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 第1025節
“王上!臣諫言,此事當朝議!” 隨著魯太傅的訴說,別說贏侃一臉凝重,就是王綰、馮去疾也忍不住站出來。 “王上,如今各地更卒、戍卒、邊卒,不下百萬之眾,上郡、雁門等地,已皆使人上書,求女無夫家者兩萬人,以為士卒衣補!加之頂替之役卒錢財,若是朝堂再允月奉錢財,恐秦廷國庫,不足以開支!” 李斯也沉思對著嬴政拱手,細細給嬴政述說道。 在秦國,入伍服役的士卒,除去沿途來回的衣物、糧食,以及不在勞役的士卒、囚役、勞役,秦國都會為士卒準備武器、衣甲,這已經是不小的開支,加之三月、六月、八月、九月、十一月送往各地駐軍的糧粟供給。 若是在此之上,再給錢財,這對于秦國朝堂的府邸,不可謂不小。 “可秦乃天下之主,非關中之侯,天下已非數年前之天下,秦國亦非數年前之秦國,縱觀昔日秦國,何以強國,無他,變矣!而諸侯各國,為何先強秦而后弱秦,無他,固守不變爾,此,方乃亡國之禍端,秦想萬世,當已萬世而變,今秦吾強敵,律令仍在,各地民風難容,犯罪之人無數,今已殃及軍伍,壞秦之根基,伍卒無戰,亦無免罪??!” 魯太傅一番言論,毫不猶豫的說出來。 “王上若有心勝古之圣賢、三皇五帝,創天下之盛世,老夫以為,絕非固守老舊,天下百姓,皆乃大王之子民,士卒將領,皆為大王而征戰赴死,今天下并,而民風異,伐戰止戈,秦國,當變!” 魯太傅拱手低頭,一臉認真的說道。 禮畢后,看著其他大臣都神情凝重,默不作聲的模樣,魯太傅滿是得意,這些都是竹簡的內容,魯太傅看過之后,仿佛腦子被點醒一般,一臉大悟,深以為然。 看著姚賈聽到后,臉頰都露出絲許失神的模樣,魯太傅嘴角微微上揚,心里別提有多爽快。 不是懷疑嗎?看看眼下,姚賈可否還敢質疑自己! “興商重稅?” 嬴政跪坐在木桌后,嘴里呢喃著竹簡內,最關鍵的四個字,看著馮去疾、尉繚等人,皆聽到魯太傅的話后,思索議論的模樣。 嬴政目光掃視眾人一眼,隨后看向贏侃、王綰身旁,裝作思索的白衍。 此刻看著白衍那裝出來的樣子,嬴政哭笑不得,如此大事,沒想到,白衍居然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呈送上來。 眼下看著一眾大臣都在,嬴政就是心里有疑惑,都不能直接說出來。 看著魯太傅,回想此前魯太傅面對詢問,那故作高深的推脫,嬴政可不相信,自己的擔心與疑惑,這魯太傅能詳細的逐一解答。 說到底,還是要找個機會,私下與白衍相處,再行詢問。 或者等到祭祀、巡游之時,到時候問個清楚。 想到這里,嬴政看著書房內,站在眾多大臣之中的白衍,腦海里已經能想到,白衍小心翼翼為自己解惑的模樣。 第七百一十二章:齊地士族的絕望!終生悔恨之心! 臨淄城內,繁華街道兩旁,商鋪林立,琳瑯滿目的商品在一灘灘小販鋪上,一一陳開來,行人如織,熙熙攘攘,各色人等穿梭其間,他們或挑或選,與商販討價還價,偶爾傳來叫罵聲引入看去,基本都能看到或是婦人爭論,或是男子咒罵小販黑心,所販之物太過昂貴。 百姓們為生活奔走的身影,與笑聲、叫賣聲、馬車滾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響交織在一起,與之鮮明對比的,是街道旁的一棟棟酒樓,看向大門,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路過時,隱約還能見到酒樓內,女子端著杯盞之間,與男賓客笑語盈盈,酒水發帶出的香氣從門內飄出,讓人忍不住駐足,偶爾身穿布衣的落魄男子看到酒樓內白皙女子時,眼中更是充斥著向往、羨慕,隨即滿眼皆是無奈。 而就在這一日。 急促的腳步聲,突然打亂這一切,街道上的百姓順著聲音看去,映入眼簾的,赫然是數不盡的秦軍士卒,當看到那些手持長戈、利劍的秦卒時,所有人都本能的恐懼起來。 