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他們一路沉默回了謝家,直到踏入明華居時腳步放緩。 “事關重大,恕我不該瞞著?!敝x時深說道,“工部尚書乃楊奉邑的人,此次你把消息帶給鹿常毅后,鹿常毅為表忠心會將此事告知東宮,東宮必然要從工部手中取得楊奉邑的把柄,一旦揭發楊奉邑秋收賄賂之事,便是我們出手之時?!?/br> 鹿厭跟隨身旁安靜聽著,盡管他受欺騙影響,但正事當前他絕不會任性。 只是他難掩失落,“這次行動為何不派我前去?” 明明他能輕而易舉完成任務,還能不著痕跡處理一切,為何偏偏瞞著自己,難道真如楊奉邑所說,世子唯利是圖毫無真心可言。 那他們過去溫存的一切又算什么? 謝時深向他解釋道:“因為此次要刺殺之人乃楊祈修?!?/br> 他的話讓鹿厭感到前所未有的震驚,隨著謝時深前行,兩人逐漸拉開距離。 謝時深察覺身側無人,意料中轉身,將鹿厭的神色收盡眼底。 鹿厭難以置信提醒他,“世子,那可是儲君?!?/br> 謝時深負手看他,面不改色道:“重要嗎?” 拋開楊祈修德行不談,前世他能為了兵權不計一切陷害謝家,今生他還有余力惦記著鹿厭,作為儲君上不輔佐君主,下不表率臣民,敗行數不勝數,遑論儲君。 鹿厭惶恐看著他,試圖在他的眼中找到玩笑,可卻一無所獲。 “世子?!甭箙捝锨耙徊?,有些不知所措,“你是想要......那個位置嗎?” 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用森森白骨砌成的輝煌寶座。 謝時深毫不猶豫承認:“不錯,所以我會殺很多人?!?/br> 鹿厭身軀一震,緊張拽緊袖口,再也不敢抬首看他,赫然想起當初謝允漫曾言,在謝時深上京之前,對風歧大作整頓,或許早在以前,謝時深便開始謀劃此事了。 太可怕了。 冷風自兩人之間穿過,撞上遠處的高墻,最后盤旋在偌大的院子中,天際云層翻滾,似有一場暴雨來襲。 鹿厭反復和思緒作斗爭,可終究沒能說服自己拒絕為虎作倀,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更明白自己的心意,比起背上誅九族的罪名,他更害怕自己對謝時深毫無作用。 只見鹿厭緊緊捏著衣袍,聲若蚊蠅問道:“那......你能讓我陪著你嗎?” 他的私心,便是不想讓謝時深獨自面對,何況他是有能力的。 謝時深眸光攢動,虛握在身后的手一松,求知欲占據他的理智,這一刻,他想知道的是鹿厭的心意。 他緩步朝鹿厭走近,生怕著急嚇著對方。 眼看著距離拉近,鹿厭未曾退縮一步,只是屏氣凝神盯著腳尖,像極了在等待被宣判的人。 然而,下頜突然被輕輕捏住抬起,隨后對視上一雙溫柔深情的眼眸。 “小鹿,你當然可以選擇陪我?!敝x時深俯身說道,“但你心中可歡喜我?” 他的指腹輕輕摩擦著鹿厭的皮膚,動作輕柔繾綣,可見分外愛惜。 鹿厭呼吸一亂,瞳孔驟然放大,意識催促他快速躲避。 怎料謝時深的動作倏地收緊,捏著他不許逃離,令他不得已雙手攀上謝時深的手臂,祈求謝時深放過自己。 鹿厭不敢回答,眼神無處可躲,前一刻想要靠近謝時深,這一刻他只想臨陣脫逃。 他害怕,害怕楊奉邑一語成讖,最后他們不歡而散,從此天各一方。 謝時深另一只手扣著他的腰,把他按在原地紋絲不動。 覆蓋在腰間手掌的溫度如燒紅的炭火,讓鹿厭感覺全身發燙,渾身不自在。 謝時深慢聲說道:“今夜你擅自來廣和樓,未收到命令便上前阻攔,自稱是以身相許給我的侄兒,旁人的幾句刺激主動獻吻,不許我與旁人游江培養感情,是為何?” 他的語調輕緩,但那一字一句卻宛如重錘,接二連三敲在鹿厭的心口上。 鹿厭呼吸急喘,張嘴半晌才擠出聲音,“我沒......” 謝時深眉梢微蹙,眼底閃過一抹狐疑。 “若非心有所屬,為何在乎我的相親,為何時時替我把關?”他俯身在鹿厭耳畔輕嗅,“為何我聞到了醋味?” 鹿厭一驚,猛地從他手中掙扎離開,奈何謝時深鎖在腰間的手迅速收緊,讓他僵硬的身軀無法動彈。 “世子!”鹿厭急出了哭腔,“求你別問了!” 謝時深有瞬間心軟,手里的力道稍微放松,雙手按在他的肩膀,垂眸凝視著他的眼睛,鄭重問道:“小鹿,能給我一個回答嗎?” 鹿厭不敢直視謝時深,如同無法直面自己的內心。 從小到大,無人教他何為動情,在楊奉邑沒說出那番話時,他單純以為所有感情如小說那般簡單,哪會有權衡利弊摻和其中。 可偏偏在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突然有人告訴自己這份感情并不純粹,這叫他該如何抉擇? 這世上他能傾吐心聲之人,除了師哥便是世子,可前者不知所蹤,后者是他心上人,徹底陷入兩難之境。 四周寂寥無聲,呼吸聲在耳邊逐漸放大,鹿厭看到謝時深按在肩上的手臂繃緊,青筋隱約可見,力氣大到本該讓鹿厭想喊疼,可他卻發現肩膀的疼遠不及心底的疼。 他何嘗不想將心意宣之于口,可楊奉邑的話歷歷在目,那些潛藏在感情里的利益,埋伏在謀權篡位的危機,堆砌一起后,化作不見天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