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顯金此話一閉,便聽堂中似笑非笑的聲音,“既然知道自己不懂禮數,就別來丟人,以為拉上恒記就妥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獅虎獨行,豺狗成群……” 顯金蹙了蹙眉。 狹路相逢,傻-吊勝。 因為只有傻-吊才愛鉆窄路。 這傻-吊明顯沒看過《獅子王》,人家辛巴五服以內的獅子親戚都還一起打獵呢! 獅子可是群居動物! 顯金一轉頭,便見白家父子一左一右,神色放松地坐在左下首。 而說話的,正是白家少東家。 顯金沒應聲。 白家大郎看了父親一眼,沒見父親阻攔,便又笑道,“你賀顯金出來丟人現眼,是因為沒爹生沒娘養,渾然一個天煞孤星的霉球——” 白大郎轉過頭,開始教訓,“恒五姑娘你有父有母有兄有弟,也跟著出來拋頭露面、丟人現眼……嘖嘖嘖,若是早個五十年,規矩嚴點兒,你這丫頭要被沉塘的,你知道嗎?” 第226章 怎么努力(補更)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白大郎的話,在顯金耳朵里,如同放屁。 顯金并不是很想理他。 倒不是害怕說不過,只是狗對你吠,你不至于對狗吠吧? 顯金平靜地坐到白大郎對面,理直氣壯地與之直視,等半天沒等到恒五娘落座。 顯金一轉頭卻見恒五娘神色淡淡的,頭頂暈光,陡然渾身散發著一股王霸之氣。 恒五娘遇到赤裸型男和街頭混子比較無措,那是因為缺少斗爭經驗。 遇到這種陰陽怪氣的言語交鋒,這可是恒五娘的主戰場。 恒家那生態,斗得個烏雞眼似的,她就算出淤泥,也至少是個滿級戰斗白蓮。 只見恒五娘滿不在乎地輕提裙角,儀態端方地旋身而坐,先低頭翹著小拇指將衣裳上的褶皺撫平,再半斜著眸子緩緩抬起,勾起唇角笑了笑,“沉塘?什么時候白大郎也能做我恒家的主了?與其擔心我的教養,不如擔心擔心等新任府尹上任,白家還有沒有姑娘可送吧——” 恒五娘輕笑一聲,“你們白家的銀子上,恐怕還沾著白家女的血吧?” 這話可把白大郎氣得想跳腳。 啥意思! 意思是他們白家發跡,全靠女人唄??? 是,他不否認,女人在白家的發展中留下了濃墨重彩、不容忽視的一筆,白家祖老太爺原是入贅上門女婿,祖太奶奶難產死了,再等祖太奶奶的爹娘也死了,祖太爺就帶著銀子回老家,給孩子改了姓,又找了個年輕的出身貧家的女子生了四五個孩子,祖太奶奶相當于給了白家第一桶金; 之后的女人就更重要了。 沒什么比聯姻更容易攀關系的方式了。 白家從老家到宣城扎根,靠的是把一個庶出的閨女嫁給上上一任宣城府通判,閨女十四歲,通判五十八,通判前頭死了三任婆娘,這庶出的閨女嫁過去沒三五年又死了,白家后來知道原是這通判愛好有些特殊,關上門、拉上床幃后常常傳出女子的慘叫,幾任婆娘都是這么死的,白家便掐著這把柄和通判談,最后以通判幫白家找鋪子墊租金、白家不追究死人的原因為交換條件,白家總算是在宣城落下了根。 以自家姑娘的性命為代價。 白大郎“蹬”的一聲站起來,破口大罵,“你個臭娘們,我們干干凈凈做生意,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凈點!” 額,最高端的商戰,往往是最樸素的罵戰…… 顯金余光掃到游廊,一抹深綠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顯金頭一轉,給恒五娘一個眼神。 恒五娘迅速轉換身形,雙肩一聳,右手捂住右臉,左臉挨住左肩頭,整個人孱弱瘦削得像狂風暴雨中的小白花。 “……說話便說話,白小叔何必張手動腳地嚇人……”恒五娘聲音柔弱卻帶了絲不易折斷的韌性,“陳記與恒記互通有無,共襄盛舉,本是好事,在您嘴里就成了狼狽為jian、沆瀣一氣的壞事……” 恒五娘沒哭,哭了就輸了,哭了就證明女人脆弱、擔不了大事。 恒五娘語氣很堅韌,但姿態是十分溫婉含蓄的。 顯金在心里點了點頭:這表演還真得恒五娘這種本土身經百戰小娘子來演,她這種擲地有聲、硬得比棺材板還直的純種汗血寶馬,一演一個不吱聲。 白大郎沖上去,想扇人。 “在老夫的廳堂里,講點規矩?!?/br> 一把子滄桑的聲音把白大郎攔下。 山羊胡子老頭從屏風后背著手走出來,眼風橫向白大郎,四品緋袍繡云雁,烏紗帽、團衫領、束帶是上衙著常服的打扮,登堂坐定,不看白家,先找顯金。 兩個姑娘。 他一眼就看準了那位大名鼎鼎賀掌柜是誰。 勁拔如青松,身量頎長,甚至比尋常的矮小男子都高,膚容白皙,鼻梁高挺,眼長眼角微翹。 