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詭 第130節
桃花林,溪邊,獨橋。 宛若大軍對壘。 這是當年他們在攏城一見卻沒實際對殺的后續。 他在城墻外抬頭,隔著塵土飛揚瞧見那人隱去,不見面容,他也只能騎馬反身而退。 那時,他記住了奚玄這個勁敵。 但在多年后,一次次,那些密信,那些畫像,以及對方總能了解自己的布局甚至...那種奇怪的熟悉感。 直到最近。 他終于確定這人的身份。 岱欽.朝戈行走在前灘溪流中,在兩邊瘋狂搏殺中。 步伐越來越快,一刀一個。 所向披靡。 無人能攔他前路。 布局? 他就是最大的天局! 這個人既然不愿與他謀事,那就是敵人,她跟桁帝都得死。 —————— 王都,殺機起伏。 小皇子跟妃子,三皇子跟麗妃,朝堂中人,世家之魁,似乎都在暗流中翻涌敵意,王宮中的太監跟宮女被各路人馬鉆研,卻始終沒人能完全近身桁帝。 可諸多跡象表明桁帝的確生病了,而且也派出了密令要太子跟太子妃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那就是真病了。 書房中,重病的桁帝正在披著龍袍翻看密信。 這是當年奚玄被下獄時搜刮出的證據。 說是證據,自是真的。 是她特地寫的。 密信中有熟稔的口吻,也有編體的暗號,甚至提到哈日爾跟岱欽.朝戈的身體細節,這是最熟悉的人才知道的秘密。 不光桁朝的人看了會確認他們熟悉彼此。 反過來....羥族的人也如此。 桁帝咳嗽了下,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樊樓暗牢。 最早將她下獄,那些鞭傷是他下的。 然后,知道了她是女子。 當時是震撼的。 長久不說話,最后才譏笑。 “奚為臣可真是膽大包天,不僅是個假貨,還是個女子,也虧了孤跟這么多人都被蒙混其中?!?/br> “不會是想利用她當年女扮男裝跟相似她的樣貌來圖謀別的轉機吧?” “難道他就沒想過你們越相像,孤就越恨她的慘死嗎?” 他用刀扎入她的肩膀,恨不得挖開琵琶骨。 但,她抬頭,濕漉漉的眼盯著他。 “陛下,為人間帝王,做了取舍,總有悔恨,但事到如今不提舊事,不提舊人生死,就只提眼前大局?!?/br> “您這么痛苦,不就是因為犧牲了她跟涼王,卻仍舊保不住桁朝嗎?” “人總得保住一樣才不會顯得這一生太過滑稽無用?!?/br> “帝王也是?!?/br> 他當時多震怒啊,仿佛被戳破內心隱秘,掐住了她的脖子。 “又是計策?” “大局,你能改變什么大局?” “你以為孤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她才偏離官道,被人有可趁之機.....” “你是什么卑賤東西,也配她跟她的孩子搭上性命?” 奚玄脖子都有了斑駁的血痕,指甲刺入皮rou,她看到了帝王猙獰失態入魔的樣子,她艱難說。 “殺貪狼?!?/br> 桁帝微清醒了,盯著她,手指力道微乏。 “羥族的命運在岱欽.朝戈?!?/br> “別的,不過泛泛?!?/br> “陛下,您要不要做最后一次抉擇?” “我能殺岱欽.朝戈?!?/br> “布局,從那些密信開始?!?/br> “從我下獄開始?!?/br> “從太子負我傷我,桁朝厭棄我開始?!?/br> “岱欽.朝戈會來找我?!?/br> “他來找我那一天,就是殺他之日?!?