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是,沒有任何證據,甚至于還有很多細節,能證明她不是張九然。 可她如果不是張九然,她是誰?風雨閣還有誰,能殺趙語嫣,能悄無聲息走到他身邊來,能在如此拷問之下,不露半點馬腳? “今夜你伙同風雨閣設伏我,如何解釋?” 雖然知道問這個對于洛婉清來說沒有意義,但謝恒還是決定最后一試。 洛婉清聞言,皺起眉頭,只問:“公子為何會覺得我同風雨閣設伏于公子?” 咬死不認。 謝恒看明白她的態度。 到這個程度都能堅持不認,這份心性便不同尋常。 知道再逼下去沒有意義,他想了想,輕笑一聲,點頭道:“是。的確沒有實證,你不是張九然?!?/br> 洛婉清聽著這話,卻不覺得有任何放松,她看著謝恒,就見對方抬眼看她:“所以,你一定對五年前,張九然父親張秋之死于何人之手這件事沒有興趣?” 聽到這話,洛婉清不敢表露出任何情緒。 如果她張九然,此時此刻,她絕對不可能無動于衷。 可張秋之的死…… 想到那個將一切給了她,此刻如活死人一般靜靜躺著的女子,她根本開不了拒絕的口。 謝恒觀察著她的表情,轉身去取了一盞燈,喚了人來:“青崖?!?/br> 門外人聽見聲音,推門而入,謝恒朝洛婉清招手:“你跟我來?!?/br> 洛婉清起身,她跟著執燈走在前面的謝恒,聽著對方道:“我來帶你看看五年前這樁卷宗?!?/br> 洛婉清聞言抬眸,明白這是謝恒逼供的新策略。 她平靜垂眸,聽這謝恒走在前面,緩聲道:“五年前,崔氏叛國,邊境發生了很多事,其中一樁,便是崔清平的影衛,曾假扮富商,從邊境送過一個東西離開邊境,這東西輾轉到了揚州,由一位普普通通的鏢師押送,這位鏢師名叫張秋之,他有一兒一女,女兒張九然,十八歲,兒子張九閑,十五歲。他本金盆洗手,因為女兒身患怪病,所以重新接鏢,走了這一單?!?/br> 說著,謝恒退開珍寶閣的門,領著洛婉清一路往上,淡道:“這一單金額不菲,是普通押鏢十倍之價,送達之人格外保密,僅有張秋之一人知道。然而就在進入揚州地界當天,鏢隊遇伏,所有人死了個干凈,他們押送的東西,也不翼而飛?!?/br> “被那些人搶走了?” 洛婉清聽出來,張秋之的死,絕不是普通的劫貨。 那個從邊境千里迢迢運到揚州的東西,才是張秋之死亡真的真正原因。 可那個東西是什么,又送給揚州的誰? “之后,就有一位富商到達官府告狀,拿出了文書,證明自己是要求張秋之送貨的富商,如今貨物不見,張秋之需要賠償,因為押鏢金額巨大,需要賠償的費用不菲,張秋之家人無力償還,官府與富商勾結,幫著侵占了張家所有家產,其中包括張府。但其實,那個富商是假的?!?/br> 聽到這話,洛婉清猛地捏起了拳頭,想到張九然流離失所,被迫賣身的時候,她不由得出聲:“是假的?” “下單的是崔清平的影衛,那個影衛早在邊境一戰中死了。崔家兒郎,本身就只回來一個崔清平?!?/br> 謝恒招手:“過來,掌燈?!?/br> 洛婉清走上前,從謝恒手中拿過燈盞,照著他在浩瀚的卷宗中尋覓出案卷,謝恒神色平靜,淡道:“后來我去查閱過那個富商的文書,是假的?!?/br> “官府呢?”洛婉清忍不住開口,“那些幫忙侵吞財產的人呢?!” 謝恒動作一頓,斜睨她一眼,淡道:“都死了,風雨閣不久就殺光了所有處理案件相關人員,文書都是我們想盡辦法找出來的?!?