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算……算……算完了……”陸八蛋哆哆嗦嗦地收拾自己的算籌,“每……每月的賬都……都清楚……我只需加減即可……” 顯金挑起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慈祥。 但她確實不是這塊料。 眉眼本就略帶清冷,兼之常年灰棕咖配色,脊背又打得筆直,像一條努力親和,但心里憋著壞水算計人的屎殼郎。 讓人更害怕了。 陸八蛋抖抖抖,“您別笑了……慎得慌……” 顯金:…… 她挺討人喜歡的呀。 和希望之星啊、花花花啊、喬大聰明啊,都處得很好嘛。 既然不是她的問題,就一定是尖叫雞的問題。 顯金便慈祥地開了口,“陸賬房,既來之則安之,你要主動融入咱們這支隊伍,要熱情要快活要積極要主動,你這樣拒人千里之外,我當掌柜的,也很難做啊?!?/br> 陸八蛋快哭了。 周二狗那蒲扇般的巴掌,每次都只差幾毫厘就貼到他臉上! 還有門口的旺財,看他的眼神像看一盤rou! 還有! 一開始威脅他,要聽話,不聽話腿打斷的,是誰??? 不就是眼前這小姑娘! 現在告訴他要主動要積極要熱情…… 陸八蛋很想哭,但他不敢流淚。 流淚就不快活了,不快活了就有可能被揍。 第134章 賀容嬤嬤 陸八蛋眼眶含淚。嘴角努力擠出一抹笑,整個人看上去有點囧。 顯金:…… 好丑。 你還不如不笑呢。 顯金別過臉去,從袖中掏了一只小荷包,推到陸八蛋面前,言簡意賅,“拿著吧?!?/br> 陸八蛋驚恐地看向顯金,再看這荷包,這荷包還沒他巴掌大,應該是裝不下一只錘子吧? “打開啊?!?/br> 顯金催促。 陸八蛋顫顫巍巍地將荷包拆開,卻見里面放了一小坨銀錠子和一顆小指甲殼大小的金……金瓜子??? 金子??? 陸八蛋猛地抬頭! 顯金樂呵呵道,“收著吧,臘月開年,給大家的新春禮——倒是可以都換成銀子,這不是想著大家伙一輩子都沒見過黃金長啥樣嗎?這金瓜子不大,也不重,圖個吉利,不值幾個錢?!?/br> 陸八蛋兩只眼睛,眼球眼白,好似全都被黃金閃瞎了! 這是黃金……? 黃金誒??? 他活了大半輩子了,第一次看到黃金! 陸八蛋哆哆嗦嗦地拿手碰了碰黃金。 啊,好冰。 但,好漂亮! 陸八蛋不可置信地用雙手捧起金瓜子,凹陷的臉頰甚至多了眉飛色舞溢出的神采。 顯金笑了笑。 這樣看起來就漂亮多了。 人還是在錢面前,最漂亮呀。 “我……我……我也有?”陸八蛋說話說快了,帶著徽州鄉下的口音。 顯金前世四川出生,緊跟著暴發戶老爹去了北京發大財,四川話和京腔是她本命語言,聽得懂徽州話,純屬是因為家里阿姨出身皖北,本身語言天賦不錯,聽懂之后跟著也能說兩句。 再加之,陳家是想要往上爬的,在家中爺們和姑娘很小時就請了老師來教官話,顯金一來才沒露怯。 涇縣人來人往,南直隸周邊幾個府和州的有點奔頭的讀書人幾乎都在此處,做生意自然也說官話。 如今陸八蛋一激動,開始說家鄉話,顯金就尖起耳朵聽,連猜帶蒙地回,“店子里的人都有,你是店子里的人,自然也有?!?/br> 陸八蛋滿眼滿腦子都是金瓜子,率先預備藏在袖兜里,想了想覺得不保險,又藏進衣襟里,還是覺得不保險,最后脫了鞋,把金瓜子壓到鞋墊子下面。 顯金:…… 別讓她再看到這枚金瓜子。 這枚,充滿味道的,金瓜子。 在陸八蛋狂喜之下,顯金若無其事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似是隨口問道,“今年不回家過年,家中人也不催?” 