誰都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但誰都清楚,秦軍抵達,恐怕沒有什么好事。 片刻后。 整個臨淄城內,在無數人慌亂的注視中,一名名騎馬的秦軍將領,各自統領著麾下秦卒,來到一棟棟府邸門前。 “開門!開門?。?!” 伴隨著用力的敲門聲,清楚的看到隨著大門打開,一名罵罵咧咧的仆從出現在大門內。 “誰敢在此撒野,不要命……” 仆從的話還沒說完,當看到眼前敲門的人乃是秦卒時,當看到門外全都是秦卒的身影,仆從徹底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后退,隨后話都不敢再說一句。 “各位大人,這是……” 仆從看到秦卒紛紛進入府邸,回過神后,斗膽想問一句,然而看著沒有一個秦卒理會他,仆從又不敢阻攔。 片刻后。 就在尖叫聲中,府邸內的一眾人影,全都被一名名秦卒手持武器,帶到院子內。 “大人,吾乃公孫氏,此前多與郡尉、郡守飲酒交談,從不敢犯事,不知今日諸位大人前來,可是為何?” 年邁的老者,被帶到院子后,便在幾名四十多歲的男子簇擁下,上前詢問拿著竹簡觀看的秦軍將領。 這一番話的用意,無疑是想告訴這名將領,為何要抓他們,他們與郡尉、郡守都有交情,特別是郡尉,若是不給個交代,日后他們定會去郡尉那里討個公道。 “發生何事?” “不知道?。。?!” 院子內,喧嚷的聲音此起彼伏,除去十來名男子外,近三十名婦人不斷議論著,其中不乏一些婦人還帶著孩童。 換做在平常,誰敢這般對待她們,她們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然而此刻看到那些手持武器的秦卒,她們都本能的害怕起來。 “奉王上之令,爾等皆要舉族遷至關中!戶籍內尚缺三人,爾等立即讓仆從去詢回來,否則皆以叛逃論處,爾等皆連坐,淪為囚犯!” 秦軍將領解釋道,單手舉起竹簡,示意這上面都有名冊。 “??!什么?前往關中?” “為何???吾等又并非楚魏燕三地士族!” “是??!吾等祖上便是齊人,為何要遷去關中?” 聽到秦軍將領的話,院子內聚集起來的男女老幼,全都沸騰起來,不斷的議論道,話語間盡是不解。 然而所有婦人以及男子都清楚的看到,隨著將領的話,一些秦卒看過來時,眼神明顯帶著一絲‘渴望’,這一幕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個眼神意味,這些秦卒都期待她們這些人成為囚犯。 “大人,吾等并非楚魏燕三地舊族,昔日武烈君曾許諾過,齊地士族不遷秦地,為何眼下?” 為首的老者面色也有些發懵,隨即皺眉看向秦軍將領。 昔日在臨淄城外的水村,雖說是武烈君私下面見徐氏、詹氏、魯氏等人,但這件事情早已傳遍齊地各個城邑,在齊國滅亡后,所有齊人都已知曉。 為何眼下,秦軍還會出現,讓他們遷往關中。 “武烈君早已離開臨淄,此事并非武烈君負責,若武烈君與爾等曾有許諾,爾等可去見武烈君,若不想前往關中,此事還需武烈君秉承王上,吾不過奉命行事!” 秦軍將領聽到老者談及武烈君,眼神這才和善一些,身在軍營,面對各地郡守、郡尉,將領或許還有幾分傲氣,畢竟郡守、郡尉治吏,很少有人能參合軍營之事。 但提及武烈君,秦軍將領則不敢怠慢,其因是后者不管是在軍營,還是在郡治,都有其威望。 并且就將領個人而言,作為一名出入戰場的人,他比天下人更欽佩武烈君。 “??!這……” 老者聽到將領的話,有話也說不錯,頓時面露難色起來,一臉難受。 與武烈君說! 如今誰不知道,武烈君都已經離開臨淄,如今大概都已經回到咸陽,他們眼下要如何說,等去到關中再與武烈君說,怕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來人,帶去城外!” 