他感覺像誰。 但一時間又記不起來。 白老爺趕忙把長子拖拽回來,諂笑著拱手作深揖,“長子言行無狀,王大人勿怪,王大人勿怪!” 王學政敷衍著頷首,轉頭便抬了抬下頜,選擇與顯金先寒暄兩句,“……‘浮白’和‘喧闐’的賀掌柜吧?本官去過你們店子,‘喧闐’不錯,價格公道合理,有好幾個學生都在本官面前夸過?!?/br> 顯金拱手作揖,語聲穩重平和,“不敢當夸,做紙本是給人用的,‘浮白’取了個巧,將宣紙的價格拱了上去,便只好另開一間店履行紙商的真正職分?!?/br> 職分就是職責。 王學政笑了笑,轉頭捎了眼顯金身側的恒五娘,“你們陳記倒都是娘子軍出征?!?/br> 顯金也笑,“這是恒記的大姑娘,如今掌著恒記的收益支出,熊大人告知草民,陳記入圍文闈卷紙,這樣好的生意,要發財大家一起發,沒什么比能把宣紙發揚光大更重要——陳記并非手短眼淺、鼠目寸光之輩?!?/br> 白老爺抖了抖嘴角,他總覺得這丫在罵他呢…… 王學政眉眼含笑地點了點頭。 拱手作揖,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不是尋常商戶見官時的唯諾做派。 口中自稱“草民”,卻沒聽出一點兒覺得自己“草”的意思。 更像了。 王學政瞇了瞇眼,將疑惑的心緒按下不提,雙手虛空摁下,示意諸人落座,待上茶坐好后,王學政沉吟片刻方說起正事,“……今日請諸位來,正如賀掌柜所說,為今年秋闈的文闈內卷一事。朝廷已經下令,兩直隸十三布政使司春秋闈內卷試紙均由地方解決,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咱們在座的都是宣城府有頭有臉的紙商,由誰來做?怎么做?今天倒也要議個章程出來?!?/br> 白家父子對視一眼。 白大郎惡狠狠地剜了眼顯金:這樁生意,本來鐵板釘釘是他們的!招兒都跟府丞大人說好了!如今應天府沒府尹,原就該聽府丞大人指令! 如今倒好!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本來走個程序的事兒,那熊老兒竟還真讓賀顯金這sao-逼娘們上了臺! 等等。 白大郎的目光落在顯金的胸脯和纖腰上。 他們家招兒天天撅著屁股在床榻上努力,白家才有機會坐在這里; 陳記為什么會坐在這里? 會不會這娘們兒和他們招兒努力的招數是一樣的? 熊大人才會如此袒護她…… 第227章 終于來了 白大郎了然地,深深地注視了顯金一眼。 這一眼看得十分認真。 從上到下。 從烏壓壓的鬢發,到小巧微翹的下頜,到微微鼓起的胸脯,再到纖細精瘦的腰肢,最后到穿著繡鞋的天足。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這sao娘們,看上去勁勁兒的,在床上,應該能得勁。 顯金感受到了一道黏稠熱烈的目光在腰上和腿上打轉,一抬頭,見白大郎兩個二筒正死死盯著自己。 媽的,又在憋什么壞屁! 顯金默默沖他作了個手刀,神色平靜,動作瘋批。 白大郎愣了一愣,將目光往回收,故作認真地聆聽王學政的話。 “……文闈卷紙,不算什么大活兒,也就幾百刀紙的生意,三位掌柜的千辛萬苦從宣城府來應天府,無論取誰,我們提學都會給幾位掌柜的將車馬費包了?!?/br> 王學政捏了把山羊胡子,“好吧,我們聽一聽諸位掌柜是怎么想的吧?” 類似于投標。 甲方提要求,乙方作匯報。 顯金不準備第一個發言,便斂眸低頭喝了口茶水。 白老爺率先站起身,朝王學政福了福,笑呵呵地斂過寬袖,“聽聞學政自京師六部而來,原是吏部中書侍郎,宣文三年的兩榜進士,擅音律、詩詞、歌賦,極擅箜篌之音,在宣文十年年宴時以一首《百歲》祝壽,當即從翰林院調任六部,實在才華橫溢,且官運亨通呀……” 顯金聽得一頭霧水。 朋友,是叫你討論認識,不是叫你討論學政大人。 你是不是審錯題了? 白老爺興致高昂地繼續道,“不過想來也是,王大人您出身山東濟南府,中原地區,幅員遼闊,能人異士眾多,又是孔孟之鄉,便是再進、再進、再進幾階,對您而言也是小事一樁——此次文闈卷紙,想來您必定能不畏浮云遮望眼,直掛云帆濟滄?!?/br> 王提學莫名其妙聽了一遍自己的生平,再聽了一遍奇形怪狀的奉承——謝謝你哦,我都到知天命的年紀了,還要再進、再進、再進……是準備讓他干到七老八十嗎?那他豈不是太慘了…… 王學政擺擺手,截斷了白老爺的話頭,“本官是叫你談文闈卷紙的想法,不是扯東扯西、不知所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