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洛婉清輕笑:“我與公子非親非故,他舍我,我為何要怨?” 老者沒再說話,洛婉清疑惑:“前輩?” “無事,”老者嘆息,“就不知你這話讓謝恒聽了,會不會難過?!?/br> “他為何難過?” 洛婉清好奇。 老者沒有出聲。 洛婉清等了片刻,還沒見聲音出現,奇怪道:“前輩?” 對方還不出聲,洛婉清直覺不對,連連輕喚:“前輩?你怎么了前輩?”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嘎吱”一聲開門聲響,洛婉清詫異回頭,就見獄卒開了門,一路小跑到牢房前,面上看上去比她還高興道:“柳司使,監察司來人接您了,您跟小的來?!?/br> 聽到這話,洛婉清反應過來,事情應當了結。 她小命大約是保下了,崔恒倒也沒騙她。 她舒了口氣,站起身同獄卒行禮:“大人客氣?!?/br> 洛婉清知曉這些人不過是假作奉承,若是現下和他們耍官威,再進來這批人就會拿了雞毛當令箭往死里作踐。 她與人都保持三分薄面,對方見狀也笑開,引著洛婉清往外道:“柳司使,天牢在內宮,到外宮之前您都得帶著鐵鐐,還望見諒?!?/br> “明白?!?/br> 洛婉清點點頭,提步往外,等走出牢房,洛婉清轉頭想向隔壁牢房的前輩道謝,結果一回頭,便見隔壁牢房空空如也。 洛婉清愣愣看著牢房,獄卒見她眼神,察覺不對,回頭道:“柳司使?” 洛婉清一看獄卒反應,便意識到這里沒人才是常態,她不敢提及方才境遇,頷首道:“無事?!?/br> 說著,她便轉身,跟著獄卒走了出去。 她一面走一面思索著方才的情形,忍不住詢問:“大人,這天牢里關著什么高手嗎?” “高手?” 獄卒笑起來:“不瞞您說,能進天牢的,都不是普通人?!?/br> “那年紀大一些的老者呢?” “是有幾位,司使問這個做什么?” “沒什么?!甭逋袂逍α诵?,便知再問下去救引人注意,對方既然不想現身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也無意深究,敷衍道:“好奇罷了?!?/br> 兩人沒再搭話,獄卒送著洛婉清出了大牢,交給兩位太監,由太監領著走往外宮。 洛婉清看了看天色,見夕陽西下,便知已經快過一天。 她不清楚自己為何出獄,按照今日早朝的情形,她以為就算謝恒要保她,自己至少要在里面待上一陣子,等監察司和眾人掰扯清楚之后,她才有出來的機會,沒想到自己竟然出來得這么快,這倒令她有些詫異。 她腦中有許多疑問,但也知答案都要等見到外面人再說。 她跟著太監疾步往外,剛穿過一條長廊,走到沒什么人的地方,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喚:“柳司使?!?/br> 洛婉清聞言警覺回頭,便見李歸玉平靜站在長廊轉角,似乎是等候她多時。 他換了一身黑色紅紋長衫,顯得格外莊重,洛婉清鮮少見他穿這種顏色,警惕皺起眉頭。 旁邊太監見他,立刻躬身行禮:“三殿下?!?/br> 李歸玉抬手揮了揮,太監便退了下去。 洛婉清此刻手上帶著鐵鐐,兵刃也早就被卸,要等出了內宮才能拿到,她對上李歸玉本就沒有勝算,此刻更是沒有半點防身可用。 雖然她知道李歸玉不太可能在宮內對她出手,但她也不敢放松警惕,不由得有些緊張抓住鐵鐐,隨時等待出手。 李歸玉看見她繃緊的肌rou,立刻察覺她的意圖,不由得嘲弄一笑:“司使怕什么?” 洛婉清神色不變,冷靜道:“怕殿下殺我?!?/br> “我怎會殺此處殺你?” 李歸玉走到洛婉清身前,垂眸看向她手中鐵鐐,淡道:“這樣的場景,倒是似曾相識?!?/br> 洛婉清一聽這話,便知李歸玉是說當初牢獄中洛婉清和他那場最后的會晤。 她沒有出聲,假作沒有聽懂。 李歸玉站在她面前,距離極近,洛婉清很容易便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血腥味,哪怕這味道很淡,但洛婉清也察覺。 她皺起眉頭,目光落到他腹間:“你受傷了?” 李歸玉身手極好,過去她不明白到底有多好,等后來習武,才知他是怎樣的高手。 在江南那些年,從來都是他傷人,這倒是她從初見之后,第一次見他受這樣重的傷。 聽到這話,李歸玉眼里不由得溫和幾分,只道:“你的影使有幾分本事?!?/br> “那他……” “你出去他們就會為你解開鐵鐐,我不能在這里為你解?!