/br> 洛婉清愣住,隨后意識到,是了,如果沒死,張九然早就順藤摸瓜找過去,哪里還會被騙這么久? “之后,他家人被趕出府邸,一兒一女和母親流落街頭,他兒子和妻子為了照顧病重母親,到處乞討,想盡辦法。終于有一日,張九然不愿拖累家里人,在街上賣身,之后她被一個人買走,不知去向。從那以后,再也沒有人見過張家人?!?/br> 說著,謝恒找到一份卷宗,他取出來,遞給洛婉清,平靜道:“后來我建立監察司,從邊境崔氏的案子一路查到張秋之,發現這個案子極為蹊蹺。崔清平讓張秋之押送的東西是什么,殺張秋之的是誰,那個假富商又是誰,張家家眷去了哪里?這一切案子,我都只有一個線索,就是當年有一位年輕官差和監察司透露,張九然曾經和官府說過,她從父親腹部掏出過一把斷刃,之后她交了這把斷刃,然而無論是正式辦案人員還是卷宗,都不曾有過這把斷刃的記載?!?/br> 洛婉清接過卷宗,謝恒點了房間里的桌子,取燈放在桌面,示意洛婉清坐下來看。 洛婉清拿著卷宗,坐到桌面。 里面是張秋之相關案件的詳細記載,甚至有兩張畫像師按照人口述畫出的張家人的畫像。 畫像上是十八歲的張九然,還有十五歲的張九閑。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只是他人口述描繪的問題,她不清楚張九然是否畫得一樣,但張九閑和張逸然卻一點都不相似。 她靜靜看著畫像,謝恒拉了椅子坐在她對面,淡道:“多年后,張九然再一次出現,我是從秦玨嘴里聽到。我這位師弟和我并不熟悉,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大牢,從他的嘴里,我得到了張九然后來的消息,她被風雨閣買走,成為了風雨閣的殺手。那把斷刃她當年沒有給官府,一直帶在手上,自己在尋找殺人兇手。秦玨給我畫了那把斷刃,剛好,那把斷刃我認識?!?/br> 洛婉清聞言,已經明白謝恒要說什么,她平靜抬眸看向謝恒。 謝恒凝視著她,淡道:“它出自皇后母族王氏。然后今日正巧,我又在李歸玉這里確認了一個消息,風雨閣,屬于皇后。也就是說,張九然么多年,她一直在為仇人效力?!?/br> 洛婉清不說話。 她突然知道了,夢里的上一世,張九然刺殺謝恒之后,為什么會直接叛出風雨閣,然后被雙方通緝,被圍剿死在西北。 她此刻經歷的,就是張九然在夢里的上一世,見到謝恒后經歷的。 謝恒告訴她,她認賊作父的處境,于是她徹底崩潰,叛出風雨閣。 上一世的風雨閣什么時候覆滅的? 似乎也是在張九然死后不久? 洛婉清無法確認,但她知道,上一世,謝恒一定從被他徹底擊潰的張九然身上拿到了可以摧毀風雨閣的東西。 可惜她不是真正張九然,而這些事情她也早就知道。 但一想到張九然是怎么被謝恒逼到絕境,她還是忍不住輕笑:“公子還是覺得我是張九然?!?/br> 謝恒不說話,只盯著她。 洛婉清苦笑著抬眼:“若我真的是張九然,公子未免太過殘忍了?!?/br> 謝恒動作一頓,看著面前這個人,凝視好久,才輕聲道:“若你真的是張九然,論及殘忍,我不比你萬一。將他人真心當做踏板,害他人滿門入獄生死別離,”謝恒說著,眼里帶了幾分殺意,“你沒有一點良知的嗎?” 洛婉清沒有說話。 她感受著謝恒的殺意,清楚知道,此時此刻,謝恒已經是斷定她就是張九然,他是真的想殺她。 她找不出一個比張九然更合適的身份去解釋自己的異常,為什么和風雨閣聯系、為什么窺聽他和李歸玉的談話、為什么今夜伏擊他放走相思子。 