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少年
滴,滴,滴,噠, 水滴落的聲音。 阿花警覺睜開眼睛,猛跳起身四處打量。這地方黑漆漆的,只有幾顆碩大夜明珠發出幽幽冷光。老虎眼睛不懼黑暗,白天黑夜行走自如,可在這里竟然派不上用場,暗處什么都看不清。腳下又暖又熱,她伸手小心地去摸,是一床很柔軟的被褥。 這地方,給人住的? 阿花慢慢起身,一步步小心挪動,把一顆夜明珠抓在手心,借光亮觀察四周。此地是個石室,四壁粗糲,像是草草開鑿所出。四周堆滿稀奇罕見的裝飾,有她見過的玄母貝珠、千年熒石,也有沒見過的各色細巧頑器,黑暗中流光溢彩。身畔翠色帳幔掛著一串串玲瓏晶珠,手一撥發出剔透的脆響。 她急急地轉身就跑,不想額頭恰好碰上一個堅實的胸膛。來人像是被她撞痛了,輕輕“嘶”了一聲。 阿花聞聲抬頭,對面是個黑衣少年,手里端一只木托盤,豎著一只燃得短短的蠟燭,昏黃搖曳燭光照出明明暗暗半張臉。 阿花悚然一驚,下意識伏地化出虎身,一雙吊梢金瞳寒光閃爍,牢牢逼視眼前的少年:“你是誰,這是哪里?” “救命恩人?!彼D了一頓,輕輕說道,“這里,是我的地方?!?/br> 說者有意,聽者無心。阿花理所當然將這話解讀成她認為的意思,于是手腳并用爬到燭光下,仰頭細細打量。她的救命恩人打扮怪異,一襲黑衣繡滿纏繞擰攪花紋,滿頭長發一縷縷打成許多小辮子,結尾銀發扣收束。左耳戴一只小巧銀鈴,隨行走動作一搖一晃。 少年放下手中托盤,蹲下身子,伸手揉捏她頭頂黃黑相間毛發。阿花呲出尖利虎齒,喉中怒聲咆哮,警告來人不要靠近。并非她忘恩負義、恩將仇報,蘭濯教過,不相熟的不能隨意信任。即便雖為他所救,到底身側無一可靠之人,所以多疑多慮,不敢輕信。 “好,不碰你就是?!鄙倌旰闷獾匦α诵?,從托盤里端出一只白瓷碗,“我煮的粥,要不要嘗嘗?” 離近了才發覺,他實在生了一張好看得過分的臉。用凡人的話說,就是男生女相,偏偏又生一雙凜艷眉眼,隱隱透出鋒銳寒光。唇紅齒白,口角上翹,常含三分笑意。叫人疑心那張嘴里說出來的話,是不是比沁了蜜的糖還甜。又或許這張春風化雨皮囊里頭,裹著刀劍的芯子。跌在上頭碰破皮rou,流出咸津津的血也渾不知疼。 阿花背毛瞬間奓起,她警惕地看看他,又看看碗里的物事,果斷倒退兩步。 她害怕這個人的目光。 “我叫玉應緹?!彼鶚渲懡o她看,“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阿花想了想,謹慎地伸出前爪,在地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鞍?、花?!彼啬畛鰜?,唇邊漸漸綻起笑意,“是個好名字?!?/br> 芬芳馥郁的字,正當配活色生香的姑娘。 “再過幾天,我就帶你去看月影蓮?!庇駪熍d致勃勃地說,“月影蓮只在滿月開放,咱們剛好趕得上?!?/br> 阿花長于山林,霸于沃野,并不在乎月影蓮幾時開放。玉應緹端著粥碗喂她,卻結結實實挨了一爪,左臂登時血流如注,紅黃皮rou可怖地翻卷起來。 “是不是不愛喝粥?”玉應緹看也不看傷處,徑直甩去淌到指尖的血,“想吃什么告訴我。山珍海味天材地寶,我都給你尋來?!?/br> 他的耐心沒有換來回音,她仍是一副繃緊身體準備隨時拼命的模樣,喉間虎嘯一聲壯過一聲,險些嚇了他一跳。 玉應緹垂了眉眼,用沒受傷的手從衣袖里掏出幾只淺黃小圓果,輕輕抹去表皮沾染的血漬。 “這里的樹不大開花,也不大結果。這幾顆是今年僅剩的果子?!彼麥販剀涇浀赜蚝诎抵辛鑵柣⑼?,將果子向她那邊推一推,“勞煩山君,幫我嘗嘗味道如何?!?/br> 阿花嗅到果子甜香,沉氣凝神一動不動,直到玉應緹起身離開,說有些小麻煩不得不去解決?!百M不了多少時候,有事叫我就好?!彼耘f柔柔地對她說話,似乎左臂的傷不復存在。 阿花審慎地盯著他看,他讀出金瞳中狐疑神色,笑瞇瞇解釋:“只要山君大人呼喚,我不論在哪里,都聽得見?!?/br> 簡直是無稽之談。阿花盯著他離開的背影,別開視線,默默地想。 痛苦有如萬箭穿心,所幸腳步還算穩健。 玉應緹繞過山洞拐角,一口氣沒撐住,手扶石壁猛地嗆了一口黑血。小家伙一腦袋迎上來,撞得真是地方。 胸腹疼痛愈演愈烈,他苦笑一聲,抹去唇邊的血痕,掙扎著調息療傷。饒是如此,不能耽擱太久——這一身重傷的始作俑者不好應付,晝夜不停在結界外叫陣。 該死的狐貍,他咬牙切齒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