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節
楊淳看著,覺得有些不對,但他不擅機關陣法,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皺眉看著石門打開,石門后黑漆漆一片,楊淳下意識想往里走,卻被謝恒攔住,立刻道:“楊大監,不知里面是什么,帶著火把不妥?!?/br> 聽到這話,楊淳心中一驚,這才反應過來,若里面是火藥庫,自己帶著火把進去…… 他心上發涼,趕緊滅了火把,忙道:“多謝司主提……” 也就是山洞化為黑暗剎那,掌風突襲而來! 楊淳神色一凜,瞬間凝內力于一掌,與謝恒猛地沖撞在一起。 磅礴內力仿若兩股洪流沖向對方,兩人幾乎是同時被對方震飛開去,與此同時,謝恒手中千機朝著不遠處石門按鈕一砸,在楊淳落地之時,石門隨即重重落下,將他關在了石門之后。 “謝恒!” 楊淳聲音在門內急喝出聲。 謝恒咽下一口血氣,從地上迅速起身,在黑暗中一把掐住李宗脖子,冷靜道:“走?!?/br> 李宗沉默不言,任由他掐著脖子向前。 山洞內都是暗道,這是他之前發現了鄭氏地宮,原本是用來關押犯人,剛好為他所用。 他帶著李宗左拐右轉,打開一道暗門,一躍而下,等跳入密室之后,他將李宗往椅子上一把按住坐下,隨后便轉身在黑暗中摸索點燈。 燈火亮起來時,李宗有些不適應,他瞇著眼睛,看著面前手捧燭燈的青年。 他面色有些蒼白,拿著燭燈一盞一盞點亮燈火,等房間徹底明亮起來時,李宗環顧四周,發現是一個刑訊用的暗室。 他心中發寒,面上卻沒有太多表情,只轉頭看向謝恒,笑了笑道:“恒兒這是何意?” “陛下不怕嗎?” 謝恒看著面前怡然自得的人,冷聲道開口。李宗看向周遭,緩聲道:“你又不會殺朕,朕有何可怕呢?” “陛下如此篤定?” “朕了解你,”李宗輕笑,“你若要殺朕,方才就動手了,說說吧,”李宗一撣衣擺,從容道,“想要什么?” 謝恒盯著李宗,他喉頭微哽,面前這個人,他認識二十多年。 從他記事起,他便認識這個人,他從來和善,是他的長輩,他的親人。 他看他看了許久,終于道:“小時候,我脾氣不好,經常惹禍,大家都在教導訓誡我,只有陛下,從來都說,日后我是國之利器,怎能挫其鋒芒。所以每次我惹事,我都不害怕,我知道陛下會管我?!?/br> 聽著謝恒的話,李宗眼神柔和幾分,只道:“難為你還記得?!?/br> “我一直覺得,陛下很好的長輩,和我家人一起,陪伴我長大。我在十八歲之前,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極為幸運之人,我出身名門,天賦絕佳,身邊親友關愛,這世間之事,無我不可為。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謝恒抬起眼眸,看向李宗,“陛下為什么要這么做?” “什么?”李宗聽不明白。 謝恒看著他,啞聲道:“為什么要放縱王憐陽逼殺太子和姨母?” 李宗聞言,想了想,卻是笑起來:“你問朕問題,那先讓朕問你一個問題——” 說著,李宗神色鄭重起來,眼神銳利:“白鷺山你找到了什么?” 謝恒聽他提問,便知道他在在意什么,他笑起來,面露譏諷:“什么都沒有?!?/br> 李宗皺起眉頭,正要開口,就聽謝恒道:“那張地圖是我放的,白鷺山什么都沒有?!?/br> 李宗一愣,呆了片刻后,他瞬間想明白了其中關節,立刻道:“你提前打開了玄天盒?那地圖呢?東西呢?” 謝恒沒說話,他帶了幾分憐憫看著李宗,平靜道:“沒有,里面沒有你要的火藥庫地圖,里面只有我舅舅的行軍日志,與你的往來文書,還有,一張攀過雪山,前往昆侖的行軍地圖?!?/br> “那是火藥庫的位置?”李宗不可思議道,“火藥庫在昆侖?” 這話問出來,連李宗都覺得荒謬。 崔清平怎么可能把火藥庫放在隔著北戎的昆侖? 可如果玄天盒里沒有地圖,如果所有地方都沒有地圖,那…… “沒有火藥庫?!敝x恒見他反應過來,冷靜道,“火藥庫,從頭到尾都不曾存在過世上,陛下,這是謊言?!?/br> 李宗愣愣看著謝恒,過了許久,他擠出笑容:“不可能,你在騙我。