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愣了一下，似在回憶什么，素素接著說，

    “我之前沒有名字的，大家都叫我小黑狐，后來出了點事情，我就一個人流落到外面了......我看你樣貌總覺得與你似曾相識，我們可有見過？”

    小文微微張開了嘴，可是沒有發出一句聲音，兩只沒有神采的大眼睛漸漸濕潤了，伸出胳膊向前摸索著，素素忙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元真見她這幅樣子，很是驚訝，不解的問她道，

    “你們有見過？”

    小文點點頭，

    素素淺笑了一下，然后略有抱歉的說，

    “真對不起，我記得，但就是記不真切了.....”

    小文搖搖頭，眼睛不住的往外流著淚可是嘴角掛著的分明就是淺淺的笑意，她用自己的手指在素素攤開的掌心中寫了一個小小的“淳”字，素素愣了半晌，然后喃喃自語，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道，

    “三jiejie？”

    小文點點頭，便更是淚如雨下了，

    “真的是你？”

    素素一下撲了過去，眼淚鼻涕全部都抹在了她的肩膀上，

    “嗚嗚嗚......jiejie怎么改名叫小文了？你的眼睛怎么了？嗓子又是怎么了？你之前不是這樣的，jiejie.......”

    觸不及防的大型認親現場，驚呆了再旁的元真和墨月，還有此刻剛剛過來，手中端著一盤點心的許清羽，

    “這是什么情況？這....這也太巧了吧？不過，咱們有話還是回屋里說吧....”

    元真跟素素一路拉著小文，墨月跟清羽卻沒有跟著，清羽在后面舉著盤子大喊，

    “你的點心！”

    “不吃了！裝起來吧，我想帶走！”

    墨月淺笑，這就對了嘛，這次是自己人該有的樣子，

    她揚手招呼清羽道，

    “我有樁破事還沒有處理完，你隨我回趟挽香宮，”

    許清羽晃了下神，手中的盤子差點沒有拿穩，這么多天了，墨月她終于想起還被她鎖在陣中生不如死的元心了，不過，她是真的過去要殺了他，還是僅僅只是回去欣賞一番，呃.....那可不是什么賞心悅目的景致啊......

    清羽清了清嗓子，小聲的說，

    “師娘，那邊......那邊場面過于血腥，您還是不要去了吧，有什么吩咐就交給我去做吧.....”

    墨月一愣，是啊，這么多天了，單是想想就知道元心的那副慘樣子，他是必死無疑了，若不是為了折磨他，自己用陣中法氣聚著他的魂魄，那他在陣中根本就活不過一刻，可是自己真的要去看看嗎？

    正猶豫著，清羽又小聲的勸到，

    “師娘，那邊幾乎已經被師弟師妹們搬空了，他們全部都移居到了這邊閣中居住，口口聲聲說是要守著師娘您，其實他們都是不敢在挽香宮中居住了啊，我想著大家住在一起倒也方便管理教導，所以也就自作主張同意了，”

    “沒什么，你做主安排就好，”

    “他們說.....”

    清羽喉頭一緊，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了，

    “他們說元心的身子已經血rou模糊，看不出人形了，雖然舌頭被割了，但還總是哼哼唧唧的慘叫，血流的滿地都是，實在是.....慘不忍睹....”

    清羽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副景象，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說是慘不忍睹，

    “師娘，您別去了吧.....”

    他真心不愿要墨月去看，他知道這一切雖是由她一手造就的，但是她絕非如此殘忍好殺伐之人，當時她只是一時找不到情緒的發泄口，所以才將全部怒火歸咎到親手殺了自己師傅的元心身上，現在過去這么多天了，當那份憤怒的情緒漸漸轉化為了無盡的悲傷，之前對他所有的殘忍凌虐就顯得是那么蒼白多余了，如今再把那副違背了自己本心的作品活生生的擺在自己面前，那無疑是將那段悲慘記憶和著對自己強加的莫須有的罪名，帶著自責，悔恨，絕望，痛苦，一起揉做了一把利刃，再由自己親手刺進自己心臟的最深處，狠狠地剜上一刀，這種痛苦，她怎么能受得??？自己又怎么能忍心眼睜睜的看著她受？

    墨月久久不語，二人之間長久的沉默，可是稍后，墨月的腳步還是往挽香宮方向去了，

    “師娘！”

    “沒關系.....”

