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 第1003節
開太平?。?! 想到這短短三個字,趙秋卻不由得回想,白衍這幾年間,幫助秦國立下的赫赫戰功,為秦國出生入死! 閱簡數千,但這輩子,趙秋見過最為震撼的字,無外乎上次在云中,看到白衍親自所寫的那兩句話。 “不為生民,請走他路!貪生怕死,勿入此門!” 即便是身為女子,彼時趙秋,都為這兩句話而觸動。 但眼下,比起那兩句話,趙秋卻從那簡單的一片竹簡中,看到其志,在天地、生民、諸圣、萬世! 涼亭內。 比起趙秋,范增看著竹簡,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整個人都怔怔無神。 自詡讀一輩子竹簡,專研無數古書的范增,一直以來都被諸多楚國權貴所贊譽、追捧,這也是范增驕傲的原因。 何為才士,不管是一直以來的范增,亦或者從古至今的圣人,都以報效國君、天下揚名,而為畢生之志向,而此刻看著手里的一片竹簡。 專研無數古帛的范增,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看似輕薄的一片竹簡,看似不過寥寥數字的話,但在范增心里,卻是婉如驚雷一般,讓畢生都在研讀竹簡的范增,第一次感覺到,對志向的迷茫。 報效國君、天下揚名! 回想從古至今,無數名儒,無數才士,無數士人趨之若鶩的志向,范增再看著手里的竹簡,木然失神間,不由得本能的發出一個疑問。 那么多年以來,所專研之學,究竟是為何? “先生大才!然一人之仁義,與天下之仁義,白衍還請先生三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如鴻毛,何為千古傳名,何為天下圣賢,白衍還請先生細想!” 白衍看著拿著竹簡的范增,拱手說道。 隨后白衍便沒有再打算與范增說下去,示意粟信先把范增,押去牢房關著。 對于范增,白衍的目的是想看看,范增是張良一類的人,還是蕭何一類的人,若是前者,白衍不會顧忌小舅父與小舅母,毫不猶豫的除掉范增。 但若是后者,白衍還是想爭取范增這樣的人才。 特別是經歷過田儋、田橫的事情,白衍更堅信,化敵為友,能容人者,必為人助! 眼下,白衍也不著急一時便能讓范增改變,要改變千百年來根深蒂固的印象,放下一些恩怨,談何容易。 不過若是真能讓范增改變心意,至少對于白衍而言,日后的路,則會好走很多。 “你真的……” 趙秋看著神情恍惚的范增,被白衍的親信帶走后,忍不住轉頭,看向白衍。 白衍轉頭看向趙秋,那俏臉上,露出絲許懷疑,以及震驚的模樣,很少看到趙秋露出這般表情,白衍忍不住笑起來。 直到趙秋的面色逐漸變冷,白衍方才有所收斂。 “若事事皆有蒼天授夢,昔日白衍又怎會被圍于楚東!不過是熊猶私下留有遺屬,為熊猶親信,獻于白衍!” 白衍看著趙秋,隨意的解釋道。 趙秋聽到白衍的解釋,松口氣,不過聽到白衍的解釋后,趙秋清楚,這也意味著,方才那一番話,全都是白衍心底之言。 第六百九十六章:被算計的士族,學宮內的議論 “不好了!你們快看!” “嘶,什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還未等臨淄城內的百姓,站在城外,看著一個個楚國舊臣被斬首,突然就聽到身旁傳來議論聲,隨后眾人便看到,就在城門前,官吏正在張貼著告示。 布告上,詳細訴說著,在三年之內,所有從楚地、魏地、燕地遷到齊地的人,必須要到府衙登記,若是五日內,沒有登記之人,則視作黑戶,身份降為奴隸。 “這怎可能!昔日齊王亦有此舉,然城內不還是有人,藏著不報!如今秦吏張貼告示,莫不是那些人,便會主動去登記不成?” “是??!那些人都藏著,臨淄人口那么多,就算從大街小巷,挨家挨戶登記所有戶籍,都不知道何年何月!” 看到布告的瞬間,城門下人山人海的齊國百姓,便嗤之以鼻,畢竟像這些布告,別說齊地五年一算,頒布一次,就是這兩年以來,齊王建改為兩年一算,都拿那些偷偷遷來的士族,毫無辦法。 “斬!” 然而,就在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中,突然身后遠處傳來怒喝,百姓紛紛看過去。 當所有人看到,就在城門外,一個個跪在地上的男女老少身后,手持巨斧的劊子手,舉起巨斧便把一個個頭顱砍下來。 剎那間。 所有百姓、商賈,乃至士人,看到人頭落地,紛紛心神一跳,整個人都跟著顫抖一下,望著血淋淋的場景,所有人都沉默下來,手腳也有些發軟。 然而,等回過神時,一些士人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那些被斬去首級的尸體,再轉頭看向布告。 不對! 齊王沒有辦法,是因為那些士族仗著臨淄人多,齊王查不到,故而不害怕,然而眼下,面對秦國,面對武烈君抓住如此多余孽,那些士族,是否還能不害怕?是否還敢隱藏? 想到這里,越來越多的士人,開始意識到,白衍似乎就是故意等到這時候,方才頒布告示。 臨淄城內。 伴隨著大街小巷的布告,短短兩個時辰,臨淄府衙外,便出現無數士族之人,拖家帶口排著隊,依次聚集在一起閑聊著,而馬車之多,更是把整條看不到頭的大街,都堵得挪不開腳。 “趙兄,匡兄,汝等怎么也來了!” “誰敢不來??!那么多楚國舊臣都被抓住了,誰知道武烈君白衍,是不是皆知吾等,若是不來,到時候麻煩可就大了!” “對,特別是這段時日,齊地那些士人,本就與吾等有仇怨,得此機會,那些士人難免不向武烈君告密!” 數不勝數的綢衣男子,聚集在一起,看到熟悉之人,紛紛打招呼,閑聊起來。 老者與老者如此,婦人與婦人如此,就連年幼的孩童,也在一個個奴仆、侍女的看護下,與其他士族的孩童一起玩鬧。 這一幕讓城內的齊國百姓,連連驚嘆,不敢想象這才兩個時辰,便有那么多士族來到府衙這里。 正當無數士族男子,都在抱怨為何府衙還不登記之時。 終于,府衙大門內,在一名名秦軍將士的看守中,秦軍將領婁峰,便從府邸內,緩緩走出來,并且手里還拿著一卷竹簡。 在密密麻麻的士族之人注視下,婁峰打開竹簡。 “將軍有令,今日登記之人,若能檢舉其他藏匿之人,便是有功……” 婁峰說著一些話,而聽到婁峰之言的眾多士族男子,全都看向彼此,一言不發。 檢舉,他們怎可能檢舉他人! 在臨淄,他們這些人在齊地,便是同為患難之人,能認識那關系自然不錯,眼下若非忌憚白衍,他們都不會來到這里,如今要讓他們檢舉其他不打算來的人,白衍未免有些異想天開。 正當無數男女老少,全都默契的不言,看著婁峰而內心嘲笑白衍之時,婁峰身后,突然一個個奴仆,搬著一個個綁有布簾的架子。 還沒等眾人明白,那布簾架子,還有一張張木桌,為何搬出來,接下來婁峰的一段話,讓所有人聽到,全都面面相覷起來。 “按秦律,知而不言者,其罪連坐!有連坐之人,唯有族人有檢舉之功,方能抵罪!