當年你娘明明拿了這種火藥炸開了宮門,這種火藥威力比現有火藥大上百倍,只需要一只就能炸開宮門……” “那為什么崔氏不用呢?” 謝恒平靜反問,李宗動作僵住,謝恒看著李宗:“陛下親眼看見宮門被炸開了嗎?陛下親眼看見只有一只火藥就炸開了百倍火藥才能炸開的宮門嗎?” 李宗說不出話,他突然意識到,其實他沒見過。 這個消息,是王憐陽告訴他的。 謝恒看著李宗呆愣的模樣,緩聲道:“讓我來為陛下說說,當年發生了什么吧。那時候,崔氏鼎盛,舅舅推行《大夏律》,要求上下依律行事,其實陛下熱于享樂,并不是舅舅想象中的賢明君主,因此,你們兩人發生過許多次爭執。陛下早就心存不滿,但攝于崔氏權威,只能心生暗恨。王鄭兩家察覺陛下心中所想,于是勾結北戎,以議和名義讓大夏放松警惕之后,五月十五,北戎突襲邊境,王鄭兩家聯手,封鎖了邊境消息往來,” 李宗靜靜聽著,沒有說話。 謝恒繼續道:“邊境苦守近一月,糧草漸消,對于不知道戰事的東都而言,這種行為,是擁軍自重,駐軍不歸,有不臣之心。這時候,王家……或者鄭家,向陛下進言,說他們發現崔清平暗中造了一個火藥庫,您輕而易舉地,相信了這謊言?!?/br> “王憐陽?!?/br> 李宗明白他在說什么,補充道:“是她告訴我的,而且,在四月她就告訴了我這件事?!?/br> “您心中害怕,同時也意識到,如果您能擁有這個火藥庫,或許能憑借武力,鎮壓世家。您想擺脫崔氏,想很久了。所以六月初十,您讓王憐陽軟禁皇后太子,想以他們的性命,逼迫我娘,說出火藥庫的位置,但我闖進宮中,我娘為了保我自盡?!?/br> 李宗看著謝恒,謝恒面上波瀾不驚,繼續道:“我娘的死訊很快被王鄭兩家送到舅舅手中,六月十六,你收到了他的來信,上面寫著,‘北戎來犯,臣外御雄敵,內抵虎豹,若君臣有隙,臣孤掌難鳴,望陛下三思慎重,寬憫以待。若儲君非崔氏所出,臣保大夏難安?!?,陛下因此信震怒,殺了我娘那點愧疚煙消云散,將崔氏滿門下獄?!?/br> “不該嗎?”李宗冷聲開口,“他一介臣子,竟如此放肆……” “那封信最后一句話,不是我舅舅寫的?!?/br> 謝恒打斷李宗,李宗愣住,謝恒平靜道:“他給你寫過很多信,但都被攔下來,只有這一封,前面的句子是他寫的,可那句‘若儲君非崔氏所處,臣保大夏難安’,是別人人為加上去的。當時掌握兵部的是孫正理,所有信件從兵部走,這封信,是他們故意挑給陛下的?!?/br> 李宗呆愣坐在原地,聽著謝恒的話,謝恒繼續道:“之后舅舅收到了崔氏滿門收押的消息,他知道陛下在殘害他的家人,可他還是堅守在前線?!?/br> 說著,謝恒走上前去,將他們往來信件和崔清平的行軍日志的副本都遞了過去,簡單道:“他一直守,守到彈盡糧絕,他讓百姓退回和玉關,結果,王家人竟然派人給百姓發放敵軍的衣服,將他們當作敵軍射殺,而后,上報和玉關大捷,以此邀功?!?/br> 李宗說不出話,他看著崔清平的行軍日志,聽著謝恒嘲諷道:“這就是和玉關大捷,在前線還沒被攻破時,他們就上報朝廷,敵軍已至和玉關,朝廷就這樣拋棄了邊境十城。舅舅可以打回來,可是他知道,一旦大夏發動內戰,北戎必定一路直襲東都,于是他做了第二個選擇?!?/br> 李宗茫然抬頭,謝恒眼眶微濕:“他讓十萬軍民,攀過雪山,繞到北戎之后的昆侖待命,他堅守到城破被俘,想辦法在一路追殺之中逃回東都求援,當時只要東都出兵,就可以和這十萬軍民一起夾擊北戎!” 李宗聽著,睜大了眼,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可陛下沒有信他?!?/br> 謝恒含淚笑起來:“陛下選擇將他鴆殺在宮中,選擇放棄那十城,選擇用崔氏滿門的性命換你皇位安穩!” 謝恒說著,忍不住一把掐在李宗脖頸,他死死盯著他,李宗滿眼震驚,他仿佛明白什么,急促呼吸著,聽著謝恒質問:“這就是他的君主,是舅舅、是我崔氏用命輔佐的君主!你沒有心嗎?你沒有感情嗎?” 謝恒收手用力,李宗忍不住掙扎起來,他艱難掰著謝恒手指,聽著謝恒追問:“我舅舅與你年少一同長大,我姨母與你少年夫妻,我兄長是你第一個孩子——幾十年,崔氏忠心耿耿幾十年,都換不來陛下半分信任嗎?” “那他呢?!” 