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著蕭青虞進去了半個時辰，也不知道蕭統和她說了什么，她滿臉淚痕的出來，站在祖父的門前，跪了下去對著他重重磕了下去。

    看到她如此，院中站著的蕭家人全都跪了下去，頓時一片哭聲。

    蕭家和北淵的頂梁柱蕭統，曾經的驃騎大將軍終是倒塌了下去。

    “父親??！”

    蕭玉容抱著皎皎哭的最是傷心，她年少時就被送到了京城，離開了疼愛她的父母，這才團聚了兩個月，父親就離她而去。

    皎皎看著蕭家眾人都哭成一片，從蕭玉容的懷中出去，對著旁邊的一個哥哥伸出手去。

    六歲的蕭玄安正暗自的擦著眼淚，就看著姑母懷中的meimei對他伸出手去。

    看著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蕭玄安伸手握住她的手。

    “皎皎......”

    聽到她的聲音，蕭玄安小聲道：“你好小月兒，我叫玄安，是你的二哥哥?！?/br>
    皎皎聽到他的稱呼，眨巴著眼睛看著他，除了外人會稱呼她的大名如月，家中的人只會喚她皎皎或者四小姐，這是第一個叫她月兒的，這個稱呼對來說有些新奇。

    皎皎看了他一會，喚他道：“二哥哥.....”

    蕭玄安走到姑母身邊，對著在那慟哭的姑母道：“姑母，我來抱皎皎吧，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把小月兒摔了的?！?/br>
    蕭玉容正傷心不已，聽到蕭玄安的，看著皎皎對他并不抗拒，抹了兩把眼淚道：“那好，二郎還有大郎一塊帶著meimei去玩吧?！?/br>
    十二歲的蕭長風也站起身，將皎皎抱了過去，帶著兩個弟弟一個meimei去到廊下，讓那些長輩們去處理自己祖父的后事。

    兩歲多的蕭青澤不知道為什么長輩們都這么傷心，一個人拿著玩具在院子里跑的正歡。

    看著只是比自己小半歲的meimei，卻還要人抱著，他去拉她的手：“meimei，一起玩?！?/br>
    蕭青澤和每一個蕭家人兒時一樣，長得十分康健壯實，兩歲多能跑能跳的，說話也很流暢。

    但皎皎就不能，她現在說話還說不了幾句。

    看著蕭青澤去拉她的手，她想將手抽回來，但蕭青澤抓的緊緊的，她立即嘴巴一扁就要哭。

    蕭長風趕緊把蕭青澤給抱開：“三郎，不許欺負meimei！”

    蕭青澤：“我沒有欺負meimei，我想跟meimei玩?！?/br>
    說著，他倒是先哭了起來。

    蕭玄安上去就對著他的額頭拍了一巴掌，“不許哭！”

    蕭青澤被自己二哥這么來了一下，又看著他兇巴巴的樣子，立即噤聲，眼中含著眼淚看著他們，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月兒，你餓不餓？”

    蕭玄安看著坐在凳上乖巧的皎皎，將蕭青澤帶來的玩具全都放到了她的面前。

    蕭青澤看著自己的玩具全都成了皎皎的了，立即在一旁抽噎了起來。

    他想大哭，但二哥太兇了，他怕被打。

    皎皎玩了一會玩具，就在那打瞌睡，蕭玄安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看她打瞌睡要倒向一邊，立即接住了她，抱著她讓她躺在自己腿上睡覺。

    整個蕭家都忙做一團，每個人臉上都是悲切的神色，只有他們這些孩子無法和這些大人感同身受。

    皎皎在他身上睡了一會就醒來，一直鬧著要找阿娘，最后是長姐蕭青虞抱走了皎皎。

    蕭玄安看著青虞阿姐抱著皎皎往蕭府外面走去，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

    他在她后面跟了一路，發現阿姐只是帶著皎皎上街，時不時就在街邊的攤販前停住，買各種吃食點心。

    當然這些最后都進到了阿姐的肚子里，還有他的肚子里。

    皎皎還小，她身體也不好，這些東西都是不能吃的。

    蕭青虞發現二郎也跟了過來，便帶著他一起走在這熱鬧的京城街道中，躋身擁擠的人潮。

    “給，這是皎皎的，這是二郎的?！?/br>
    蕭青虞買了三根糖棒，他們三姐弟妹坐在河渠邊上，吃著手中的糖棒。

    小皎皎坐在阿姐和二哥哥中間，拿著手中的糖棒啃著，那甜滋滋的味道，讓她開心的搖晃起雙腿來。

    “甜....甜.....”

