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功 第970節
“衍,看到令史還不速速來拜見!” 嚕老頭不等令史與其他小吏說話,也不等孇氏、衍父等人起身,當看到白衍后,便抬起手,指著白衍怒斥道,一副動怒的模樣。 作為村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自從上一次親自帶著令史來到衍父家,嚕老頭便逢人吹噓,見人之時,那灰白色的頭發下,褶皺的臉頰上,都是一副高傲得意的模樣。 似乎上次能夠為令史領路,便是天大的福分,是他們村子,不,是周遭所有村子,都不曾得到過的待遇。 再形容貼切一點,那就是婉如能為令史領一次路,便有關系能說上話一般。 從始至終,嚕老頭看不到自己彎腰,誠惶誠恐的模樣,也看不到自己卑躬屈膝時,那討好的笑容,到底有多卑微,在嚕老頭眼里,令史便是天,是他這輩子都足夠吹噓,甚至能讓兒子、孫子都吹噓的事情。 不過對此,似乎村民都沒有暗地里嘲笑,甚至反而有些羨慕嚕老頭。 “衍兒,快起來!” 聽到嚕老頭的怒斥,白衍還沒反應過來,孇氏與衍父便一臉討好的起身,快步彎腰的來到令史面前,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 “草民,拜見令史大人!” “拜見令史大人,大人還請屋內入坐!” 衍父與孇氏都是老實人,在令史這個大官面前,哪里有底氣,彎腰的模樣,生怕令史有一點點不滿。 “此人便是汝子?” 令史看著孇氏與衍父,點點頭,并沒有還禮,畢竟對于耕民,還從未有人會還禮,令史自然也不例外,更何況,此時令史的眼神,都在這夫婦二人身后,那年輕男子的身上。 “衍,拜見令史!” 白衍看著爹娘的模樣,一步步來到爹娘身邊,對著令史拱手說道。 此刻,鐵騎、邊騎即將南下,白衍看著令史到來,自然不想多生事端,在父母身邊,徒增變故,況且得知此前令史的言行之后,對于這個從未接觸過的令史,白衍也有一些好感。 至少這個年邁的令史,能與父母說那句話,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哪怕是隨意之舉,都足以讓白衍感激。 經歷越多,白衍越能體會到,哪怕是一絲絲微不足道的善意,在這世道之中,都十分難得,特別是沒有關系,也不認識的人。 “汝五年前,為何離開齊國?” 令史沒有對白衍回禮,而是看著白衍,皺眉詢問五年前,為何突然離開的原因。 看似不經意詢問的一句話,背后是令史的試探,畢竟此前在齊國王宮,令史不僅僅有幸見到齊王,更有幸,親耳聽到麗妃的推測。 對于昔日麗妃的話,令史也是深以為然。 畢竟五年前這個耕農之子離開,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秦武烈君,將其帶出齊國。 “回大人,因緣際會,衍想離開齊地,前去謀求出路!” 白衍見到令史的詢問,想了想,對著令史說道。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本就有著主觀推測的令史,在聽到白衍的話后,更是坐實心中的猜測。 出路! 什么出路要離開齊國,為何要離開齊國去謀求出路,這其中最直觀的原因,便是因為不離開,定然沒有出路,或者是沒有選擇。 想到這里,已經篤定內心猜測的令史,也不想問得太仔細,于是點點頭后,看向其他村民一眼,緊接著便示意白衍跟他去一旁的小苑角落。 而看到令史的舉動,早已經心領神會的齊吏,一個個連忙上前,把站在小苑角落圍觀村民,驅趕到其他地方,把地方騰出來,讓給令史。 小苑內。 在所有村民的注視之中,令史一步步帶來角落,隨后轉過身,看向跟在身后的白衍。 四周雖然沒有人靠近,但安靜的氣氛中,令史見到所有人都望向這里,也知道接下來的話,難以隱瞞,故而令史也顧及不了那么多。 此刻令史只想盡快得知田瑾尸骨安葬在何處,隨后便立即回去,稟報齊王,請求齊王定奪。 令史清楚,自己已經年邁,在所有人眼中,過了能挑大任的年紀,自己能不能再升一次官,全看這一次尋找田瑾尸骨一事,做得如何。 “五年前,汝行殮尸之事,可曾記得,安葬尸骨之地?” 令史看向白衍詢問道。 在令史眼里,眼前叫做衍的男子,不可能不知道埋葬尸骨的地方,因為這個衍,正是因為那些尸骨,方才被迫離開齊國。 如果這個衍說不記得,那只有一個可能,是衍已經知道,他想詢問的尸骨是哪一具,故而不敢說出來。 想到這里,令史為了讓眼前這個衍放心,便一臉嚴肅的深吸一口氣。 “此番吾奉齊王之令前來,齊王有心想要為田瑾平叛遷墓,汝為齊人,此乃齊地,汝父母皆在身后,無需顧慮!” 令史說道。 這一番話的目的,也是想讓衍安心,暗示他已經知道衍背后的人是何人,而此番他來到這里,不僅僅沒有惡意,反而是好事,更是奉齊王的命令前來,在齊地,齊王都能做主,就連身后的夫婦,也會被齊王保護。 