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臺灣之行(下)(117-119)
尚濟民慢慢有了意識。 他只感覺自己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動彈不得,四周黑洞洞的,沒有一絲光亮。他剛想要想動一動,馬上又有海水把他淹沒了;他剛想要喊一聲,馬上又有沙土把他掩埋了。 他感覺自己應該完蛋了。 8歲時,他在村邊的小池塘里游泳,腳被水草纏住了,他一驚嚇,越纏越緊,整個身子就沉下去了。他在那一剎那間,就有過這樣的境遇。 那次是恰好被瘸腿大叔撞見了。 瘸腿大叔在村子里開著豆腐坊,他堅決不走集體道路,搞互助組也好,搞初級社、高級社也罷,他反正是不加入。不僅不加入,他還跟村里的干部們保持距離,盡量躲得遠遠的,最好一輩子不見面還好。 那天恰好瘸腿大叔去外村賣豆腐回來,路過小池塘時,往塘里看了一眼。就看見水里漂著的尚濟民的腦袋。開始他還以為是個西瓜皮,后來感覺不太對,走近一看,才看清是個小人兒,他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連鞋也沒脫,就把尚濟民撈了上來。 撈上來以后,又倒提著尚濟民的雙腳,從他嗓子里控出了很多水。他這才活了命。 那次他是在混亂中蘇醒過來的。人們都說:這小子命真大,見過一次閻王爺了! 這次他感覺既像是在村外的池塘里,雙腳被水草死死纏住的境況;又像是在老家的深山里面,他只進去過一次的山洞里面迷了路。 總之是自己被丟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陷入靠自己的力量掙脫不了的困境。 但這次會有瘸腿叔叔來搭救嗎? 自己還會遇到幸運之神嗎? 他迷迷糊糊里,好像是遇見了一個仙女,或者叫女神,叫魔女,反正看不清她的臉,只知道她是個女的。 她是從極遠極遠的地方呼喚他,然后用極長極長的手臂去拽他。 他開始抓不實她的手,一抓就脫,一抓就脫,但是她不著急,不生氣,仍然試著過來抓住他的手。 試了多少次,都失敗了。 只有最后一次成功了。 成功只需要一次就夠了。 這一次他用全身的力氣,抓實了她的手。 她就把他一寸寸、一尺尺、一步步,從泥淖里往外拉。 他感覺,幸運之神再一次降臨到他身邊。 小時候那次都說他見了閻王爺,其實他自己記憶中是誰也沒見著。 這一次他感覺有一個女人救了他,但沒看清她的模樣。 在尚濟民犯病的第天,也就是10月8日,上午照完ct,顯示恢復不錯,淤血不多了,醫生就拔掉了一根引流管。 陶硯瓦和蔣綄春商量好,夜晚由陶硯瓦盯著,白天則由蔣綄春照料,另外還有醫生查房,護士護理。 第4天做ct,發現只有指甲蓋大的淤血了,說是已經基本排除干凈,剩下的那根引流管,仍需再留一留。體溫、血壓雖然一時還有波動,但已逐漸往正常幅度內調整。 他的左手、左腿開始微動;眼皮一直在抬,但睜不開;大聲喊他,好像可以聽到,嘴里“喔喔”出聲;叫他握手他就知道握手;眼睛半睜半閉著,好像還看不到。 醫生說他的意識屬于半清醒。 白天,陶硯瓦和沈婉佳就在圓山大酒店休息。 尚濟民病情趨好,陶硯瓦心情好了許多。再加上有沈婉佳陪著,兩個人朝夕相處,也有了耳鬢廝摩的機會。所以這兩天他們是“痛并快樂著”。 陶硯瓦把前幾天詩作《七律訪臺感賦》給沈婉佳看: 空中一瞥到臺灣,非為峽寬長阻間。 