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洛婉清本是做好了準備,背一個男人的體重不算容易,但是她也沒想到,這人一上來,她就感覺自己腿都快撐不住。 察覺她一晃,秦玨調整了一下位置,洛婉清頓時覺得輕松了許多,忍不住道:“你看著瘦,怎么這么重?” “不會吧?”秦玨扒著她的肩,探過頭來,疑惑道,“你在鹽幫呆了這么多年,爭斗應該不少,你力氣這么小的嗎?” 洛婉清一哽,咬牙背起他,轉身朝他指著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道:“當舵主用的是腦子不是體力?!?/br> “那力氣也太小了,你還習武呢?!?/br> 秦玨提醒,得了這話,洛婉清深吸一口氣,決定氣沉丹田,閉嘴不言,將他當成一個沙袋,訓練基本功算了。 柳惜娘也說過,她根基不穩,找到機會能練就練,背著他也是一種鍛煉,罷了。 她背著秦玨,開始往山上爬。 秦玨在她背上安靜不過片刻,就忍不住開始閑聊:“柳姑娘,話說你幾歲???” “二十三?!?/br> 洛婉清報著柳惜娘的年齡,秦玨有些詫異:“二十三?看你不像啊。那你比我還大了?” 洛婉清沒有理會他,秦玨沒等來問話,也不尷尬,繼續道:“我才二十,本來我還想,咱們可以義結兄妹,那現下看來,我們只能結為姐弟?” “青天白日,少做夢?!?/br> “這怎么是做夢呢?這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秦玨說著,自顧自道,“要日后我就叫你jiejie了?jiejie,你背著我累不累???渴不渴???” “jiejie,今日風和日麗,天朗氣清,等咱們到城里,去喝一杯水酒可好?” “jiejie……” “你再多說一句就自己走?!?/br> 洛婉清打斷他,秦玨立刻噤聲,不敢再說。 但沒一會兒,他又開始說起來,點評山色,預測天氣,談古論今,抒發心情。 洛婉清不理他,把他當成山上鳥雀,這些鳥雀都這樣,嘰嘰喳喳個沒完。 而且他比鳥還是好一點,偶爾說點中聽的,她聽聽也打發時間。 兩人行走山路,白日行路,晚上休息。 第一日晚上休息,秦玨會便說起她的刀法。 “你的刀法傳承哪里?” “我家?!甭逋袂逋耆珟肓锏纳矸?,平靜道,“我家自己的刀法?!?/br> “難怪這么粗糙?!鼻孬k點評著,隨后道,“不過也夠用。只要是你愿意接納的刀法,都可以為你所用。刀也好劍也罷,最重要的是,你完全接納它,問清楚握它的理由?!?/br> “理由?” 洛婉清疑惑回頭,秦玨捻起一根樹枝:“心念合一,氣不外泄,才能與你的兵刃融為一體。你心智所抵之盡頭,就是你刀刃所能行之盡頭?!?/br> 說著,秦玨回頭看她:“你想做這件事意愿越強烈,你的刀刃才越強硬。刀和劍不同,刀行王道,一刀所至,無堅不摧。所以你揮下那一刀,必須心無雜念,才沒有遲疑。只有這樣,你才把刀拿起來?!?/br> 秦玨朝著他們從風雨閣的人手里搶來的一把刀揚了揚下巴,洛婉清走過去,將刀拿起來。 秦玨笑了笑:“你現下其他不需要練,只需要練拔刀,把第一刀練好,問清楚自己,你拔刀的原因?!?/br> 洛婉清聞言,沒有多想。 她拔刀的理由很簡單,她腦海中浮現出江少言最后給她那個背影。 殺了他,讓他不得好死,讓他體會過她所有體會的痛苦,就是她所有的信念。 她握著刀,一次次重復最機械的動作,幻想著那一刀下去,斬下那人的頭顱。 秦玨就斜臥在一旁,靜靜看著道:“戾氣太重,但霸道非常,銳不可擋,你的確適合練刀?!?/br> 洛婉清沒有理會,秦玨嗑著瓜子,似是閑聊道:“你第一次殺人是為什么?” “為了見一個人?!?/br> “見他做什么?” “請他幫我殺一個人?!?/br> 這話讓秦玨有些聽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洛婉清沒有說話,秦玨見她不答,想想又問:“那你殺這個人,為的到底是你要見那個人,還是你要殺那個人?” 話音未落,洛婉清一刀斬下,刀鋒凜冽而至,秦玨紋絲不動,笑瞇瞇看著洛婉清。 刀刃在秦玨額頂停住,洛婉清平靜開口:“為了我自己?!?/br> 洛婉清每天夜里練習最簡單的揮劍,白日就背著秦玨趕路。 打從秦玨第一天上了她的背,他就像失去了雙腿,再也不想行走。每天死乞白賴,就是要賴上洛婉清背他。 一開始洛婉清還想打他,后來也習慣了。 他的體重很奇怪,按理說,背一個人,會隨著時間變化,體力不支越來越沉??伤捏w重卻是背上一天,都是同樣的累。不會累到讓人根本背不下去,但也絕不是毫無感覺。 她一連背了他幾日,有一日她去搬石頭回來搭灶生火,發現過去她很難搬動的時候被她輕易搬起時,她突然覺得背他也不是壞事。 兩人這樣日夜兼程大半月,行了大半路程。 