隨著話音落下,令史便滿是期待的看著衍,希望衍能如實說出來,自從得知眼前這衍離開齊國時欺騙父母的舉動,令史就對眼前這男子,有著不少的好感,甚至有一些欣賞。 若是能說出來,日后有機會,他倒也能做主,讓這年輕的衍,在臨淄城內安排一個小差事。 “天吶!齊王??!你聽到了沒有,令史是奉齊王之令前來!” “我也聽到了,令史方才說,是奉齊王之令前來!” 小苑內,隱約聽到令史話的村民,全都熙熙攘攘的小聲議論起來。 而當看到與令史站在一起的水衍點點頭后,所有村民都滿是眼紅的看著,心里都在嘀咕那衍真是好運。 半個時辰后。 在一片林間,在白衍的帶領下,令史帶著一眾齊吏,走過密林,來到一片墓地。 白衍看著此前明顯有除過草的痕跡,知道是碑姬之前帶著仆從所為,故而沒有意外,帶著令史,一步步來到瑾公的墓前。 “在這里!” 白衍對著令史說道,看著瑾公的墓,眼中滿是回憶。 可惜一眼看去,如今眾多墳土,早已經寂靜,再也聽不到,昔日那些恩師的聲音。 “田瑾!” 令史聽到白衍的話,急切從白衍身旁,快步來到墳土前,當看著老舊的木牌上,寫有田瑾的字跡,令史終于明白,為何方才白衍會說,他有辦法證明,他沒有隱瞞。 這塊破舊的木牌,便是證據,令史沒想到,當初身旁的少年,當初埋葬這些死者時,居然還會為其立碑。 有心了! 令史都不由得感慨一句。 “吾立即回臨淄,面見齊王,汝好生待在家中,日后定少不了汝的好處,甚至有可能,齊王會召見汝去王宮!” 令史確定是田瑾的墓后,心里忐忑不安的心,終于落地,似乎想到升官已經遠,心情大好的令史,起身看向白衍,言語也是帶上一些親近。 說這番話,令史并沒有夸贊,雖說已經得知田瑾的墓,但對于秦武烈君的來歷,依舊是一個謎,無數人都不解。 而眼下為數不多知道的事情便是,因為田鼎而離開齊國,而離開齊國之前,又帶著眼前的男子離開。 故而齊王很可能會想召見,詢問一番,看能否得知一些有用的消息。 “衍這幾日都在家中!” 白衍對著令史說道。 令史滿意的點點頭,隨后交代幾句后,便急切的離開,想要在天黑前,能把這件事情,告知齊王。 白衍看著令史一行人離開,并沒有著急跟著離去,而是回頭看向瑾公的墳墓。 “老師!弟子回來了!” 白衍蹲下身子,看著眼前瑾公的墓,慢慢抬起手,撫摸上面的木碑。 五年前,便是在這里,聽著老師的教導。 即便過去五年,但白衍腦海里,依舊清楚的記得,最后一晚上,這些教導他的老師,滿是欣慰的說出‘出師’二字。 緩緩起身,白衍一步步回到五年前,給這些恩師磕頭的地方,再次跪下來,輕輕磕頭。 魏老還在家中等著白衍,酒也還在家中,等會白衍便會去把魏老帶過來。 只是那時候,白衍不能再給除瑾公外,其他恩師的墳墓磕頭。 …… 黃昏下。 伴隨著白衍與魏老回到村子,看到小苑居然還是站滿村民,忍不住有些疑惑。 看熱鬧已經看夠,這些村民怎么還沒有離去?甚至比方才的人還多? “霧??!可還記得你嫵嬸,你小時候,嫵嬸還抱你好幾次,可還記得?” “聽聞霧你現在跟著姐夫,帶著長公子去尋人,可有此事?” 隱約傳來的聲音,白衍與魏老回到小苑,便看到村子中的婦人,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圍在一個男子的身邊,而那男子,便是此前白衍在陽夏,見到的霧。 “衍兒,是霧來了!霧來看你,快過來!” 孇氏見到白衍回來,滿是激動的招呼白衍過去。 白衍聞言,與魏老對視一眼,先讓魏老過去休息,緊接著便一步步來到人群后。 “衍!” 霧見到白衍,滿是開心的笑起來,隨后不顧其他婦人的攀親近,直接來到白衍面前。 “衍!此前居然沒有告訴我,是因何事離開齊國!” 霧一見到白衍,便不由分說的抬起手,給白衍一下。 此刻霧滿是得意,察覺到其他人的眼神,霧笑了笑,看向白衍。 “臨淄城內,都已經傳開了,那田瑾,可是秦武烈君,白衍的恩師??!” 霧說道,隨后滿臉感慨的搖搖頭。 話雖然是對著白衍說的,但霧說話時的眼神,卻不著痕跡的看向四周一眼,果然,當見到四周村民聽到他的話后,不管男女老幼,全都一臉變色,滿是驚嘆的與身旁之人議論。 霧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甚至似乎擔心四周的村民,不知道這句話背后的分量,于是霧還特地把臨淄城的一些事情說出來,特別是齊王與公子升,乃至一個個齊國大臣,都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勸說親武烈君的事情。 而那些官員,隨便一個,地位都是方才令史都遙不可及,不可攀比的人。 隨著訴說。 聽著四周村民接連不斷感嘆、震驚之聲,霧心中滿是冷笑,似乎嘲笑四周那些村民,這些水村的村民,消息不靈通,目光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