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敏感的祝昕月一耳朵就聽出某人語氣里的不對勁,怪不得紀青源在的時候,坐旁邊一晚上都沒怎么說過話了。 “還行吧。畢竟認識這么多年了?!弊j吭掠迷~謹慎,她在暗示,如果換作是別人在自己身邊這么多年,也會知道她的喜好。 紀臨昱將其中一只耳機放在祝昕月的掌心,詢問:“介意一起聽嗎?” “不介意?!弊j吭孪仁前讯鷻C戴上了靠近他的左耳,沒有聲音。 紀臨昱轉頭看她。 她為了方便戴耳機,把頭發撩了起來,露出小巧圓潤的耳垂。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伸手將她戴上的耳機拿了下來,放進她的掌心,提醒道:“右耳?!?/br> 祝昕月的耳朵被他的指腹擦過,耳機落入掌心的時候,就像被羽毛砸了一下,心臟輕盈地跳動。 她飛快地低下頭,耳朵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紀臨昱忍不住輕笑,等她戴上耳機之后,將手機調到合適的音量,點擊播放音樂。 祝昕月聽到了熟悉的前奏,是那首他們曾經在夜市一起聽過的歌。 她有些意外,唇角微微勾起,抿了抿唇,壓下嘴角的笑意,身體自然地向后靠向沙發椅背。 音樂輕快,男聲低沉優雅,仿佛帶著她回到了那天晚上,他們也是這樣坐著聽別人唱歌。 祝昕月放松下來,雙手垂在身側,手背不小心碰到了身旁人的衣角——原來他們坐得這樣近。 她本該收回手,又想確認他在身邊,于是輕輕地,勾住他的衣角,見他似乎沒什么反應,便得寸進尺地用雙指捏住衣角。 紀臨昱看著她自以為無人發現的小動作,嘴角上揚。 當這首歌循環到第三遍的時候,祝昕月忍不住問紀臨昱:“你很喜歡這首歌嗎?” 紀臨昱:“嗯?!?/br> 祝昕月捏著他衣角的動作不自覺地用力,又怕被他發現,悄悄松開,很輕很輕地問:“是因為我……” 后面的話太小聲,也或許是她根本沒有說出口,紀臨昱聽不見她說什么,于是問:“什么?” 他轉過來看她,膝蓋碰到了她的膝蓋。 西裝褲的布料蹭過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癢癢的,祝昕月的心臟也不受控制地跳動。 祝昕月蜷縮手指,沒有把那句話問出口。 她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如果她身體健康,她或許就會有更多的勇氣了。 現在的她,自顧不暇。 祝昕月取下了耳機,突然說:“紀臨昱,我要洗澡?!?/br> “我去找護士?!?/br> 祝昕月拉住紀臨昱的衣角,說:“你帶我去浴室,我可以自己來?!?/br> 紀臨昱看著她,她不肯松開他的衣角,表情倔強,似乎如果他不答應,她就不會放他走。 她失明之后,很少在別人面前表現出情緒不穩定,或者像現在這樣,一定要做成些什么,大多數時候,她都很平和,即便是哭,也是在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偷偷地哭。 護工告訴紀臨昱,她還是第一次見像祝小姐這樣安靜的患者,祝昕月很少麻煩別人,一天下來,基本上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病床上聽歌,或者躺在床上睡覺,除了解決生理需求,吃飯也會主動要求喝粥,因為這樣她可以自己來。 懂事得讓人心疼。 “好?!奔o臨昱答應了她的請求。 或者說,他很難拒絕她。 祝昕月:“可以幫我把頭發綁起來嗎?” 她舉起手,手腕戴著一個黑色發圈。 紀臨昱第一次幫別人綁頭發,有些笨拙,小心地將她的頭發攏到她的身后。 柔順的烏發從他的指縫間滑走,如同海藻一般。 她身上散發著淡淡花香,縈繞在他的身邊。 紀臨昱頭一回發現自己原來有如此不擅長的事情,她的長發纏繞他的指尖,好不容易將它們攏在一起,又有一縷掉落在她的頸后。 她經常披發,后脖頸的皮膚白得晃眼,他的目光停留了一下,又移開。 紀臨昱的動作很輕,祝昕月感覺自己的頭發松松垮垮地攏在后面,掉落下來的發絲撩到后頸的皮膚癢癢的,她忍不住瑟縮,紀臨昱以為弄疼了她,又散開了她的青絲。 “疼嗎?” “不是,太癢了?!?/br> 紀臨昱瞧見她在笑,有些窘迫。 “抱歉,不太熟練?!?/br> 祝昕月收斂笑意,低下腦袋,等待他重新幫她綁好頭發。 紀臨昱這回幫她收攏好了全部的長發,接過她的發圈,又開始思考要怎么把它們束起來。 “紀臨昱?!弊j吭掠謫舅拿?。 “嗯?”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紀臨昱的動作頓了頓,抬眸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她現在是什么表情。 “不會?!彼筒坏盟嗦闊┧?。 “……”祝昕月沉默。 紀臨昱算是發現了,小姑娘還特別多疑。 她喜歡試探,試探完了又不信。