    未到宮門，濃重的血腥味就迎面襲來了，墨月只覺得胃里一陣翻騰，俯下身干嘔了兩聲，清羽擔憂的上前給她順著后背，

    “師娘，我們回吧，您下個令，就讓我來替您做吧，元心是殺了丟回上陽殿還是.....還是換個方式懲罰，或者依舊這樣.....”

    墨月皺著眉，淡淡的說，

    “不管怎樣，冰師兄都再也不會醒來了.....我來親手殺了他做個了結吧，別再讓他臟了我的地界！”

    墨月突然又憤怒了幾分，更加堅決的往宮內走，面前所看到的一切，還是要她有些眩暈站立不穩，

    這，真的是自己親手做的？

    他倒垂著懸在陣法之上，哼哼唧唧的叫喚，像是哭，又像是笑，還有點像是咒罵和乞求，他的衣物已經碎掉了剝落了，但身子卻像是黏上了一層厚厚的紅色外殼，皮rou均綻爆開來，不見一點膚色，陣法里源源不斷向上升騰起的一個個散發著詭異紅暈的符文，鉆進他的身體里消失不見隨后便又是爆開一片血珠，黏膩膩的拉絲往下滴答著，地上血液已經積滿了半個院子，黑紅一片，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清羽扶著墨月來到一處長滿花藤的秋千架上坐著，靜靜地守在她的身邊，呵，若是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竟會是這樣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慘樣子，那他當時可能會猶豫著要不要刺進那一把劍了，好好活著不好嗎？

    墨月臉色落寞蒼白，沒有一點手刃仇人后的快感，清羽臉上也看不出一點為自己的師弟，師傅報仇雪恨之后的欣慰和滿足，雖然，自己就是那個最希望元心過得再慘一點，再痛一點的那個人，

    “上陽殿還總是來找麻煩嗎？”

    墨月漫不經心的打斷了二人之間的沉默，

    “沒有了，自從上次打退他們之后，就沒有再來了，”

    “奧，那墨風呢？他后面有為難你了嗎？”

    “他不敢，因為我對他說了，若敢胡來，這下一個在陣中的人兒，便就是他了，”

    墨月捂嘴淺笑，

    “可真有你的，跟你師傅一樣，看著一本正經的，實際上壞點子歪主意多著呢，”

    陣陣襲來的濃重的血腥讓她有點煩躁，她閉眼微微蹙眉，

    “清羽，你最了解他了，你說如果他知道我做出了這樣殘忍的事情，會不會怪我？嫌棄我？”

    許清羽自然知道她口中所指的他就是自己的師傅，自己確實了解他，

    “不會，”

    “為什么？”

    “因為他愛您，理解您，若是你跟他換過來，只怕他會折磨的元心更慘，甚至墮入魔道，屠盡整個上陽殿也未可知，”

    “怎么可能，他那樣溫潤的一個人，”

    “可是他的世界了要是沒了你，他真的會瘋的，”

    墨月揮手撤了陣法，元心咣當一下掉落在地面上，本分不出哪里是眼睛鼻子嘴巴，可能那個在地上一直咕噥著血泡泡的地方，大概就是鼻子了吧，

    他窩在地上，咕噥的血泡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后沒有動靜.....

    “你說，若是我死了，那云師兄又會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

    “呵，我知道，他肯定跟現在一樣，無動于衷，”

    清羽沒有在言語，既不認同，也不反駁，他是真的不了解墨云，若說他是看淡了世間的生死離合，可是那日自己明明見了他找不到素素后那樣慌亂又是分寸的樣子，若說他是重情重義，心有所念，可是自己明明又不見他的生活因墨冰的離去而有過什么不同，他不懂，是真的不懂，墨月又說，

    “云師兄說我太殘忍了，性子都變了，他現在看我的那種眼神，除卻失望不解，剩下的滿滿都是厭惡，就是不帶一點憐惜，呵呵”

    她站起身往外邊走邊吩咐著，

    “別讓他臟了你的手，去上陽殿找兩個人把這個東西拖走吧，然后你再派幾個弟子將這里好好清理打掃一下，完事了由你親自設下結界，封了宮門，不準任何人再踏入一步，”

    “是，”

    她回過頭略有些留戀的看著這個宮殿，遺憾的喃喃自語，

    “回不去了.....我不再是之前那個小師妹，也不再是之前那個一宮之主了，這里，該結束了....”