有一日清晨,秦玨被她背著,遠遠瞧見了鎮子,他嘆了口氣,忍不住道:“我的酒快喝完了,好想喝酒啊?!?/br> 洛婉清不理他,繼續往前,秦玨又道:“想吃燒雞,想買新衣服,想買糕點……” “別想了,”洛婉清聽出他想進城的意思,“進城太麻煩,耽誤時間?!?/br> 說著,洛婉清想起上一次進城他買那些“豐功偉績”,忍不住道:“你一逛一天!” “那你去!”秦玨立刻道,“我在郊外等你,你把我要的東西買來就行了?!?/br> “不去?!?/br> 洛婉清毫不猶豫拒絕。 秦玨攬著她脖子,開始探過頭瞧她臉,討好道:“柳姑娘,柳舵主,柳jiejie?你行行好,幫我買點東西嘛。這荒郊野外日子我真的過不下去了,而且你也要買點東西啊,還有……” “好?!?/br> 洛婉清被他煩得不行,想到火油快要用完,鞋子也磨破了,她終于出聲道:“我去買,在這里等我?!?/br> “好嘞,這是清單?!鼻孬k遞給她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感激道,“多謝?!?/br> 洛婉清面無表情接了紙張,塞進懷中,將他放下來,記了一下位置后,便轉頭朝城鎮走去。 金珠子早就被她沒收在了身上,不需要和秦玨索要。 這些時日,她和秦玨認真學習了一下辨認方位,找回來也沒什么問題。 秦玨這人太麻煩,進了城今天都出不來,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需要買點重要的就行了。 洛婉清打開紙頁,看了一眼用木炭寫得密密麻麻的清單。 這人字跡倒是極為漂亮,清秀小楷,看得賞心悅目,用木炭都能寫成這樣,若是用筆,應當更好,一看就是被用心教養出來的世家子弟,傳承大家。 只是男子寫小楷…… 洛婉清想到他那性子,覺得正常。 她掃了一眼上面的東西,果然都是一些不著調的,只是看著看著,她發現他竟寫了些藥材,這些藥材似乎是滋陰活血化瘀止疼,常用于…… 洛婉清想著,落到“月事帶”三個字上。 她腳步微頓,突然覺得這紙頁有了灼熱的溫度,她這才意識到,那些藥,似乎都是用于經期女子止痛的。 她在監獄這么久,一開始還有月事,那時她很尷尬,也很痛苦。好在當時母親賄賂了獄卒,用棉布加了石灰,想盡辦法送了進來,保住了那一點點微薄的尊嚴。 后來或許是太冷,也可能是太餓,她的月事就停了。 只是這事秦玨大概也不知道,便想著記錄在了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里。 洛婉清握著這份久違的細心好意,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她突然倒寧愿秦玨這個人對她冷漠些,她或許還知道怎么應對。 她拿著紙張,抿了抿唇,終于還是將它放到了懷里。 隨后提步上前,同迎面走來的女子對撞了一下,在對方不知不覺間,順手就摸走了她袖中的文牒。 拿到文牒后,洛婉清打開看了一眼名字,便拿著文牒進了城。 她拿著秦玨給她的清單,從城頭買到城尾。 而這時候,秦玨一個人坐在曠野中,拿著酒壺搖了搖,聽著里面留存不多的酒聲,慢悠悠道:“人都走這么久了,還不出來???” 說著,周邊林中先走出四個刀客,隨后又走出手持這種樂器的八個女子,接著又走出一大堆黑衣人。 他們將秦玨一人圍在中間,秦玨掃了他們一眼,笑出聲來:“左右使還沒來???你們風雨閣是不是不行了,給你們大半個月時間,才叫來這么點人?” “秦玨,柳惜娘都不在,你囂張什么?”站在最前方最魁梧的刀客冷著聲,“要不是她,你早死了?!?/br> “是呀,我怕得很呢?!?/br> 秦玨喝干凈酒壺中的酒,笑著轉頭看向眾人:“但天絕四刀,命絕八樂都來了,想必你們應該知道,要殺我的人是誰吧?” “知道啊?!北е玫募t衣女子撥弄了一下琴弦,“等你下黃泉,jiejie告訴你?!?/br> “我的jiejie你擔不起,”秦玨眼神微冷,“別提前找死?!?/br> 紅衣女子聞言神色瞬變,抬手一波,琴聲如刀,就朝著秦玨急奔而去! 秦玨一個側翻躍起,足尖輕點,穩穩落在坐著的石頭上,他身后石頭卻仿佛是被一刀砍中,瞬間炸開。 秦玨懸在半空,抬手一挽。 周邊頓時風起,樹動,秦玨廣袖盈風,雙指并劍,一股無形劍氣指在地面,壓迫感以他為圓心朝著周邊一路無聲蔓延,他盯著眾人,笑道:“這就動手了?你們人到齊沒?” “道宗無相劍?!” 紅衣女子見狀驚呼出聲。 秦玨一笑:“識貨?!?/br> “你不是秦玨?”為首的刀客立刻反應過來。 秦玨歪了歪頭,沒有直面回答,只問:“誰說會無相劍的人就不是秦玨了?我可是深藏不漏的高手。我最后問你們一遍——” 秦玨神色驟冷,提聲:“本座等了這么久,人到齊了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