/br> —————— 于是有了桁帝故意逼言洄傷辱她的事。 恨是真的恨,局也是真的局。 她好像也不在乎。 被生剝腳趾甲后,韓冬冬要進去,卻被他叫住了,讓他滾。 韓冬冬猶豫。 “去吧?!?/br> 奚玄說,于是韓冬冬退了。 牢門關上。 里面只剩下他們,以及那些血淋淋的腳趾甲,當然也有言洄后來干嘔出來的血淚。 一步步下臺階。 桁帝說:“也沒教過他掩飾一些,在孤面前這么聽話,生怕我不知道韓冬冬會護著你?” “攏城一事,到底是讓你有了軍部的根基?!?/br> 奚玄靠著柱子,平靜又虛弱,神情都是灰敗的,因為流了太多血,她的身子本就不堪,這幅鬼樣子也是理所當然。 “在陛下看來,攏城一事,就只是爭權奪利的結果嗎?” 桁帝一時靜默,他知道不是。 “在你看來,孤可是昏君?” 奚玄:“我是什么東西,也配評價陛下嗎?” 桁帝梗住,漠然:“奚為臣保住攏城之時,你保住攏城之時,孤都未曾疑心過你們,也是真的信重至極?!?/br> “要讓奚玄登基,處處鋪墊后路,也是真的?!?/br> “可你為何不是?” 還是個女子。 想想,桁帝都戾氣上揚,可看著眼前人的慘狀,眼前總閃過微生琬琰的尸身,他又壓下了戾氣,別開眼。 “命這種東西,我從小就領教過了,從來都是沒有為什么的?!?/br> 奚玄用手指擦去嘴角粘稠的血液,搭在冰冷的地板上,“今日之后,外人會更信此事,岱欽.朝戈多疑,會反復推敲,最后才確定我是真的不可能再被桁朝接納?!?/br> 桁帝:“所以,你認為他會拉攏你,基于他當前在羥族的處境,似乎也的確缺個謀士,可這樣就會讓他冒險來見你?此人歹毒狡詐非常,雖然年歲也只比你大幾歲,卻是從小參與帝國要事,那些歹毒布局次次有他的參與,包括滇邊之事....你覺得,他會如此糊涂?難道如我那愚蠢的兒子一般,對你心生旖意?” 奚玄皺眉,淡淡道:“他的處境并不只是不被貴族接納,被哈日爾等王子嫉妒忌憚,源頭在于他本身就是雜血?!?/br> 桁帝皺眉,“他母親是我桁朝人?” “不,他父親才是桁朝人,母族是羥族人?!?/br> “當年,兩國還未交戰,兩邊各有貿易經商,他的父親售賣藥材,因羥族那邊所處草原,資源匱乏,尤缺草藥,所以這個買賣十分興盛掙錢,有了錢,瞧見出身卑賤且牧民為生的羥族姑娘就起了哄騙之心,有了首尾,后來自行回家,卻是辜負了對方,那姑娘許是天真,竟一腔熱意追到了桁朝,那會,已有孩子,那個孩子就是岱欽.朝戈?!?/br> “那一年,兩邊已經開戰,死傷無數,母子倆受了排擠跟攻擊,但那個男人始終不肯露面,最后....被浸豬籠了?!?/br> “但不知為何,岱欽.朝戈活了下來?!?/br> 奚玄的語氣特別冷漠,像是在說稀松平常的小事,“后來他歸了羥族?!?/br> 桁帝:“羥族,是以父血為重的好戰種族,所以,他融入的過程必然冷血非常?!?/br> 奚玄:“若無功績,何來上位,于是沒過幾年,就有了滇邊瘟疫的事?!?/br> 桁帝眉目一凜,“那男人是滇邊人?” 奚玄:“我懷疑是,哈日爾有次提及他身上有股藥味,跟我身上的一個味?!?/br> 桁帝一時靜寂,瞧著她,仿佛在問:這種生活瑣事跟日常言語,乃至她從中得到的、連羥族人內部都未必都知道的秘密,她怎么知道? 奚玄垂下眼:“陛下,您既知道我不是奚玄,那我總得是個什么別的人吧?!?/br> “攏城,我本就不是第一次去了,而且待了挺久?!?/br> “我去過那個樂園?!?/br>