除非,她告訴他真相,她是洛婉清。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隨后立刻打消了去。 謝恒的確對洛婉清心有愧欠,但那是對待一個奉公守法的洛婉清。 如今她頂替死囚,她家人從流放路上逃跑,她若坦白,好一點,謝恒至少要把他們重新送回流放路上,讓一切重回原點,她功虧一簣。 若謝恒要按照律法辦她,他們一家都是死罪。 她和謝恒非親非故,謝恒憑什么幫她? 她可以死,但她不敢拿自己家人賭。 如今只要把她家人從相思子手里救出來,用相思子安排的身份好好度過余生,就像張逸然一家一樣。 然后她殺了相思子,余下后果她自負,就是最好的結果。 不能承認自己是洛婉清,也不能承認自己是張九然,她只能咬死柳惜娘這個身份,可謝恒不信,但謝恒還在忍她。 “公子既然覺得我是張九然,不打算殺我?” 洛婉清終于找到突破口,她意識到什么,抬眼看向謝恒。 “我不殺你,是給你一個機會?!?/br> 謝恒敲著扶手,平靜道,“一個讓你報仇的機會?!?/br> “殺相思子?” 洛婉清明白謝恒帶她來看張秋之卷宗的意思,也不再和他爭辯,只看著他,平靜道:“若我能殺了相思子,我能繼續留在監察司嗎?” 謝恒動作一頓,他抬眼打量著洛婉清,不理解這時候她竟然會提出這個要求。 但好像每一次,當他開始懷疑她的時候,她就會給他一個完全與她身份不同的行為,誤導他往其他方向想。 “把相思子活著留給我,他要當證人,不要秦玨知道你活著?!?/br> 謝恒轉過眼眸,冷淡道:“有用,你就可以留?!?/br> “公子愿意信我?”洛婉清試探謝恒是不是真心會留她,“雖有殺父之仇,相思子畢竟養了張九然五年,公子若當我是張九然,信我會說叛就叛?” “秦玨如此真心待你,你不也說叛就叛?” “那按照公子所說,我如此背信棄義之人,公子也敢用?” 聽到這話,謝恒抬眸看她,他薄唇輕勾,刻薄出聲:“三姓家臣尚有人敢用,一條狗而已,我有何不敢?” 他很少說這樣的話,洛婉清雖然認識謝恒時間不長,但很少見到他有如此尖銳姿態。 她看出他的鄙夷,也感覺得到謝恒對于張九然所做之事的痛恨。 她垂下眼眸,摒開情緒,仿佛對他的言語毫不在意,淡道:“得公子此話,我便放心了。我只剩下最后一個問題。若相思子死了呢?” 謝恒讓相思子活著當證人,但她卻不能讓相思子活下來,只要她把她家人安全救回來,知道她家人消息的相思子一定要死。 “那你必須出來作證,”謝恒掃了她一眼,警告,“一旦秦玨知道你活著,你的生死,要問秦玨?!?/br> 聽到這話,洛婉清便有了底。 有用。 這就是謝恒心中,最高的評判標準。 她合上卷宗,抬眼看向對面青年,冷靜道:“公子,雖然我不是張九然,但我可以幫您抓相思子?!?/br> 謝恒抬眸,他突然覺得不對。 已經到這一步了,她還不承認? 可他有些摸不準面前人的路數,她太難按照常理猜測。 洛婉清起身,恭敬跪在謝恒身前,平靜道:“至今日起,一切全憑公子安排?!?/br> 謝恒轉眸看她,他盯著她的姿態,他壓住所有異樣,想了片刻,只問:“風雨閣現在如何安排你?” “他們在等我尋找機會?!?/br> “十日后他們是真的要來刺殺我嗎?” 謝恒敲打著扶手。 “沒有這個消息?!甭逋袂鍖嵲拰嵳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