被坦科里德的后手收割掉性命。 只是能這么干凈利落就把事情辦妥,怎么想也不像是一位術士的行事風格,坦科里德根本就沒有往那個方向去想。 “阿提卡介紹的總有幾分薄面?!碧箍评锏路畔率种械牧鹆П?,站起身,“走吧,讓我去見見這位術士大人究竟想要做什么?!?/br> 艾切爾正雙手抱臂站在窗前,看外面繁忙的河道上來來往往的阿拉貢,這個不凍港口給柯維爾帶來了天然的交通便利。不論多么寒冷的冬天,這些水道都能保持暢通,向柯維爾送來源源不斷的貨源。 “殿下,您來了?!卑袪栆笄诘赜松先?,“終于等到您回來了,先王逝世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本來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擾您的,但猶豫再三還是過來了?!?/br> “哦?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讓你明明知道不要來打擾,但還是來了?” 管家把艾切爾領到了一間小會客廳,為了顯示對坦科里德的尊重艾切爾一直沒有坐下等待,直到這位即將加冕的新王坐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蹭坐在了沙發邊緣。 “是這樣的,殿下,之前您不是交給我一個任務嗎?現在任務完成了,我想應該是您兌現諾言的時候了?!?/br> 坦科里德雖然吸食麻藥粉的時候看起來精神很不正常,但他的腦子卻也還好使,艾切爾只是稍微提醒了一下就很快想起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他有些不耐煩的眼神立刻變得警惕。 本來只是想給阿提卡一個面子,見一見她介紹來的術士,看能不能從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有用的東西,卻萬萬沒想到今天前腳剛向母后許愿如果抓到殺害父王的兇手就會處以極刑,后腳殺人兇手就來自投羅網。 “艾切爾啊艾切爾,你果然是一個術士,你的膽量與智謀足以殺死一位國王,但你的貪婪與愚蠢也讓你盲目。是什么讓你覺得我會寬恕一位殺死我慈愛父親的兇手,還賜予他站在我身邊的榮耀?” “因為我做的是王想要的,而只要是王想要的,我都能為他實現?!?/br> 術士從來不知道自己還可以露出這么蠱惑人心的一面,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卻又帶著無比的篤定。他的心臟也狂跳不止,期盼已久的穩坐高臺今日唾手可得,哪怕犧牲所有也要收取他應得的回報。但艾切爾還是裝作十分淡定的模樣,安穩端坐在坦科里德面前。 “是嗎?我想要什么?” 坦科里德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對面這個蒼白瘦削的男人有著一雙沾染欲望的翠綠色瞳孔,顏色綺麗卻又仿佛如美麗的毒蛇般淬著毒。他本應察覺到危險,直呼守衛進來將他捉拿,但只是在那雙眼睛里深深地看上了一眼,坦科里德就體會到毒液在身體流淌般的麻痹,不斷膨脹涌動的欲望讓他對艾切爾產生了異樣的占有欲。 不再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艾切爾敏銳地捕捉到了坦科里德眼神中洶涌的暗流。一切都按照他的計劃在走,術士平緩地深吸一口氣,繼續用他那惑人心弦的聲音把新王扯得離自己更近一點。 “您想要打破柯維爾永遠維持中立的主張,走出飛龍山脈開疆擴土,為您的臣民獲得更富庶的生活,成就不朽的偉業?!?/br> 年輕的王沒有想到艾切爾居然會如此直截了當地戳破他與父親之間最深的矛盾。是了,誰愿意一輩子縮在大陸的最北端,靠著一條不會凍結的航線來維持整個國家的運轉?明明隔壁的瑞達尼亞就有大片大片富饒的黑土地,而柯維爾擁有成千上萬強壯的戰士卻無法從那個該死的拉多維德手上搶來一份半點兒,就因為柯維爾「永遠保持中立」! “我倒是沒有想到你居然知道的這么多,艾切爾,你的每一個字都在將你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br> 不知不覺間坦科里德的上半身向前探去,沒有麻藥粉干擾的琥珀色眼睛如鷹一般直勾勾地盯著這個膽敢與國王談判的青年:“你如何向我證明你不會像殺死我的父親一樣有朝一日殺死我?” “沒有韁繩的野馬會把主人摔到背下,沒有護手的利刃會割破主人的手,而我作為一個術士如果沒有宮廷的舞臺就只能躲到山野鄉村里擺弄一些無用的草藥,又談何人生的價值?” “可除了您還有哪位國王擁有這樣的膽識,敢將弒王作為檢驗一個人能力的試金石?又還有哪位國王會像您這樣不拘一格,敢任用沒有魔法學院背書的鄉野術士?” “只有您,才能讓我實現自己的價值,而也只有我,才能理解您的偉愿,助您成就大業?!?/br> 艾切爾見坦科里德聽了但又不為所動的樣子暗自著急,卻不敢對這位鐵石心腸的新王有任何明面上的不滿??伤坏饺f不得已實在是不愿意走到最后,但年輕的王眼睛里已經寫好了答案。 “當然,我還會親手將我的枷鎖遞給您?!?/br> 艾切爾穿的是一身深紫色的天鵝絨術士長袍,銀質紐扣一直扣到了最上面一顆,量體裁衣的長袍貼身包裹住艾切爾的每一寸肌膚,與他蒼白的膚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坦科里德聽到艾切爾最后一句話后饒有興致地挑起半邊眉毛,然后就看到全身上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術士突然掀起長袍一角并撩起配合長袍穿的裙擺,露出兩條修長緊致的腿,艾切爾竟然沒有穿貴族們都會穿的底褲! “你要做什么?阿提卡沒有告訴過你我對男人不怎么感興趣?” 艾切爾臉上露出晦澀難明的笑容,張開一直并攏的雙腿,伸出手探向兩腿之間,露出一條絕對不應該出現在男人身上的縫隙。 “這就是我的枷鎖,我的秘密。殿下,我將我的韁繩遞給您,您愿意駕馭我這匹野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