李宗聽著他問話,終于忍不住大喝出聲,謝恒手指一松,李宗慌忙推開他,急促咳嗽起來,憤憤抬頭,盯著謝恒道:“你問朕不信他,那他信朕嗎?!” 謝恒沒有說話,他看著李宗漲紅了臉,憤怒道:“他若信朕,送到昆侖山的那十萬人他怎么不同我說?送到江南的玄天盒為什么不同我說?!” 李宗說著,甚至忘了自稱,急促道:“你以為我為什么會殺他?你以為我想殺他?你以為圣照和慕華為什么能逃出去,是因為我放過他們!我一直在等崔清平!” 謝恒眼神微動,李宗面對著他的視線,有些難堪轉頭。 他似是不愿承認,但還是捏起拳頭,解釋道:“我想信他,我等著他來和我解釋。那時候他從北戎逃亡回來,所有人都在告訴我,他是來為崔家報仇的,他主戰,是因為北戎埋伏了人,他和北戎里應外合,就等著殲滅我的兵馬。你知道那時候我面臨著多大的壓力?” 李宗急促開口,又怒又恨:“可我還是想信他!我等著他,我知道他將玄天盒送到江南,我等著他將一切告訴我,可他沒有!他只和我要兵馬,和我說,只要將人交給他,他有必勝的把握??伤睦飦淼陌盐??” “因為他送了十萬軍民到了北戎后方?!敝x恒眼中有了了然,“只要出兵夾擊,他有必勝的把握?!?/br> “可他沒有同朕說?!崩钭谛ζ饋?,“他害怕朕對這些人不利,害怕朕告訴北戎這些人的位置,讓北戎殲滅他們。你說我不信他,可他信朕嗎?” 李宗說著,眼淚落下來,他一邊哭一邊笑:“你們總說朕多疑,可朕沒有付出過嗎?是他,是崔清平,他負朕!當年他但凡多信朕一分,他就不會死!” “那我娘呢?” 論起這些過去,謝恒語氣忍不住有些激動。 他想到崔慕華自盡那一刻,想起他趴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前爬到母親血里那一刻,他忍不住道:“你說你要我們的信任??稍诰司嘶貋碇?,在你所謂的等待之時,我娘已經死了!姨母死了,崔家滿門入獄,你讓舅舅、讓我們,如何信你?!” 這話問出來,李宗終于無法再答。 他沉默下來,過了許久,才道:“朕沒想殺她們?!?/br> 提及崔慕華和崔漣漪,李宗聲音中終于有了啞意:“朕當初只是想用圣照和漣漪逼你娘說出實話,結果沒想到你回來,她看見你,怕鄭道初殺你,就自盡了,朕來不及攔她。等后來……你舅舅被俘,邊境戰事都已經結束,王鄭兩家盯著朕……朕不得不殺?!?/br> “還有呢?” 謝恒眼中都是死寂,他看著李宗:“你的罪,只有這些了嗎?” 李宗沒說話,他靜默著緩了許久,才道:“所以,你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 說著,李宗抬眸看向謝恒:“同我說這些,就是為了討個公道?” “那這個公道,陛下給嗎?” 謝恒平靜詢問,李宗笑起來:“你不會只來問朕這個問題,說吧,你要什么,你有什么?” “李圣照還活著?!?/br> 謝恒開口,李宗毫不意外,他平靜道:“是那個叫崔君燁的孩子嗎?” “你知道?” “感覺過?!崩钭谳p笑,“有時候朕看著他,就會想起圣照。以前朕一直覺得自己是多想,沒想到,”李宗抬眸看向謝恒,“你有這個本事。所以你現在想做什么?” “冊封他為監國太子,為崔氏平反,重啟《大夏律》?!?/br> 謝恒冷靜開口,他每一句話都像走了一條長路。 李宗注視著他:“你的籌碼呢?” “你給洛婉清的八萬人,連同司州兩萬軍隊已經拿下邊境十城,同北戎議和,迎回當年留在昆侖的軍隊。這只軍隊,加監察司,還有秦謝兩大世家,夠不夠?” 李宗聽他說話,盯著謝恒,許久之后,他抬起手來,輕輕鼓掌:“好,很好。有兵、有權、有錢,朕若不答應,豈不是傻子?” 謝恒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只聽李宗道:“所以,當初秦文宴那個案子,是你故意施恩秦玨?” “是?!?/br> “尚文到底誰殺的?” “我?!?/br> “東宮六率,是你故意陷害?” “本就該死,和玉關大捷就是他們射殺的百姓?!?/br> “你婚宴的刺客到底是王鄭兩家的人,還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