秦軍將領見到老者面露難色,以及其他男子面面相覷的模樣,冷著臉,毫不猶豫的下令道。 “切記,若是明日汝族內其余三人不見,便淪為逃犯,爾等皆要連坐!” 看著驚恐慌亂的婦孺老幼,秦軍將領轉身離開前,特地再次提醒一句,說完便朝著府邸外走去。 同一時間。 在臨淄城內其他地方,大大小小數不清的街道旁,一棟棟府邸內,不斷有秦卒押送著一個個衣著華麗的士族之人走出來。 “你們看??!嘶,怎么回事?” “不知道!其他地方,也到處都是被抓起來的人!” “聽說秦王嬴政,要遷齊地所有士大族,前往關中……” 臨淄城內,在無數圍觀的百姓中,起此彼伏的議論聲絡繹不絕,在數不清的指指點點中,所有士族之人,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難受,甚至是羞辱。 向來有錢有勢的他們,何時被平民如此看過,如此指指點點過,此刻的他們,見到沿途街道上數不清的人臉,一邊看一邊議論,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武烈君有約,不遷齊人!武烈君有約,不遷齊人?。。?!” 大街上,越靠近城門,四處被抓起來的士族之人就越多,隨著密密麻麻的士族匯聚在一起,哭喊之聲自然也是絡繹不絕,畢竟誰都不想離開從小生長的故土,去那萬里迢迢的關中。 “武烈君有言,不遷齊人離故地?。?!” 一聲聲喊叫聲,不僅僅是讓沿途看押的秦軍士卒皺眉,就是很多秦軍將領,也好不到那里去。 而就在這時,同樣被押送的楚魏燕三地舊族之人,本是心如死灰,眼前的這種情形,他們早已經料到,故而只是失落而已,不過當看到齊地舊族之人,如此悲憤欲絕的模樣,不少楚魏燕舊族之人,反而在絕望之中,忍不住露出笑意。 雖說關中萬里,但有這些齊地士族一路陪同,倒也算是苦中有樂! 都說人性是自己過得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特別是看到與自己不對付的人過得比自己好,那叫一個比殺了自己都還要難受。 “別喊了!武烈君不是爾等齊地舊族設計趕走的?吾等可是聽說,為趕走武烈君,爾等可是花費不少心思!” 幾個穿著楚魏服飾的男子,一邊在人群中走,一邊對著那些身穿齊服綢衣的男子說道。 話音落下。 別說其他穿著楚魏服飾之人,就是身穿燕服的人,也有很多不禁笑出聲。 “汝再說一句!” “打他!” 心情不好,仇人相見本就眼紅,素有恩怨的年輕子弟本就不忿,如今聽到昔日仇人嘲笑,這真能忍,怒發沖冠下,一言不發十余人便挽起袖子,打斗在一起。 很快一個幫一個,不到幾息之間,打斗便形成三四十人的規模。 無數齊地百姓看到這一幕,還不等議論,就看到剎那間,諸多手持佩劍的秦軍將士,從人群中上前,毫不猶豫的阻攔爭斗,把所有打斗的人摁在地上。 幾個年輕子弟怒氣上頭,失去理智之下,拼死反抗,非要打死對方,然而好不容易掙脫秦卒的摁壓,下一刻突然就察覺腹中劇痛,緊接著一陣冰冷瞬間充斥著全身,抽空全部力氣。 頃刻間。 隨著一個個倒地發出的輕微動靜。 整條大街上,在無數人驚恐萬分的注視中,全都安靜下來,不管是被押送的士族男女老幼,還是方才打斗的年輕男子,全都寂靜無聲。 一個個被秦卒摁壓在地上年輕子弟,不管是身穿楚魏燕服飾,還是齊服,全都瞪大瞳孔,害怕的看著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 怔怔轉過目光,當看到那一名名秦卒拔出帶血佩劍,看著尸體,面色波瀾不驚時,第一次,這些從小出身士族,往日囂張跋扈的子弟,終于發自內心的害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