    看著小皎皎高興的模樣，蕭青虞嘴角勾了勾，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腦袋。

    蕭玄安看著長姐那哭的紅腫的眼睛，問她道：“阿姐，你真的要做皇后了嗎？”

    蕭青虞看著面前已經被那些錯落的房屋遮住的落日，垂下眼眸：“嗯，做皇后，做北淵的皇后?！?/br>
    蕭玄安望著她道：“那你的心上人怎么辦？”

    蕭青虞勉強笑了笑，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道：“我也不知道，我也知道該怎么辦?！?/br>
    “或許，再過不久他就會忘記我，這個世上不會因為少了誰就會活不下去?！?/br>
    蕭玄安似懂非懂：“是嗎？可阿姐你一點都不高興，我想你的心上人也很不高興，如果不能想爹爹阿娘他們那樣在一起，一定不會快樂的?！?/br>
    聽到蕭玄安的話，蕭青虞鼻頭又開始泛酸，連一個六歲孩童都知道的道理，大人卻全都在那裝傻。

    他們沒了彼此，真的能好好的繼續過下去嗎？

    蕭青虞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必須要當這個皇后，是北淵的皇后，不是趙業麟的皇后。

    “阿姐，吃這個，甜甜，不哭了?！?/br>
    小皎皎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自己阿姐的眼淚，看著阿姐眼中泛起的淚花，她將自己手中的糖棒遞到她的唇邊。

    蕭青虞吸了吸鼻子，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蕭玄安也張開雙手抱住阿姐，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阿姐，只希望他們的陪伴能讓她少些難過。

    第兩百二十九章 番外——青野于望（十九）

    蕭青虞在大婚的前一天，見到了牧野。

    他憔悴了許多，在她面前他從來都是一副打扮清爽精致，但一路趕往京城，讓他來不及收拾自己。

    在祖父去世的前一天，牧野就已經來京城了，他一個人站在朝堂之上，抱著被北淵扣留的決心來要人。

    娑羅幫助北淵收復失地，出兵襄助，從來沒有向北淵索取任何東西。

    如今他來，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蕭家蕭青虞，他只要她。

    但蕭青虞已經被昭告天下，是北淵的皇后。

    蕭家不會答應，趙業麟更加不可能答應。

    而牧野帶不走蕭青虞，也決計不會離開。

    蕭青虞聽到宮中傳來的消息心痛如絞，她不能讓牧野因為她出任何事。

    所有人拒絕牧野，他都不予理會，不會妥協。

    但現在，蕭青虞必須親自拒絕他，讓他回到娑羅。

    和牧野最后一次見面是在京城城墻上面，在這里視野一覽無余，可以看到外面廣闊的天地，可以眺望著邊關大漠的方向。

    二人相看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牧野心里清楚，蕭青虞來不是為了跟他走，而是讓他走，她是來拒絕他的。

    蕭青虞永遠都忘不了這最后一次見牧野的畫面，她只是說出一句“你走吧?！本驮僖舱f不出話來，早已是淚流滿面。

    最后，牧野嘆息一聲將她抱入懷中。

    “牧野，對不起，我不能走，我走不了了?！?/br>
    蕭青虞在他懷中哭到不能自己，“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你重新回到大漠，再也不要回來?！?/br>
    牧野，成為你的妻子，是我一輩子的心愿啊。

    蕭青虞不敢再多說什么，她怕說出來，讓牧野心里更加的不舍和難受。

    牧野緊緊的抱著她：“我知道，這非你所愿?！?/br>
    蕭青虞在他懷里哭到聲音嘶啞，二人在城墻上待了許久，直至黃昏，她看著牧野遠去，帶著自己的一顆心回到大漠之中。

    后面的許多年，蕭青虞都仿佛一具麻木的尸體，在皇宮那方小小的天地中，坐在皇后的位置活著。

    她從一個不羈活潑的女將軍，漸漸的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皇后。

    她不愛寫字，不愛女工刺繡，可用了不到兩年，她便能寫的一手好字，女工也做的十分精巧。

    可這都不是她蕭青虞，這是皇后。

    后來，是皎皎又讓她多了一絲活下去的希望，為了自己那體弱多病的小meimei，她愿意再多撐一撐，如果她撐不下去，皎皎就會步入她的后塵，嫁到皇宮中來。

    先圣為了將他們蕭家綁死，立下了一道秘旨，百年之內，皇后必須要出自他們蕭家。

    蕭家一直都是北淵最堅持的后盾和梁柱，有蕭家在，才能保北淵，?；始野倌曛辽侔倌晏?。

    他們一邊信任著蕭家，又懷疑著蕭家，才用一道圣旨將他們困住。

    可圣旨困住了人，卻困不住人心。

    她絕不會再讓任何蕭家人踏入皇宮中，踏入這個充滿算計，充滿爾虞我詐的骯臟籠子。

    她看著皎皎一日日的長大，那可愛又可憐的小姑娘，被病痛一日日的折磨著，即便這樣她也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也如同一個明媚的小太陽照耀在她們的心上。

    每一年，她都會收到牧野送來的禮物，以上貢的名義。

    娑羅國力強大富足，從來不需要向北淵上貢，但因為她，牧野每年都會將貢品送到她的手上。

    而她總是能借著皎皎的名義和他通上幾封書信。

    他們借著皎皎這輪明亮的小月亮，隔著遙遠的距離傾訴著思念。

    成為皇后之后，她和趙業麟從來都是面和心不和，但無論她做什么，趙業麟從來都是不管的，與其說不管，不如說是將她所以的任性都包容，她就算犯了錯，蕭家也會給她兜底。

    他們就算要她無氣撒，就是要她成為一個賢良淑德的皇后。

    是他們把蕭青虞殺死了，活下來的是北淵皇后。

    在和牧野分別的十三年后，蕭青虞收到了娑羅帶來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