    走在路上，恍惚中總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她老是不安的四周環顧，清羽再旁說道，

    “師娘太過緊張勞累了，這一路走來并無人尾隨，師娘放寬心，”

    “可是我總覺得是那個傻丫頭跟來了，”

    “呃？”

    “算了，她既然被我趕出去了，又怎么會跟來，再說，她......唉......”

    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這大概就是她最悲哀的地方吧，

    寒水閣內，素素跟小文二人在房間里，素素問著什么，她就在一旁用手指在她的手心里筆劃著什么，臨近傍晚，素素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她的手一直握著小文，小文也有滿肚子的心事都想講給她聽，但是無奈自己已啞，雙目也是盲的，不然，她真想將自己這些年所有的遭遇毫無保留的一口氣全部告訴給她，

    元真守在二人身邊，就那樣靜靜無言坐著看著二人，場面是那樣溫馨，

    緣分真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東西，他怎會料到自己之前在雪地里隨手救下的一只小黑狐，后來竟就成了自己朝朝暮暮求而不可得的墨云上仙的徒弟，而自己帶回的游歷在外結識相知相愛的娘子，竟然會是那只黑狐貍失散多年的jiejie，更讓他遺憾痛心的是，當自己真正能夠放下包袱決定回到寒水閣中生活的時候，自己敬慕的墨冰上仙卻不在了，他好恨自己醒悟回來的這么晚，如果那時自己沒有走，或者回來的早一些，那會不會就不能遇見自己的愛人小文？會不會墨冰上仙就不會死？會不會現在的一切都不是這個樣子？

    可惜沒如果....

    “素素住下吧？我找人去給你師傅傳個信，以免他會掛念你，”

    素素點點頭，然后看向惆悵失神干坐了一下午的元真，哎，當時自己還一心想要他做自己小叔子來著....

    “姐夫，有些話我還想再同jiejie聊聊，我可不可以睡在你們房里，你再......”

    “奧，你跟她睡一室吧，我去隔壁，”

    “謝謝姐夫，你放心，我只耽擱你們一晚，我真的有太多不解的事情想要搞明白了，而且，我想多陪陪jiejie.....”

    “恩，”

    他來到小文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溫柔的伏在她的耳邊說，

    “我先走了，你跟素素不要聊得太晚，你要注意休息，”

    小文笑著點了點頭，

    夜色漸濃，門卻突然被敲響了，是墨云的聲音，

    “素素在嗎？你出來一下！”

    “奧，師傅我在的！稍等啊，我換件衣服，馬上就好，”

    素素手忙腳亂的起床穿衣，因為覺得無人會來了，所以她跟小文便早早寬衣上了床，二人趴在床上用著她們的獨特的溝通方式閑聊著，誰會料到這會兒墨云居然還會過來找自己？！

    長發沒有扎挽，隨意的披散在了腦后，卻依舊柔順不顯凌亂，出后去關了房門立在墨云身旁，卻看見此刻墨月也在，只不過他們二人臉色都不是十分好看，

    “墨月上仙，師傅，你們找我有事嗎？”

    墨云不言，墨月卻在一旁笑答，

    “當然沒事了，好了，你回去吧，”

    “呃？”

    素素滿是不解的看著他們二人，

    “真的只是出來一下就好了？什么事情都沒有嗎？”

    墨月冷若冰霜的臉上強擠出一絲苦笑，

    “他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可是你不是已經差人給師傅捎過信了嗎？”

    “呵，他信不過我，所以才親自過來確認下，”

    “........”

    墨月答的云淡風輕，可誰能讀懂她話中的滿腹委屈，

    “對不起.......墨月上仙，是我師傅多慮了，我代他向您道歉，真的對不起......”

    墨云依舊沉著臉一言不發，素素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半算乞求半算撒嬌，

    “師傅你說句話啊.....”

    “沒什么可對不起的，”

    墨云正色道，

    “畢竟剛出了那樣的事情，我過來確認一下，沒什么不妥！”

    “師傅！”

    素素不滿的打算了他，

    “你干嘛說出這樣傷人心的話！”

    “無妨！”

    墨月滿不在乎的笑笑，

    “只要是心里話就好，云師兄，素素你也見過了，請回吧，若是不放心還想要把人帶走，我也沒意見，”

    “我不回去！”

    素素不待墨云回答便脫口而出，然后直接將自己關回了房門并上了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