國學通心襄盛舉,靈光悟慧度疏頑。 同文同種驚多似,高飲高梁醉不患。 寶島從來牽萬緒,連宵細雨夢安閑。 沈婉佳看了說:好好好。 陶硯瓦說:看看,你們女孩子和男人一樣,就是喜歡個新鮮勁兒。剛剛幾天,就不耐煩了吧? 沈婉佳聽了不好意思地笑了,說:本來就是幾句應景之作,你還想讓我說好嗎?太虛偽了吧? 陶硯瓦說:我記得你有一闕《沁園春端午覓詩》,寫得著實不錯,可惜我背不下來了。麻煩你幫我想一想?也給我一個拍拍小馬屁的機會? 沈婉佳就拿筆寫來: 好句難尋,久鎖眉頭,未見影蹤??窗自菩刑?,青天不語;紅塵滾過,大地無聲。典籍三千,詩家八百,眼下都成一陣風。耽佳什,縱三言兩字,必我真情。 休言萬事皆空,且憑這清吟作鶴鳴。想屈平健筆,汩羅遺恨;陶公采菊,南野孤窮。千古風流,東坡居士,永世難消臉上黥。雙行淚,便三年能得,誦與誰聽。 陶硯瓦說:這詞還真是很好!既沒有脂粉氣,又有高度和厚度?;仡^我寫一遍,弄不好就是傳世之作! 沈婉佳冷笑一聲說:等等,傳世之作,是我的詞還是你的書法? 陶硯瓦笑道:當然是你的詞作。我豈敢橫刀奪愛? 沈婉佳伸手就在陶硯瓦肩膀上打了一下說:你少來這套!你已經橫刀奪愛了! 陶硯瓦也不生氣,反而笑著說:咱倆還真是很好的一對兒。 婉佳說:一對兒什么? 陶硯瓦說:情侶? 婉佳說:不對,夫妻! 陶硯瓦說:前面還要加上二個字。 沈婉佳立刻撲到陶硯瓦懷里,仰頭四目相望,只見她兩眼淚水直流。說:我不想離開你! 陶硯瓦立刻被感動了。他把婉佳抱緊說:我也一樣。 當天夜里,尚濟民終于完全醒來了。他睜眼一見陶硯瓦,又看一眼旁邊的沈婉佳,不解地問:硯瓦,我這是在哪里? 陶硯瓦說:我們現在在臺北榮民總醫院里。您住的是中正樓17層神經外科病房。 尚濟民說:我病的是不是很厲害? 陶硯瓦說:確實有點厲害。不過我們搶救及時,醫生處置得當,還有這位是沈婉佳,她是我的詩友,是個湘西妹子,是學護理專業的,這次幸虧在路上遇見她,她真是立了頭功。 尚濟民眼里含著真誠的淚水說:謝謝你,硯瓦!謝謝你,小沈! 沈婉佳笑著說:領導您身體不好,不宜太過激動,還需要安心養病。 尚濟民說:好好,我聽小沈的。 沈婉佳說:您現在可以喝水了,口渴了嗎? 尚濟民說:真的口渴了。 沈婉佳就倒了一杯水過來喂他。 尚濟民說:我不會寫詩,硯瓦會寫,而且寫得還不錯。 沈婉佳說:寫詩是雕蟲小技,您是做大事的,不需要再學寫詩了。 尚濟民說:不對吧?毛主席、周總理都會寫詩,難道他們不是做大事的? 沈婉佳自己也笑了,說:還是領導水平高,講得到位。 陶硯瓦說:小沈寫的詩很棒,比我寫得好,今年她剛得了年度大獎。 尚濟民聽了很高興,說:好啊,怎么樣?到北京來吧?我們國學館肯定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沈婉佳很不好意思地說:謝謝領導關心。我在我們湘西已經生活習慣了,而且我們全家都在那里。到北京去我會很不習慣。 尚濟民又問:成家了吧?有孩子了嗎? 沈婉佳說:成家了,孩子都6歲了,該上學了。 尚濟民說:好好,以后常到北京來玩,我們都是朋友了。 又對陶硯瓦說:硯瓦你記住了,以后請小沈去北京玩,我一定請她吃飯。 陶硯瓦就說:好,我記住了,一定?。ㄎ赐甏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