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舀了一碗清粥放在皇后面前，“你說要是沒人叫她，她能起得來么？”

    蕭青虞看了眼溫皎皎的方向，眼中都是溫柔笑意，“自是起不來的?！?/br>
    皇帝看到放在一邊架子上的狼皮披風，隨口問了句，“那披風她可還喜歡？這狼皮雖然不算得頂好的皮料，但養的還不錯，我讓手藝最好的工匠制出來的?！?/br>
    蕭青虞喝粥的動作一頓，吹了吹熱粥喝了幾口才道：“皎皎向來對這些衣裳首飾向來不關心，只要好看就行，我們給什么就穿什么，她可不懂什么皮料工匠?！?/br>
    說到這，蕭青虞難得對皇帝笑了下，“待會她定是要在項家那小子面前炫耀一番，皎皎對欺負自己的人就是這般?！?/br>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真是孩子心性，倒是像你?！?/br>
    蕭青虞瞥了皇帝一眼，“皎皎運氣不好，生就一副孱弱之軀，要是換作我，當日便親自手刃了那兩只畜牲，皎皎是蕭家脾性最好的一個孩子?！?/br>
    皇帝對蕭青虞這句話倒是不置可否：“的確?！?/br>
    這么一對比，無論是性格脾性還是那孱弱的身子，溫皎皎都是蕭家脾氣最好武力值最弱的一個。

    一個時辰后，守著溫皎皎的玉竹和風信趕緊叫她起床，迎慶殿的宮宴已經開始了，外面都開始奏樂了，溫皎皎還在睡夢中。

    “小姐，邦國使臣和各官宦家眷都入場了，小姐醒醒！”

    溫皎皎被玉竹風信幾乎是從床上架起來的，溫皎皎聽著外面的絲竹管弦之聲正好眠，這回籠覺她還沒睡夠呢。

    但是玉竹她們說什么都不讓她睡，“小姐，夫人和家主也在席上！”

    溫皎皎本來還有些發懵，聽到風信這話，立即清醒，“你說我阿娘也在席上？”

    “小姐你睡糊涂啦，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員都可攜家眷赴宴！”

    對哦，她是睡糊涂了，之前還想著阿娘會在宮宴的時候進宮相見，她有段時間沒有見到阿娘了，有些想念了。

    溫皎皎從后殿出來的時候，在屏風后面就看見正殿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人，內侍和宮女在宴席上穿梭，上著酒水吃食。

    溫皎皎一眼掃過宴席，都是穿著盛裝的各官員和他們帶來的家眷，皇帝和皇后坐在正席上方，正在說著歡迎詞，宮妃們則坐在靠近皇帝席位的下首兩側。

    “小姐，你的席位在那?！?/br>
    玉竹對著某個方向一指，是在她右手方向靠前的位置，從這過去，要走過后方其他人的席位，還好她不是最后一個到的，席上還有些位置是空著的，但是她的位置太扎眼了，她的席位前后左右的席位也全都坐滿了。

    溫皎皎躲在柱子后面探出頭去看，早知道讓阿姐給她安排一個最后面的位置了，這樣她就可以直接坐到最后一排，也無人關注，還可以隨時去后殿休息。

    蕭青虞等皇帝說完了致詞，端起酒杯敬完酒，歌舞也入場了，往溫皎皎的席位上一瞥，看著還是空著的，這個時候玉竹她們應該已經早就把她叫起來了。

    蕭青虞目光往后殿入口方向一掃，看見躲在柱子后面探頭探腦的溫皎皎。

    此時溫皎皎正向她看來，蕭青虞對著溫皎皎使了眼色：還不快入席？

    溫皎皎只好貓著腰從后方席位穿過，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她那一身叮叮當當的掛飾一動就響，實在是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