她到底經歷過什么,讓她對這個世界抱有諸多懷疑? “再麻煩,也麻煩不過我手底下愛捅婁子的員工?!奔o臨昱嘗試使用發圈綁住她的頭發,“有簽合同的前一天把重要資料寄丟件的;也有寫錯一個小數點害客戶損失八千萬的;還有距離發布會還有一小時的項目,因為員工貪玩把展品弄壞的……” 祝昕月忍不住笑出聲,她可以想象紀臨昱當時有多焦頭爛額了。 “我沒有接手晉幻之前,在國外讀書,和舍友一起創業。他最愛給我捅婁子,包括不僅限于把課程論文當成合同發給客戶,將研發到一半的新項目發到個人網站上,花大價錢買的數據還沒來得及使用,就被他當作開源數據群發到學院全體學生的郵箱里……” 紀臨昱幫她綁好頭發,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轉過來了。 祝昕月轉過身,用手摸了摸后腦勺,碰到他幫自己綁的丸子頭,其實只是馬尾辮,但最后一步并沒有把頭發全部抽出來,任由它半折著垂在空中。 她笑著問他:“那怎么辦?” “木已成舟,只能想辦法解決問題,畢竟……”紀臨昱站起身,拉起祝昕月的手,將她的手搭在他的臂彎。 “畢竟?” “畢竟他是我選的合伙人。制造問題是他的強項,解決問題是我的強項?!奔o臨昱帶著她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祝昕月揪住他的衣服布料,笑意漸深。 衛生間干濕分離,沖澡間由玻璃隔開,洗手臺上擺放著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 紀臨昱將她帶到浴室之后,又幫她拿來行李袋,在打開行李袋之前,詢問道:“你可以自己找到衣服嗎?” 祝昕月想到了什么,咬著下唇,耳朵微紅。 “應該……可以?”她其實不太確定, 但是她又有點不好意思讓異性幫她拿貼身衣物。 紀臨昱曲了曲手指,靜靜注視著她紅得幾乎要滴血的耳朵,心跳漏跳了一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什么。 一開始他還沒往那方面想,只是單純想要幫助她,但是見她害羞的樣子,紀臨昱也意識到了不妥。 “如果你不介意……”紀臨昱咳嗽了一聲,輕輕撥弄行李袋的拉鏈,“我幫你找?” 祝昕月聽到拉鏈的碰撞響動,好像被按下了奇怪開關,“噌”一下,臉頰也紅了,緊緊攥著他的袖口,拽得衣服都起了褶皺。 “……”她沒說話,只是安靜地蒸發。 最開始她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只是想要讓紀臨昱感受到照顧她有多麻煩,但是真正到了這個當口,她又忍不住多想。 他們的關系,還沒到這個地步……至少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她會介意,是因為她把他當作正常異性對待。 笑容不會消失,卻會轉移。 紀臨昱嘴角染上笑意,克制著捏一捏她耳朵的沖動,抬起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我去請護士過來?!?/br> 祝昕月雙手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拉了下來,紅著臉,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指尖,像是對他拍她腦袋的小小報復。 紀臨昱的心跳漏跳了一拍,隨著她捏他指尖的動作,指尖彎曲,勾住了她的手指,心臟開始輕快地跳動。 狹小的浴室,熱潮涌動,溫度悄然上升,暖色的燈光也變得曖昧模糊,好像一切都染上了潮意,粘得讓人移動不得,也分不開。 如果,她想要他留下…… 紀臨昱的目光從她卷翹的睫毛向下,掃過挺翹小巧的鼻頭,落在她微張的紅唇上,閉了閉眼睛,喉結上下滾動。 結婚戒指該買什么樣的…… 他靜靜地等待著她的發落,心臟卻不聽話,一下比一下跳得更重。 祝昕月也不知道為什么,身體和靈魂變得飄飄然,捏著他的手,不肯放開。 他的右手指腹帶著薄繭,是常書寫的文人的手,但他的手掌寬厚且很大,又像是很會干活的手。 她想,他的手一定很好牽。 可是她不敢主動牽他的手,也不敢再得寸進尺做些什么。 他一定覺得很奇怪吧,為什么她不肯放開他的手,因為是她自己提的請求,她應該也考慮了這一點,可是臨到頭了,她又怪難為情的。 祝昕月松開了紀臨昱的手,轉過身去,說:“你去吧?!?/br> 她攥緊了指尖,感覺掌心癢癢的,好像還殘留著他粗糙指腹擦過她掌心的古怪觸覺,酥麻的感覺擴散至全身,四肢都變得輕飄飄的。 離開浴室,紀臨昱說不清是什么復雜心情,可能有一點不該有的失望。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蜷縮手指,走到病房門口,跟保鏢說:“去請一位護士來?!?/br> 兩位保鏢應了一聲,房門重新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