今日檢舉一族藏匿,便為一功,明日檢舉三族藏匿,方得一功,后日,唯有檢舉五族藏匿,視為一功……” 婁峰按照竹簡的內容朗讀道,說完之后,便示意最前面的士族之人,上前登記,待登記過后,去一旁的木架簾子后面,里面備有木桌、筆墨,以及竹簡,用于檢舉,并且里面還備有仆人看護,每有檢舉之事,仆人都會拿竹簡呈送府內登記,日后檢舉的族人若是有隱瞞,便能低過。 就算不檢舉,那也必須去坐在木架布簾后,待到仆人讓其離開,方才能走。 婁峰說完,便把竹簡放在秦吏面前的木桌上,看著早已經等候多時的秦吏,婁峰便讓著十來名秦吏,開始拿起竹簡登記。 府衙外。 聽到婁峰的話,一個個士族之人,全都吸口涼氣,暗暗心涼起來。 看向身旁的好友,此刻哪怕關系再親近,一個個士族之人,也忍不住擔憂起來,畢竟好友的人品,彼此之間固然可以相信,可其族人呢?不說其族伯族叔之類的,就是同輩的,都還有胞兄弟,更別說小輩的還有子嗣、侄兒,更讓人不安的,還是那些女眷! 誰敢保證,不會有人想要檢舉他人,而留下保命的后路。 特別是秦人還特地拿出木架布簾擋起來,顯然就是為保護那些檢舉之人,到時候誰都不知道,彼此之間有沒有舉報。 好狠??! 越想越心驚膽顫,看著排在前面,最開始登記的士族,已經有人登記好后,在一個個秦卒的看護下,前往木架布簾內,有老人、男子,還有婦人,看到這一幕的諸多士人,都不由得彼此擔憂的對視一眼。 說還是不說? 說的話,便是出賣其他人,但倘若不說的話,今日雖然無過,但誰能保證,自己隱瞞的士族,他日被抓到后,不會把認識自己的事情,供出來。 生死攸關,誰都不敢輕易去賭一把,特別是眼下連所有婦孺,都參與其中。 若真的被連坐,到時候被抓起來的,可就是自己??! 眼下來到府衙這里登記,便是不想冒險,害怕被抓起來,成為罪人,日后被貶為奴隸!已經習慣悠然享樂的日子,誰也不想失去一切。 “快!” “快??!” 街道上,一排排手持長戈、秦劍的秦軍將士,這時候也來到街道上,維護秩序。 擁擠的街道中,看著秦軍士卒,并不阻攔族人離開,一些士族老者、男子,帶著擔憂的目光,連忙讓族內子弟把這里發生的事情,去告訴那些關系好的士族。 臨淄城內。 稷下學宮中,轡夫子等人,正在房間內交談,看到學子急匆匆的走來,把城內發生的事情,急忙說出來。 “那白衍,好厲害的心計??!” 轡夫子忍不住搖搖頭,嘆口氣說道。 沒想到他們還在想著如何救下一些人時,白衍已經對城內楚魏燕士族動手,更是光明正大的離間楚魏燕士族,彼此之間的關系,從而讓楚魏燕士族,就算有心想要破壞白衍的目的,也根本不敢輕易相信他人,更無法讓已經互相警惕的士族,再次聚集起來。 “第一日,只需要檢舉一族,便能得一功,次日便是三族!如此一來,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比起三族,很多人都會毫不猶豫的在第一日,選擇把關系不好的士族,毫不猶豫的供出來,而人,皆有喜好,男子、婦孺不同,所言不同,這也意味著,隨著供述,明面上是獲功,實則是功過相抵……” 盧老這時候也搖搖頭,一臉凝重,盤算過后,很快便察覺到白衍的目的。 只要今日人供述,一旦開這個頭,這也就意味著,再也無法收手,眾目睽睽下,無法商議,等回到府邸后,就算彼此坦誠相告,最終的結果便只會是在第二日,為了免罪而把更多的士族供出去。 “臨淄城,要亂了??!那田瑾,怎么就教出這么一個徒兒!” 田老嘴里有些抱怨道,而當目光,看到對面木桌的魏老,依舊自顧自的閉目養神,田老又氣又無奈。 “魏兄!汝倒是想想主意!” 田老有些不滿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