    她一從席位上過，旁邊的人就抬頭看向她，溫皎皎怕給皇后丟臉，只好挺直著腰板，微抬著下巴從各席位穿過，走到自己的席位上落座。

    還好中間正在表演歌舞，把對面席位的目光隔絕了一些，但還是有不少人注意到她。

    她剛坐下，舞姬們便退了下去，一道帶著異族口音的渾厚男聲就響起：“我等竟不知，陛下居然有個這般漂亮的公主，我赤桑想要求娶一個北淵公主，陛下和娘娘都說公主尚還年幼，我瞧著這位公主年紀就很合適?！?/br>
    那異族男子話一出，整個大殿都靜了下來，全都往溫皎皎身上看來。

    溫皎皎：？？？不是，這位大哥你別cue我??！

    溫皎皎簡直無了個大語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觀鼻鼻觀心，不再抬頭去看。

    她不會給青虞阿姐惹禍了吧？

    “使臣誤會了?！?/br>
    皇帝開口了，對著那位赤桑使臣說道：“她并非是朕的公主，而是一位大臣之女?！?/br>
    “大臣之女？”

    赤桑使臣有些將信將疑，大臣之女怎么會坐到皇室宗親的席位上？而且還那般靠前，都和太子的席位靠在一起了。

    “大臣之女也無妨，我密遼不像赤桑這般貪心，一方小國竟有臉求取公主，愿求娶這位姑娘，以示兩國之好，我密遼少國主正年少未娶，若這位姑娘愿嫁與密遼，定以最高禮節待之?！?/br>
    來北淵的這些使臣都是懷揣著八百個心眼子的，僅憑這個女子所坐的席位和穿著他們就可以判斷，她的身份定然不凡，這容貌氣質，蓋過這席上泰半女眷。

    溫皎皎聽著那些使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要怎么怎么求娶她，她都后悔坐到這席位上來了，早知道就在后殿睡覺了，她出來干啥？

    其實溫皎皎就算是第一個坐到席位上來，這些使臣也是會注意到她的，每次邦國來朝，都是要向北淵求娶一些未婚女子嫁到他們邦國，也會有身份較高的邦國女子嫁到北淵來，甚至還有入贅的。

    現在北淵勢強，諸多邦國都想依附，或是想要和北淵有生意上的往來，那肯定是要有北淵的半個戶口才更方便些。

    這雖然是以利益為目的，但這也算一種聯姻而不是和親，有本質上的不同，因為邦國男子大多可以入贅的形式，他們甚至不在乎孩子是不是跟他們姓。

    當然，大多北淵女子是不會愿意嫁到那么遠的地方的。

    只有一些官職不高，家世不顯的女子，在三年一次的邦國來朝時，會考慮嫁到邦國去，雖然是小國，但北淵女子一般都會嫁的比較高。

    像溫皎皎今天在席上的這副場面，每三年都會上演一次。

    第八十九章 她的意愿

    此時，聽到那些邦國使臣向皇帝求娶溫皎皎，席上有許多人坐不住了。

    首先就是蕭玉容，她坐著的位置離溫皎皎有些距離，聽到使臣求娶自己的寶貝女兒，她簡直要嚇死了。

    她早就為溫皎皎打算好了，溫皎皎不管日后要嫁給誰，都不能離她太遠，最好就是在京城，或者云州，反正必須是在蕭家的眼皮子底下看著。

    主要還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她小心翼翼養了皎皎十幾年，請了最好的醫士來給她瞧過病，上次她心疾發作后，又請了名醫來看過，說要是小心養著，說不定還能活到二十歲，這幾年就盡量讓她開心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多醫士還有宮中來的御醫都說她天生弱癥，斷然活不過十八。

    她雖看著養著好，但底子終究是不行，就像建房子，地基沒有打好，房子建的再好都是要倒的。

    她當時聽著心都涼了，一直都沒有告訴任何人，但已經讓自己的二哥幫忙去廣尋天下名醫奇士了，二哥在外征戰多年，結交甚廣，她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希望。

    就連蕭青虞她都是瞞著的，就怕她擔心，尤其這次她也大病了一場，就更不敢讓她cao心了。

    所有的一切，就讓她這個當娘的來承受就好。

    蕭玉容看著席上的氛圍，心下焦灼，等著給出個定論。

    席上數道目光向著溫皎皎看去，其中幾個尤其熱切。

    溫皎皎低著頭當鴕鳥，這個時候就不管什么人設了，人設什么的早被她吃了，偶爾蹦出來一下就行了。

    沈致書在聽到那些使臣說要求娶溫皎皎時，握著酒杯的手不禁一抖，散出不少酒水，尤其是聽到那些使臣是以國主和少國主等地位最高之人的待遇來求娶她，這要是換作以往，或者席上任何一個大臣之女都無法拒絕的。