崩顨w玉打斷她,語氣淡了幾分。 “不勞煩殿下?!?/br> 洛婉清也不想與他多話,崔恒情況如何,出去就知道了,她抬手行禮:“如無他事,在下告辭?!?/br> “我等了你許久?!?/br> 話音剛落,李歸玉便抬手拉住她。 洛婉清回眸看去,緊張看他:“殿下想做什么?” “這里是天牢出來的必經之路,我從下朝一直在這里等你,”李歸玉抬眸,“我本想,要是你不出來,我就去找父皇討要了你,可惜你出來了?!?/br> “殿下到底想說什么?”洛婉清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看著她的眼神,李歸玉嘲弄一笑,從袖中拿出一只木簪,遞給她:“我送你的東西,你弄丟了,我特意找回來的,你帶回去吧?!?/br> 洛婉清垂眸看了一眼李歸玉手中發簪,便知他是什么意思,平靜道:“這不是我弄丟的,這是我送人的?!?/br> “小姐不會拿我的東西送人?!崩顨w玉固執開口。 洛婉清一頓。 之前他每次強調她洛婉清的身份,她都覺得厭煩,她不明白,既然他現在愿意不惜代價找回洛婉清,為何當年要害她。 然而聽過鄭璧月的話,她再聽聞,便意識到,他固執問的,根本不是洛婉清。 他在意的,是江少言。 是天下人棄他,唯一人救他的那五年。 他容不得別人否認,容不得別人放棄,哪怕他自己先拋棄,他也要洛婉清,永遠守住江少言的存在。 想到那些聽聞的過往,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轉頭道:“我不是洛婉清?!?/br> “你……” “從我從揚州來,”洛婉清沒有再與他僵持,暗示道,“我就只是柳惜娘了?!?/br> 李歸玉聞言一頓,意識到她在說什么,他捏著木簪,不由得微微顫抖。 她沒繼續否認。 可是她也不承認。 這一刻,洛婉清仿佛成為了過去,成為一個代號,她平靜又溫和道:“洛婉清已經不存在了,就像江少言一樣。三殿下,”洛婉清眼里帶了幾分悲憫,“你執著的,不過是當年竹林夜雨里,有人相救的過去而已。大家來了東都,各有所求,便不要執著往事了?!?/br> 李歸玉沒有說話,只捏著木簪,死死盯著她。 洛婉清不想與這樣的李歸玉交談,她寧愿他和平日一樣,更狠更瘋,更惡毒一些。 那至少會讓她忘記他曾經的身份,忘記他曾經叫江少言。 她不想與他對峙,頷首轉身。 錯身而過瞬間,李歸玉無端端生出幾分惶恐。 這種恐懼比他無數次面臨生死更甚,他一把將她拽到身前,洛婉清下意識還手,只是鐵鐐限制他,李歸玉輕易將她往門上一壓,便將她整個人制住。 他死死盯著她,微紅的眼里帶了水汽:“憑什么?” 洛婉清一愣,她感覺他腹間的血從滲透到她手掌,她聽著李歸玉咬牙追問:“你說不存在就不存在?你說不執著就不執著?你憑什么說洛婉清江少言不存在了?你什么說他們是往事過去了?!你是洛婉清你就得認!” “李歸玉……” “你只記得李歸玉了嗎?!” 這一聲問出來,洛婉清說不出話來,李歸玉克制著情緒,他抬起手,仿若是成婚卻扇一般鄭重,將木簪慢慢插入她的發中。 洛婉清愣愣看著他,在那雙眼里仿佛是看見死去的江少言又重歸而來。 只是這個江少言相比過去有些陌生,可是那專注又深情的眼卻沒有分別。 “記好了,”那雙酷似江少言的眼盯著她,李歸玉沙啞又篤定開口,“你是洛婉清?!?/br> “我不是?!甭逋袂迕靼姿挠靡?,他想將她綁在過去,她挺直了脊梁,認真道,“我是柳惜娘?!?/br> 從她和張九然在揚州監獄、醫室內錯身而過那瞬間起,她就是柳惜娘。 聽到這話,李歸玉笑起來。 他嘴唇輕顫,眼里帶了幾分瘋狂,卻還是道:“沒關系,”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喃,“你早晚要認?!?/br> 說完,他便一把放開她。 “來人!”李歸玉喚了人來,抬手隨手指了一個太監,冷聲道,“帶她出去,她頭上簪子掉了,你就去死?!?/br> 話音剛落,太監便跪了下去,慌忙叩首:“殿下饒命!奴才一定看緊簪子?!?/br> 洛婉清詫異又憤怒抬頭:“李歸玉!” “走吧?!?/br> 李歸玉沒有理會她,轉身提步往內宮行去。 洛婉清抿緊唇死死盯著李歸玉背影。 盯著這個陌生至極的人。 等李歸玉走遠,旁邊太監才忐忑不安道:“柳司使,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