在陸八蛋發現顯金好像不會說徽州鄉下話后,立刻把口音變為蹩腳的官話,且金壯慫人膽,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家里婆娘愛打葉子牌,有葉子牌打,有錢輸,哪還記得我拉!兩個丫頭片子也嫁人了,初二回去,也是陪他娘打葉子牌!” “這樣啊……”顯金點點頭,隨口再問,“牌面大嗎?” 陸八蛋頓時怒上心頭,“咋不大!老皮娘一手牌就是五個板子嘞!一晚上就是一百個板子嘞!” 顯金笑道,“這敗家娘們——”轉頭又問,“那豈不是欠著錢?” 陸八蛋忙點頭,“欠啦!欠了四十兩的外債啦!我原先在縣衙當文書,一個月沒多少板子啦!下工了,還去挑水挑磚做工,簽字畫押,認賬認得!” 顯金意有不明地扯著嘴角笑了笑,“欠的誰的呀?莊家?散戶?還是在外頭單借的印子啦?” 幾個來回,顯金的口音已經有點徽州鄉下的味道了。 陸八蛋痛徹心扉,“都有!印子最多!”連連搖頭,“還不清楚,還不清楚!” 顯金打了個突然襲擊,“這么說來,陳五老爺,是你欠債的大頭嘞?” 陸八蛋自然地點頭,“是嘞,共欠他三十四兩……” 陸八蛋話出口,猛地一抬頭,凹陷的臉上一層一層地出現了崩開的裂痕。 顯金笑得很自然,笑里藏著“果然如此”的了然。 從陸八蛋這么十來天的表現來看,是個膽子很小、看問題膚淺又一驚一乍的人,這種人被派來當耳目。 陳老五要么手上沒牌了,要么這個牌,他很有信心。 親緣關系嘛,是一則。 可親兄弟都有可能因為三分地翻臉,更何況這拐得比城墻還厚的親戚關系。 陸八蛋肯定還有啥別的把柄在陳老五手里。 一個老實巴交又眼界淺的農戶,就算讀了兩天書,認識幾個字,能犯下啥把柄?最多就是欠點錢,要不就是圖點田。 這不是一問,就問出來了嗎? 陸八蛋膽子小得跟雞似的,第一道防線是被周二狗的蒲扇擊破的,第二道防線是被還沒一錢重的金瓜子擊破的。 兩道防線一破,敵軍長驅直入,直搗黃龍。 顯金笑著再問,“陳家準允陳五老爺在外面放印子錢???” 希望之星的前程,不想要了? 陸八蛋死死將嘴巴抿住,目光呆滯地轉向看不見顯金的另一面。 顯金挑挑眉,低頭喝了口茶,輕聲道,“鎖兒,咱們狗爺回老家了?” 小鎖兒點頭,“狗爺回老家相親去了?!?/br> 黑幫還要相親??? 陸八蛋哆嗦一下,為無辜的姑娘默哀。 顯金輕頷首,“這樣啊,那祝他成功?!毕肓讼朐俚?,“那你去院子里找條粗繩子,浸下鹽水,把張媽叫進來,再把大門關了,幾個窗戶都關死?!?/br> 顯金云淡風輕,“等下,叫起來,左鄰右舍的,不好解釋?!?/br> 陸八蛋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叫? 叫? 叫什么? 顯金見陸八蛋臉轉過來了,便笑道,“您別擔心,我們雖然三個女的,但力氣都挺大的,女的也有對付人的辦法呀——咱們鞭子抽不動,咱們有繡花針吶?!?/br> 顯金彎下腰,輕柔地把陸八蛋的手牽起來放到他眼前,“你看啊,往指甲縫里扎針,針尖尖輕輕扎下去,你血都來不及冒,哎喲,那顆心啊就攥得一團那么疼?!?/br> 陸八蛋,又感知到了熟悉的褲襠暖意。 陸八蛋哆哆哆哆,抖抖抖抖,抖得牙齒磕磕巴巴巴巴。 您多慮了。 辮子,您也抽得動。 上回那一個胖丫頭一個寡嫂子拖著他跑,輕輕松松的,像拖只雞似的。 “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