    就算是丞相之女或者公主，國主之妻，都不算低嫁了。

    沈致書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此刻竟然希望那個以往總是粘在他身邊的小姑娘會站起來，告訴這些人，她已經心有所屬。

    但是，她心有所屬的是誰呢？

    沈致書不由自嘲，沈致書啊沈致書，你明明動了那個念頭.......

    “阿朔！你心上人要被人搶走了，你快點！”

    齊瑤緊張的搖著齊朔的胳膊，她覺得這個時候齊朔就應該趕緊站出來，說皎皎meimei是他的，以后也會嫁給他，先不管那么多，要是皇上開口答應了那些使臣，可就反不了悔了！

    齊朔也想，他剛剛就想站起來，但被自己母親死死摁住了。

    秦未霜一把將齊瑤拉到自己席位去，“阿瑤你搗什么亂，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場合！也由得你發瘋！”

    阿瑤被秦未霜一瞪，癟著嘴不敢再攛掇齊朔。

    秦未霜又再次警告了這一對兒女，又掐了把就知道在那看戲的自己的夫君陵陽候，“管管你的兒子女兒！”

    陵陽候捂著被夫人掐的地方，苦著一張臉道：“夫人你輕點，有話好好說說嘛！”

    秦未霜白了他一眼，繼續往上方看去。

    “趕緊把溫如月嫁到邦國，聽說那邊都是沙漠，讓她嘗嘗那風沙之苦！”

    項文珠在那看著熱鬧，卻瞥見自己哥哥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溫如月的席位。

    “哥？”

    項承沒有理她，手中摩挲著那塊月亮玉佩。

    眼看有使臣已經離席上到了殿中間，要正式向皇帝提出求娶了，甚至還拿了這次出使北淵最重要的信物來。

    這是來真的了。

    皇帝看著下方神色各異的官眷妃嬪們，聽著使臣們在那爭吵攀比國力，他轉頭看了眼皇后。

    “這件事，皇后竟不出面嗎？”

    皇帝還以為，皇后一定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

    她可是把那小姑娘看作自己的親女兒般，哪個母親會讓自己的親女兒嫁去那么遠的地方。

    這數十年來，甚少有公主嫁去邦國的，大多都是一些官職不高的官員之女。

    蕭青虞依舊沒有說話，她在等。

    皇帝順著蕭青虞的目光看去，在一眾使臣的位置上，最中間的那個位置上坐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那男子的目光一直往著溫皎皎的方向。

    看那男子的裝扮，是娑羅的使臣。

    趙業麟微微一怔，他有些不是很能理解的看向蕭青虞，“原來你是在等他?！?/br>
    趙業麟忽然就有些同情那個小姑娘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是同情，在他看來，溫皎皎和娑羅人并無太多的交集。

    但因為蕭青虞的執念.......

    想到這，趙業麟心中生出一股躁郁來，他低聲道：“蕭青虞，你不至于吧?！?/br>
    “不至于什么？”蕭青虞轉頭去看皇帝，“陛下認為臣妾是怎么想的？忘不了故人，所以要皎皎替我完成心愿？”

    “朕不是......”

    “陛下就是這樣想的?！?/br>
    蕭青虞自嘲一笑，而后又道：“皎皎，可是我的命，我一定會為她選最好的，能護得住她的人?！?/br>
    蕭青虞一直在想，當年如果她能決絕一點，能再堅定一點，不顧任何一切，或許牧野便不會早殤了。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未娶，因為他的小辮子，還在她的手中，一直在她的手中。

    但她是蕭家人，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不可能拋下祖父遺愿，不可能拋棄蕭家。

    蕭青虞對著趙業麟微微一笑：“陛下想的沒錯，因為我就是要這么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